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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元结构视角下的上古汉语状态类音变构词*

2015-05-15谢维维

语言科学 2015年4期
关键词:论元释文构词

谢维维

浙江理工大学文化传播学院 浙江 杭州 310018

浙江大学汉语史研究中心 浙江 杭州 310028

论元结构视角下的上古汉语状态类音变构词*

谢维维

浙江理工大学文化传播学院 浙江 杭州 310018

浙江大学汉语史研究中心 浙江 杭州 310028

上古汉语借助语音屈折所表示的完成体范畴有两种发展路径:一是侧重描述动作行为或变化完成后形成的状态,以清浊交替为主要构形手段,如“折章入/折禅入”;一是侧重指称动作行为或变化完成后产生的结果即新出现的事物,以变读去声为主要形态标记,如“过见平/过见去”。两者的语法形式和发展路径各异,我们将前者称为“状态”类音变构词。从论元结构看,该类构词中,派生词变读浊辅音,指派主事格。其语音、语义、句法三个层面的配合关系为:源词在语义层面指派施事格、受事格,分别实现为句法层面的主语、宾语,语音层面为清辅音、无标记;派生词在语义层面指派主事格,实现为句法层面的主语,语音层面变读浊辅音,有标记。

状态类音变构词 论元结构 语音 语义 句法

1 引言

1.1 汉藏语中时体范畴的相关讨论

表示动作行为或变化已完成的时(tense)和体(aspect)是有形态的语言中同时间(time)性密切相关的两个语法范畴。藏缅语族中的大多数语言只有“体”范畴没有“时”范畴,黄布凡(1985)指出:“木雅语动词无‘时’范畴,表示过去发生的动作行为一般用完成体,表示将来和现在进行的动作行为一般用未完成体,区别将来时和现在时要用表示时间的词。”而扎坝语则有多达7种体:将行体、即行体、现行体、已行体、完成体、经验体、经常体(马学良1991:322)。一般认为,藏语动词既有体范畴又有时范畴,前者表现为未完成体和完成体的对立,后者表现为既事式、现在式和将来式的三分。由于藏语的既事式和完成体采用相同的形式,因而对于藏语中的“时”和“体”学者们历来有不同的看法,关注度也有所不同。据张谢蓓蒂和张琨(1982),藏文中的动词有现在、完成、未来三种形式。金鹏(1983)也指出,在藏语书面语里,动词有未来、现在、过去三时的语法范畴,用屈折形态和辅助动词表达。金鹏(1984a,1984b,1985)提到了“体”,但着重讨论的是动词的时态和式范畴。张济川(1989)则持不同的观点,他通过现代拉萨话和古藏语书面语的对比研究,发现藏语自动词的时态变化,要么三时同形;要么现在、将来同形,过去变形。由此认为:“藏语动词的时间范畴,最初只有完成和未完成对立的二时制,现在、将来、过去对立的三时制,是后发展起来的。”

汉语中关于“时”和“体”的争论也相当激烈。现代汉语普通话缺乏形态标记,多以分析形式表达时间概念。吕叔湘(1942,1953)、宋玉柱(1981)、李临定(1990)、雅洪托夫(1957:111-161)、张济卿(1996, 1998a,1998b)等认为汉语有时范畴且有相应的时制标记。高名凯(1948)、王力(1954)、Comrie(1976)、戴耀晶(1997)则认为汉语无“时”有“体”,并概括出了相应的“体”范畴。如戴耀晶(1997)认为汉语的体范畴可以分为完整体、非完整体两大类六种体,前者包括“现实体”(了)、“经历体”(过)和“短时体”(动词重迭);后者包括“持续体”(着)、“起始体”(起来)和“继续体”(下去)。

1.2 上古汉语表完成形式的音变构词的讨论

上古汉语以语音屈折表示的动作行为或变化已经完成的语法范畴,学者们亦有两种不同的处理方式。

一派倾向于“时”范畴。周法高(1962)称之为“既事式”,其“去声或浊声母为既事式”一类下非去声变读去声的有“治、过、染、张/胀”4例,清浊交替的有“解、系、著、属、折、见”6例。梅祖麟(1988)也采用“既事式”的说法,但仅仅是针对清浊交替的构词法而言,他指出:“清音声母是他动词,浊音声母是自动词或形容词,后者也有既事式的意味。”潘悟云(1987)由藏文“雇”的现在时gla、过去时glas和汉语上古音*gla、*klas的对应关系认为,去声一读当对应上古的“过去时”形式。

