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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南闯北的诺布次仁

2015-05-04色波

西藏文学 2015年2期
关键词:小个子汉子苍蝇

来来去去

那个时候,诺布次仁还是个医生,他是后来才改名色波去当作家的。

本来诺布次仁在医学行当里很有天赋,只因他行医的地方山高林深、交通闭塞,缺医少药的处境常常使他站在滔滔不息的雅鲁藏布江边长嘘短叹,不能自已。但是诺布次仁又不忍看着病人乘兴而来、扫兴而归的样子,总是要给麻风病人抹几滴红药水,给肺结核病人吃几片胃舒平什么的表示安慰。诺布次仁是个呱呱叫的好心肠医生。

可是,诺布次仁一到晚上就要犯毛病。因为他患有神经衰弱,睡过去挺费劲,所以凡是半夜三更来敲门的病人都要被他数落一顿。当然也有例外,比如有一次他的态度就很好,因为来人是措姆。

“强巴快死了,”措姆伤心地说。

措姆满脸雀斑,臀部肥硕,是个典型的门巴族美人儿。诺布次仁时常在她家一坐就是大半天,他给她几片苏打做饼子,她就给他煮几个鸡蛋解馋,两个人你来我往,互通有无。有些时候,诺布次仁又是个混账王八蛋。

那个地方位于西藏的东南角,紧邻着一个叫做不丹的国家,由于阴雨潮湿,房子只好建在一米多高的木桩上,样式和风格千篇一律。诺布次仁之所以时常能够在三更半夜找到措姆家,是因为她家主室的西墙外还显著地挂了一间小房子,那里面关着一个据说是国外派来的特务,村民们把他抓住后,由于本地没有监狱,路途遥远艰难又押送不出去,只好这样将就了。小房子是用木条镶成的,极不牢固。十多年了,他居然不破墙而逃,真叫人纳闷。

强巴就是那个关在她家小房子里的人。

诺布次仁很快收拾好药箱,急匆匆地跟着措姆上路了。是秋天,月光皎洁,好浓好浓的雾把诺布次仁的裤腿和鞋都打湿了。成熟了的庄稼地里隐隐约约地立着一些木制的男性生殖器,那是春天播种的时候插上去的,人们企望凭借它的威力,讨个五谷丰登的好年成。

措姆家的主室里聚集了许多人,他们手里擎着松油火把,那味道打老远就能闻到。强巴躺在主室中央的地板上,被人用藤条捆成一团。

“这是怎么回事?”诺布次仁问,“既然你们认为自己有更好的治疗方法,干吗要大老远把我叫来?”

“这不是一种治疗方法,”捆尸人走到他跟前,向他讨了支香烟,有滋有味地吸了几口之后说,“强巴已经死了。”

“是不是死了该由我来验证,”诺布次仁说,“凭什么你说强巴死了强巴就死了?”

“谁又吃得准你和措姆不在庄稼地里耽搁一会儿?”捆尸人说,“干这活儿可得趁热,错过时间,尸体僵硬了捆起来很不顺手。”

诺布次仁摸了摸冰冷僵硬的强巴,再也无话可说,就坐在火塘旁烤他的裤腿和鞋。

没人给他倒酒解渴,他们忙于发表自己对这桩事情的看法。有人认为强巴是被毒死的,因为今天大清早村里来了个陌生人,他行为谨慎,态度谦恭,逢人便要将礼帽夹在胳肢窝里,然后不停地点头,微笑着道声:“辛苦了,”哪怕被问候的人实际上是躺在晒台上睡觉。后来他在强巴的窗前呆了一会儿,离开时嘴里不停地咕哝着:“奇怪,奇怪。”

那时诺布次仁对这种事情丝毫也没有兴趣,他烤干裤腿和鞋之后,便挎着药箱离开了。他从火塘旁站起来的动作很大,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在生气。这样,就把一块地板踩翘了,地板那头的强巴顺势滚到他的脚下。

