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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聊斋志异》研究史上的索隐派

2015-05-12朱泽宝

蒲松龄研究 2015年1期
关键词:索隐偏颇聊斋志异

朱泽宝

摘要:问恨生的《聊斋发微》是聊斋研究史上的第一部专著,将《聊斋志异》全书的内容分为“悲种”、“愤势”、“嫉富”、“贱士”、“尚侠”五例。其中“悲种”为全书之主脑,其他四例皆由此生发。《聊斋发微》有着明显的“索隐派”作风,将《聊斋志异》中的狐视为胡,认为书中的鬼狐与人的恋爱传奇隐喻着蒲松龄的反清思想。《聊斋发微》的主要观点是不值一驳的,其错误产生的根源在于作者的民族偏见与相关知识的欠缺,但书中的某些观点对于今天的《聊斋志异》研究也有所启发。

关键词:聊斋发微;索隐;反清;偏颇

中图分类号:I206.5 文献标识码:A

红学史上,索隐一派堪称一支劲旅,时至今日,势头也不在正统红学之下。无独有偶,在《聊斋志异》研究史上,也曾有过“索隐派”的影子,只是因倡导者声名不显,加之后继无人,现在已不为人熟知。《聊斋志异》研究的索隐风潮产生于清末民初,其大意认为书中之狐即为“胡”之代称,蒲松龄的谈狐说魅,实际上表达着反满的民族主义思想。最早提到这种说法的是吴沃尧,梁启超编著的《小说丛话》转述了吴的话:“今日忽有人创说蒲留仙实一排外家,专讲民族主义者,谓《聊斋》一书所记之狐,均指满人而言,以‘狐‘胡同音也。故所载淫乱之事出于狐,无非其寓言云云。” [1]其时方为清末,这一说的出现实有为反满革命作舆论准备之意味。进入民国后,此说仍为人所乐道。如《古今小说评林》即说“《聊斋志异》一书,喜言狐,狐即胡也,是或以讥满清耳” [2] 24。以上诸人虽提及诸说,但都是只言片语,充其量只是主观的论断,并没有对《聊斋志异》的文本做深入的分析。问恨生的《聊斋发微》却不大相同,其书在大力挖掘《聊斋志异》中反清思想的同时,对全书大量的单篇故事做以细密的考察,经其解读后的聊斋小说都与其预设的思想主题契合,俨然有集《聊斋志异》研究“索隐派”大成的姿态。从这个意义上说,《聊斋发微》在《聊斋志异》研究史上的意义可方之与红学史上的《红楼梦索隐》。《聊斋发微》无论其立论是否合理,论证是否科学,无疑都是《聊斋志异》研究史上的力作,而今天已几乎湮没在世人的视野之外。本文意在全面介绍《聊斋发微》内容的基础上,评其得失。

《聊斋发微》于1915年由中华图书馆出版,是《聊斋志异》研究史上的第一部专著。作者问恨生,当系笔名,生平不详。全书大旨即认为《聊斋志异》为富含种族革命思想的反清之作。在谈及本书的写作缘起时,作者认为《聊斋志异》是在严酷的清初文字狱下历尽艰难流传至今的奇书,其中必然隐藏着种种不为人所知的秘辛,他的职责就是要把深藏在《聊斋志异》文字后面的秘密重新挖掘出来。如他所说:

《石头记》一小说,与先生《志异》一书,类能裒集遗闻,而加以渲染,一经针神熨帖,便成无缝天衣……民国以来,逸闻间出,乃耕肆力于此,乃知两书无一闲语,无一赘笔,每与友朋谈宴,用佐飞觞。今因《红楼索隐》已有成书,故不敢复自秘惜,撮书要旨,以贻后人。[3] 13

《聊斋发微》出版于1915年,这里提到的《红楼索隐》,当为王梦阮于1914年在《中华小说界》上发表的《红楼梦索隐提要》,亦可知《聊斋发微》的写作时间在1914-1915年间。在问恨生看来,《聊斋志异》与《红楼梦》同是暗寓清初秘史的苦心之作,既然王梦阮等人已经完成了对《红楼梦》的索隐工作,那么《聊斋志异》中隐藏的秘密也应大白于天下了,《聊斋发微》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问世了。《聊斋发微》的独特之处在于构造了一个完整的论述体系,使《聊斋志异》中的几乎每篇小说都与反满思想息息相关。问恨生认定《聊斋志异》一书包含五例,“举此五例十变,执以读先生之书,于其大旨思过半矣。” [3] 9所谓五例为:悲种、愤势、嫉富、贱士、尚侠。

