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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游帕米尔高原

2015-05-05李忠东

中国西部 2015年21期
关键词:帕米尔帕米尔高原火焰山

文·图 /李忠东

行游帕米尔高原

文·图 /李忠东

每一个初到新疆的游客都会被告之两句话,第一句是“不到新疆不知道中国有多大”,第二句则为“不到喀什不能算到新疆”。

喀什俨然成为新疆的形象代言。

事实上,南疆的确是一个蕴藏神秘与神奇的地方。塔克拉玛干的漫漫黄沙、楼兰的神秘与神奇、塔里木河千年不倒的胡杨、和田莹润如羊脂的美玉、帕米尔高原的辽阔与高远、喀喇昆仑起伏的雪山、丝绸之路和玄奘古道等无不像磁石一样吸引着求知者和探索者。

无论是在茫无边际的沙漠还是雪山耸峙的高山,总是能肃然起敬地发现法显、玄奘、马可·波罗、斯文·赫定以及近代的彭佳木、余纯顺……这些探秘者艰辛的足迹和被夕阳拉长的背影。

飞机从乌鲁木齐的地窝堡机场腾空而起,舷窗下的街道、房屋、山川、田园迅速远退,最后定格成绿、灰和白色的色块。白色是天山山脉,这座呈东西走向的绵亘的大山,如一个屏障,泾渭分明地将新疆分隔为南疆和北疆。它的山顶总是被云霭所笼罩,每一次飞机从它的头顶掠过,尖锥状的博格达峰,总是半隐于云中,隐逸而矜持。也许,正因为这种颇具神秘性的美丽,武侠小说总是出奇地“迷恋”这里。“天山童姥”“七剑下天山”,无数的英雄、神仙与妖怪似乎都不约而同地选择这里作为他们的居所。

以命换命的河流

在西北的很多地方,雪山意味着绿洲,也意味着文明的起源与发展延续。天山孕育了南准噶尔和沿塔里木河的绿洲以及吉尔吉斯坦、哈萨克斯坦境内的大片绿洲。在这些绿洲之上,匈奴、月氏、乌孙、柔然、悦般、高车、突厥等西域族群曾经创造了无数的荣耀与辉煌。那些驰骋于雪山之下、大漠之上的游牧部落,享受着天山赐予他们的牧场和河流,用马蹄、金戈和追随在身后的羊群书写着西域文明的铁血与柔情。

飞机越过天山,航线向南。机腹下,雪山之水滋养不到的地方,呈现出单调的黄色,这是了无生机的颜色。塔克拉玛干用连绵千里的“焦黄”诠释着大漠的定义。远离雪山的焦黄土地,漫无边际的空阔与死寂,让人窒息。

等到大地重新有了绿色时,飞机已经临近喀什上空。透过舷窗向下俯瞰,北面是连绵起伏的西天山的余脉;西面是帕米尔高原皑皑积雪;南面喀喇昆仑山横亘东西;唯独东面的塔克拉玛干大沙漠,黄沙一撒千里。从飞机上俯瞰这片绿洲,更像一块飞毯轻轻地搁在黄色的大漠之上。这绿色似乎是因为你的出现才出现的一样,显得突兀,但又和谐。随着飞机的下降,绿色不断扩大,并且迅速淹没了视线。

河流就在这个时候恰如其分地出现在窗外,就像一条舞者的水袖,在大地上旋转、飘舞出眼花缭乱的柔美线条。

源于帕米尔雪山的吐曼河、克孜勒苏河是喀什最主要的河流。这两条河流演绎着雪山、绿洲和大漠的永恒传奇。雪山融水越过高地,一路劈山斩岩而来,在这里制造出一连串绿洲后,来不及奔入大海,便将身躯早早结束在大漠。新疆的内陆河是最无私和最悲怆的,它们的命运与我国的许多大江、大河迥然不同。它们选择的不是“终归大海”,而是“消失殆尽”。它们不是“纳溪聚微而成大江”,而是用自己的身躯一点一点去滋润干涸的土地。它们用身躯与生命去滋润无边无际的绿色、多如繁星的牛羊和代代相传的文明。见不到大海的内陆河,追求过程,不问归宿,它们把生命的延续留给了路过的树木、草根,留给了牛羊以及每一个活着的生命。

