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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稳增长中防风险

2015-05-13欧阳觅剑

南风窗 2015年9期
关键词:负债率债务基础设施

欧阳觅剑

2015年1月13日,武汉的盲人按摩师胡迅午饭时间、拿手机收听股票行情。据盲人圈内人士估计,当地参与炒股的盲人总数在千人以上。

今年以来,特别是3月中上旬的“两会”以来,人们明显感受到了政府部门对于“稳增长”的重视及决心。对政策非常敏感的股市投资者,迅速做出了反应,上证指数很快越过了3500点,并一鼓作气涨到近4300点。在此前的两个多月时间里,上证指数一直在3200点附近徘徊;而在3月中旬到4月中旬这段时间里,涨幅超过20%。

人们在2015年《政府工作报告》里发现了对稳增长的重视。2015年的GDP增长目标被下调为7%左右,较上年低0.5个百分点。但报告提出,各地要从实际出发,积极进取、挖掘潜力,努力争取更好结果。这是要求各地不要满足于7%的增长率,从而强调了稳增长的重要性,也意味着刺激措施可能(被地方政府)加码。

为了实现“稳增长”的目标,国家实施积极的财政政策和稳健的货币政策。积极的财政政策是扩大赤字,从2014年的1.35万亿元提高到2015年的1.62万亿元;提高赤字率,从2.1%提高到2.3%。财政部长楼继伟在记者招待会上指出,按当年实际收支差额算,赤字率为2.7%。这距离3%的警戒线非常近,显示了“稳增长”的决心。稳健的货币政策将M2增长率从2014年的13%下调至12%,但报告补充道,在实际执行中,根据经济发展需要,也可以略高些。这就是说,如果经济增长情况不理想,更宽松的货币政策也是有可能的。

人们还将地方政府债务置换看作稳增长措施。在“两会”进入尾声时,3月12日,财政部确认了这个计划,地方政府获批发行1万亿元地方政府债券,用来置换2013年经过审计、2015年到期的存量债务。有人将这一措施称为“中国版QE”,股市应声大涨。中国的地方政府债务置换与欧美的QE当然不同,但也可能具有增加资金供给、促进经济增长的实际效果。被置换的是2015年到期的债务,地方政府本来已经安排了一部分偿债的资金,现在这些资金可以不用来还债,而用作其他方面的支出,这相当于增加了地方政府的财力,它们可以有更多资金用于基础设施投资,为稳增长提供动力。同时实施的盘活地方财政存量资金,也能为财政带来一些可支配的财力。

地方政府主导的基础设施建设对于稳增长目标的实现非常重要。投资、消费、净出口是拉动经济增长的“三驾马车”,稳增长措施主要通过投资施加影响。固定资产投资中最大的三块是制造业、房地产和基础设施建设。目前,制造业和房地产受产能过剩或存货过多的影响,投资增长率下滑至10%附近。因此,政府要稳增长,最直接的办法是加快基础设施建设。在财政赤字扩大和万亿债务置换计划的影响下,今年一季度的基础设施投资同比增长23.1%,较去年全年提高1.6个百分点。

促进房地产投资是稳增长的另一个抓手。这不但可以直接增加投资、拉动经济,还能增加政府的土地出让收入。因此,房地产被寄予“厚望”。但是,由于2013年房价涨得过快,导致房地产市场在2014年之后陷入低迷,投资增长率逐渐由超过20%降至10%以下。为了使房地产“重振雄风”,刺激政策不断出台。3月30日,央行与住建部、银监会发布通知,降低部分房贷的首付比例;同一天,财政部与国税总局发布通知,对购买两年以上(含)的普通住房免征营业税(之前要求满5年)。这被称为“330新政”。之前还有“930新政”,是指去年9月30日出台的“认贷不认房”政策:已有住房的家庭,在结清购房贷款之后,就能按首套房贷的标准获得贷款。

降息降准这样的全面性稳增长措施,今年也很早就启动了。央行2月初普遍下调了存款准备金率;3月1日起下调了存贷款基准利率,是去年11月以来的第二次降息。这让很多人相信,今年还会有更多次的降息或降准。