在这五例中,尤以悲种最为重要,其他的四例在问恨生的论述中实际上是由悲种引申而出。“悲种一例,诸例之首,亦全书之纲。”所谓的悲种,问恨生的解释是:

悲种云者,盖当满清入关之初,风教未同,权势炙手,捕奴圈地,搜色括财,佐协领之贪横,守尉兵之淫悍,王府家人之肆虐,屯驻旗丁之假威,怪怪奇奇,人情难忍……世界至此,人人丧其乐生之心,可谓不平之甚者矣。先生于此,痛种族之凌夷,恨强横之难御,无可为计,乃于空中着想,作物极必反之观,演天道好还之例。[3] 3

简而言之,蒲松龄是在目睹清王朝肆无忌惮地欺凌汉族人民而汉人又无反手之力的现实情境后,悲叹种族沦亡之痛,就以笔为枪,在书中尽写汉族高于满族之姿态。因而,《聊斋志异》中处处可见满人臣服于汉人之象。这一观点看似天方夜谭,问恨生却在《聊斋发微》能自圆其说,并有一定的迷惑力。他使用的方法无非就是三类,即假托、推类、会意。其中的“假托”手法在书中运用的最多,而且其他手法也多由“假托”推衍而出。“假托云者,其第一大旨,在托狐以言胡也。” [3] 10至于“假托”手法是如何體现在《聊斋志异》这部大讲情爱的文言小说中的,又如何与民族感情相关联,《聊斋发微》中也有奇妙的论证:

满人欺汉族实甚,故先生欲反其事而行止,非徒为快心之文,亦天人必至之理,故书中但有狐女嫁人之事,必无人嫁狐夫之事。且或一人据其二,通其三,左有右宜,靡不如愿,女既执箕而荐枕,男或食肉而寝皮,怨毒之于人,亦云甚矣。且书中狐妇,大抵皆克贤克孝,宜室宜家,能富贵其夫,能昌盛其子。观狐妇之所以为报,无不逾乎其人之本望,一若天故生是,以福斯人也者。而且貌必绝妍,足必纤小,快人快事,信乎其为倍蓰而偿也。[3] 14-15

质言之,问恨生认为汉人坐拥贤良貌美的狐女就是对清军入关之处欺男霸女的报复。其更直白的说法:“彼族离人之妇,而亦离其妇。夺人之女,而亦夺其女。报施相等廓然,足以快国人之心。” [3] 18此说的理由就是狐指胡,狐女也就是胡女,而书中的书生即是汉族男人的代表。经过这样的偷梁换柱,蒲松龄精思妙笔塑造出的作为书生知己的柔美温婉、大义分明的狐女们,竟成了偿还民族孽债的工具;《聊斋志异》中歌颂爱情、赞颂女性的篇章也就变成了宣扬民族报复的狭隘的宣传品。这无疑直接降低了《聊斋志异》的思想主题与审美艺术。问恨生在书中对十余个人狐爱恋的故事都做了这样“别致”的阐述,最明显的是《娇娜》。《娇娜》本讲述了孔生与娇娜之间奇妙的情感变化。在《聊斋发微》的阐释中,孔生成了炎黄子孙的代表,其与娇娜、松娘等人的密切来往,不是对友情、爱情的赞颂,而是为了证明“惟有炎黄之胄,方能消此艳福”的谬说。娇娜曾经的丈夫则被斥为“蠢尔吴郎”,其死是罪有应得的。经过如此的解读,《娇娜》篇中呈现出来的只是狭隘的民族主义仇恨,原作之美消散殆尽。“悲种”例中运用的另外两种手法——推类与会意,也是沿袭了类似的思路。“推类云者,盖因狐拟胡,遂因狐之类,上而推之,为神为仙,下而推之,为怪为鬼。神仙两类。” [3] 27具体而言,就是将书中的神仙鬼怪都赋予民族属性。“会意”大致与“假托”类似,都是从书中人物的身份揣测其民族背景,如《鲁公女》一篇,因鲁公为三韩人,以三韩远在东北,就认定其为满族人。