一派称之为“体”范畴。黄坤尧(1997:63-67)“治国国治”一类中将源词〔1〕霍凯特(2002:189、227-228、259)把语言的语法系统看作由词法和句法两个次系统构成,词法又可分为屈折和派生两种手段。前者如:boy/boys,boy是词干,boys是词干加屈折词缀。词干加上屈折词缀所造的一群词连同词干本身构成该词干的聚合体。后者如:sing/singer,sing是简单词干,singer是派生词干,即简单词干加黏着形式-er。派生就是处理词干的结构,派生词由自由语素加黏着语素构成。传统观点认为汉语缺乏形态变化,没有屈折构词,故对异读词的原形和变读形式尚无明确的术语界定。为行文方便,本文一律以源词、派生词称说。称为“尝试词”,派生词称为“成功词”。虽未明确指出是“体”范畴,但变读前后两类词的不同是从动作持续与完成的角度着眼来区分的:尝试词是“指动作持续一段时间,并有其起点和终点”;成功词是“指动作到达终点后(完成)另一种状态的开端”。由此看来,他是倾向于“体”范畴的。吴安其(1997,2002)明确指出上古汉语有未完成体和完成体的对立;且清声母对应未完成体形式,浊声母对应完成体形式。金理新(2002:46)指出辅音清浊交替可表示动作行为和动作行为的结果以及动作对象之间的转换,清辅音对应动作行为,浊辅音对应相应的结果或对象。但并未明确指出这种语法范畴是“时”范畴还是“体”范畴。金理新(2006:90)明确指出上古汉语辅音清浊交替属于动词的“体”范畴而非“时”范畴,认为“动词完成体跟未完成体相对,前者语音形式上采用浊辅音声母而后者采用清辅音声母。”除《经典释文》(以下简称《释文》)中的异读现象之外,他还列举了大量谐声系列里的同源词作为证据。王月婷(2011)没有区分“时”范畴和“体”范畴,认为无论使用哪种术语,都是表示动作的完成,但是在名称上仍然沿用了“完成体”一说。

“时”和“体”既有联系又有区别。通常认为,“时”侧重动作或事件发生的时间,“体”侧重动作或事件的进程(金昌吉和张小荫1998)。上古汉语表示动作行为或变化已经完成的范畴,或侧重描述状态,或侧重指称结果。总体来看,时间性不强,我们倾向于认为汉语中完成形式属“体”范畴。

1.3 完成体构词的两种发展路径

前面的这些讨论,尽管各有所持,但是尚多不够明晰或牵扯之处。从材料来看,上古汉语借助语音屈折所表示的完成体范畴有两种发展路径:一是侧重描述动作行为或变化完成后形成的状态,以清浊交替为主要构形手段,如“折章入/折禅入”;一是侧重指称动作行为或变化完成后产生的结果即新出现的事物,以变读去声为主要形态标记,如“过见平/过见去”。两者的语法形式和发展路径各异,我们将前者称为“状态”类构词,后者并入“动/名”转指构词〔2〕动/名之间的变调构词,派生词N所指称的“施事”“受事”“结果”“工具”“处所”等语义角色皆是源词V的语素本身所蕴含的对象。我们称之为“动/名”转指构词。其中指称结果的一类当与完成体范畴相关。一类,另有专文讨论。以上两类,学者们也曾有所提及,金理新(2006)即把浊声母表达的完成体和-s表达的完成体列于不同的目次下。王月婷(2011:165)也指出:“从以上用例我们还发现,读去声的完成体似乎更容易引申为名词,而读浊音的完成体则趋向于仍作完成体或作形容词。”同时认为:“动名构词中有部分用例(主要有两类:非去声为动词、去声为名词,清声母为动词、浊声母为名词)就功能而言应当归入完成体构词一类。”笔者将在已有研究的基础上,尝试进一步将形态研究与句法、语义研究相结合,从论元结构的角度观察状态类音变构词,以明确该类构词中语音、句法、语义的配合关系。