这种以命换命的豪爽与耿直,符合这里的性格与特质。

山如烈焰

喀什西行90公里,有一个叫奥依塔克的景区。它位于塔里木盆地与帕米尔高原陡跌端的深切峡谷之中,隐藏在帕米尔高原北缘巨大起伏的群山之中。2007年,我在这里作地质景观调查时,曾在此小住1个月。

对于奥依塔克,宣传最多的和最拿得出手的便是著名的黑冰川。但对于新疆本土游客,冰川和雪山都是可以抬头相望的景观,他们并不以之为奇。吸引他们前往的是这里的大片森林和清新空气。周末,居住于喀什的居民举家而来,在冰川下的树林中架火烤肉,支锅做饭,享受这里难得的绿意。

2007年,在这里工作时,我们意外地发现,在奥依塔克入口的地方,盖孜河与奥依塔克河交汇处,分布着大片的红色砂岩,甚至比吐鲁番的火焰山还要艳丽。这一道中巴公路上最为靓丽的色彩,常常被来来往往的本地游客忽略,他们心中装着奥依塔克的森林、塔什库尔干的神秘,眼中自然看不到这路边的风景。

但最好的风景往往在路上,美景多少要包含一点偶然。

在中巴公路多变的色彩中,这抹红色恐怕是最先扑面而来的。它热情而浓烈,像是上帝在帕米尔高原的山前铺就的红地毯。这就是盖孜火焰山。

火焰山,顾名思义,山形如焰,色泽如火之山。

出于职业习惯,回到驻地后,我打开谷歌地图,从卫星上去俯瞰这个地方。卫星图片上的这个区域,色调呈红色,显得十分醒目,也明显区别于其他区域。它的西边是昆仑山的茫茫白雪,东边是塔里木的漫漫黄沙,组成火焰山的红色岩层主要沿着盖孜河河谷和奥依塔克河河谷两侧分布,面积近100平方公里。盖孜河、奥依塔克河将它们切割成三块,中巴公路从火焰的中心穿过。

沿着中巴公路走进“焰心”。眼前的山、石、崖、岩,或平地拔起,或陡峭直立,或嶙峋如火炬。这些岩石通体赤红,在阳光的照耀下,灿若丹霞,状如烈焰。走进这里,仿佛真的走进了火海。

关于这一风景,在很多资料中将它称为“红山”,同样取其山的颜色。我们项目组在认真调查与研究后,决定将它定名为“盖孜火焰山”,因为我们觉得,这里的山不仅有火焰的颜色,而且组成山体的岩层还具有火焰般的形态。单就这一点而言,它更比吐鲁番火焰山更为生动与精巧。更为重要的是,沿着盖孜河的这条中巴公路,也是玄奘西天取经所经过的地方。据《新唐书·地理志》记载,玄奘“自疏勒(今喀什)西南入剑末谷、青山岭、青岭、不忍岭,六百里至葱岭守捉,故羯盘陀国(塔什库尔干)”。剑末谷,指的就是这一段盖孜河峡谷,根据玄奘故事写成的小说《西游记》中的火焰山,是否也指的是这个地方呢?它是不是玄奘《大唐西域记》中所记载的火焰山呢?

差异性与神秘性是旅游的两大法宝,盖孜火焰山似乎同时具备这个两个特点,这样的谜就留给旅游者来猜想吧!

