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理遇袭”背后的危机
2015-05-12钟一
钟一
2015年新年刚刚过去一周,法国杂志《查理周刊》巴黎总部就传来了令人心悸的枪声,杂志总编Charb等4名漫画家在内的12人不幸身亡。发生在巴黎的这场袭击犹如漫画界和媒体界的“9·11”,撼动了大半个地球。
一直崇尚自由平等博爱的法国人终于愤怒了。当地时间1月11日15时,人们在巴黎城区举行了史上规模最大的反恐游行,法国总统及多国政要悉数参加。游行人数高达三百多万。在Facebook和twitter上,网友们发起了#Je suis Charlie 我是查理的话题#点击量已经超百万。一时间,这家以“勇猛”著称的杂志与它的讽刺漫画家们成为了世人关注的焦点,事件背后的故事则更加波诡云谲。
恐怖分子為何要选择对一家杂志社下手?相信很多人都会有这样的疑问,不过,只要知道了它干过的那些“惊世骇俗”的事,就不会对此感到意外。
《查理周刊》是法国著名讽刺漫画杂志,每周三发行。杂志创刊于1969年(1981年-1992年期间停刊),以插画和挑衅的漫画闻名,讽刺政界、宗教界、军事界等一切权威。它言辞幽默且尖锐,讽刺意味很强,喜欢用粗俗的语言,在表达态度时不喜欢遮遮掩掩。杂志宣称自己立场偏左,反对独裁主义,反宗教并且反制度性。此次遇袭的原因被认为是该杂志多年来发表的讽刺伊斯兰教先知穆罕默德的漫画。
这并不是《查理周刊》第一次“胆大妄为”。
2006年以来,《查理周刊》多次刊发讽刺伊斯兰教先知的漫画,引起穆斯林愤怒,其办公室2011年就曾遭到燃烧弹袭击。而当日恐怖分子的袭击也主要是为先知报仇。恐怖分子开枪前还问清了编辑和漫画家的名字,确保没有杀错。
尽管如此,《查理周刊》并没有丝毫收敛,反而是愈战愈勇。
《无法触及》这部近年来法国最伟大的电影,讲述一个法国权贵因极限运动致残,机缘巧合招了一个没有任何护理常识,没有受过高等教育的黑人作为私人护理,最终二人跨阶级跨种族的友谊成为一段佳话。该电影改编自发生在巴黎的真实故事。《查理周刊》借用《无法触及》的剧情,一个犹太人推着一个穆斯林,题目为《无法触及2》。《查理周刊》此举不仅重新挑起了穆斯林和犹太民族的仇恨,法国人躺着也中枪了,因为《查理周刊》大部分的编辑就是法国人。当时法国政府就严重警告了《查理周刊》,此举也引发巴黎大规模示威游行。8年来,《查理周刊》的漫画得罪的人越来越多,不仅讽刺穆斯林,也讽刺自己人。比如萨科齐和奥朗德。在遭遇恐怖袭击的前一个小时,《查理周刊》的编辑还在FaceBook更新讽刺漫画。
《查理周刊》爱吐槽的“毛病”是天生的。在法国,新闻界有着悠久的讽刺传统。这一渊源可追溯到法国大革命时期。《查理周刊》正是继承了法国新闻的传统。这一传统包括左翼的激进主义与挑衅性的谩骂相结合,有时会接近伤风败俗的地步。早在十八世纪,这种讽刺的对象是王室,如王室的风流韵事等。而今天讽刺的对象可以是政客、警察、银行家等等。《查理周刊》正是这种精神的倡导者。该杂志决定刊登讽刺穆罕穆德的漫画与法国新闻界的这一传统相辅相成。
《查理周刊》不仅是法国新闻讽刺传统的继承者,他们还自称是1968年法国五月风暴的“子嗣”。在袭击事件中丧生的主编沙伯尼尔曾于两年前公开为《查理周刊》辩护。针对外界指责《查理周刊》有种族主义倾向,沙伯尼尔做出明确的回应:“《查理周刊》是1968年五月风暴的子嗣,怀着自由和高傲的精神。《查理周刊》诞生于70年代,塑造整整一代人的批判精神。通过戏弄权威和有权势的人、通过嘲笑世界的丑陋之处,通过永远捍卫人类独立及其普遍价值。”
同“68一代”相似,《查理周刊》犀利有余,地气不足。这点从他们恶劣的经营状况就能略知一二:恐袭事件发生以前,周刊濒临破产。它一周平均售出3万份周刊,一直亏损,只能依靠呼吁人们捐款的方式,来避免消失的命运。花开堪折直须折,但“查理”这朵花,至死也不低头。《查理周刊》的主编曾经想到过,无数的嘲讽终究会有被报复的一天。在遭遇袭击多年以前,沙伯尼尔早就做好了准备:“我不害怕报复。我没有孩子,没有妻子,没有车子,没有贷款。这听起来有点自大,但我宁愿站着死,也不愿意跪着生。”
此次遇袭事件影响之所以如此巨大,除了“恐怖袭击”血腥场面令人震惊外,更重要的是袭击事件暴露了法国和欧洲各国日益突出的“反伊斯兰化”倾向。在欧洲各国不断发展壮大的“伊斯兰社团”,让以传统欧洲文化引以为傲的欧洲人感到忧心忡忡。欧洲的“穆斯林”与欧洲各国传统的“西方文明”之间存在着巨大的身份认同上的冲突。
在这个背景下,西方社会不断发生类似于文化遏制的举措。比如法国立法禁止穆斯林妇女披戴传统罩袍,要求进行价值观同化。比利时政府则随后出台法规禁止戴头巾中学生进入各大官方学校,其理由是阻止对穆斯林妇女和女孩的压制。与此同时,伴随着穆斯林人口的扩张,西方极右势力也迅速抬头。2011年震惊世人、造成上百人伤亡的挪威爆炸枪击案和乌托亚岛大屠杀,凶手布雷维克在网上发布的声明把矛头指向了“多元文化主义”和“推动伊斯兰化”。可以说,当前欧洲内部面临着传统“西方文明”和“伊斯兰文明”为代表的多元文化之间的冲突与挑战。
《查理周刊》袭击事件起因于该刊秉持的“西方自由传统”对伊斯兰文化的侮辱,最终却酿成了文化冲突下的惨剧。袭击事件本身不仅仅显露出恐怖主义扩散给法国带来的安全挑战,更预示着欧洲内部传统“西方文明”如何处理与多元文化关系的巨大矛盾。
巴黎悲剧,不但不会令这种文明冲突降温,相反将会更加激烈。仅就法国而言,这起悲剧将有助于极右政治势力的进一步崛起。应该说挪威惨案和温纳自杀都没有在法国激起太大的反响,但这一次给法国人的冲击实在太大。正如总理瓦尔斯所说:“它击中了法国的心脏,每个人都感到恐惧”。
在未来的20年间,随着西方文明的日益衰落和人口数量的迅速下降,极右势力将日益活跃和壮大,对立双方激进派的崛起,将使得文明的对撞更加惨烈。只是在这个过程中,西方文明赖以存在的基础民主不但束手无策,相反还将加剧危机的来临。
巴黎,并不是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