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政支出竞争与中国地方经济发展质量

刘奂成

（云南大学 发展研究院，云南 昆明 650500）

一 引 言

大量研究文献都发现地方政府支出竞争对经济增长存有显著影响。这些研究大都是基于“中国式分权”（Federalism,Chinese Style）框架而展开的。在Blanchard和Shleifer看来，“中国式分权”核心内涵是经济分权与垂直的政治治理体制相结合而产生的激励制度[1]。经济分权的积极意义在于向地方政府和企业提供了经济发展的激励，在分散的财政体制下，由于要素流动下的财政竞争增加了政府援助国有企业的机会成本，地方政府不再有激励向经营绩效不佳的国有企业提供援助，结果是所谓“市场维持型联邦主义”的确立[2]，这一结论得到了基于1982-1992年省级面板数据实证研究的支持。但经济上的分权还不足以构成中国式分权的全部内涵，中国的财政分权是在垂直的政治管理体制下演绎出的财政分权。在中国，中央政府有足够的能量来对地方进行奖惩，地方政府官员因而不得不追随中央政府的政策导向[1]。经济分权与垂直的政治治理体制相结合而产生的激励制度，再加上上世纪80年代初期实施的领导干部选拔和晋升标准的重大改革，使得地方政府致力于当地经济发展以获得政治上的晋升，形成围绕GDP增长而进行的“晋升锦标赛”[3]。对于缺乏货币干预手段的地方政府而言，围绕GDP展开竞争的一个重要手段就是财政手段。对于地方政府而言，公共支出既可以改进当地的公共产品水平质量吸引资源流入，也可以增加物质资本和人力资本的积累，从而为当地经济增长提供强劲动力，因此支出竞争成为GDP竞争的重要手段。李涛和周业安基于1994-2005年中国省级面板数据的经验研究发现，地区间的总体财政支出或是文教科学卫生事业财政支出的地区竞争对地区经济增长确实有显著的正影响[4]。但是，“中国式分权”以及该激励机制导致的地方政府支出竞争虽然对经济增长形成了推动力，但另一方面，不合理的分权水平以及过分强调GDP的干部考核和选拔体系也导致地方政府行为极度扭曲和严重的财政支出结构偏向，表现为：地方政府更加倾向于那些生产性基础设施的投入，而忽视公共性产品（例如医疗、教育等）的投入[5]，并导致收入差距的持续扩大；同时，地方公共支出的重复建设过多，也会进一步加剧市场分割[6]。这些都会导致效率损失并最终影响经济的长期增长。除此之外，还有研究表明，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推进，在经济转型和经济增长的后期阶段，市场分割、重复建设、环境污染、地区差距扩大等问题凸显，分权的成本超过了分权的收益[7]。

综上，国内关于财政支出竞争对经济发展作用的文献较为丰富。但是，以上关于财政支出竞争的经验研究往往只关注了财政支出竞争对经济发展某一方面的负面影响，缺乏一个综合衡量经济发展质量的指标，不利于全面考察政府支出竞争的增长效应。本文试图在这方面做出努力，以中国统计学会发布的我国省际地区的综合发展指数（CDI）量度经济发展质量，探讨支出竞争对经济发展的综合效应。在此基础上，以经济发展指数、民生改善指数、社会发展指数、生态建设指数和科技创新指数分别量度各省在经济、民生、社会、生态、科技五个方面的发展情况，探讨支出竞争对经济发展各个方面的分效应，并在最后为规制地方政府合理有序地竞争、促进中国地区经济又好又快发展、提高地区经济质量提供相应的政策建议。本文余下内容安排如下：第二部分介绍所使用的实证模型以及变量的选取，第三部分为实证分析结果，最后是本文的结束语。

二 模型与变量

为考察支出竞争对地方经济发展质量的影响，建立如下的空间面板模型：

其中，Z为31个省份2000-2008九年的综合发展指数矩阵（CDI），数据来自中国统计学会。czzc为31个省份2000-2008九年的人均财政支出矩阵，1W为基于经济距离构建的空间权重矩阵，1W中各元素满足。为第 i个地区与第 j个地区的经济距离。，为地区i的人均国内生产总值，，α为常数项，μ为随机扰动项。X为影响被解释变量的其他因素，这里取城镇化率、就业率这两个控制变量（分别以czhl，jyl表示）：

（1）城市化率。由于规模经济的存在，城市化水平的提高能产生集聚效应，进而提高资源使用效率。也可以说一个地区的城市化水平间接反映了这个地区的经济发展水平。我们用城镇人口占年底总人口比重来度量城市化率。

（2）就业率。城市发展的规模经济效应有利于提高劳动力个人的就业概率。一个地区个人就业概率越高，则该地区的综合发展指数中包含的民生改善指数这一项指标得分越高。我们用就业人员占年底总人口比重度量就业率。