火焰山的形成往往需要三个条件:沉积作用形成红色岩层;构造运动将红色岩层抬升出地表;流水、风力和重力作用的雕琢使岩石呈现出各种迷人的形态。

至于这里的岩石为什么是红色的,则取决于这种岩石形成时所处的环境。这里的岩石形成于中生代的侏罗纪、白垩纪和古近纪,以赤红色砂、砾岩和泥岩为主。在岩石的形成过程中,由于处在炎热湿润的气候环境中,沉积物中的铁多被氧化成具有红色色调的高价铁,从而使岩石也变成了红色。

简单点说,火焰山的色彩来源于它的出生,而它的形态则决定于外力环境。

其实,这种红色岩石,并不是西北干旱地区所独有,它在全国都有广泛的分布。但是,这种岩石在不同的气候条件下,则被塑造成完全迥异的景观。在南方多雨湿润区,形成“顶平、身陡、麓缓”的丹霞地貌;在四川盆地的平行岭谷区,形成层层叠叠的桌状山。就算是在西北干旱区也有差异。盆地腹地,受风力吹蚀,往往形成雅丹地貌;季节性洪水多发期,形成张掖式的彩色丘陵和干旱型丹霞地貌。而在天山、喀喇昆仑山的前山地带,则常见这种状如火焰的山体。

南方丹霞的妩媚,西北红层的粗犷,皆因“成长”环境的不同,和它们的出生并无太大关系。不同的环境,塑造出不同的性格,这是大自然的规律,也是人类的哲学。

既然都叫火焰山,难免会与吐鲁番的火焰山作对比。与吐鲁番的火焰山“八百里火焰,周围寸草不生”的酷热和不毛不同,盖孜火焰山与雪山为邻,与流水为伴,气候湿润,空气凉爽。盖孜河和奥依塔克河滋养着这里,火焰山在鲜艳中多了许多绿色,在粗犷中还有几分柔美。火焰山的脚下,甚至田畴俨然,花果飘香,生活于此的柯尔克孜族居民,以此为家园,过着恬静的生活。我们去的时候,正值杏熟之时,房前屋后的杏树上,黄色和红色的果实都快把树枝压断。摘两颗入口,蜜甜中略带清香,全无内地杏果的酸味。生长于此的果树,也与其他地方的不同。

一直以为青藏高原是地形起伏最大、地貌变化最为丰富的区域,一直固执地以为青藏高原的这个特征是世界所独有的。

来到新疆之后,我改变了这种看法。在北疆,当我穿越准噶尔盆地,然后随丘陵的起伏进入阿尔泰山深处时,我惊奇地发现,其地貌的神奇变化和植被垂直带谱的精彩程度完全可以与青藏高原媲美。而在南疆,从塔克拉玛干到海拔达7000多米的慕士塔格,更是将地貌的完美变化推到了极致。从沙漠到挂满冰川的雪山,甚至只需要2个小时的车程,地貌的转换之快,既挑战着我心脏的承受力,又挑战着我的认知。

雪山的诱惑

在所有的地貌类型中,我喜欢视野里充满山的感觉。大漠苍凉广袤,但了无生机,易于疲劳。湖泊静谧安详,令人沉醉,但似乎太过柔美,缺乏动感与激情。唯有山,立地而起,气势磅礴,变化无常,对视线和神经的冲击最为强烈与持久。我喜欢各式各样的山,凌空于云端的峨眉山、氤氲在雾霭中的黄山、刀劈斧砍般的华山以及充盈着人文精神的泰山。但这些山都不及耸立于高原的极高山那样让人惊心动魄,贡嘎的雄丽、梅里的壮美、亚丁的多姿、珠峰的空灵、南伽巴瓦的高远、公格尔的奇峻、慕士塔格的妩媚更让人激动不已,这些才是山的极品,是美景的极点。

长年游走在青藏高原腹地的作家马丽华在《灵魂如风》中以“焦干”来形容她所看到的山,“焦干而苍茫”。其实,新疆的山何尝不是如此,尤其是那些靠近大漠的山,同样“干涸着生命”,无论是准噶尔盆地还是塔里木盆地的边缘,直白的太阳和焦燥的风蚕食着空气中的水分,没有水分的空气蚕食着生命,没有生命的大山便注定只能“焦干而苍茫”。

