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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国整容:从美容到毁容

2015-05-04刘亚

方圆 2015年8期
关键词:李牧美者圆圆

刘亚

为让容貌更完美,25岁的武汉女孩魏雪在今年3月去了韩国,找了一家整形医院做隆胸手术。3月11日,魏雪被推进手术台,岂料在麻醉结束后不久,她突然呼吸和心跳骤停。经过抢救,她虽然被抢回一条命,但一直处于昏迷状态。诸如魏雪这样赴韩整容出现事故的情况并不少见。今年1月,一名中国游客在首尔南部江南区一家整形外科医院接受整容手术时心脏骤停,虽送到大医院抢救,但仍陷入脑死亡状态。

中国整形美容协会会长张斌表示,据韩国《中央日报》统计,仅2014年,中国前往韩国做整形手术的人数高达5.6万人,近几年在韩国进行整形手术的人当中,每10名就有7名来自中国。但伴随着我国赴韩整形人数与日俱增的,却是越来越多的医疗事故和日益升高的纠纷发生率,目前这个比率正以每年10%至15%的速度增加着。

飞速增长的事故率的背后,是韩剧、韩国综艺的流行让求美者对于韩国整形技术的信任近乎盲目;黑色中介几乎占据了整形市场的半壁江山;韩国整形医院刻意提高针对外国人的收费;没有资质的整形医生把手术台上的求美者当成练手的对象……

整容节目引发赴韩整形潮

“韩国整容技术好也不是我说的,大家都在说。”今年27岁的山西姑娘靳魏坤告诉记者。她在赴韩进行整形手术之前,和很多求美者一样,对于整形的了解大多来自韩剧和韩国综艺。韩国近年来拍摄了不少与整容有关的影视作品,比如《Before&After》、《美女的诞生》、《时间》等,这些影视作品,无一不是描述着女主角通过整形改变人生的故事。不仅如此,韩国还制作了一些类似于《let美人》的整形真人秀节目,直观地表现整容的神奇效果。因为在这些节目中,医院和整形医师都是实名的,很多人在看完节目之后就会直接赴韩去找节目中的医院和整形医师。

赴韩整容的人群年龄跨度非常大,有十几岁的未成年少女,也不乏已过不惑之年的中年女士。从事的职业也是各种各样,有职业的演员、模特,也有室内设计师、个体老板等等。记者采访多位赴韩整容失败者发现,多数求美者在整容前容貌尚可,生活富足,但是内心仍然希望通过整容获得更好的容貌,增加自信,改变自己在职场、生活中的状况,使自己未来的生活更加美好,这些人在整容业内被称为“求美者”。比如来自浙江宁波的宓圆圆,一直爱美如命的她尽管今年已经39岁,但保养得当,看上去就像20多岁的姑娘。在看了《let美人》后,宓圆圆说服丈夫奔赴韩国菲斯莱茵(FACELINE)整容医院。

也有被朋友说动的整容者。45岁的香港女士王妮是一位全职太太,从婚后就开始全心带孩子、打理家庭事务。2013年3月,王妮一个开美容院的朋友凤兰突然加了她微信。凤兰与王妮年纪相仿,但是看上去却比王妮年轻十来岁,王妮对此惊讶不已。在得知对方在国内和韩国都做过很多整容手术后,王妮有些心动。“我做了十几年的家庭主妇,没有想过整容的,是我那个朋友跟我说‘你怎么老成这个样子啦,老公都不关心的嘛,做个整容就可以变得很漂亮啦’,而且她叫我不用担心,她在韩国有熟人可以帮我们找最好的整容医院,我对她是百分百信任,所以听了之后就和她一起去了韩国整形。”

刚满20岁的姑娘晨晨目前是上海音乐学院的一名大二学生。出身富裕家庭,拥有大眼睛、小脸庞和完美苹果肌的她是家里的小公主,同学眼中的“白富美”,但她一直有个小缺憾,就是鼻子不够挺拔。在大一上学期结束后,她突然发现自己的几个闺蜜突然眼睛变大、下巴变尖了,几经追问下,她才知道闺蜜们利用假期去韩国做整形了。在闺蜜介绍下,晨晨认识了一个年轻的整形中介,对方爽快答应,并给她推荐了韩国巴诺巴奇整形医院。

但抱着热切希望的她们并没有注意到跨國整容整形背后的巨大风险。

便利的旅行整容

素有“整容王国”之称的韩国对于求美者而言,有着巨大的吸引力。但出国需要护照、签证,也面临语言障碍,这些问题该如何解决呢?多数人很容易就想到旅行社可以代办签证,尤其是在整容热潮来临的今天,甚至有些旅行社推出了专门的整形旅游团。韩国为了推广整形,也特意出台了医疗观光签证。