以上各解释变量的数据均来自于《新中国六十年统计资料汇编》。

三 实证分析结果

（一）财政支出竞争对经济发展质量的总效应

我们首先考察财政支出竞争对经济发展质量的总效用，我们选用综合发展指数作为衡量经济发展质量的指标，基于Spatial Durbin Panel Normal Model的参数估计结果显示,本省人均财政支出和其他省份的支出对经济发展质量均具有显著影响。其中来自其他省份的支出竞争对本省经济发展质量的影响更大。其他省份的支出每增加一单位，本省综合发展指数增加0.0038358单位。但是，城镇化率、就业率对经济发展质量的影响并不显著。由此可见，当前的城镇化还停留在粗放阶段，城镇化水平虽然大幅度提高，但质量不高。

另一方面，我们对经济发展质量的空间相关性进行了检验。GLOBAL Moran M I的估计值为0.9467，可知中国省际经济发展质量存在正的空间自相关，经济距离接近的地区拥有相似的综合发展指数。或者可以说，拥有较高经济发展水平的地区同时拥有较高的经济发展质量，而经济发展水平较低的地区经济发展质量也较低。

（二）财政支出竞争对经济发展质量的分效应

根据综合发展指数的计算方法，我们以经济发展指数、民生改善指数、社会发展指数、生态建设指数和科技创新指数分别量度各省在经济、民生、社会、生态、科技五个方面的发展情况。基于极大似然法建立Spatial Durbin Panel Normal Model：

其中JJ为31个省份2000-2008九年的经济发展指数矩阵，MS为31个省份2000-2008九年的民生改善指数矩阵，SH为31个省份2000-2008九年的社会发展指数矩阵，ST为31个省份2000-2008九年的生态建设指数矩阵，KJ为31个省份2000-2008九年的科技创新指数矩阵。

研究发现本省人均财政支出、城镇化率、就业率及来自外省的溢出效应与经济发展、民生改善、社会发展、生态建设、科技创新5项指数存在如下关系。第一，利用极大似然法对空间面板模型（2）-（6）进行实证分析得到的结果表明，人均财政支出增加对经济发展、民生改善、社会发展、生态建设、科技创新都具有显著的促进作用。其中人均财政支出对经济发展的作用最为显著，人均财政支出每增加1个单位，经济发展指数就增加0.0038072个单位。第二，本省空间滞后的人均本级财政支出对本省的经济发展质量指标中民生改善、社会发展、生态建设这三项指数存在显著的正向影响。其中对生态建设指数的影响最为显著。本省空间滞后的人均本级财政支出每增加或减少1单位，会导致生态建设指数增加或减少0.0052926个单位。运用经济发展指数作为财政支出、支出竞争在经济方面分效应的度量指标，估计量γ在5%的显著水平下并未通过显著性检验，表明其他省份的人均本级财政支出对本省的经济发展的影响可以忽略不计。第三，从Moran指数I来看，以民生改善指数完成的空间回归具有较高的正的空间自相关（GLOBAL Moran M I 估计值为1.2071），说明经济发展水平相似的地区在民生改善方面具有较高的相似性，而生态建设与经济发展水平的一致性则较弱。

四 结 语

本文最主要贡献在于，通过建立空间面板模型，实证检验了2000-2008年全国31个省的人均财政支出及支出竞争对综合发展指数及其分项指数的影响。我们发现，从对综合发展指数的总效应来看，来自其他省份的支出竞争对经济发展质量的影响显著。这说明各省在决定本省的财政支出时应该充分考虑其他省份的支出策略。进一步的，从对经济发展指数、民生改善指数、社会发展指数、生态建设指数和科技创新指数的影响来看，空间滞后的人均本级财政支出对生态建设指数的影响最为显著，这启示我们应该大力投资节能技术的开发与应用，以降低单位GDP资源、能源消耗，同时加大对CO2减排、工业“三废”处理、城市生活垃圾无害化处理、城镇生活污水处理的财政投入，同等数量的财政支出用于这些方面具有最大的正的溢出效应。根据GLOBAL Moran M I的估计值，我们知道收入分配不公、住房、就业问题在经济发展水平不同的地区不同程度的存在，经济发展水平较低的地区基尼系数、恩格尔系数、城镇登记失业率往往较高。这启示我们经济欠发达地区在追求经济发展速度的同时应注重经济发展质量，做到“质”、“量”并重，避免社会分化加剧和矛盾激化。

[1]Blan chard,O.and Shleifer,A.Federalism w ith and w ithout Political Centralization:China versus Russia[J].IMF Staff Papers,2001,(48):171-179.

[2]Qian Yingyi and Roland. Federalism and the Soft Budget Constraint[J].American Econom ic Review,1998,(12):1143-1162.

[3]周黎安.晋升博弈中政府官员的激励与合作——兼论我国地方保护主义和重复建设问题长期存在的原因[J].经济研究,2004,(6):33-40.

[4]李涛,周业安.中国地方政府支出竞争研究——基于中国省级面板数据的经验证据[J].管理世界,2009,(2):12-22.

[5]傅勇,张晏.中国式分权与财政支出结构偏向:为增长而竞争的代价[J].管理世界,2007,(3):4-12,22.

[6]桂琦寒,陈敏,陆铭,陈钊.中国国内商品市场趋于分割还是整合:基于相对价格法的分析[J].世界经济,2006,(2):20-30.

[7]王永钦,张晏,章元,陈钊,陆铭.中国的大国发展道路——论分权式改革的得失[J].经济研究,2007,(1):4-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