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下楼台
2015-05-05李莉
李莉
不久前刚写过指挥大师洛林·马泽尔,还不到一个月,又一位声乐大师离我们而去。自从2001年小提琴大师斯特恩去世,我写过一篇纪念文章,以后陆陆续续地写过指挥大师卡洛斯·克莱伯,声乐大师帕瓦罗蒂、费舍尔-迪斯考,现代先锋作曲家利盖蒂、施托克豪森,指挥大师阿巴多、洛林·马泽尔等人。如今贝尔冈齐也去世了,再次操刀上阵,不免对岁月的流失,有着一种默默的伤感。
平心而论,这些大师的去世,并不使人感到意外,毕竟都年岁已高。从80年代初,我接触这些大师的作品开始,一晃30多年过去了,岁月无情,我也从一个懵懂的少年,成了中年人,所以这些大师的离去也在意料之中,更多的,恐怕还是对人生,对生命的感怀。尤其是随着这些大师的去世,会勾起很多往事的回忆。
在所谓“黄金一代”的意大利男高音中,贝尔冈齐或许是名气最小的一个。他不及莫纳科、斯苔芳诺君临天下的霸气,也没有科莱里的帅气,但他却是公认的威尔第歌剧权威。在一般的听众中,他似乎是个可有可无的男高音。当然,一方面他毕竟是老一代的男高音,在帕瓦罗蒂在国内走红的时候,贝尔冈齐基本已经离开了舞台。他于1990年开始举行告别演唱会,虽然告别后,还经常出现在音乐会上,但毕竟不是主流的音乐舞台。另外,歌剧在国内只能说是边缘艺术,听众少得可怜,当我在上世纪80年代开始听歌剧的时候,身边基本没有一个人喜欢歌剧。即使是现在,我曾经遇到过两个外地朋友,喜欢歌剧和古典音乐,却相当苦闷,因为在当地,他们找不到一个可以谈论歌剧和古典音乐的人。
还有一部分原因或许是商业炒作留下的症结。当1990年代“三大男高音”被炒到至高无上的地位后,它实际上遮蔽了很多其他优秀的男高音,听众眼里只有“三高”,只认“三高”,这非但是很可悲的事情,也成了现在的一种宣传定势。也就是说,现在出一个新人,就被媒体宣传成“三高”继承人,好像这个世界只有“三大男高音”一样。媒体的恶炒自然有其急功近利、不负责任、浅薄无聊的地方。但对真正懂行的乐迷来说,他们是不会被媒体牵着鼻子走的。
诞生自威尔第故乡
贝尔冈齐于1924年出生于意大利帕尔玛附近的布塞托,这也是威尔第的故乡,日后,贝尔冈齐成了威尔第歌剧的权威专家,似乎冥冥之中也有某种契机,至少家乡的名人对后生也有一种激励作用吧!他的父亲以做乳酪为业,但是酷爱音乐,特别是歌剧。在贝尔冈齐6岁的时候,父亲就开始让他欣赏歌剧,他们在布塞托的剧院看了一场威尔第的歌剧《游吟诗人》后,贝尔冈齐立刻就被剧院里的气氛、男高音的音色和剧中的咏叹调迷住了。次日早晨。人们发现他独自在房间里凭记忆哼唱剧中的咏叹调,手中还挥舞着厨具当作宝剑,模仿《游吟诗人》中曼里科的扮相。这种启蒙对一个人的一生往往起着巨大的作用,很多艺术家正是因为童年时代的这种机遇而走上了音乐道路。
贝尔冈齐少年时并没有接受很正规的音乐教育。小学毕业以后,他开始跟父亲学习制作意大利奶酪。在他成长的那几年里,他在当地的教堂唱过赞美诗,还在布塞托的剧院里充当过临时演员,演出过普契尼的《波希米亚人》和乔尔达诺《安德烈谢尼埃》。周围的人们都认为应该请一位声乐专家来评定一下他的嗓音。贝尔冈齐清楚地记得1938年一个炎热的8月早晨。当时14岁的他毅然决定要当一名职业歌唱家。而作出这个决定后的第二天,贝尔冈齐就带着父亲的祝愿,到歌剧演员E.格兰迪尼那里去请他试听,后者当时正好在布塞托的剧院演唱威尔第的歌剧《弄臣》。听了贝尔冈齐的试唱以后,格兰迪尼认为他有一副很有前途的嗓音,把他归入了男中音,并提出愿意教授贝尔冈齐声乐课程。于是他们一起回到了格兰迪尼的老家布里斯西镇。贝尔冈齐在那里一直待到战争爆发,当时他已经成为了一名积极的反纳粹者,1943年,贝尔冈齐在曼图亚服役时被德国人俘虏,使得战争后期的他一直呆在德国战俘营里,无奈地中断了学业。