但雪山是一个例外,在西藏如此,在新疆亦如此。雪山是山和水的完美结合,水是生命的象征,智者说水是最好的,有了水的山,便不再“焦干”,这就像是有了灵魂的躯壳,才会有生命的鲜活。因为,雪山也是最好的。

世界的山结——帕米尔

说到山,其“祖”在帕米尔。亚洲几条巨大山系——喜马拉雅山、喀喇昆仑山、昆仑山、天山、兴都库什山都在此聚首会集,然后向四周延伸开去。它仿佛是世界的山结,历来有“万山之祖”之称。据说世界上14座8000米以上的高峰都与帕米尔有关。从来没有哪一个地方,可以像帕米尔一样,能同时看到如此多的雪山簇拥在一起。

帕米尔,史称舂山、葱岭、波谜罗川。而在最古老的记载中称为“不周山”,有关这个名字的最早记载出现在《山海经》,“西北海之外,大荒之隅,有山而不合,名曰不周。”诗人屈原在《离骚》中便有“路不周以左转兮,指西海以为期”的诗句。而同时期创作的《淮南子·天文训》则对不周山之“不周”,作了更为神奇的描述:“昔共工与颛顼争为帝,怒而触不周之山,天柱折,地维绝。天倾西北,故日月星辰移焉;地不满东南,故水潦尘埃归焉。”仿佛不周山的风水,直接影响着地球的安危;仿佛它的每一次变化,都会引起全球地貌的重组。

为何几千年的远古,这里便有了如此高的知名度?横绝几千公里的中原大地,为何要将这里当成地球的风水之地?神话带给我们的只有神话……

帕米尔的另一个称谓“葱岭”,出现在汉朝,据说是因多野葱或山崖葱翠而得名。伴随着汉武帝对西域的苦心经营以及丝绸之路绵延其间,直达黑海。“葱岭”频繁地出现在史籍中。东汉时期,地处帕米尔高原的疏勒国俨然成了“万国总汇之地”,强大到成为世界交通中心。无数的丝绸先从内地运到这里,然后转贩到希腊和罗马;大批的西方珍宝和香料也经过这里,被运往中国内地,成为皇家贵族的最爱。

在这一时期,通过这里传入中国内地的,除了奇珍异宝之外,还有佛教文化。东晋的法显便翻越葱岭,抵达恒河。在他写的《佛国记》中,不乏帕米尔各国山川地理和风土人情的记载。

追随法显脚步的,还有大名鼎鼎的唐代僧人玄奘。那时,葱岭已经有了一个“西化”的名字“波谜罗川”。深邃的峡谷,陡峭的山体,此起彼伏的雪山以及变化莫测的恶劣气候给这个倔强而坚定的和尚制造了难以想象的麻烦。如今,我们仍能在他的《大唐西域记》读到帕米尔高原带给他的寒意:“国境东北,逾山越谷,经危履险,行七百余里,至波谜罗川。东西千余里,南北百余里,狭隘之处不逾十里。据两雪山间,故寒风凄劲,春夏飞雪,昼夜飘风。地碱卤,多砾石,播植不滋,草木稀少,遂致空荒,绝无人止。”

帕米尔高原并没有平阔的高原面,而是由多条山脉和山脉之间的宽谷和盆地组成,其最高峰为位于阿富汗境内的兴都库什山主峰蒂里奇米尔峰,海拔7690米,但仅比中国境内的公格尔山高41米。

其实,在清朝鼎盛时期,整个帕米尔高原均属中国管辖。经过英国和俄罗斯的多次强夺与私分,西部的瓦罕帕米尔、萨雷阔勒岭以西的2万多平方公里均沦落他国之手。

走进帕米尔深处,雪域高原的无穷神奇和美丽包围着我们,山的每一次起伏与转折,水的每一个曲曲折折,花的每一瓣盛情怒放,弥漫了我们的记忆与灵魂。(责任编辑/吴曦 设计/王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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