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带着情夫来到妹妹家，命案爆发长夜漫漫

禾禾

17年前，内蒙古赤峰市巴林右旗的霍军家发生血案：妻姐高敏带着情人侯相华私奔至霍军家，连襟简宏松追过来，持刀杀害了侯相华！在简宏松的威胁下，包括霍军在内多名现场目击证人集体沉默，共同将侯相华的尸体掩埋。

目击者的沉默能否湮灭残害生命的罪证？2014年9月10日，赤峰市中级人民法院开庭，一声清脆的法槌声撕开了这起隐藏了17年的杀人案——

最后的觉醒，

17年解套如释重负

2014年1月19日，夜里12点，北京通州，一个并不起眼的出租屋里，没有暖气，显得格外寒冷。突然，一阵敲门声打破了这夜的寂静。50多岁的霍军一轱辘从床上爬起来，本能地将耳朵贴在窗户上，仔细听了听。

“我们是内蒙古巴林右旗公安局的民警，有事找你了解一个情况，请你把门打开！”敲门的人说道。霍军打开门，看到民警的那一刻，他心头一怔：想不到，事情过去了17年，还是让警方盯上了！

故事还得从半年前，巴林右旗公安局接到的一起群众举报说起……

2013年7月的一天，内蒙古巴林右旗公安局的民警下乡走访的过程中，意外获悉一条重要信息：10多年前，巴林右旗有一个叫侯相华的男子离家出走后，像是从地球上消失了一样，至今杳无音信！因为涉及人命关天的大事，一场调查就不可避免地展开了——

巴林右旗公安局刑警大队大队长邹立新立即派出民警展开调查。很快，民警得知，侯相华其实姓赵，他很小的时候就过继到了侯家。他本来有一个幸福的三口之家，但因与妻子感情不和离异，女儿跟前妻。自从1996年侯相华离开家乡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虽然民警一时无法联系上侯相华的家人，却从另一个市民口中得知：侯相华失踪前，曾卷入了一场婚外情之中，与一个叫高敏的有夫之妇私奔过。传言说，高敏的丈夫简宏松后来追过去，与侯相华发生过冲突。但一年后，高敏独自回家，而侯相华不知去向……

侯相华不知去向，会不会被人杀害了？民警首先找到当年与侯相华一起私奔的女人高敏，49岁的高敏与侯相华同为巴林右旗人。谈起那段私奔的丑事，她懊悔不已。但面对民警的询问，她是这样讲述的：

“1997年春节，我和侯相华私奔后，无家可归，投靠妹妹高红、妹夫霍军。过完年后，我们本来买好了农历正月十七到赤峰的火车票，可正月十六（2月22日）的晚上，我丈夫简宏松带着外甥龙元利，气势汹汹地找了过来。当时，大家都十分尴尬。很快，侯相华与简宏松打了起来。我从小有抽风病，当时一激动就抽过去了。等我醒来，侯相华早就不见了，我估计他是趁我晕倒之机，逃走了……”

高敏这一回忆，在其丈夫简宏松那里得到了证实。54岁的简宏松，提起侯相华，仍愤愤不平：

“他（指侯相华）趁机逃跑了，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这么多年，他从来没回过家，也没家可回。”

按照简宏松夫妇的回忆，17年前的那一夜，侯相华是全身而退。事实果真如此简单吗？可这么多年过去了，侯相华为何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呢？

12月31日，经过大量走访调查，民警在辽宁省锦州市一户人家，找到了第三位目击证人——简宏松的外甥龙元利。35岁的龙元利是高敏大姐的儿子，他向警方供述：

“那一年，我19岁未满。正月十六的下午，我姨父（指简宏松）找到我，要我帮他追回私奔的姨妈（指高敏）。我担心姨父控制不住自己，劝他说，‘姨妈都那样了，你还追什么，不行离婚算了呗。但姨父说就是离婚，也要先找到人，才能办手续。无奈，我就跟着他去了。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侯相华当时跑没跑，现在我真记不清了。”

询问完后，民警明显感觉到，这三个知情者人各自怀着某种顾虑，刻意地回避着1997年农历正月十六那一夜至关重要的场景。于是，民警驱车赶往羊场镇，寻找最后一名目击证人——高敏的妹夫霍军。

