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和平崛起的国际舆论环境分析
2015-04-29卢静
卢静
[提要] 近年来,国际舆论对中国和平崛起的认知中出现了中国“过度自信说”、中国“和平崛起说”和中国和平崛起“不确定论”三种观点。不同认知背后反映出权力政治、国内政治和利益攸关方三种不同的观察视角和解释逻辑。要“读懂中国”,国际社会应在多维度的统一中认知中国,既要从时间维度看今日之中国,也从空间维度看世界之中国,还要从实践维度在中国与世界关系的演变中看变化的中国,更要在换位思考中去“理解中国”。
[关键词] 中国、和平崛起、国际舆论、中国外交
[中图分类号] D820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0452 8832(2015)2期0031-16
中国崛起是21世纪以来国际社会最热门的话题之一。崛起的中国将对世界产生怎样的影响?中国是“將成为现有国际体系中的修正主义大国还是一个负责任的利益攸关方?”中国崛起是否会重复“国强必霸”的历史逻辑?针对这些质疑、猜测甚至是忧虑,中国政府庄严地向世界宣誓,中国将坚持走和平发展道路。那么,中国的承诺是否得到了国际社会的认可?国际舆论对中国和平崛起有着怎样的认知?这些认知背后反映出哪些主导理念?在信息化时代,舆论安全越来越成为国家安全体系中的重要组成。为此,我们需要更加重视中国和平崛起的国际舆论环境,力求使国际社会读懂中国、理解中国。
一、国际舆论对中国和平崛起的认知
近年来,国际社会关于中国崛起的争论“主要集中在中国作为美国最终的比肩竞争者决心挑战现有国际秩序而带来的潜在威胁方面”。特别是自2010年中国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后,西方舆论中开始广泛传播着关于中国的新“过度自信说”(new assertiveness)。美国《外交》杂志网站在2014年11月底刊文感叹道:“几十年来,世界上都没有出现另外一个大国这么有能力,这么自信了。”围绕着中国是否因“坚定自信”而变得更具威胁性,中国是否会坚持走和平发展道路,国际社会出现了不同的认知。
(一)中国“过度自信说”
自2010年以来,中国新“过度自信说”开始充斥西方舆论。尤其在美国,新自信说的模因(meme)已经在媒体、博客和学术界像病毒一样迅速传播。世界多数知名媒体和研究机构都将此作为一个主要话题发表相关评论。“过度自信说”认为,随着经济实力的不断增长,中国变得越来越坚定自信,从而在对外事务处理中越来越不容阻挠,甚至是有些耀武扬威。更有甚者认为,“过度自信”正使中国成为一个傲慢、好战、强硬、跋扈、激进,甚至是革命的“修正主义大国”。
持“过度自信说”者认为,中国的“过度自信”集中体现在:第一,外交政策变得强硬和富有进攻性。中国已经开始“以更具扩张性和强硬的外交政策”来取代已坚持了几十年的“韬光养晦”战略。第二,中国的外交行为要挑战现状。“根据中国越来越自信的行为来判断,……很清楚的是,中国打算通过强制运用其强大的经济和军事实力来挑战亚洲的现状。”中国正成为“一个意在征服整个地区的凶狠的修正主义强国”。第三,中国在与周边国家的领土争议问题上“显然已经表现出要使用胁迫外交,甚至动用武力来实现领土主权声索”的意图。“中国已经放弃了‘微笑外交,而在整个东亚提出越来越好战和强硬的领土主张。”中国“崛起已开始显得更具威胁性,而非良性”。为了支持“过度自信”下的强硬外交,中国不仅在军事上积极研发先进武器,“打造一支可以挑战和威胁美国的军事力量”,并炫耀不断增长的军事实力,而且时刻准备以武力来捍卫自身的核心利益。特别是自2013年底以来愈演愈烈的中国军机“拦截”美国侦察机事件清楚地显示出,中国政府采取更为鲜明的强硬姿态。有专家明确指出,中国在与其他国家的领土争端问题上并未承诺放弃使用武力,在台湾问题上也不排除使用武力解决的可能性。所以,中国虽然声称和平发展,但不排除在海外采取军事行动的可能。