2 状态类音变构词的论元结构

以“折”“断”“解”“系”“渐”等为例,这些通过清浊交替实现构词构形的动词,源词表示动作行为或变化,读清声母;派生词描述动作行为或变化完成之后形成的状态,变读浊音,皆属状态类音变构词。

折《说文解字·艹部》(《说文解字》下面简称《说文》):“折,断也。从斤断艹,谭长说。籀从艹在仌中,仌寒故折。隶从手。”(25下)〔3〕文中引例注解说明如下:1)十三经引例据清·阮元《十三经注疏》,北京:中华书局1980年影印本。以“页-栏-卷”标注出处,依次表示全书统一的页码、原来的卷次、a/b/c(即上、中、下)三栏。此外,文中所引《史记》用例皆以“页-卷”格式标注出处。2)《庄子》据《庄子集解》,清·郭庆藩撰,王孝渔点校,黎庶昌古逸丛书复宋本,北京:中华书局1961年第1版,2004年第2版。以“页-卷”格式标注,“页”是全书总页码,“卷”是原书卷次。3)汉文佛典引例以日本《大正新修大藏经》为底本,标点或有改正。标注格式为“册/页.栏”,如“23/525b”,23表示第23册,525表示页码,b表示在第二栏,即中间一栏。慧琳《一切经音义》标注格式为“卷.册/页.栏”,如“65.54/741b”,65表示第65卷,54表示第54册,741表示页码,b表示在第二栏,即中间一栏。4)《经典释文》据唐·陆德明撰、徐乾学通志堂本,北京:中华书局,1983年版。以“卷/页.行”标注出处,依次表示陆氏原书卷次及各卷独立的页码,每页以22行计。段玉裁注:“从手从斤,隶字也。”(44下)小篆作“”,其本义当作“折断;弄断”解,章母入声。蒋绍愚(2000:198):“从‘折’的字形来看,其本义是以手断草。”《诗·齐风东方未明》:“折柳樊圃,狂夫瞿瞿。”(350-c-5.1)《释文》:“折柳:之舌反。”(5/27.18)表示动作结果或状态的“断”是其引申义,音禅母入声。《周礼·天官·疡医》:“疡医掌肿疡、溃疡、金疡、折疡之祝药劀杀之齐。”注:“折疡,踠跌者。”(668-4-5)《释文》:“折疡:刘本作‘’,同。时设反。”(8/7.11)《左传·襄公七年》:“衡而委蛇必折。”注:“横不顺道必毁折。”(1938-c-30)《释文》不作注。

断《释文》中“断”的清声母读音在数量上占绝对优势,应是不常用的破读音;浊声母读音则是常用的如字音。但这是就端、定二音的使用频率上而言。文献用例中,“断”的端母上声一读多指动词“断绝”,强调动作。《左传·庄公十六年》:“郑伯治与于雍纠之乱者。九月,杀公子阏,刖强鉏。”注:“二子,祭仲党。断足曰刖。”(1772-b-9)《释文》:“断足:丁管反。”(15/16.14)《左传·昭公二十二年》:“宾孟适郊,见雄鸡自断其尾。”(2099-c-50)《释文》:“自断:丁管反。”(19/25.15)定去上声一读则表示“已断”,描述状态。《群经音辨》:“断,绝也,都管切;既绝曰断,徒管切。”(卷六)先有动作,后有动作完成造成的状态,这是符合逻辑事理和人类认知习惯的。

