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小倩》:一篇现实主义传奇
2015-05-09邹晓文
作者简介:邹晓文,性别:女,民族:汉,籍贯:江西吉安永丰,学历:硕士,单位:绍兴市新昌县澄潭中学,研究方向:中国古代文学。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5)-03-0-01
蒲松林的《聊斋志异》(以下简称《聊》)是我国文言短篇小说创作的高峰。鲁迅说它,“用传奇法,而以志怪,变幻之状,如在目前;又或易调改弦,别叙畸人异行,出于幻域,顿入人间。”其奇谲诡异,文采风流受到了深受后人的追捧,甚至对国外的博尔赫斯产生影响。
不同于《聊》中的 “妖”,“鬼”在聊斋世界里被描绘成狰狞狡诈、到处害人的魔物。《聂小倩》(以下简称《聂》)算是《聊》中有名的代表作之一了,它同《小谢》、《连锁》等一样,写的是人鬼之恋。但小倩似乎跳过了像小谢、秋容、连锁、李氏等“还魂”的步骤,直接同宁采臣结合,似与一般的人鬼恋情模式不符。
聂小倩出于金华妖物的胁迫才不得不“腆颜向人”。她所操职业跟妓女毫无二致。聂小倩是一个底层的边缘人物。她虽然为鬼,但是丝毫不享有鬼的自由,她在人类眼中是一个轻薄淫荡的、不知廉耻的“妓女”,在老妖物的眼中是“历役贱务”的奴隶。她在两个世界的夹缝中艰难生存。她的形象实则是社会中被侮辱被损害的边缘人物。
宁采臣是一个坚贞不屈的书生,他的不屈表现在不向美色与金钱屈服,这赢得了聂小倩的尊重与喜爱。更获得到了人间社会的高度承认。但他也只是个平凡的人类,他对聂小倩的救助仅限于安葬后者的骨灰以及一首祭诗,仍不能帮助小倩逃脱生的困境。是燕赤霞才让他们终成眷属,他是正义的绝对代表,就连文末夫妇俩脱险也仰赖于他的宝剑出鞘。
两位主人公都是凡人,他们在智力上既不高于也不低于身边的人。他们同时身处在封建伦理道德的压迫下,身为女性的小倩还要多一层:欲望的胁迫。这种欲望不仅来自于老妖物强大的生存欲,也来自于小倩的摆脱妖物的生存欲。所以他们并不能超脱自己身处的环境。弗莱认为,主人公既不高于他人,也不高于环境,是类似我们的普通人。讲述这类人的故事大部分可以归入现实主义作品。两个人物揭示了社会现实:受压迫的妇女和有德无能的书生。金华妖物是小倩肉体上的主人,是强大能力与欲望的代表。她威胁小倩利用美貌来摄取男性的精血。利用弗洛伊德的观点来看,她是“本我”的象征。弗洛伊德认为本我是人格中最原始的部分,是生物性冲动和欲望的贮存库。妖物是无组织无纪律鬼类世界的产物,秉持的是一种唯乐主义,利用人类的幽暗心理来设陷。目的是攫取生命力。金华妖物死后,小倩迅速恢复自由,她的生存苦恼解决了,爱情促使她跟宁采臣,进入人间社会。在与婆婆的互动中,她又深化了自己成为人类的资格。
首先她“依高堂”。第一次见宁母,她“拜伏地下”,说:“儿飘然一身,远父母兄弟。蒙公子露覆,泽被发肤,愿执箕帚,以报高义。”她先表明自己身世孤零,(注意这里她的立场意味深長:她不说自己是鬼,只称自己为“儿”,这说明她已经内定自己是一个人,还是相对于宁母的晚辈。)接下来表示宁采臣对她的再造之恩,最后说出目的。几句话说得在情在理,在情,令人同情;在理,让人没有回绝的余地。同时对宁母的敬重溢于言表,还从侧面上赞扬了她的儿子,不露痕迹地满足了一位母亲的虚荣心。一番肺腑之言,奠定了被人间秩序接纳的第一步。第二步,“即欲拜嫂”,体现长幼有序;第三步,“即入厨下,代母尸饔”。“宁妻病废,母劬不堪”,一个老妇人照顾一个病弱的儿媳妇,必然疲累,小倩“朝旦朝母,捧匜沃盥,下堂操作,无不曲承母志”,她勤谨的劳作无疑减轻了宁母的担子。博得这位最高裁判者的喜爱。其次她“事兄弟”。“诵《楞严经》”、“辄过斋头,就烛诵读”是她每日的必修课。诵经抄经客观上达到了抑制本我的效果。而牺牲本我欲望是人类秩序建立的前提,那么聂小倩进入宁家必须洗去欲望,使自己的精神适应人间秩序,诵经强化了这种牺牲。
随着聂小倩的“登堂入室”,我们发现她的肉体渐趋人化:“女初来未尝饮食,半年渐啜稀饴。母子皆溺爱之,讳言其鬼,人亦不知辨也”;“女慨然华妆出,一堂尽怡,反不疑其鬼,疑为仙” 。再者,她开始不惧怕曾经令她“栗栗”的“革囊”,原因是“受生气已久”。同宁采臣的朝夕相处令她恢复了作为人类的生命力;最后,她终于为丈夫生两男。孕育新生命的正式标志着她成为一个合格的人,一个合格的人类媳妇。
我们津津乐道主人公的爱情,认为它感人,不是因为它奇幻,而是因为它的现实性。爱情一个重要条件是尊严与平等,确立了尊严才能获得别人的尊重,有了尊重才能有平等。蒲松林提出命题:爱情与道德。作者借这篇文章对“时人”提出了严正的思想批判:色相与肉欲也许不能代表真正的爱情。
宁采臣和聂小倩结合后,看似无虞的生活后面潜藏危机:代表着“本我”的金华老物并没有真正消失,她是一个随时存在的威胁。道具“剑”在这里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它无疑是“超我”的化身。金华老物的被消灭意味着“超我”消灭“本我”,这样“自我”才能达到一个中正平和的状态中。
作为《聊》中的代表作,《聂》的故事被连续改编,不过电影不存在原著中可贵的现实观照:它们颠覆了男女主人公平凡的精神本质,从而也就遗失了女主人公追求人类价值与尊严的可贵品质,更不存在对爱情与道德的探讨以及传达作者对人间合理秩序的期许。不能真正从深处引起人的共鸣。
参考文献:
[1]蒲松林.聊斋志异·冯镇峦批评本[M].冯镇峦.湖南:岳麓书社,2011.
[2]马新国.西方文论史[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