由于“悲种一例,为全书之脑”,其思想也就成了《聊斋志异》的主体情感基调,于是另外的四例也在某种程度上成了“悲种”的引申与推衍,也即其别样的表达形式。“愤势”是怒于满洲亲贵及其汉人奴仆横行一方的恶行而作,“或隐写以见其事,或直书而讳其名,此或身入囹圄,彼或报在妻女,天道不爽,真文笔可补造化之穷。” [3] 5 “嫉富”是不满于富人的为富不仁、嫌贫爱富甚至为非作歹,“不禁辞而辟之。或具有性根,则丧家必复;或尚知任恤,则报称有人。惟其泯顽不一结善缘者,不有夜奔当垆之女,以辱王孙;即有不辨菽麦之儿,以倾郭穴。” [3] 6 “贱士”在问恨生的阐述中,是由钱谦益、洪承畴等贰臣而起,因他们之所以能跃居高官地位最终卖国求荣,根子即在于他们当年参加考试时的主考不明,“故书中反复致意,于科名道中人,褒扬绝少,而转为怀才不遇者,启不平鸣。先生之用心,殆谓无此诸主司,即无此诸亡国臣;无此亡国臣,亦即无此灭种之惨祸。” [3] 7至于“尚侠”,则“为著书之本意,为诸例之结穴” [3] 8,《聊斋发微》认为蒲松龄见官吏公事无人情事理可言,即期待有侠士的出现,“乃援子长之例,宏奖而鼓励之”。

诚如问恨生所言,这五例所涉及的篇章几乎囊括了《聊斋志异》的全部内容。依照《聊斋发微》的阐释,蒲松龄在书中处处寄寓着反满复仇的民族思想,与今天通行的对聊斋的理解大相径庭。在今天看来借狐鬼花魅歌颂爱情、赞颂女性的小说被解释为借此来“演天道好还之理”,充满着狭隘民族主义的浅薄与对女性的轻视;抨击科举制度的小说被认为是因降清贰臣而作;刺贪刺虐揭露封建统治黑暗的力作也被蒙上了民族仇恨的意味。《聊斋发微》甚至认为蒲松龄除了寄托民族优思外,再无其他的创作动机。比如说一贯被学界公认的蒲松龄对科举制度的牢骚心态,问恨生也认为根本不存在。他说:“惟是人生泡幻,通啬靡常,达如先生,何介介于蜉蝣子之功名,至著书数万言,岂必专以一第为贵?……当时名在公卿间,岂专以一第为贵?是又先生不待科第,非科第不待先生,安有巢许,其躬而怨尤其志者?” [3] 1终生对科考失利不能释怀的蒲松龄,在他笔下成了超脱功名的旷达之士。至于表彰爱恋的短篇,问恨生直接否定创作时有任何情爱的动机,“先生聿著贤声,《志》称文章与道义并重,其不出此,有可断言。” [3] 9如是看来,《聊斋发微》所发之“微”就是狭隘的民族主义思想。这到底是作者有功于柳泉居士的独得之秘,还是牵强附会的无根游说,识者自然知之。

《聊斋发微》中充斥着的狭隘民族主义思潮与轻视妇女的偏见,在今天看来无疑是荒唐的。它与《红楼梦索隐》等索隐派著作一样出现在现代学术研究规范出现之前,在论述时深受儒家传统的“微言大义”思想的影响,沿袭着传统经学中习见的比附影射的思维模式,并迎合着辛亥革命后民族主义思潮。这种种现象导致了索隐著作的过求甚解以致谬见迭出。具体到《聊斋发微》,它的出现还有着特殊的学术史背景。

《聊斋志异》不同与《红楼梦》的一个重要特点是,其作者生平、交游、履历、思想等都非常清楚,若对蒲松龄有较深入的了解,自然不可能出现如此的“发微”之作。这也是今天索隐派在《聊斋志异》研究界早已偃旗息鼓而在红学界还风头不减的原因。在《聊斋发微》写作的年代,学界对蒲松龄和《聊斋志异》的研究除了零星的评点外,还根本没有展开。当时对《聊斋发微》的作者来说,几乎没有前人的研究成果可供吸纳。可以设想:如果他对蒲松龄的生平履迹稍有了解,就不会得出蒲松龄敝屣功名的结论;如果他知道后来学界对蒲松龄民族身份的讨论,就不会轻易得出《聊斋志异》反满的结论;如果他对《聊斋志异》的创作时间有大致的了解,也许就不会认为《聊斋志异》是有慨于清初时局而作。