让民警大吃一惊的是，霍军已于2000年就举家搬走了。而据当地人反应，10多年前，霍军在羊场镇还经营着一家大型牧场，是当地赫赫有名的牧业大户。那么，霍军为何突然放弃收入丰厚的牧场，举家搬走呢？这一异常主动，让民警警觉起来。终于，通过多方打听，民警于1月19日在北京通州找到了霍军，这才出现本文开头一幕……

穿好衣服，霍军向妻子高红交代一番后，如释重负地跟民警说：“你们终于还是来了。是简宏松杀了侯相华，我帮他处理尸体的。现在我跟你们走，把17年前那一夜的事交代清楚……”

那么，17年前的那一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一起普通血案，隐瞒了17年而无人问津？

私奔酿命案，

那一夜亲情被绑架

随着霍军最后的觉醒，故事回到了1997年农历正月十六的那个冬夜——

霍军是内蒙古赤峰市巴林右旗羊场镇人，妻子叫高红。夫妻俩经营羊场牧业，是当地赫赫有名的牧业大户，年收入上百万。1996年，儿子霍雪元考入赤峰第一中学就读，一家人过得风平浪静，没想到，这一切在1997年的那个春节，发生巨变——

1997年2月5日，晚上，霍军一家三口围在火炉旁，计划着如何欢度新春。突然，家里进来两个人，正是妻子的三姐高敏和侯相华。高敏进屋就拉着妹妹高红的手，说：“红妹，我和你姐夫离婚了，现在正和侯相华处对象呢。这过年了，我俩不想回去，可又没地方去，能不能在你这里呆几天……”

高敏时年32岁，比侯相华小三岁。高敏与丈夫简宏松有两个儿子。为养家糊口，简宏松长年在外做建筑工，很少回家。年轻漂亮的高敏耐不住寂寞，与同镇的侯相华好上了。侯相华是个离异男人，有一女，跟前妻生活。他平时做买卖，算是见过世面的人，加上能说会道，深深吸引了留守在家的高敏。

不久，两人的婚外情在当地成了公开的秘密。为了摆脱周围的风言风语，侯相华以一起外出做生意为幌子，要带高敏私奔。1996年夏天，在侯相华的蛊惑下，高敏背着丈夫，卖掉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然后抛夫弃子，与侯相华一起私奔了。

两人来到赤峰做布鞋生意。可私奔的日子并没有想象中美好，生意也血本无归。到了年底，两人没赚到钱，在外面根本无法生活，又不好意思回家，于是高敏带着侯相华先是投奔在赤峰的二姐高艳。不料，性格耿直的高艳拒绝收留他俩。不得已，高敏又辗转到了妹妹高红家，谎称自己与简宏松离了婚，正与侯相华处对象。高红这才收留他俩在家过年。

春节过后，高敏和侯相华买好农历正月十七的火车票，准备去赤峰。可事不凑巧，正月十六的晚上，两人尚未来得及走，丈夫简宏松就找了过来——

原来，自1996年夏天得知妻子与人私奔后，简宏松就匆匆赶回家，见家里人去楼空，他怎么也不相信，共同生活了十多年的妻子，竟然如此绝情，抛弃他和两个不满10岁的孩子，与他人私奔了。那段时间，他四处寻找妻子，无奈通信不发达，大半年过去，杳无音信。1997年农历正月十六，简宏松听说妻子在连襟霍军家，便找到时年19岁的外甥龙元利，连夜赶到霍军家，将妻子高敏和侯相华堵在房里。

见简宏松气势汹汹地找上门来了，侯相华趁机跑了出去，高敏则极力为自己的出轨行为开脱。在警局，霍军说：“当时，侯相华跑了，我就一边劝简宏松冷静下来，一边说出去买点好酒好菜，招待简宏松。其实，我就是想劝和，安抚一下连襟受伤的心。”