银川姑娘李牧是一名导游,常往返于中韩。在丈夫介绍下,她认识了在银川开美容院的乔庄。今年1月,乔庄说李牧的皮肤有点松弛,可去韩国微整一下。李牧长得本不差,但毕竟四十岁了,“整完可以年轻二十岁,让你的双眼皮更明显一些。找的是最好的医院。”乔庄的话让她心动了。于是抱着试试看的念头,李牧参加了乔庄介绍的“美丽蜕变之旅”的旅行团,四天五晚共7000元。李牧交材料后不到一星期就拿到了签证,出发前,乔庄给了李牧一个名叫董志强的人的号码,说是这次旅行的负责人。最后,在乔庄和董志强的带领下,李牧所在的旅行团到达了首尔,李牧随即去了整容医院。

旅行社员工董琦告诉记者,现在整形旅行团主要分两种,一种是团里的游客仅通过旅行社办签证,两者之间只是旅游合同关系,整形则需要自己选医院和医院签合同。旅行社只负责游客的旅行项目,如果游客自行前往整形医院,一旦发生事故,旅行社概不承担责任。当然,另一种则是旅行社和韩国当地的整形医院合作,为客户提供韩国医疗机构、疗养机构的预约证明材料,然后将需求的求美者集中起来,组团赴韩整形。将旅客带到指定医院做手术,再和医院按约定分成。在韩国的整形手术费用一般动辄数万元,所以旅行社的“整形中介生意”,可谓低成本高收入。

除了寻找旅行社外,上网站查资料、看攻略也几乎是求美者会做的“功课”。介绍韩国整容的中文网站可谓数不胜数,规模较大的还有无忧爱美网、非常爱美网等等。宓圆圆在赴韩整容之前,就曾向非常爱美网咨询,当时网站工作人员向她推荐了韩国原辰和珠尔丽两家韩国医院,结果翘鼻尖手术价格高得离谱,分别要价12.5万和16.5万元人民币。宓圆圆便拒绝了对方建议,决定自己去找《let美人》节目中推荐的菲斯莱茵整形医院。

记者通过登录非常爱美网进行咨询,与客服人员沟通后了解到,网站代办电子医疗签证需要提交材料,除了身份证护照等,一般要求本人名下银行卡近期三个月流水,且最后余额高于8万。同时需缴纳一定数额的保证金,数额1万到5万。出签时间一般3到5个工作日,如果能提供车产房产材料,最快1个工作日就能出签。以做个韩式双眼皮整形为例,对方推荐了八天七晚的经济型、舒适型和豪华型三种赴韩套餐,价格从4500元到7230元不等,差别则仅限于住宿环境的不同。此外,套餐不包含往返机票和手术费用,机票需自理,如果有想去的医院对方可直接帮预约,避免去后要排队。记者查询了该网站上的手术价格,双眼皮价格在1万到3万人民币之间。整套流程做下来,花费最少要两万元。

潜伏在身边的“黑中介”

事实上,求美者不论是通过旅行社、网站、中介或是自行前往韩国,最重要的还是对整形医院的选择。由于语言等实际存在的障碍,大多数求美者都需要依靠“整形中介”来为他们推荐和挑选医院。除非求美者此前已经有了心仪的医院和医生,否则绝大多数都会听从对方的推荐和安排。

李牧便听从了乔庄和董志强的安排。旅行团1月底到达首尔后,被董志强带去了一家整容医院。乔庄向大家介绍,这家医院院长在欧美留过学,是大名鼎鼎的整容医生。随后,让大家轮流向医院室长进行咨询。

李牧进去后,室长说她做鼻子、拉皮这一套全整下来需46万元,李牧觉得价格高不合适。其间,同行的还有不少人说想多去几家医院了解,乔庄和董志强就一直强调,这是首尔最大最好的医院,行程紧,没时间去了解其他的。乔庄还拿着计算器给李牧算了算,说可以少整几项,还能打5折。最后李牧和对方确定了三项手术共13万元。

术前,李牧先交了1万元定金,剩下的钱打了欠条,回西安后,还钱给董志强。但当李牧提出要发票或收据时,董志强却说没有。直到发现手术失败,李牧才醒悟,乔庄和董志强也是整容利益链的一环。