解黄坤尧(1997)、孙玉文(2007)均已有专文讨论,且论之甚详。蒋绍愚(2000:198)、金理新(2006)亦有论及。其见、匣二音,黄文以“尝试词/成功词”区分,蒋文以为“外动/内动”有别。其共同点是均看到了文献用例中见母一读表示动作,匣母一读表示状态的事实。孙玉文(2007:188)也有类似表述:“它(按,古买反)强调‘分解’这一动作行为,不强调分解的结果。”但将“胡买反”之“状态”义视同“结果”。〔4〕袁毓林(2010:133)指出“爸爸挖了一个菜窖”中“菜窖”是“结果”,“其语义特点是变化性、受动性和渐成性(incremental),即其所指事物是在由动词所表示的事件中逐步形成的。”据此,我们认为“结果”是动作行为或变化造成的新出现的事物,如“陈”,音*r-din时义为“陈列”(表动作),音*r-din-s时义为“列”(表结果);而“状态”则是动作行为或变化形成的某种静止或持续的特征,“解”音*kli-ɦ时义为“分判”(表动作),音*gli-ɦ时义为“散”(表状态),则“解”的两读之别视为“动作/状态”类更为合理。“解”象以手解牛之形,《说文·角部》:“解,判也,从刀判牛角。”(94上)徐铉注:“佳买切,又户卖切。”徐锴曰:“《庄子》‘庖丁解牛’也。会意,加买反。”《易·解》:“解,利西南。”(52-a-4)《释文》:“解:音懈。”(2/15.15)孔颖达疏:“解有两音,一音古买反,一音胡买反。‘解’谓解难之初,‘解’谓既解之后。《彖》称‘动而免乎险’,明解众难之时,故先儒皆读为解;《序卦》云:‘物不可以终难,故受之以《解》。解者,缓也。’然则解者,险难解释,物情舒缓,故为解也。”(52-a-4)按,前者即音见母者,后者即音匣母者,则“解”字见、匣两读之别明矣。《庄子·养生主》:“庖丁为文惠君解牛。”(117-2上)陆氏不注音,此处当读为见母。《庄子·养生主》:“动刀甚微,謋然已解,如土委地。”(119-2上)《释文》:“已解:音蟹,下皆同。”(26/12.3)见母一读表动作,匣母一读表状态,适与孔疏相合。

系黄坤尧(1997:63)归为“治国国治类”,指出,从动作持续与完成的角度来区分两读,则A音(见纽霁韵)为尝试词,指动作持续一段时间,并有其起点和终点;B音(匣纽霁韵)为成功词,指动作到达终点后(完成)另一种状态的开端。(1997:64-66)此说甚是。“系”本指一种粗劣的絮。《说文·糸部》:“系,也,一曰恶絮。”(277上)引申为“联缀;维系”之义,音见母霁韵。《周礼·天官·大宰》:“以九两系邦国之民。”注:“系,联缀也。”(648-b-2)《释文》:“系邦:音计。”(8/3.3)表示动作的“联缀;维系”义,或引申为表示动作完成所形成状态的“联系”等义,或引申表示用以完成动作的工具“带子或绳子”等名词义,皆变读匣母开口霁韵。《周礼·春官·瞽矇》:“讽诵诗,世奠系,鼓琴瑟。”注:“世奠系,谓帝系,诸侯卿大夫世本之属是也。”(797-b-23)《释文》:“系:户计反,注同。”(8/30.3)《仪礼·士丧礼》:“著组系。”注:“组系为可结也。”疏:“以四角有系,于后结之,故有组系也。”(1131-a-35)《释文》:“组系:户计反,下同。”(10/25.2)

渐“渐”有“流入”义,《书·禹贡》:“东渐于海,西被于流沙。”传:“渐,入也。”(153-c-6)《释文》:“渐:子亷反。”(3/11.8)引申出“浸渍”“润泽”“淹没”等义,皆就具体动作而言,属同一序列,以精母平声标记。失译《萨婆多毘尼婆沙》卷4:“初既屏处,渐染缠绵无所不至,是以防之。”(23/525b)《慧琳音义》:“渐染:或作瀐,同。子廉反。《广雅》:渐,渍也,湿也。相染污也。《后汉书》‘墨子泣乎白丝如渐染之易性’是也。律文作冉,毛也。冉非此用。”(65.54/741b)“浸渍”等等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这是附着于上述具体动作的共同属性,这个属性剥离出来专门用于描述动作的性状便形成另外一个序列,如“渐进”“逐步”“加剧”之类,皆侧重动作行为“循序渐进”“徐而不速”的特点,变读浊音,以从母上声记之。《易·渐》:“渐:女归吉,利贞。”注:“渐者,渐进之卦也。‘止而巽’,以斯适进,渐进者也。以止巽为进,故‘女归吉’也。进而用正,故‘利贞’也。”疏:“‘渐’者,不速之名也。凡物有变移,徐而不速,谓之渐也。”(63-b-5)《释文》:“渐:捷捡反,以之前为义,即阶渐之道艮宫归魂卦。”(2/20.16)