可谁也没想到，霍军刚走，侯相华竟然又折回来了。而正在气头上的简宏松对其大骂，侯相华也不甘示弱：“她愿意跟我走，你管啥？”两人扭打起来。

此时，从小就有抽风病的高敏，见两个男人打架，吓得抽过去了……

侯相华人高马大，简宏松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于是，一同前来的龙元利上前帮忙。可就在这时，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龙元利刚出手，就发现侯相华扑通一声，倒在地上，接着只见已红了眼的简宏松扑上去，举刀朝侯相华的后背和肩胛骨连捅。转眼间，侯相华倒在血泊之中……霍军是这样描述当时场景：

“没想到我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大约十分钟后，我从外面买酒菜回来，看到侯相华直挺挺地躺在地上，高敏也倒在床上，而简宏松站在房门口，呆若木鸡，外甥龙元利躲在一个角落，吓得直打颤……我一下子就明白怎么回事了，于是赶紧上前查看，发现侯相华还有心跳和呼吸，就连忙招呼简宏松，下楼开车送侯相华上医院抢救。但遗憾的是，我还未走出门，就听到简宏松说，侯相华已经没有呼吸了。”“我就说报案吧，可简宏松说报什么案，人都死了，找个地方挖坑埋了，什么时候被抓什么时候再说。我坚持报案，不想简宏松突然像疯了一下，上前拦住我说，你要报案，我今天就大开杀戒，一个也跑不掉。”

当时，霍军家里除了他自己，还有妻子高红和儿子霍雪元。担心简宏松来真的，霍军有些害怕了。最后，他与简宏松一样，抱着侥幸的心理，没有报警，打算瞒天过海。既然选择不报警，霍军只好与简宏松一起，尽快处理侯相华的尸体。一番商量后，对地形熟悉的霍军最终决定将侯相华的尸体，掩埋在自己牧场里一个废墟堆里……

对于简宏松来说，作为他挥刀行凶的直接目击证人——龙元利，无疑是一个潜在威胁。因此，在处理尸体时，简宏松又将龙元利拉了进来。早已吓傻了的龙元利只好顺从。而处理完侯相华的尸体后，简宏松又指使高敏姐妹俩清理了现场。这样一来，包括简宏松在内，一共5人全部参与到了这起血案，成了共同犯罪里的一员。大家都默契地保守那一夜的秘密——既是给简宏松保守秘密，又是给自己保守秘密。

目击者的沉默，

无法掩盖残害生命的罪证

事情平静下来后，高敏回到巴林右旗洪格尔苏木镇，与丈夫简宏松“和好如初”，对外则宣称侯相华离她而去了。简宏松虽然一时无法原谅妻子，但囿于自己命案在身，担心妻子举报，因此也只能小心翼翼，过着忍气吞声的日子。

然而，从那一夜开始，霍军就过上了心神不宁的日子。他每天躺在床上，不吃不喝，寻思着哪天警察就会找上门来抓人。虽然一连好几天，外面一点动静也没有，人们还像往常一样沉浸在节后的喜悦之中，但牧场里的那个埋尸现场，像一颗定时炸弹，成了霍军夫妇的一块心病。北方的冬天，冻土刨开后，再埋上就不冻了。霍军一直担心山上的野兽嗅到异味后，把尸体扒开了。因此，他每次路过那里，总要过去仔细查看一下。

1997年3月，天气干燥。有一天夜里又刮起狂风，霍军担心风沙大，把掩埋尸体的沙土卷走了。他想起床去看看，又有些害怕。整整一晚，他没能合眼。第二天一早，他赶紧起床去查看，结果发现埋尸地果然露出了一条腿，吓得他直往后退……镇定下来后，他赶紧回家找来了一把铲子，重新把尸体埋好。

随着冬去春来，掩埋尸体的地方长满了杂草，与周围没有异样，霍军这才松了一口气。此后，每年清明节，他总要多买点香、纸和鞭炮，在离侯相华埋尸地不远的山冈上，祭奠一下……

这样过去一年又一年，霍军越来越感到懊悔，他懊悔自己竟稀里糊涂地成了命案帮凶。他在悔过书中这样写道：

“许多次，我在恐惧中真想举报连襟简宏松，可细想想，一旦举报，自己也难逃法律惩罚，多年来的辛苦打拼也将付之东流，而且，儿子更会受到牵连。如果自己和妻子双双入狱，儿子不就毁了吗？为了儿子，自己有什么不能忍耐呢？因此，一次次打消了举报简宏松的念头。”