与旅行社推荐的相比,经朋友、熟人等个人中介介绍的医院更让求美者放心和信任,也更容易使求美者掉入他们的圈套之中。比如掉进“熟人陷阱”的王妮,2013年4月,她经朋友凤兰邀请,和她一起去往韩国,之后一个名叫金城的朋友帮助二人找好酒店,并在酒店附近找了三家整形医院进行咨询。

在金城建议下,王妮选择了贝缇莱茵整形医院。院方当时提出了包括双眼皮、去眼底在内的,总价为45万人民币的7项手术,王妮觉得太贵要离开。但凤兰和金城二人不停劝她最好一次把手术都做完,王妮最终同意。王妮分三笔把钱交给医院,一笔是2万美金和370万韩币现金,第二笔是银行卡刷卡11.64万元,第三笔则是先由凤兰替她刷卡支付18万人民币,再让王妮家人把钱转给她。

术后第四天,经一个朋友提醒手术费并不可能这么贵,王妮开始起疑,前往大使馆寻求帮助,并在当天去警察局报警。但当王妮和警察到医院时,院长出示了一张证明,显示医院收到的2万美金和370万韩币现金是交给金城作为翻译费和住宿费的,与医院无关,上面还有金城的手印。“我后来才明白这是医院和黑中介合作勾结,以提高手术价钱的方式诈骗钱财。”王妮告诉记者。

此外,翻译也是“黑中介”中的一大群体。这些翻译与医院合作,将中国客人带过去以抽取提成。曾协助宓圆圆进行维权的律师祝伟表示,这些以网站、旅行社、个人翻译等各种形式存在的中介或个人均充当了韩国整形行业的营销者。韩国法律是允许中介机构收取30%以内的中介费的,但实际上,很多中介都要谈价,最高可以谈到90%。也就是说,手术费的大头都让中介拿走了。

那么他们是如何与求美者联系上的呢?晨晨对此印象颇深,她告诉记者,朋友们一般都在网上找,不过她嫌麻烦,就用“陌陌”摇一摇,一摇就有“韩语生活翻译”、“整容随行翻译”等很多翻译账号,从里边挑一个顺眼的,聊着觉得合适就雇佣了。“这些翻译收费从每天几百到上千元人民币不等。他们开始都很热情,但在整容出现问题后便避之不及,还把我拉黑。”晨晨说。

陈怡丽此前是一名做服装外贸生意的老板,由于工作关系认识了韩语翻译李燕。在长达四个月的时间里李燕都在劝说她去韩国整形,拗不过的陈怡丽便去了李燕所說的善美高恩整形医院。但在花费了约15万元人民币做了“肋骨鼻子”手术、下巴以及嘴唇整形后,发现鼻子畸形,几乎没有鼻孔,嘴唇歪斜,下巴缝的线至今还部分残留在里面。事后她找到医院要求退钱,结果院方让她去找那个翻译,说她拿了很多提成,但她早已人间蒸发。手术失败后,陈怡丽濒临崩溃,最终被确诊为“重症抑郁症”。

目前来说,不少在韩中国留学生、在中国的韩国留学生以及在美容院工作的人等都加入了中介队伍。王熙彬是山东人,去韩国留学后就留在韩国,目前就职于一家韩国整形医院的海外市场部。“有些医院看似装修得富丽堂皇,广告做得很大,甚至邀请大明星代言,但实际上不见得配备有专业整形医师;而有些看似不起眼,只一幢二层小楼加不多的几位医生,但可能是有资质的整形专科医院。” 王熙彬告诉记者,一来韩国整形医院优劣难辨,二来中介都会跟你攀亲戚,慢慢瓦解掉你的防御心理,很多人也就自然听中介的了。

高额收费 廉价手术

“你到医院去就会有接待你的医院专门的中文翻译来给你做咨询,握着你的手满脸笑容跟你说我们医院很好。”目前在韩国庆熙大学就读的中国留学生徐娇向记者介绍,“在异国他乡听到乡音、看到这样专门的中文翻译就会觉得这家医院服务很周到,很靠谱。” 很多求美者都会迷失在整容王国和中介们的“乡音”中。

然而,乡音背后隐藏的却并不一定是周到靠谱的服务,其中广为诟病的便是医院收高价费用,做廉价手术。在北京工作的白领周君曾因双颚咬合有一点微差,特意到韩国一家整形医院做手术。在院长承诺当天只为她一人手术,并收取2000万韩元(约合人民币11.4万元)后,周君接受了双颚手术。结果手术后,周君发现自己的牙齿已经完全错位,下巴及下唇完全麻木,也因此根本无法磨碎食物,甚至咬破了嘴唇也不知道。