定向调控性的稳增长措施,更是不时出台。例如,清理行政事业性等方面的收费、降低铁矿石资源税;下调工商业用电价格,等等。

今年稳增长政策的力度已经比较大,但效果如何,还有待观察和评估。一季度的经济数据显示,基础设施投资增速上升,但房地产、制造业的投资增长率下降,使GDP同比增速进一步下滑至7%,恰好与今年的增长目标持平。房地产和制造业的投资增长都受阻于高房价(高房价抬升了各方面的要素成本,大大压缩了制造业的利润),基础设施只能独自支撑,导致今年实现稳增长目标的难度非常大,由此推断稳增长力度可能还会继续加大。

随着刺激政策不断加码,人们对风险的担忧也在上升。对中国经济风险的担忧主要集中在债务。

近年来,中国的总负债率(各部门的负债总额与GDP的比例)快速上升。经济学家巴曙松在一份研究报告中估算,政府部门、居民部门、企业部门、金融部门的债务总额与GDP的比例,在2008年为170%,而2013年达到221%。国际咨询公司麦肯锡的研究则表明,中国的总负债率在2007年为158%,到2014年上半年达到了282%。

负债率又被称为杠杆率,负债率上升是加杠杆,下降是减杠杆。美国爆发次贷危机进而引发金融危机,根本原因就是2000年以来总负债率迅速攀升,导致了债务违约,使很多金融机构陷入破产的境地,从2008年到2010年,共有200多家银行破产,涉及资产6000多亿美元。美国经济也在银行破产潮后陷入低迷。日本1990年代泡沫经济破灭之前,也经历了总负债率的快速增长。有这些先例在前,近年中国负债率的快速上升难免令人关注。

但很多研究者认为,目前中国的债务风险还不算太大,主要原因有二。

首先,中国的总负债率还不是太高。对于总负债率,有不同的计算方法,得出的结论差距也很大。在同样的计算方法下,中国的总负债率基本上都低于美国、日本等发达国家。根据巴曙松的计算,美国的总负债率超过300%,日本超过400%。

其次,中国的系统性风险还不算太大。美国次贷危机爆发前,通过资产证券化,层层打包,形成了很长的金融链条,而且是网状结构,很多金融机构都持有涉及按揭贷款的资产。在房贷违约只是小概率事件时,风险在层层打包中消失不见;而当房贷违约普遍发生时,层层打包就像多米诺骨牌,一个包破裂导致另一个包破裂,参与其中的金融机构被一个个推倒,系统性风险大爆发。中国资产证券化的程度还比较低,层层打包的现象少,资金链条也不够长,就算有债务违约,也是由少数金融机构承担,而不太可能层层推进地波及整个金融体系,引发系统性风险。中国金融体系以国有银行为主体,银行又以存贷款为主要业务,表外业务占比还比较少,这样的结构限制了风险的发展。2014年,商业银行的不良贷款率上升到1%以上,但年末也就是1.25%,仍然属于较低水平;拨备覆盖率仍然高于200%。这些指标显示,目前金融体系抗风险的能力比较强。

虽然目前债务风险不算太大,但防风险仍然是当前的重要任务之一。2014年4月25日召开的中共中央政治局会议强调,要统筹处理好稳增长、促改革、调结构、惠民生、防风险的关系。防风险与稳增长是相提并论的重要任务,但很容易被忽略。

必须认识到,在稳增长的过程中,经济风险可能积累。具体而言,有三个方面的风险值得关注,它们可能随着稳增长力度加大而上升。

第一个方面的风险是与基础设施建设相关的债务风险。

这首先涉及备受关注的地方政府性债务。在推动基础设施投资快速增长的过程中,地方政府性债务余额也快速增长。根据国家审计署的报告,地方政府负有偿还责任的债务从2010年到2012年增长了近3万亿元,年均增长率超过20%。2014年的数据不得而知,但根据这两年基础设施投资的情况估计,地方政府性债务可能增速更快、增额更多。地方政府还本付息的压力会越来越大,它们促投资、稳增长、提供公共服务的能力会减弱。但债务违约风险不会是很严重的问题,因为地方政府可以“借新还旧”。2012年底全国政府性债务的总负债率为39.4%,2015年应该不会超过50%,距60%的警戒线还有一段距离。