“但想起那一夜，我就不寒而栗，我担心不知什么时候就会东窗事发，这个家瞬间就会破碎不堪。从此，我无心经营牧场，生意大不如从前，干脆破罐子破摔，每天醉生梦死，把牧场甩手给妻子打理。高红规劝我振作起来，可每次我都责骂她，说是她的姐姐毁了我的家。其实，我清楚，妻子同样害怕事情败露，因此面对我无休止的责骂，她也只好忍气吞声。”

直到1999年，儿子霍雪元考上北京科技大学。高红以看儿子为借口，动不动往北京跑。霍军很生气，说：“你干脆搬到北京去！”

“搬就搬，再呆在这个鬼地方，我都要疯了！与其在这里活受罪，不如找个地方清静一下。”高红说。妻子的一句气话，一下子击中了霍军内心最为脆弱的神经，他顿时萌生转让牧场，举家搬到北京的想法。然而，霍军夫妇经营羊场牧业二十多年，早已具有一定的规模，每年纯利润好几十万，怎么可能说搬走就搬走呢？而且，牧民离开草原，就像鱼儿离开了水，他还能干什么呢？就在霍军夫妇犹豫不决时，突然听到，侯相华的女儿侯萍在托人向他打听侯相华的下落。一时间，霍军夫妇如惊弓之鸟，终于下定决心，将收入丰厚的牧场转让出去。

2000年年底，霍军没有过多宣扬，就将牧场低价转让给了当地一个牧民，然后举家搬迁到了北京，在通州租了一个门面，做羊杂馆生意。从此，霍军不敢轻易回老家，不敢与亲戚朋友走动，因为新的生活环境不适应，他患上了风湿病，丧失了劳动能力……

时间一晃过去10多年了，就在霍军以为1997年那一夜的秘密，会像侯相华的尸体一样，永远埋在地下时，巴林右旗公安局的民警竟然找到北京来了。在巴林右旗公安局，霍军向民警如实供述完自己的罪行后，终于如释重负：

“其实，这些年来，我没过一天踏实日子，多次想自首，却没有勇气。后来不得已才贱卖牧场，举家搬到北京。你们找来了，我也就解脱了，自己犯下的错，就该自己来承担！案发那夜，儿子霍雪元还小，当时睡着了，我和妻子一直向儿子隐瞒了这件事。唉，我不配当一个父亲啊。我请求民警不要将我被抓获的消息告诉儿子。但愿以后有机会，我会请求儿子原谅，也希望用自己的亲身经历，教育儿子今后做一个正直，在暴力面前绝不妥协的人吧。”

如今17年过去了，当年掩埋侯相华尸体的废墟早已荒芜，甚至与周围其它地方没有区别，但对于霍军来说，他这一辈子永远也忘不了侯相华这个人以及他的葬身之地。2014年1月20日，在他的指认下，民警在一个杂草丛生的荒坡上挖出了一具完整的男子骨骸。经DNA鉴定，死者正是失踪多年的侯相华。奇怪的是，虽然尸体早已腐烂，但侯相华当年穿的衣服仍然完整，能清楚地看到刀口。

在证据面前，简宏松、高敏和龙元利等人先后被警方刑拘，他们对各自的犯罪事实都表示懊悔。1月27日，简宏松涉嫌故意杀人罪被巴林右旗人民检察院批捕。9月10日，赤峰市中级人民法院以犯故意杀人罪，判处简宏松无期徒刑。简宏松不服，上诉至内蒙古高院。而霍军、龙元利和高敏等人也涉嫌掩饰隐藏证据罪，但根据我国法律，犯掩饰隐藏证据罪一般判刑在三到五年，因此霍军三人都超过了相应的追诉期，司法机关不再追究其刑事责任。他们庆幸躲过一场牢狱之灾，但他们一定不会忘记从前那些提心吊胆的日子，十多年来不敢像正常人一样生活，而这一切都来源他们对犯罪的沉默和对暴力的妥协！

（本文除办案民警、嫌犯外，其他为化名。）

编辑 程龙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