周君向《方圆》记者展示了自己的面部CT照片,里面显示了使用的是长螺丝固定骨骼,且用于固定骨骼的钛金板螺丝忘拧上,出现一侧螺丝明显缺失的情况。周君咨询了中韩两国的颌面外科专家,专家均指出双颚手术按照国际惯例应当由颌面外科专家或大夫做,而给自己主刀的院长是整形外科毕业,根本没有学习过颌面外科,其所使用的技术也是十年前国际上所淘汰的。

李牧也是如此。回到银川后,她找了一家医院拆线,医生一看说这个手法很怪,问她是哪个破医院做成这样。“我花了13万,结果做出来的眼皮非常不自然,我本来就是双眼皮,想手术加深一下,现在眼皮却合都合不上。提拉是从两颊埋线进去,从头皮拉出来,但是现在,好像是里面的一根线断了,两边的脸不对称。”心有不甘的李牧再次咨询了韩国的医生,医生表示,韩国顶级的医院,最好的医生,排上两三年队,类似项目最多也就五六万元。

此外还有,宓圆圆花费十余万,结果是鼻子感染,头皮留疤并失去知觉。晨晨花费十余万,后果是泪沟凹陷,苹果肌消失,额头明显突出。陈怡丽花费十五万,现状是鼻子歪斜,嘴唇不对称,面部肌肉僵硬。而他们只是众多赴韩整形失败者的一小部分,在靳魏坤给这些受害者建立的微信群里,已有200多人。

靳魏坤告诉记者,她曾在一天之内接受了包括双眼皮、下颌切除等7个部位的十二项面部手术,“后来,我从很多医生口中得知,这种做法的风险极高,根本是违背了医学常识。”对此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附属第九人民医院整复外科主任医师、教授孙宝珊表示:“从医疗规范上说,怎么可以7个部位在同一个手术中完成?这完全是拿病人的生命在开玩笑。正规的手术是做好一个部位,由这个部位的曲线再决定第二个手术。这么多部位同时手术,恢复时相互影响,创伤大、感染风险极大。”

整容如同黑暗中写字

如此多整形失败的背后与大量“非法”整形医院的存在不无关系。据公开资料显示,目前在韩国政府正式登记的整形医院仅有1500余家,但事实上,仅在首尔江南地区,就有3000家以上的整形医院。韩国整形医生协会主席车尚勉曾表示,在韩国挂牌整容医院医生共有1.5万人,其中整容外科专业医生只有10%(约1400人),也就是说如果有10名整形外科医生,就还有100名非专业医生。整形医院大量雇用了并未持有整形外科医生执照的医生,被称为“幽灵医生”、“影子医生”,如牙科医生、耳鼻喉科医生、内科医生等。据估算,“幽灵医生”的数量高达正规整形外科医生数量的3-5倍。

对此,徐娇告诉记者,韩国在整形方面的制度存在漏洞,根据韩国《医疗法》等相关规定,非专业医生也可以从事美容整形外科。这意味着,只要是医科大学毕业,不管谁都可以打着“美容整形”的招牌,做专业整形医生才能胜任的手术。

北京永成魅力整形医院院长田永成向记者介绍,国内对整形医生的管理相当严格,尤其是主诊医生的推出有一系列规定。比如本科毕业,在专业的科室里从业五年以上才可能成为主诊医生,去主刀、独立执业。在不能独立执业时,旁边必须有一个把关的医生。

究竟幽灵医生如何参与手术呢?一般情况是,有顾客来到医院,咨询人员会号称医院有最高超的医生来帮助你改善容貌,给顾客吃上定心丸,等患者进入手术室接受麻醉并失去意识后,再由幽灵医生来主刀。“问题主要在于,主刀医生的资格不够,且安排手术方案和真正执刀的医生不一样,手术安全存在隐患。”田永成说,以最简单的双眼皮手术为例,术前医生是要看患者眼睛的情况,睁眼闭眼得仔细观察,经过认真考量才能设计出合适的距离和手术后对表情的影响。

车尚勉将幽灵医生动手术形容为“在黑暗的房间里關了灯写字”,后果可想而知。此外,宓圆圆等多位整形失败者均怀疑自己遭遇幽灵医生,“失败到这种程度,我不相信这是电视上那个明星医生给我动的刀。”