(二)中国“和平崛起说”
尽管西方舆论大力渲染中国的“过度自信”,但国际舆论中仍有一种声音,支持中国“和平崛起说”,认为中国崛起不会对世界和平与安全造成威胁,还将惠及世界。
新加坡前总理吴作栋曾形象地把中国比喻成友好的大象,认为中国的崛起不会造成任何威胁。针对近期中国的外交行为,有美国学者指出,虽然中国正采取一种截然不同的对外关系策略,但中国的崛起不会像某些分析家预期那样会威胁国际秩序,因为现时的中国新政府开明、宽容。中国不再是一个革命性的国家,其对国际经济和政治体系没有根本的反对意见。“中国是现行体系的受益者,随着中国不断融人国际体系,中国的崛起不会挑战当前国际秩序,将会是和平的。”“随着中国的不断发展,国际地位的日益提升。中国作为东亚地区积极的、有决断力的领导者形象,正在逐步显示出来。……中国已经开始扮演起传统大国的角色——越来越看重自己的地区利益,并在崛起的过程中保持和邻国的和睦。”澳大利亚学者康怡安(Ann Kent)也认为,中国依然是现有国际体系的重要受益方和支持者。中国外交尊重现有的国际法原则,并且越来越倚重多边主义的国际机制。所以,“中国外交的目标整体上来看还是防御性的,基本前提是保证主权和民族的统一。目前,在全球层面,中国的重心仍是要为经济发展营造和平、良好的国际环境。”
有专家进一步指出,中国崛起不但无害反而十分有益。澳大利亚国立大学中国研究院院长理查德·里格比(Richard Rigby)认为,“对外部世界来说,一个更加富裕和强大的中国并不必然是一种挑战。中国的失败远比成功更加危险。”有美国专家强调,“中国和平发展,不仅对中国人民有利,而且能惠及整个世界。一个经济上稳定与繁荣的中国,能够在帮助国际社会应对世界面临的众多严重问题方面,发挥更加积极的作用。可以说,像气候变化、疾病与健康、环境与水等重要的全球性问题,没有哪一个不需要中国发挥作用。”
(三)中国和平崛起“不确定论”
针对中国崛起的规模与速度,国际舆论中还有一种声音认为中国是否和平崛起存在不确定性。新加坡资政李光耀说:“中国是世界上发展速度最快的发展中国家,其速度在50年前是无法想象的,这是一个无人预料到的巨大转变……中国人的预期和抱负已经提升。每一位中国人都渴望一个强大、富裕的中国,一个与美国、欧洲国家和日本同样繁荣昌盛并同样具有科技竞争力的中国。这种重新唤醒的使命感是一股极其强大的力量。”“中国有可能变成一个盲目排外、奉行沙文主义的力量,会因西方试图放缓或阻止其发展而仇恨、敌视西方,也有可能变成一个行为文明、积极参与国际事务、更具世界特色、更加国际化和外向型的国家,亚太地区的和平与安全将取决于中国朝哪个方向演变。”也有学者认为,从中国近期的对外行为很难判断中国是否会和平崛起,“中国宣称走和平发展道路,但却不断加强海外存在。尽管中国不是一个侵略性国家,但其因为海外资源需求,保护海上能源航线等加强在海洋的影响,还是引发了周边国家的担忧。”而中国又是一个“缺乏坚实的经济、文化和军事基础,也缺乏亲密朋友和盟国”的国家,其在“走出去”并走向世界舞台中心过程中势必会给外界带来较多的担忧。
针对中国崛起引发的中美关系走向,美国前东亚及太平洋事务助理国务卿坎贝尔(Kurt Campbell)说:“在华盛顿,有人担心美国正步入修昔底德陷阱,而中国将公开寻求终结美国的全球领导者角色:与此相对应,在北京,也有人日益警告,美国在亚洲的同盟关系和前沿部署部队不再有利于中国登上全球舞台,而是正被用来阻碍中国的崛起。”这将可能导致亚洲“陷入新的冷战”。美国学者约瑟夫·奈也指出,鉴于“中国仍然远远落后于美国”,所以,“现阶段的事实并不支持那些杞人忧天的、认为(中美之间)即将爆发战争的预测。”“中国不大可能成为与美国比肩的竞争者的事实并不意味着中国不会在亚洲对美国发起挑战,爆发冲突的风险永远不能被完全排除。”对于2014年亚太经合组织(APEC)领导人北京峰会期间习奥会取得的丰碩成果,有评论指出,中美关系“重启”是否已经来临,关键“取决于妥协的意愿。中国从未从奥巴马那里得到承认说美中关系已发展成一种新型大国关系。美国也没有从习近平那里得到中方对美国全球霸主合法地位的承认”。习奥会“最大的悬而未决的问题是,中国就其外交政策姿态做出的调整和保证究竟是战术性还是战略性的”。