“别跟他走,强巴,”捆尸人说,然后将强巴滚了回去。

路上,诺布次仁一直在思考着刚才发生的事情,他发现强巴被捆成的姿势与蜷缩在母亲子宫里的胎儿极其相似,就对送他回家的措姆说了。

措姆说:“因为我们来的时候是这个样子,去的时候也应该是这个样子。”

她的话使诺布次仁愣了很久,然后他决定在庄稼地里耽搁一会儿,抱住措姆狂吻起来。

“我打算在你的庄稼地里插一根那玩意儿,”诺布次仁指着那些木制的阳性生殖器说,山顶上岩羊凄惶的鸣叫声和山脚下雅鲁藏布江低沉的波涛声使他战栗不已,“叫你也五谷丰登。”

“那就等到明年开春吧,”措姆说,“我还不知道让外人将那个东西插在自己的庄稼地里,结果会怎么样呢。”

“你应该知道,”诺布次仁说,“你一定要知道知道。”

但是,第二年的播种季节到来之前,诺布次仁就像来的时候一样,悄没声息地离开了那个地方。

苍 蝇

向晚时分,有条汉子醉了酒一般跌跌撞撞地闯进一家甜茶馆。他身材魁梧,盘在头顶上的暗红色发穗披散着,鼻尖上吊着一挂晶亮的鼻涕。

他径直朝里走,喉管里不时发出一种尖利的怪声音,一会儿高,一会儿低,像是在哼歌。一个小个子青年的后脑勺被他的肘拐子碰了一下,“扑”地喷掉嘴里的甜茶站起来,又吐吐舌头一屁股坐了回去。

汉子在最里面的墙角找了个座位。

“甜茶!”他喊道。

一个姑娘从隔板里走出来。那里是茶房,石灶前坐着一个烧火的女人。

“甜茶!”汉子又喊道。

“这不是,”姑娘说着,已经给他倒了一杯。

汉子端来一口喝了,接着又喊:“甜茶!”

姑娘举起壶来再倒,一只手放在桌面上作为支撑。汉子神情专注地端详了一阵玻璃杯中旋转的茶叶,然后就试探着要去摸桌面上那只白嫩的手,结果被姑娘像对待一只讨厌的苍蝇那样挥开了。

汉子的喉管里又响起了那个尖利的怪声音。

“他妈的,这不是甜茶,”他说,“里面煮了那么多苍蝇。”

“哪里又有苍蝇?”姑娘说,“在我们这个地方,一年四季,又有谁见过苍蝇了?”

汉子把杯中的茶叶一片片捞出来放在桌面上,十分认真地点起数来:“一只,三只,六只,四只……哎呀呀,这么多,往下我都数不上来了。”

“那是茶叶!”姑娘大声叫道。

“我都听到苍蝇的叫声了,嗡嗡嗡,”汉子说,“茶叶是这样叫的吗?”

姑娘将茶壶掼在桌子上,气得说不出话来。汉子阴阳怪气地笑了,然后把茶壶拿过来,揭开盖子,闭着一只眼睛往里瞄。

“还真他妈的多咧!”他盖上壶盖,兴奋得满脸通红,大声问道:“喂,你们谁听说做甜茶要放那么多苍蝇?”

“你出去!”姑娘叫道。

汉子的嘴唇哆嗦起来,喉管里的那个怪声音更加尖利了,打老远就能听到。他使劲将茶壶扔在地上,壶盖滚进茶房,被烧茶的女人拾起来,在身上擦擦,放好。

姑娘气得在一旁飞快地转了几圈,然后停下来用求救的目光把喝茶的人扫视了一遍,但没人吱声。她骂了一句什么,忽然灵机一动,扑倒在小个子青年的怀里哭了,十分娇弱的样子。小个子青年愣了愣,站起来,拍拍她的脸,朝汉子走去。

“呀,呀,”汉子高兴坏了,“砰”地把茶杯砸碎在拳头里。

这时候,烧茶的女人突然从隔板里冲了出来,一把将汉子的头抱在自己的胸前,嘴里不停发出“呜喔呜喔”的安慰声。汉子挣扎几下,不动了。过了一阵子,那烧茶的女人松开一只手往下探伸,在他坚实的胸肌上停下,轻轻地揉搓起来,另一只手把他披散的发穗一束一束地塞回发圈。

