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韵校本》序
2015-05-11赵振铎
赵振铎
《集韵》是宋代继《广韵》之后的又一部大型官修韵书。根据卷首《韵例》,它在收字、注音、释义各个方面都尽量要求完备,这和陆法言《切韵》以来的韵书“论南北是非,古今通塞”,“捃选精切,削除疏缓”的旨趣有所不同。正因为如此,有人认为它是一个“大杂烩”,用途不大。其实这部书收字三万以上,大大超过了《广韵》;收录字的读音也比《广韵》多,有的字的读音多达十个以上;字义的解释也比较丰富,收录的义项不少。这部书除了音韵学上的价值外,在文字学和训诂学方面也有重要的作用。只要运用得当,它对研究古音,探索词义,考察字形结构都有很大的好处。除此以外,《集韵》注音将切语的类隔切改为音和切,每个韵内部的小韵按照声母的发音部位和发音方法类聚在一起,开宋代韵书革命的先河,也是值得注意的。
根据文献记载,《集韵》由丁度、李淑与宋祁、郑戬、王洙、贾昌朝等同定。在编纂中丁度起了重要的作用。因此一些公私书目只著录丁度的名字。书成于宋仁宗宝元二年(1039)九月,庆历三年(1043)八月十七日雕成。两宋时期各地陆续有一些刻本。从元朝到明朝四百年间,这部书没有重刻过,宋代的刻本也渐渐稀少,到了明末清初,见过这部书的人已经不多,博学多闻如顾炎武,也因为没有看到而认为它已经亡佚。
康熙年间,朱彝尊从汲古阁毛扆处借得一部影宋抄本,交给曹寅镂版印行,以广流传。康熙四十五年(1706)在扬州刻成,就是通常所说的曹楝亭本,简称“曹本”。《集韵》又有了刻本在世上传播。嘉庆十九年(1814)顾广圻重修本、光绪二年(1876)的姚觐元“姚刻三种”本都是用它作底本的。
《集韵》是一部官修书,官修书粗疏之处表现得非常明显,错讹的地方不少。姚觐元说“《集韵》触处皆误”,不是夸张之辞。曹寅刻书的时候,按照自己所定的统一格式重新编排抄写,又出现一些新的错讹。正如姚觐元所评论,这个本子“版刻精工,而校雠未善,识者之所弗取”。
早在宋朝《集韵》编纂的同时,司马光等人修纂《类篇》,就已经发现《集韵》的错讹,并有所纠正。到了清代,由于有了刻本,见到《集韵》的人多了起来,人们发现这个本子的一些错讹,对它进行校理,段玉裁、王念孙等学者都有过整理这部书的打算,但是由于种种原因,都没有成功。除了段玉裁有校本流传外,他们对《集韵》的见解,散见于他们的著作中。
清代校理《集韵》的学者不少,如余萧客、汪道谦、吴骞、许克勤、韩泰华、陈鳣、钮树玉、汪远孙、严杰、陈庆镛、许翰、董文焕、汤裕、周寿昌、马钊、丁士涵、卫天鹏、顾广圻、吕贤基、凌曙、黄彭年等,他们大多数是用当时能够看到的汲古阁影宋本来校《集韵》的,也有用传世典籍校《集韵》的,这些校本藏在国内的一些图书馆中,已经属于善本书了。
方成珪的《集韵考正》是清道光年间写成的,后来由孙诒让编入《永嘉丛书》。这部书对《集韵》做了全面的整理,用功最勤。书中用的宋本是汲古阁影宋钞本,不是原书,而是传抄本,还仅是部分引用,此外还用了汪远孙、严杰、陈庆镛的校语。虽然他没有更多地利用宋本,但是所得的结论,却和宋本相合,这是难能可贵的。但是他引用的严杰校语有的是段玉裁的,可能严杰过录段校没有标明,所以出现这个误会。不管怎么说,这是今天能够利用的整理《集韵》的好本子。
陆心源也曾经用汲古阁影宋钞本校《集韵》,写了一些校语,书名《校集韵》,在他的《潜园总集》中。
以上是两部刊印出的研究《集韵》著作。