最根本的是,由于作者相关知识的欠缺,才出现了以上所述的奇谈怪论。问恨生认为《聊斋志异》中寄寓民族思想的最重要的证据就是狐指胡。将狐与胡划等号不仅仅是因为二者发音相似,更重要的是顺治六年允许满汉通婚的政策让问恨生认为二者可以等同。在分析《胡氏》时他说:“此则言直隶巨室,不言姓氏,而秀才则具其姓曰胡。是明指胡,最为显确。清初满汉通婚,以近畿一代最多。” [3] 29更為巧合的是《聊斋志异》中的狐故事大多出现在北方,有学者后来统计,“《聊斋志异》写狐七十余篇,事在山东者最多,占了一半……涉及济南、泰安、武定、青州、兖州、曹州、沂州七府范围,包括了大半个山东。其余北方之地,有山西太原、汾州,京师,直隶遵化、广平、永平、大名,河南鹿城、洛阳、南阳,辽宁盖州,陕西长安等。” [4] 225今天的河北、山东等地在清朝也算得上近畿之地。狐故事的分布地域几乎与清初满汉通婚的重点区域重合,更使问恨生认为蒲松龄写狐实际上是在精神上对满清贵族掠夺汉女的报复。事实上,蒲松龄笔下的狐故事多发生在北方,恰恰是如实反应了狐狸的生活习性,并不含有任何政治意味。蒲松龄之前的人们已认识到狐狸多活动于北方。如《七修类稿》直言“山东多狐狸” [5] 509,《万历野获编》更是专门谈到狐狸的分布地域,“狐之变幻,传记最多,然独盛于京师……然渐南渐少,齐赵梁宋之间,尚时时作媚态,过江则绝不闻。” [6] 613

《聊斋发微》还认为狐指胡,因胡人生活在北方,而鬼代指汉人,故书中之鬼多出现于南方。这更是无稽之谈。北狐南鬼的说法在明代已经流行,《耳谈类增》中就提到:“说者谓南方多鬼少狐,北方多狐少鬼。” [7] 92自不待蒲松龄在其中寄寓满汉之说方能盛传。蒲松龄将狐女写成善解人意的美女,更不是出于羞辱满族女子的狭隘想法,只是因为早有狐狸可幻化为美女的说法,如《搜神记》卷十二记载“千岁之狐,起为美女” [8] 158。与蒲松龄同时的褚人获在《坚瓠集》中也说“狐能幻化,往往变为女子,艳容巧慧,情爱惑人。” [9] 479可见,狐可幻化为美女的说法,在清初已很普遍,蒲松龄将这种传说写入书中,必无寄寓民族感情的道理。更重要的是,蒲松龄对其创作的狐和狐女充满了恋爱之意,绝对没有污蔑之意。

狐指胡之说堪称《聊斋发微》的理论支点,此说一破,问恨生建构起来的论述体系也遂之轰然倒塌。除此之外,问恨生在论述《聊斋志异》中的具体篇章时,也时现因知识缺失而带来的谬说。如《胡四公子》,因公子姓胡,排行第四,出生世家,而多尔衮是“清文宗第四子”,就认定胡四公子即影写清初摄政王多尔衮。多尔衮其实是清太祖努尔哈赤第十四子,清文宗是咸丰皇帝的庙号,晚了多尔衮两百多年。仅凭此据,即知胡四公子指多尔衮之说大谬不然。在不涉及到具体历史人物时,《聊斋发微》对某篇小说的分析或许还有一定的迷惑力,但一旦将某“胡”坐实时,其立论就现出马脚。

《聊斋发微》是《聊斋志异》研究史上的第一部专著,自从其问世到今日,已湮没了百年之久,其间几无人提起。《聊斋发微》的观点颇有荒谬偏颇之处,但作为作者苦心研读后呈现出来的成果,其中总结出来的《聊斋志异》全书中的某些规律,值得引起学界注意。