同一个动词兼表“动作”义和“状态”义,音注材料中以清、浊别之,多不相混;其论元结构亦有所不同。“状态”类音变构词中,源词(动作)须支配主体、客体两个论元,派生词(状态)则只支配客体论元,故可分别记作V1、V2。蒋绍愚(2000:189):“一般说来,一个动词是内动还是外动,可以从这个动词的语义构成来考虑。内动词是单向动词,它说明主体的变化或状态,而不是表示主体向对象施加的动作。外动词是双向动词,它表示主体向对象施加的动作,有时对象并不说出,但总是隐含的。”讨论的实质是V1、V2论元结构上的差别。

V1属二元谓词,在句中须带主体、客体两个必有论元,即施事格A和受事格P。

论元结构:V1〈A,P〉

语法特征:施事A实现为主语,受事P实现为宾语,记为A→Sub,P→Obj

语义特征:A→[+自立],〔5〕袁毓林(2002)指出论元角色的语义特征有自立性(independent)、使动性(causation)、感知性(sentience and/ or perception)、述谓性(predicative)、变化性(change of state)、受动性(causally affected)等,指出自立性即“其所指的事物先于动词所表示的事件独立存在”。P→[+受动][+变化][+自立]

基本句式为S1:NA+V1+NP。例如:

(1)《左传·成公十六年》:“叔山冉搏人以投,中车,折轼。”(1919-b-28)《释文》:“折:之设反,又市列反。”(17/15.15)

(2)唐玄奘译《大般若波罗蜜多经》卷326:“一切声闻、独觉、外道、诸恶魔等,不能破坏折伏其心,令于无上正等菩提而生退屈。”(6/667c)《慧琳音义》:“折伏:上章热反。孔注《尚书》云:折,断也。谓断狱也。《广雅》:折,曲也。《古今正字》:从手,斤声也。下冯福反。《考声》云:屈伏也,从也。《说文》云:伏,伺也。犬伺人便即伏,故从人,从犬,会意字也。”(3.54/325a)

(3)《尚书·盘庚中》:“我先后绥乃祖乃父,乃祖乃父乃断弃汝,不救乃死。”传:“言我先王安汝父祖之忠,今汝不忠汝父祖,必断绝弃汝命,不救汝死。”(171-b-9)《释文》:“断:丁缓反。”(3/15.18)

(4)北凉昙无谶译《大般涅盘经》卷4:“王即随事渐渐而断,断诸恶已然后自行圣王之法。”(12/ 387a)《慧琳音义》:“都暖反。”(25.54/467c)

(5)《易·解》:“公用射隼,以解悖也。”(52-c-4)《释文》:“以解:佳买反。”(2/16.1)

(6)《诗·卫风·氓》:“淇水汤汤,渐车帷裳。”(325-a-3.3)《释文》:“渐车:子亷反,注同。渍也,湿也。”(5/19.18)

V1的施事论元“叔山冉”“一切声闻、独觉、外道、诸恶魔等”“乃祖乃父”“王”“公”“淇水”与受事论元“轼”“心”“汝”“诸恶”“悖”“车”同现。

主体论元可省略,句式为S1.1:(NA+)V1+NP。例如:

(7)《诗·郑风·将仲子》:“无折我树杞。”传:“折,言伤害也。”(337-a-4.2)《释文》:“无折:之舌反,伤害也。下同。”(5/23.9)

(8)后秦鸠摩罗什译《梵网经》卷2:“剥皮为纸,刺血为墨,以髓为水,折骨为笔。”(24/1009a)《慧琳音义》:“折骨:上之设反。又音思狄反。”(45.54/607b)

(9)《左传·庄公十六年》:“伯治与于雍纠之乱者。九月,杀公子阏,刖强鉏。”注:“二子,祭仲党。断足曰刖。”(1772-b-9)《释文》:“断足:丁管反。”(15/16.14)

(10)唐实叉难陀译《大方广佛华严经》卷66:“断其所作一切恶业,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意。”(10/355c)《慧琳音义》:“富赡断其所作:断,都管反。《说文》曰:断,截也。孔安注《书》曰:断,绝也。”(23.54/452c)

(11)《周礼·天官·大宰》:“以九两系邦国之民。”注:“系,联缀也。”(648-b-2)《释文》:“系邦:音计。”(8/3.3)