二、对中国崛起的不同观察视角和解释逻辑
国际社会对中国是否和平崛起的不同认知,反映出不同的观察视角和解释逻辑。归纳起来,大致有权力政治、国内政治和利益攸关方三种视角与解释。然而,即使在同一观察视角下,也对中国是否和平崛起得出不同的结论。
(一)权力政治视角
权力政治是国际舆论尤其是西方舆论观察中国崛起的主要视角。在权力政治视角下,国家之间的关系实质上是一种“权力关系”,而国际体系中也始终存在崛起国与守成国的较量,两方实力较为接近的时期是国际权力转移的关键阶段。也正是在这一关键阶段,崛起一守成双方的矛盾最为尖锐,也最容易爆发战争。这是因为处在权力转移中的霸权国和崛起国最容易因崛起国对自身地位的不满而走向战争。当前,中国毫无疑问是一个具有全球领导地位的、并对现状不满的潜在挑战国。
21世纪的头十年是“亚洲力量转移的十年”,“对中国周边的许多小国和弱国来说,这是生活在危险之中的十年。由于中国幅员辽阔,特别是‘中央王国综合症或‘朝贡体系给地区国家留下的记忆尚未消失,所以它们感到不安。历史上从未有过中国与另一个地位相当或低一些的国家平起平坐的时期。同过去一样,一个富裕强大的中国总是会要求别国听话和顺从。与过去不同的是,现在中国的经济利益已经取代了过去意识形态的狂热。”在东亚地区,几乎没有哪个国家愿意将自己的未来赌在中国和平崛起的承诺上。由于中国的崛起将会导致中美之间激烈的安全竞争,而中国的邻国大多会和美国联合遏制中国崛起,因此中国的崛起不可能是和平的,必然会引发冲突。在此过程中,美国本身也可能采取强硬行动,这就更增加了亚太地区爆发冲突的风险。
历史证明,不是基于战略利益的和谐,而是靠政治手腕和克制建立起来的和平具有天生脆弱性。况且,中国随着实力的增长已“无法平静地接受美国领导的世界秩序观”,“而且会更不甘心在美国领导的地区和国际秩序中扮演配角”。因此,中国崛起将导致“亚洲滑向日趋激烈的战略竞争和冲突”。
“没有任何崛起中的大国是一个安于现状的国家。崛起中大国往往是喜欢冒险且急躁偏执的国家。他们展示其实力并考验老牌大国的决心,通过采用非对称战略削弱老牌大国的霸权。”“虽然中国现在选择和平发展,但未来进一步强大后必谋求霸权,至少有很大可能会这样做。”据此,他们主张,“美国应高度防范中国,应独自或结成联盟,通过平衡、遏制及必要的战争来阻止中国崛起以保证自身安全。”
约瑟夫·奈对中国的实力提出了质疑,认为中国还未强大到能挑起战争的程度。他指出,“尽管中国拥有令人印象深刻的权力资源,但对于那些仅仅依据现阶段增长率、政治言论、军事应变计划和存在瑕疵的历史类比所得出的预测,我们应当持怀疑态度。别忘了,中国仍然远远落后于美国,而且中国的政策主要关注地区问题以及本国的经济发展。”“中国要想获得与美国相同的权力资源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而且中国在发展过程中仍然面临许多障碍。即便中国的国内生产总值在未来十年超过美国,两个经济体在规模上或许是相同的,但在构成上并不是相同的。中国的人均收入要想赶上美国的水平,怎么也得到本世纪下半叶。”所以,“现在两国之间尚有结成合作关系的时间。”有学者也指出,“当前,中国在任何方面都不是美国的对手,并且在可预见的将来,中国也不具有这样的潜力。”“首先也是主要的,中国仍然是一个面临核心发展挑战的贫穷国家”:其次,“向全球投放力量的前提是能运用和提升地区权力”,而中国却“面临着其邻国都担心中国崛起”的现实。此外,中国也“没有能吸引人的意识形态或政治体制来激励不同的国家联盟”。因此,目前中国会因权力制约而走和平崛起道路。
(二)国内政治视角