其中最明显的例子为书中对狐与鬼关系的描述。在问恨生的笔下,狐女指代的是八旗女子,而“鬼则多指汉女之被掠于彼族者,故书中之鬼,大抵皆羁魂异域为人驱役者多。”在这里,狐鬼俨然成为了满汉的代名词。问恨生认为蒲松龄在书中的主导思想是尊汉抑满的,并在《聊斋志异》中发现可为其论点作支撑的例证,即女鬼与凡人的恋爱结局大都是美满的,如聂小倩、婴宁等;狐女则多不能与人则少有善始善终的,相反却要想方设法为爱人寻觅良家女为佳偶,如辛十四娘、小翠、红玉等,而女鬼却从未有过如此行为。就算狐、鬼同时恋上一人,他们的境遇也相差悬殊,最明显的莫过于《莲香》中狐女莲香与女鬼李氏之间的对比。《聊斋发微》这样评述:“《莲香》一鬼一狐,与共居处。以序论,狐先而鬼后;以德论,狐广而鬼狭;以貌论,狐润而鬼癯;以年论,鬼长而狐幼;以施报论,鬼死之而狐生之。由是而言,宜乎狐之正位以居,偕白首矣。乃未几转轮入世,仍事一夫,而尊卑之间,鬼竟嫡而狐乃庶。” [3] 32问恨生如此着笔,他的心理动机到底如何。问恨生所谓的左满右汉之见固然不足取,但其总结出女鬼、狐女与凡人恋爱常见的不同结局却不能不引起重视。《聊斋发微》不重于世,这条结论遂不为人知,在一百年中也没有人总结出这样的规律。这无疑是聊斋故事中的一个重大特点,今日若能从此出发,来探究蒲松龄创作时的深层文化心态,对于《聊斋志异》的研究都是大有裨益的。

《聊斋志异》表面上写鬼写狐,意在尽显世间百态,尤其注意书写中下层知识分子的生活面貌。问恨生对此也表示认同,“《志异》云者,志人世之异,非必异物而后谓之异,此《聊斋志异》之所以名书也。” [3] 17不同的是,问恨生认为《聊斋志异》的主题思想是表现民族矛盾,所以他对于小说中的王公贤贵特别留意,常常能得出新奇而又合理的结论。如《王成》一篇,历来的研究者都津津乐道于王成因懒得富的奇遇。问恨生却反其道而行之,对王成不甚留意,却分析起“大亲王”的财富来源。“王者以三百金购一鹑,以其例俸计之,岁不过十鹑而止。其所恃者,果在俸耶?刮剥于民,以供宴享,其平时府怨可知矣。先生特举其小,以见微意。” [3] 42蒲松龄著书时有无此意姑且不论,问恨生所说的却是实情,在这个看似皆大欢喜的故事背后看到了封建盘剥的残酷。这提醒《聊斋志异》的研究者在分析文本时,视角的转换很有必要,往往能得出崭新的结论,也说明《聊斋志异》一书中蕴含着巨大的思想内涵,常读常新。

小结

《聊斋发微》同红学史上的索隐类书籍一样,惯用猜谜、比附等手法,对小说内容加以牵强附会的图解。蕴含巨大思想价值和审美意义的《聊斋志异》在如此索隐手法的摆布下,竟成了无任何意义的泄愤之作。当时人们限于辛亥革命后高涨的汉民族主义思潮的影响,或许会对《聊斋发微》产生兴趣,而当时过境迁后,问恨生对《聊斋志异》褊狭的诠释已成刍狗。尽管其观点确大有可商之处,但它将《聊斋志异》视为饱含民族主义的奇文而不是稗官小说,对于提升《聊斋志异》的地位大有助益。《聊斋发微》作为聊斋研究史上第一部专著,提出的某些具体观点,也不可轻易否定,以公正持平的观点来审视这部湮没百年的著作,对于下一个百年的《聊斋志异》研究也会很有意义。

参考文献:

[1]饮冰.小说丛话[J].新小说,1903,(1).

[2]海鸣.古今小说评林[M].上海:民权出版部印本,1919.

[3]问恨生.聊斋发微[M].上海:中华图书馆,1915.

[4]李剑国.中国狐文化[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2.

[5](明)郎瑛.七修类稿[M].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2009.

[6](明)沈德符.万历野获编[M],北京:中华书局,1997.

[7](明)王同轨.耳谈类增[M]//续修四库全书·第1268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

[8](東晋)干宝.搜神记[M].北京:中华书局,2007.

[9](清)褚人获.坚瓠集[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

Abstract: As the first monograph on the strange tales of liao zhai,Wen Hensheng's liao zhai fa wei divide the motif of strange tales of liao zhai into five parts:grieving on failing races,angry about power,jealous of wealth,despising on scholars,worshiping on swordsman.Above all,grieving on failing races is the main spirits of strange tales of liao zhai. Interested in detecting the secret history,Liao zhai fa wei takes all foxes written by Pu Songling as Manchu. In his opinion,Pu Songling intended to revolt against qing dynasty by literature. The reason that the absurd opinion arise is that bias on minority and shortage of related knowledge. However,some ideas in that book are also inspiring.

Key Words: Liao Zhai Fa Wei;Detecting Secrets;Revolting against Qing Dynasty;partial

(责任编辑:陈丽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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