战争结束后,对歌唱艺术更加热爱的贝尔冈齐得以重拾旧梦。他回到意大利,进入了帕尔玛的博伊托音乐学院,学习钢琴和音乐理论知识,成为一名专业学生。他在那里的声乐教授坎波加里亚尼,堪称是一位伟大的教师,他的学生中包括女高音苔芭尔迪、斯科托、弗蕾妮,男高音雷蒙蒂和帕瓦罗蒂这些举足轻重的人物。不过这位教授还是把贝尔冈齐归为男中音。有趣的是,贝尔冈齐在斯卡拉歌剧院请著名的歌剧指挥家塞拉芬试听,结果仍然是被归入男中音行列。贝尔冈齐并不想反驳前辈老师们,而是仍然认真投入男中音训练。1948年,贝尔冈齐在意大利莱切作为男中音首次登台演出,角色是罗西尼歌剧《塞维利亚理发师》中的理发师费加罗,这是男中音歌唱艺术的代表角色之一,从此贝尔冈齐开始作为男中音登上了意大利各地的歌剧舞台。有幸和塞拉芬、德·萨巴塔、沃托和加瓦泽尼等歌剧指挥大师合作,积累了丰富的舞台经验。在3年中,贝尔冈齐演唱了《茶花女》、《西部女郎》、《弄臣》、《拉美摩尔的露契亚》、《唐帕斯夸莱》、《爱之甘醇》等剧中的男中音角色。
1950年,对于贝尔冈齐的演唱生涯甚至整个歌剧表演史都具有重大意义。贝尔冈齐在里沃纳演出普契尼歌剧《蝴蝶夫人》中的男中音角色美国领事。由于当天担任主演的著名男高音G.马斯尼在第一幕结尾的高音C没有唱好,贝尔冈齐在化妆室里模仿演唱这个音,无意中发现自己竟然能轻易地完成它。贝尔冈齐意识到自己具备男高音的潜质,从此开始自学男高音演唱。他认真聆听四位前辈伟大男高音卡鲁索、吉利、斯基帕和佩尔蒂莱的录音,但决不刻意模仿,目的是通过那种无上的技巧,学习和解决自己的发音问题。3个月后,1951年1月12日,贝尔冈齐在巴厘的佩特鲁齐莱剧院作为男高音登台首演,演唱的是乔尔达诺的歌剧《安德烈·谢尼埃》中的同名角色。同年,意大利广播公司为纪念威尔第逝世50周年,邀请贝尔冈齐演出了威尔第的歌剧《西蒙·波卡涅拉》和《命运之力》,从而使贝尔冈齐作为男高音歌唱家广为人知。
征服全世界的威尔第权威
贝尔冈齐真正开始作为男高音,并引起世界关注的还在于他两年后在伦敦演唱的威尔第的歌剧《命运之力》轰动英伦三岛,以及后来的《游吟诗人》、《阿依达》、《假面舞会》等歌剧,这一系列威尔第歌剧作品,不但确定了他威尔第专家的地位,也让人们领略到精湛完美的美声技法。从50年代开始,他不但演出了威尔第的诸多歌剧,也在世界各地演出普契尼、马斯卡尼等诸多意大利作曲家的歌剧作品,是个全能的声乐大师。
而值得一提的是在1956年,贝尔冈齐以威尔第的歌剧《阿依达》登上了美国大都会歌剧院,这次演出非同一般,即使是现在,人们也知道,如果在大都会歌剧院演唱成功,那才是成为世界顶尖歌唱家的敲门砖。贝尔冈齐成功了,他不但征服了大都会,也为自己带来了多如雪片般的合同。从1956年到1974年,贝尔冈齐在大都会歌剧院演出过不下50个歌剧角色,特别是在莫纳科,斯苔芳诺开始退出舞台之后,他成了衔接于帕瓦罗蒂,多明戈之间的纽带,在60到了O年代,是贝尔冈齐的黄金时代,同时也牢固地确立了他威尔第专家的地位,至今还没有一个声乐家可以撼动他的地位。
而作为威尔第歌剧权威,他演唱过全部的威尔第歌剧中男高音的角色。他对威尔第歌剧中的句法和声乐线条有着卓越的表现力——激情时,如火焰燃烧般的热情:灵巧时,又如清风拂面。有评论家认为:贝尔冈齐的魅力在于他理智。正统的演唱技巧,他以自己独特的鉴赏力和艺术情趣运用自己的嗓音,唱出稳健、优雅而又充满活力的旋律线条,在音域大小这一点上,贝尔冈齐虽不及莫纳科和科莱里,但作为戏剧男高音,他仍不失浑厚,雄壮的特色。尤其难得的是,贝尔冈齐在歌唱时,从不卖弄技巧,音色、音量和气息的控制达到了近乎完美的程度,特别是他在高音区的渐强与渐弱之间的转换,使人听不出过渡的痕迹。他对任何曲目的演绎,都能够做到不温不火,速度平稳端庄、分寸感极强。另外,由于他是男中音出身,故此,在中音区的说服力更是令人叹为观止。
我们应该感谢这个录音技术发达的年代,如果说卡鲁索、斯基帕、吉利等伟大歌唱家留下的只是令人遗憾的,音质不清的唱片的话,那么贝尔冈齐却留下了很多优秀的唱片,尤其是《游吟诗人》、《茶花女》、《波希米亚人》以及《贝尔冈齐:威尔第31首男高音咏叹调》使我们能一窥贝尔冈齐的演唱艺术。
贝尔冈齐晚年或许有些寂寞,由于疯狂的商业炒作,“三高”成了声乐艺术的标杆人物,他也渐渐离开了人们的视线。虽然他被人认为是“传统歌唱艺术的最后一个代表”。但这种赞美对不会欣赏歌剧的人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笙歌归院落,灯火下楼台。古典音乐的黄金时代已经结束,那盏曾经辉煌的灯火也该熄灭了,去静静地等待识货的人重新点燃这盏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