“外交是内政的延续”如今已“多少被视为外交学的一条公理”。因此,国内政治成为影响国家外交的一个重要考量因素。国内政治因素也是国际社会观察中国崛起的一个重要视角。在国内政治视角下,一国的政治体制与权力结构、政治文化与意识形态、内部变革与政治形势的发展变化、各种政治势力之间的博弈以及主要领导人对于国内压力的敏感度等因素,将在很大程度上影响该国的外交政策目标和原则的确立,以及处理对外事务的程序和方式。
从国内政治视角分析中国外交政策与行为,有人认为,中国国内经济政治和社会发展的压力会促使中国外交走向强硬,其原因主要有四:第一,资源威胁论。随着中国的发展,其对资源的需求将不断增加,这将加剧全球资源短缺,而作为石油和天然气进口大国,中国能源进口主要是通过海路,途经马六甲海峡,正是出于对能源资源需求的驱动和保护海上运输线的需要,中国外交尤其是在南海问题上实行强硬的单边主义政策。第二,经济社会转型威胁论。中国经济在经历了30多年快速发展后,如今已难以持续高速增长,面临着低效率、高污染、过度投资等问题,经济转型存在困难。此外,包括中国的人口结构在内的各种问题会最终导致中国经济发展的停滞甚至倒退。因此,中国正面临经济社会的重大转型,期间各种矛盾的爆发和激化将使中国的和平发展难以为继。第三,政治威胁论。中国的政治制度和意识形态使得中国难以和平发展。一个不民主而具有强大能力的中国,其对外行为会有很大的不确定性,可能会挑起战争。还有人指出,“那些在国内政治中不肯分享权力或遵守法治的政府,不会遵守国际政治的法治或在国际政治中分享权力。”第四,文明威胁说。中国是近代以来为数不多的不同于西方文明体系的崛起大国,中国的和平发展将冲击西方的自由民主模式,削弱西方的文明优越感,西方将对此感到恐惧。
更有不少声音表达出对中国民族主义兴起的担忧。有人指出,“在中国民众、军方和精英中广泛散播着一种被压抑的挫折感,一种宏大抱负和扩张的情绪。有一种要走出去大显身手(既包括好事也包括坏事)的欲望,以及一种历史悠久的民族主义。”还有人认为,中国有着成熟的“极端民族主义”(hypernationalism),它既是中国人民对近代百年屈辱史的反应,也是对当今中国变得再次强大的自豪,还是中国共产党在面临共产主义意识形态合法性在民众中减弱的情况下,谋求诉诸民族主义理想抱负来赢得国人支持的需要。这种极端民族主义必将导致中国在对外政策方面变得更加强硬。“在民族主义热情的驱动下,一个新的超级大国意图控制别国,获得服从和尊敬。”
然而,同样从国内政治视角下却有支持中国和平崛起的声音,其理由如下:第一,中国因经济发展需要全球自然资源,所以会保持头脑冷静而非恣意妄为。第二,中国的历史传统缺乏军事扩张主义。中国并非奉行“扩张主义”的强国,即使在其帝国影响力处于巅峰之际,也是通过经济“朝贡制度”控制泛亚洲贸易,而非军事征服。第三,中国的国内问题复杂,各种利益集团斗争制约了中国的对外冒险主义。第四,当今世界并不存在严重的意识形态斗争,没有“道义之争”,完全是实力之争。中国虽然是“一个列宁式的一党执政国家,但却不一定因为在国内的方式就会在国外恃强凌弱”。第五,中国从自身受外国人统治的苦涩经历得出结论,对他国事务采取不干预的态度是一种必要的尊重。
(三)利益攸关方视角
“利益攸关方”概念是2005年时任美国副国务卿佐利克针对美中关系发表演讲时提出的,主张美国应该以务实态度对待中国。此概念也一定程度上成为了国际社会观察中国的一个视角,并塑造着国际舆论对中国崛起的认知。
既然中国崛起势不可挡,就需要以务实态度处理与中国的关系。尤其对于传统大国美国来说,支持中国和平崛起比互相竞争有可能使美国分享更多的影响力和繁荣。“随着中国的崛起,中国在解决全球问题中的地位也日益重要,因此美国需要加强和中国的接触,更好地管控和中国的关系,以便共同合作应对全球和地区热点问题:同时要减少双方的战略猜疑和敌对情绪。”对东南亚国家来说.应该欢迎“一个富裕和强大的中国”,因为它“将通过贸易和经济交往而共享财富”。从中国立场上来看,中国是现行国际体系的受益者,中国需要和平的外部环境实现进一步发展。所以,中国“要尽量避免一个被战争、冲突和不稳定所困扰的世界”。中国既然是世界和平的重要利益攸关方,国际社会可以通过制度安排保障其成为负责任的一员,从而实现和平崛起。为此,有人主张推动建立一种有效的地区多边制度,将中国纳入其中,促使中国成为一个负责任的地区大国,共同维护亚洲秩序。
