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与欲望
2015-04-29易英
易英
用“欲望”来谈梁柏的艺术有两重意思:一个意思是创作的欲望;另一个意思是题材中所包含的“欲望”。这两种欲望当然相差很大,但却不可分离。梁柏是学陶瓷的,在艺术创作上却有很强的欲望,不仅做陶艺,还画油画、国画以及做雕塑,有很强的创造力。艺术本是相通的,但是各个门类都还是有本身的专业要求,所谓专业训练就是学习某一艺术门类的专业技术。技术太多有时也会成为负担,导致只关心技术的专业性,而表现不出艺术家的情感与精神,虽然后者与前者不是一种必然关系,但却是艺术中很本质的因素。梁柏的绘画就是这样一种状况,有很强的创作欲望,却不受技术的束缚。
在梁柏的绘画中可以感受到两种真实一种是感觉的真实;一种是感情真实。感觉的真实是指艺术家的艺术天性,在现代绘画中称为自发性或天然性,自发性既要有良好天赋,又不受规则的限制。很多人一味地磨练技术,最后天性丧失殆尽。技术可能有另外的美,但缺乏真实感,缺乏与观众的直觉交流。梁柏的绘画不拘一格,尤其是他的水墨画,看不到传统水墨画的程式,水墨对他来说真正是一种媒介,一种感情表达的媒介。另一种就是感情的真实,他的这种感情不同于形式的直觉表现,是以现实的感情为基础的,也就是有感而发,感情通过创造的自由而表现出来。梁柏是学陶艺的,陶艺与雕塑有着天然联系,梁柏的绘画在形式上带有很强的雕塑性,这可能是一种潜意识的影响,尽管他采用了水墨的媒材。在梁柏的水墨画中没有传统中国画的笔墨自身的美感,而真正表达的是“意在笔先”,这个意不是笔墨的或形式的“意”,而是主题或题材的“意”。像《惊蜇》这幅画,很难用墨与色的关系来分析,黑色(墨)作为画面的背景,也是土地的象征,前景是单纯的红、蓝、黄色,在黑色的衬托下这些纯色并不显得杂乱,沉睡的生命被惊蜇唤醒。象征男人和女人的生命似乎是符号的组合,从画面底部的水平线逐渐经过中间的对角线,最后到上面直立地冲出墨色的土壤。画面上充满原始的野性和生命动力,国画的那套程式在这方面反倒显得乏力。《惊蜇》表现了生命与土地的关系,人的本质与自然统一,人本身也是自然的一部分。梁柏的题材总是暗示了这样的主题,自然的破坏也是人的自然本质的丧失。另一件作品《亘古之鱼》具有更明显的生态主题,尽管画面呈现为荒诞的表现。画的下面是一些符号或图标化的东西,在黑色的衬托下似乎是沉入水底的废弃物的象征符号,上面是几只鱼的眼睛,再上面是朝天张开的鱼嘴,从鱼嘴中喷出的气团中还有一只绝望的眼睛。梁柏的画有着奇特的想象力,它不像现实的图景,而是一个梦境,当然这不是美丽的梦幻,而是恶梦般的场景。鱼是生命的象征,人的生存困境在梦中演化为鱼的困境。梁柏在表现这种紧迫的主题时,并不以画面的完满或技术的实现为目的,他是心随意动,情在笔先,画画的随意性反映了潜意识的支配力,在造形上不拘一格,有一种儿童画的率真。儿童画反映的是一种原始性,是人的本性的自然流露,原生态的生命主题和艺术家的生命体验融为一体,确实是很强的表现力。梁柏的艺术别具一格,表现即是目的,在《亘古之鱼》中,水墨、油彩、水彩等材料的综合运用,强烈的红色与黑色喻示着生与死的对比,他没有事先的设计,艺术的想象和生命的体验在潜在主题实现的过程中展开,画面上充满活力和野性,这种野性也恰恰是适合生态的主题。
《亘古之鱼》的动机源于一张陶艺造型的草稿,后来生发出独特而深刻的表现主题,我们也可以从这个角度来感受到梁柏的陶艺和雕塑。和绘画一样,梁柏的陶艺有一种随意性,他不关注实用的功能,而关注的是陶瓷的材质与手的动作的相结合,让形式在这个过程中显现出来。形式确实有它自己的生命,但这种生命不是抽象的存在,而是依附于艺术家个体的生命,越是在随意性的状态中,也越是生命的自由状态;在这种状态下生发的艺术形式不仅是独特的,也具有生命的形态,即使是抽象的作品,也能感受到生命的活力与自由的形式。雕塑作品《甦》是铸铜与木头的结合,一个近乎抽象的女人体平放在一个陈旧的木凳上。人体近似阿尔普的艺术风格,简化了一切细节,在抽象的形式中强化了性特征与生命的曲线,这不是一般抽象造型,而是生命原生状态,充满欲望与活力。置入在下面的木凳并不是喻示历史的沧桑,而是物质的自然属性,它和自然状态的生命融为一体。梁柏在这件作品中以女人体象征支配自我的现代女性,以陈年的木凳象征传统社会对人性的束缚,但生命的原生态与物质的自然性完美结合之后,产生出新的意义,我们从形式中直接感受到生命的自然存在,这种感受更接近雕塑的本质,也更接近艺术家对生命的观照。
一个艺术家最难做到的是画如其人,这个人不是道德意义上的人,而是本性的人,梁柏的艺术不论是追求深刻的主题,还是形式的创新,我们都能感受到艺术家作为本性的人的鲜活地存在,甚至在主题的探讨上,我们也能读出生态、自然、原始等与生命有关的话语。生命的体验赋予梁柏以形式的活力,他还有一个理想就是把这种形式放大到公共场所,他的城市雕塑设计摆脱了一般的抽象构成的模式,同样是把那种生命抽象的意识灌注在设计中,这是一个更复杂的课题,但反映了他的追求,这种追求一旦实现,将会给公共艺术带来新的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