汉子的拳头松开了,乌红的血从指缝间汩汩地流出来。甜茶馆里静得出奇。蓦地,汉子大吼一声,像狮子咆哮一般令人毛骨悚然,接着便呜呜哇哇地哭了起来,。

这是西藏北方的一个普通小镇,大街上时常有蓄着英雄发的汉子骑马疾驰而过。茶馆对面躺着一辆废弃了的军用面包车,车厢门楣上歪歪斜斜地写着四个汉字:芙蓉餐厅。

“阿莫莫。”汉子抹了一把脸突然止住哭声,神态异常安详。他站起身来,用陌生的目光打量了一下四周,绕开小个子青年,朝门外走去。

“他就这样走了,”姑娘说。

小个子青年如梦初醒,冲过去将汉子拦住。

“问问他怎么回事,跑到这个地方来出气。”

“先揍他一顿,剩下的事情让警察去管。”

人们的议论,汉子就像没听到似的。他推开小个子青年,继续朝外走。

“告诉大姐你叫什么,”烧茶的女人把他送到门口时说。

“诺布次仁。”汉子说着,深深地弯下腰来,抓起她的手在自己的额头上厮磨了好一阵子,然后朝着来时的方向,步履稳健地走了。

小巷黄昏

开始的时候,人们都从窗洞里探出头来朝我们看,模样儿真像是被石墙枷住了,叫人乐不可支。但是由于这些头影响了我们的工作,很快就被一颗接一颗地抽了回去,连同他们的身子一起弄到我们后面的房顶上站好。

小巷安静了下来。这是一条非常狭窄的拉萨老巷子,右侧石壁上有一只涂红的浮雕狮子像,狮身上还刻着六字真言,也涂了红。呆会儿妮珍要站在那里比比划划唠唠叨叨搞个没完。妮珍就是剧中要跟我说“我叫玛波”的那个女人,或者倒过来说也行,或者倒过来倒过去都不行。

接下来是往巷子里放烟雾。

“别着急,当这些烟雾钻进你们的裤裆之后再开始,”导演招呼道,然后龇着两排黄牙得意地笑了起来。

他是说,只有当这些烟雾均匀地融化在空气中之后,才会给人一种近似黄昏的假象,就这么简单。但经他这么一说,我顿时就觉得裤裆里很不舒服,并一直持续到这个镜头的开拍。

妮珍走到狮子像前。

外景 小巷 黄昏

一个身穿羊皮袍、蓬头垢面的乡下女人站在涂红的狮子像前,用手比划着念上面的六字真言。巷子很僻静,偶尔从这个或那个窗洞里传出黄昏时特有的疲倦、喑哑的说话声。

随着一阵零乱的脚步声,巷子里窜出一个瘦骨嶙峋、脸色蜡黄的醉男人。他经过那女人的身边时,被她一把拉住了。

女人:大哥,是这样吗,唵—嘛—呢—叭—哞—吽?

男人(眨巴眨巴醉眼):是这样。

女人:会啦会啦。

女人高兴得跳了起来。那男人正要接着赶路,突然从她羊皮袍的襟口里看到一只热烘烘的乳房。

男人:大姐,我想找个人说说话。

女人: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色波。

女人(同情地):难怪你的脸那么黄。生下来就这样吗?我叫玛波,生下来脸就红。

男人(将下巴搁在她的肩窝里):我老婆……

女人(把他的头倒出来):我不舒服,这里又不是放东西的地方。

男人:我想找个人说说话。我有一肚子的故事,连酒都没地方装了。

女人:比格萨尔的故事还多?

男人:试试?

女人:求求你大哥,我听格萨尔都打盹儿。

她回过身去,继续用手比划着念石墙上的六字真言。那男人在她身后站了一会儿,突然将手伸进她的袍襟,胡乱地划拉几下,没趣地走了。

男人(边走边说):女人都他妈一个样。

女人(望着他的背影,委屈地):你又不是小孩,喜欢在这在这个地方乱摸。

“停!”导演恼怒地喊道,“这也叫剧本!”

责任编辑:佘学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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