清朝同治年间,常熟庞鸿文、鸿书兄弟曾经从同乡翁同龢家中借得南宋明州刻本《集韵》,用它和曹本对校,作了校记。这是开始利用了南宋刻明州本《集韵》来校曹本。光绪年间朱一新邀约黄国瑾、濮子潼、钱振常和他的儿子钱洵等人也用明州本校曹本,世间还有明州本《集韵》才为人知晓。
姚觐元的《集韵校会编》,利用了明州本和汲古阁影宋钞本,并录有余萧客、段玉裁、钮树玉、韩泰华、吕贤基等人的校语,应该是晚清整理《集韵》的重要著作,但是存书不到四卷,而且仅是稿本。
清末钱洵对《集韵》也下过一番功夫。他除了参加用明州本《集韵》校曹本外,还做了其他一些工作。日本早稻田大学藏有他校《集韵》的三种本子。一种是前面提到的朱一新等五人的校本,另一种是他过录的余萧客、韩泰华校语和自己校明州本的校记,再有就是将各种字书材料过录在《集韵》上的一个本子,其中五家校本更接近原校本,最为宝贵。
以前要看到宋本《集韵》,那是一件难事。顾广圻就因为明知有一部宋本在扬州某氏家,就是无法看到而发出感叹。今天我们的条件比前人好得多,所知的三个宋本都已经影印出版:前清内府藏南宋潭州本《集韵》已经编入《古逸丛书》三编,于上世纪末由中华书局影印出版;翁同龢家所藏南宋明州本《集韵》已经编入《常熟翁氏世藏古籍善本丛书》,一九九三年由文物出版社影印出版;最难见到藏于日本宫内厅的南宋淳熙金州刻本《集韵》,也于二〇〇一年编入《日本宫内厅书陵部藏宋元版汉籍影印丛书》出版,各大图书馆庋藏的清人批校本也可以借阅。这在前代是不可想象的。
笔者有心研究这部书是在上个世纪五十年代中期,当时我还是刚上讲台的青年教师,上级号召我们向科学进军,要大家拟订科研项目。我心想祖父的《广韵疏证》已经写成,我就照他研究的路子,把《集韵》作为研究对象,订了一个整理《集韵》的科研项目。那时教学任务比较重,除了应付日常的教学,所剩时间非常少。而那个时代,你在教学任务之外去搞科研,还会受到有些人的指责,说你在“搞私货”。但是我还是坚持下来了。一九六四年起,先是下乡搞“四清”,回学校后,又参加了学校的“四清运动”,接着就是那个“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十几年的光阴就这样白白浪费掉了。
整理《集韵》旧事重提是在一九七五年参加《汉语大字典》编纂工作时,工作中接触到许多有关《集韵》的资料,就留心抄录,几年下来收集到的资料已经不少。于是利用《汉语大字典》的稿本制作了一套《集韵》的工作底本,将《集韵》分字剪贴在上面。把收集到的资料抄录在相关字头下。又把方成珪的《考正》和陆心源的《校集韵》也录下来。
一九九〇年,《汉语大字典》编纂工作告一段落,我闲了下来,就和发妻鄢先觉外出访书,在北京、上海、杭州、宁波、南京等地的图书馆,由于朋友的帮助,能够看到不少以前没有看到的资料。第二年就开始进行整理工作。采用前人编写长编的办法,将资料录入工作本。这里既有校勘的文字,也有词语的疏通证明。将近二十年,全部工作基本完成。然后把文字校勘材料汇总到一起,编成这个校本,希望能够为使用《集韵》的读者提供一个可以利用的本子。
校本以嘉庆十九年顾广圻重修本为底本,因为这个本子在曹本的基础上对一些错讹有所改正,上世纪末中国书店又曾经影印过,流传较广,容易得到。将文字的衍讹缺倒注在有关字的书眉,并按韵标号,校记附在全书之末。
整理《集韵》是一项非常繁重的工作,论自己的学识和功力,还不敢说就做得很好,对清人的校语还有一些无缘看到,但是既然已经写成,还是想将它刊布于世,希望得到读者的批评指正。
(四川大学中文系 成都 510064)
(责任编辑 郎晶晶)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