除“幽灵医生”的问题严重外,医院的卫生和配套设施问题也不容小觑。据多位整形失败者向记者描述,在自己被推进手术室后,有几个人会拿着手术协议进来给自己签字。但这些人均没有带手术帽、口罩和穿防护服,而是身着白衬衣黑短裙直接进来了。而自己在手术台上时也是穿着自己平常的衣服,只有身上盖了个罩子,并没有其他消毒措施。还有人告诉记者,自己朋友的手术时间长达十多个小时,她在外面等候的时候就看到有医生和护士中途出来喝咖啡的。

不仅如此,据2014年韩国国会监督检查显示,韩国整形医院中只有17%配备了用于应对心脏衰竭的心脏起搏器和人工呼吸机。麻醉师不会在手术后一直观察受术者的恢复过程,而是直接前往其他医院。面对突发的医疗事故,很多整形医院只能将患者送往附近的大型医院救治,而进行手术的整容医院内,连基本的止血设备或者心脏复苏器都没有。到如今,由于整形手术突发意外,造成了难以计数的医疗纠纷,其中因没有及时施救而引起的致死医疗事故更是频频发生。

陷入绝境的跨国维权

赴韩整形失败后,她们首先想到的都是找韩国的医院“问责”,但几乎所有的医院都不承认自己的手术是失败的,均是以各种理由进行解释和推脱,甚至拒绝承认对方是在自己医院做的手术。

有些人选择了隐忍。李牧说,如今手术失败了,大家的心理是,不愿声张,觉得丢人。我现在戴上墨镜还敢出门,她们都不敢出门,也不愿照镜子。我曾咨询律师,律师说这种情况起诉难,举证难,而且其他人不愿一起作证,不好解决。我们只好把苦水往肚子里咽。

也有人选择成为中韩两国的“空中飞人”,为了维权反复奔波、咨询、协调甚至抗争。宓圆圆发现手术后发际线疤痕和鼻部感染的问题后,先后在菲斯莱茵医院做了3次修复手术,但修复手术根本无法让她恢复。宓圆圆试图与医院协商,要求赔偿,但协商无果,于是她选择了用示威的方式维权。“我每天上午去示威,就是做了一块展板站在那里,他们医院的人会一直站在旁边,不允许过往的行人跟我说话,还会用言语污蔑我,说我得性病,说我是为了骗钱。”

与宓圆圆一样,陈怡丽、靳魏坤等人都曾在医院举牌示威,无一例外,医院报警后都被带到警察局。陈怡丽说:“院方称我们为诈骗集团,完全是对维权者的污蔑。”她们纷纷向记者诉说自己的经历:身材娇小的宓圆圆在医院门口放展板时,有医院保安突然冲过来把展板撕毁,将她在地上狠狠拖行,甚至把一碗刚泡好的滚烫泡面从头泼下。晨晨在医院大厅忍不住哭泣,随即有人恶狠狠地警告,再哭就报警抓走你。但这个小姑娘又惊又怕根本止不住眼泪,医院人员就将她强行带到一间封闭的小黑屋,直到20分钟后才放了出来。上海姑娘申雪因为情绪失控,被医院报警说干扰正常工作,在警局整整待了一晚上才准回来。

艰难的维权几乎让这些姑娘的正常生活全部停摆。陈怡丽、宓圆圆等人辞去了手里的全部工作,本该上学的晨晨为此休学,在患上轻度抑郁后不爱出门不爱笑,连和别人说话都要躲在被子里捂着脸,甚至过年时家人硬拉着去泡温泉,她也拼死不摘墨镜。“只有出来维权才让我有活下去的勇气,”晨晨说。

她们也曾试图通过法律来解决。在中国驻韩国大使馆的帮助下,她们找到了律师。与律师反复沟通后,她们才明白,诉讼是个费时费力还几乎没有胜算的维权途径。由于韩国法院是三审终审,律师费用一般是一审要1200万韩元(约合人民币6.84万元),二审要2000万韩元(约合人民币11.4万元),如果拖到三审再加2000万韩元,还不包括鉴定费、材料费等等其他的费用,并且高昂的费用还不能保证胜诉,面临花费的巨大代价让她们不得不止步诉讼。

中国驻韩国大使馆也曾帮助她们与整形医院协商,但均不能达成一致。“在韩国待了快一个月,我们先后找到了韩国当地的福祉部、消费者保护协会、医疗纠纷调解仲裁院等救济机构,但在登记、留资料后,面临的又是一轮漫长的等待。”宓圆圆木然瘫坐在床上,一张张夹杂着中文和韩语的病历、资料、照片散落在床头和地上。(文中除徐娇、靳魏坤、宓圆圆、陈怡丽外,当事人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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