省略的主体论元可据文意而知,如例(7)“折”之施事为“仲子”,例(11)“系”之施事为“先王”。客体论元亦可省略,句式为S1.2:NA+V1(+NP)。例如:

(12)《左传·成公二年》:“矢贯余手及肘,余折以御。”(1894-b-25)《释文》:“余折:之设反。”(17/6.13)

(13)《庄子·养生主》:“族庖月更刀,折也。”(119-2上)

(14)《礼记·丧服四制》:“始死,三日不怠,三月不解。”注:“不解,不解衣而居。”(1695-c-63)《释文》:“不解:佳买反。”(14/25.5)

以上3例,仅出现主体论元“余”“族庖”“生者”(隐现),其客体论元据文意可知当为“矢”“骨”“衣”。有些情况下,NP直接移至句首充当话题主语,V1用于被动。记作句式S2:NP+V1(+NA)。例如:

(15)《左传·襄公二十七年》:“六月,丁未朔,宋人享赵文子,叔向为介。司马置折爼,礼也。”注:“折爼,体解节折,升之于爼,合卿享宴之礼,故曰礼也。《周礼》:‘司马掌会同之事。’”(1995-c-38)《释文》:“折:之设反,注同。徐又音制。”(18/13.22)

(16)《尔雅·释器》:“革中绝谓之辨。”注:“中断皮也。”(2601-b-5)《释文》:“断:都管反。”(29/ 23.12)

(17)《庄子·天下》:“连环可解也。”(1102-10下)未注音,以为“如字”(见母上声)。

(18)《史记·周本纪》:“周知其不可解,必入于秦。”正义:“解音纪买反。代言周若知楚疑亲秦,其计定不可解免,周必亲于秦也。”(161-4)

此类句式施事虽未出现,但往往可据上文补出,如“折”之施事当为“宋人”,“断”之施事为“皮”。

S1、S2中,V1强调动作,皆注清声母(或以清声母为首音)。

V2属一元谓词,仅支配客体论元,即主事Th。

论元结构:V2〈Th〉

语法特征:主事Th多置于句首,实现为主语。记为Th→Sub

语义特征:Th→[+自立][+变化]

基本句式为S3:NTh+V2

从表面的句法结构上看,S3与S2有相似的句法表现,但由于动词语义特征不同(V1:[+动作][-状态],V2:[-动作][+状态]),二者有本质的区别。“S2:NP+V1(+NA)”中,V1强调动作行为,语义上表被动。“S3:NTh+V2”中,V2则陈述V1表示的动作行为对受事造成的影响,描述事物的状态,不含被动语义。S3例句如:

(19)《礼记·曲礼上》:“尊卑垂帨。”注:“帨,佩巾也。磬折则佩垂,授受之仪,尊卑一。”(1244-a-2)《释文》:“折:徐时列反,又之列反。沈云旧音逝。”(11/6.10)

(20)唐义净译《根本萨婆多部律摄》卷10:“若远避滩碛,若柁折,若船师不用语。”(24/583b)《慧琳音义》:“柁折:上陀个反。《释名》云:舩尾曰柁也。正舩不使他戾也。《文字典说》云:舩后正舩木也。从木它声也。它音陀。律文作柁,是车柁字,非舩柁字也。下善热反。”(63.54/727a)

(21)《尔雅·释诂下》:“契、灭、殄,絶也。”注:“今江东呼刻断物为契断。”(2576-c-2)《释文》:“断:大管反。”(29/7.12)

(22)《庄子·田子方》:“吾形解而不欲动,口钳而不欲言。”(703-7下)《释文》:“形解:户买反。”(27/30.20)

(23)《庄子·庚桑楚》:“是乃所谓冰解冻释者,能乎?”(789-8上)《释文》:“冰解:音蟹。”(28/3.7)

(24)《书·顾命》:“王曰:呜呼!疾大渐,惟几。”传:“自叹其病大进笃,惟危殆。”(238-a-18)

以上各例NTh(“磬”“柁”“契”“形”“冰”“疾”)实现为表层主语,但V2不表被动,而是描述主事论元的状态。

S3中,主事格Th实现为句法主语。V2变读浊音(或以浊声母为首音),指派主事格。

此外,文献中常有(V2+N1)+N2的格式,V+N1作中心语N2的定语,N1是受事格,N2是N1的领有者。例如:

(25)唐玄奘译《大般若波罗蜜多经》卷593:“若诸有情摧伏憍慢如折角兽,我今为彼请问如来、应、正等觉甚深般若波罗蜜多。”(7/1067a)《慧琳音义》:“折角:臣热反。《左氏传》:折,损也。《考声》:摧折也。从手,从斤声也。下红岳反。兽角也。隅也。正体从刀,肉,经作角,讹也。”(8.54/ 355c)

(26)梁慧皎撰《高僧传》卷12:“后时忽有一折翅鸭,舒翼当梁头就唼群。”(50/404a)《慧琳音义》:“折翅:上蝉热反。《考声》:折,摧也,从手。下诗志反。《说文》:鸟翼也。从羽支声。支字从半竹从又也。”(90.54/881a)

我们参照现代汉语谓词性成分名词化时“提取”句法成分的理论解释这一现象。现代汉语“VP的”结构有自指和转指之分,自指的“VP的+N”中,充当定语的“VP的”不能脱离中心语而独立;转指的“VP的+N”中,充当定语的“VP的”可以独立指称事物,“的”加在谓词或谓词性结构后面,原来表示陈述的VP转化为表示指称的“VP的”。“折角兽”“折翅鸭”即属转指的“VP的+N”一类。表示陈述的谓词性成份“折浊角”“折浊翅”上加一个名词化的标记“的”,就转化为表示指称的“折浊角的”“折浊翅的”。“折浊角的”“折浊翅的”可以看成是从主谓结构“兽折清角”“鸭折清翅”中提取出来的主语部分。〔6〕参看朱德熙(1983)。其中“折”的语义特征也由[+动作]变成[+状态]了,表示“折清”这个动作完成之后受事呈现的状态“折浊”,形式上的标记即由清辅音变读浊辅音。图示如下:

从“S1:NA+V1+NP”“S2:NP+V1(+NA)”到“S3:NTh+V2”,可以很清楚地窥见论元消减的痕迹,S3中主事论元Th映射为句法主语,成为[+状态]类动词的主体。动词消减论元和指派主事格的过程是与其声母的清浊交替相配合的,原始音为清辅音,消减论元、指派主事格则变读浊辅音。

除上述几种典型情况外,还有几点需要说明:

1)文献中V1、V2两类词的论元结构和句法表现并非严格遵循我们上述分析。动词词义多有双重性,既可以表示动作的过程(动态),也可以表示动作完成之后的状态(静态)。有些动作的动态、静态二义由构词分而别之,如“视”和“见”、“听”和“闻”,但是很多动词集动作、状态二义于一身,“折断”类词就属此类。这类兼具动作和状态二义的动词,在具体的语境里,强调动作的用法常常蕴含了状态义,二者不可离而析之。这是注家在注音时或取其强调动作过程的清辅音一读,或取其强调动作结果的浊辅音一读,或二音兼注的原因。例如:

(27)姚秦鸠摩罗什译《妙法莲华经》卷2:“我从昔来,终日竟夜每自克责,而今从佛闻所未闻未曾有法,断诸疑悔,身意泰然,快得安隐。”(9/10c)《慧琳音义》:“断:徒管反。截也。绝也。又都乱反。《玉篇》:断,决也。齐也。今从初也。”(27.54/485c)

上例“断”虽进入“NA+V+NP”的句式,但“昔”“今”相较而言,可知“我”是在“断诸疑悔”等动作完成之后再陈述事实,故“断”强调状态,应为V2,变读浊音。

2)“渐”等可语法化为副词,其音读的选择仍依傍于“动作/状态”这个变读的大界。

(28)《书·禹贡》:“厥土赤埴坟,草木渐包。”传:“渐,进长。”(148-a-6)《释文》:“渐:如字,本又作“蔪”。《字林》才冉反,草之相包裹也。”(3/9.4)

按,“草之相包裹”即言草木日渐生长进而将其包裹之义,描述“循序渐进”“徐而不速”的状态。

3 结语:上古汉语状态类音变构词中语音、语义、句法三个层面的配合关系

“状态”类构词中,源词表示动作行为或变化,读清辅音;派生词侧重描述动作行为或变化完成所形成的状态,变读浊辅音。二者的论元结构各异,对比如下:

表1 状态类音变构词源词、派生词论元结构对照表

“状态”类音变构词中,派生词变读浊辅音,指派主事格。源词V1、派生词V2语音、语义、句法三个层面的配合关系如下:

V1:语义层面指派施事格、受事格,分别实现为句法层面的主语、宾语,语音层面为清辅音,无标记。

V2:语义层面指派主事格,实现为句法层面的主语,语音层面变读浊辅音,有标记。

表2 状态类音变构词语音、语义、句法配合关系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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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维维,女,1981年生,山东淄博人。浙江大学人文学院博士后,研究兴趣为汉语语音史、音韵学。

第八届全国社会语言学学术研讨会在北京召开

2015年5 月4 -5日,第八届全国社会语言学学术研讨会在北京华文学院新校区召开。本次会议由教育部语言文字应用研究所与北京华文学院主办,商务印书馆、语文出版社、武汉大学中国语情与社会发展研究中心、北京语言大学中国语言文字规范标准研究中心协办,会议主题是“语言能力与语言政策研究”。教育部语言文字应用研究所所长张世平,北京华文学院院长周锋,国家语委原副主任兼秘书长、语用所原所长陈章太,武汉大学郑远汉教授出席会议并致辞,大会开幕式由教育部语言文字应用研究所副所长吕同舟主持。

会议共设置9个主题报告,分别是:李宇明《语言竞争试论》,戴庆厦《语言使用研究在社会语言学研究中的地位》,王旭明《语言文字应用是语言文字生命力之所在》,郭熙《中国语言生活研究十年》,黄行《国家民族政策与民族语言政策》,苏金智《台湾闽南话使用现状及其相应问题研究》,周庆生《语言保护的理论思考》,赵世举《再论着眼人生存与发展需要的全面语言素质观》,黄永坚《语言能力有限性与语言政策刚性指导》。

在为期两天的研讨会中,来自全国各省(区、市)及香港、澳门地区的114位学者从语言政策研究,语言能力研究,语言规划研究,广播电视网络等媒体语言研究,普通话与方言研究,领域语言研究,语言调查研究,词汇变异研究,汉字、拼音与语言教学研究,少数民族语言研究,汉语词汇变异研究,外语生活与研究等方面宣讲了各自的论文,参会的同行专家围绕这些论文展开了热烈的讨论。

教育部语言文字应用研究所副所长魏晖进行了大会总结。他概括了本次会议的几个特点,归纳出了我国社会语言学研究的特点,认为社会语言学研究正当其时。他提出在今后的学术研究中要注意加强协同创新,并对本次会议的成功召开给予充分肯定。

(本刊记者)

The State Sound-change Words in the Perspective of Argument Structure in Archaic Chinese

Xie Weiwei

School of Culture and Communication,Zhejiang Sci-Tech University,Hangzhou Zhejiang 310018

Center for History of Chinese Language,Zhejiang University,Hangzhou Zhejiang 310028

There are two development paths in complete category that was indicated by using voice inflection in archaic Chinese period.One focuses on the state after the action or change,which takes the alternatives between voiceless and voiced as the main configuration means,such as“zhe/ she”(折/折)period.The other lays emphasis on results or new things and takes“qusheng”(去声)as the main morphological marker.The pair“guō/guò”(过/过)is one of the examples.Both the grammatical forms and the development paths are different from each other.We call the former“state sound-change word”,in which,the derivative from voiceless consonant to voiced consonant will assigns theme.The interactive relations among sound,meaning and sentence structure are as follows: the source word assigns Agent and Patient at the semantic level,and the above-mentioned two for consonants without markers implement respectively as the syntactic subject and object.While the derivative that takes voiced as a marker assigns theme and becomes subject.

state sound-change word;argument structure;sound;meaning;sentence structure

H109.2

A

1671-9484(2015)04-0429-11

2013年5月24日 [定稿日期]2014年3月25日

10.7509/j.linsci.201403.028511

*本研究是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13CYY071)、中国博士后科学基金第七批特别资助项目(2014T70568)、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第二批)(14ZDB097)的阶段性成果。本文得到导师黄笑山教授的悉心指导,《语言科学》编辑部及匿审专家提出了宝贵的修改意见,谨此一并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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