那么有可能出问题的是借债参与基础设施建设的企业。去年启动的地方政府性债务改革,要求地方政府举债采取政府债券方式,实行限额管理;同时推广PPP模式,鼓励社会资本参与基础设施运营。与基础设施建设相关的一部分债务,将从地方政府转移到社会资本,相关企业的负债率会大幅提高。目前中国企业部门的负债率(总负债与GDP的比例)已经很高,巴曙松和麦肯锡的估计都在120%左右,高于多数发达国家的水平。从事基础设施运营的企业债务负担会更重,如果负债率再上升,没有政府的显性或隐性担保,它们的融资成本就要提高,还本付息、借新还旧的能力大大削弱,它们债务违约的可能性远远高于地方政府。

地方政府性债务改革的目的是通过市场化实现地方政府融资规范化。这种规范化如果能约束债务增长,就具有化解债务风险的作用。但是,在稳增长的要求下,这种规范化很难约束与基础设施建设相关债务的增长,其主要的效果将是使债务主体从承受能力强、信用等级高的地方政府变为承受能力弱、信用等级低的社会资本,这反而使债务风险爆发的可能性上升了。

第二个方面的风险是与房地产市场相关的债务风险,包括购房者的债务和开发商的债务。

当房价不涨甚至下跌,一部分购房者会断供,尤其是投资投机者。但考虑到银行总体上比较谨慎,中国还没有大规模的次级贷款,所以购房者债务违约的风险并不大。

开发商面临的主要问题则是销售额下降。一季度商品房销售额同比下降9.3%,降幅较去年进一步扩大。销售额不升反降,开发商回款就慢,同时存货也在增加,这都使他们的资金链紧张。他们本来应该降价促销,增加销售,缓解资金压力。但是,因为稳增长政策不断出台,他们觉得不需要降价促销,楼市会在刺激下回暖。所以,一部分开发商的资金压力在持续增长,他们债务违约的风险在上升。在一些三四线城市,例如邯郸,已经有开发商还不起债,陷入破产或债务重组的境地。随之爆发的主要是民间借贷风险,但银行也可能被波及。

另外,房地产市场低迷,还会使土地出让收入减少,导致与基础设施建设相关的债务风险上升。

如前所述,在中国目前的金融结构下,即使风险积累,最大可能是局部爆发,酝酿成全面性、系统性风险的可能性不大。但是,在稳增长、促改革的名义下,有人主张加快金融创新、拓宽融资渠道,例如大规模资产证券化、建立住宅银行等。果真如此的话,债务风险将有全面化、系统化的趋势。

第三个方面的风险是与股市相关的债务风险。

去年以来,股市经历了一波又一波上涨,与稳增长措施不断出台有很大关系。股指突破一些关键点位,得到了政策的助力。例如,11月22日央行宣布降息,推动沪指突破了2500点;财政部实施万亿债务置换计划,帮助沪指突破了3500点。经济增速下行时的牛市,得到基本面的支撑较少,离不开刺激政策和宽松流动性的支持。如果刺激政策和宽松流动性并未达到市场的预期,股市就有下跌的风险。随着股指加速上涨,股市的风险已经比较大了。

股市下行带来的损失会被股民消化。从2007年到2008年,股市如坐过山车,沪指从2000点上方出发,冲上6000点,然后又跌落到2000点下方。在这个过程中,风险和损失由股民自己承受,没有引发其他经济问题。但这一次的形势与那时不同,现在如果股市下行,还可能引发债务风险,因为现在炒股的资金很多是通过融资融券借来的。沪深两市的融资余额,已从今年初的1万亿元,迅速增长到4月中的1.7万亿元;融资买入额也从1000亿元左右增长到2000来亿元。用借来的钱炒股,就不是风险自担那么简单了,而是可能对金融体系产生一定冲击。

总之,如果现在就将防风险作为重要任务并采取有效措施,当前的债务风险是可以化解的。当然,这可能会牺牲一些经济增长;如果只顾稳增长而不顾防风险,那债务风险就会继续积累甚至可能爆发。有关部门不应该因为忙于稳增长而忘了防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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