但从这一视角看,尽管中国与世界已实现高度相互依存,中国已经成为现有国际体系的重要利益攸关方,并不能因此而认为中国不会挑起争端乃至战争,因为主权安全仍然是中国的首要安全关切。
三、读懂中国的维度
中国崛起是当今世界具有划时代意义的经济和地缘政治的重大变化,由此也成为国际舆论的焦点。综上所述,国际舆论对中国是否和平崛起的问题上并没有统一的认知,尽管中国“过度自信说”似乎影响力更大一些,但国际社会中认同中国和平崛起的声音也不容忽视。然而,不论是哪一种观察视角和解释逻辑,对中国是否和平崛起的判定上都出现了分歧。伴随着中国崛起的进程,国际社会对中国是否和平崛起的争论仍将持续。
在信息化高速发展的今天,国家形象已成为国家利益的重要构成。在国家形象的构建中,国际舆论发挥着十分重要的作用。要让世界“读懂中国”,一方面要求我们自己讲好“中国故事”,另一方面也需要国际社会客观地理解中国。为此,本文提出观察中国的四个维度,希望国际社会在多维度的统一中读懂中国、理解中国。
第一,从时间维度看今日之中国。中国外交理念发端于中华文化传统,中华民族在五千年的历史长河中,形成了“协合万邦”、“天下一家”的理想和“以和为贵、和而不同”的理念,也对“国虽大,好战必亡”的箴言有深刻认识。在实践中,中国自秦汉以来建构的被称为“华夷体系”或“朝贡体系”的国际体系,推崇上下有序、尊卑有别的秩序觀念,并恪守慎武原则,实施以“仁”为核心的礼治。然而,近代西方强势文明的入侵彻底结束了中国的天朝礼治,中国被强行拉入现代民族国家体系中。在这个高举主权大旗的现代国际体系中,中国不但没有享有真正的主权,反而经历了丧权辱国的切身感受。百年的屈辱史使中国深刻体会到,一个国家丧失了主权,人民就没有尊严和地位。新中国建立后,中国坚决捍卫来之不易的国家主权和领土完整,决不允许任何外来干涉,中国同样也尊重别国的主权和领土完整。在新中国成立后的60多年外交实践中,中国政府形成了一系列重大的外交政策主张和战略思想,特别是和平共处五项原则至今仍然是中国外交思想的核心和实践指南。在捍卫国家主权问题上,中国从来没有妥协过,即使在自身力量还十分软弱的时候,在强权面前中国也从未屈服。
第二,从空间维度看世界之中国。在世界的坐标系中看中国的位置,首先,中国既是世界大国也是最大的发展中国家。作为世界大国,中国既是决定国际和平与稳定的重要力量.也是促进世界经济发展的主要推动力,这需要中国承担大国责任和具备担当意识。而作为发展中国家,中国仍面临艰巨的国内发展难题,仍需要将发展问题作为国家的首要任务。这种兼具世界大国和最大发展中国家的双重身份,需要中国在承担世界责任与谋求自身发展中寻求统一。因此,建立以合作共赢为核心的新型国际关系是中国的必然战略选择。其次,中国是一个亚洲地区大国。亚洲是世界上最具多样化和多元性的大洲。亚洲地区人种各异、宗教多样、文化多元、政治制度不同、经济水平各异,加上历史原因,亚洲各国在价值认同和利益诉求等方面存在诸多差异乃至分歧。如今,中国崛起加剧了中国与周边国家间原本就复杂难解的历史、岛屿和海洋权益纷争。而世界各大国基于全球战略考虑加大对东亚地区的投入,使中国周边地缘环境更加复杂。这一切决定了中国维护和平稳定周边环境的紧迫性和艰巨性。周边是中国安身立命之所、发展繁荣之基,中国致力于在推动地区发展与维护地区和平方面发挥主要作用,这既是中国的利益所在也是中国的责任。再次,中国是一个社会主义国家。社会主义是中国人民的历史选择,但由于各种原因,西方社会对社会主义存有诸多疑虑甚至敌意。冷战结束后,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两种意识形态的斗争更为宽泛和错综复杂。崛起中的中国在诸多领域面临着“意识形态陷阱”。因此,中国的大国地位、发展中国家特征和社会主义属性使得崛起中的中国正经历着“成长的烦恼”,创造一个和平友善的国际环境是当今中国面临的重要任务。
第三,在实践维度看中国与世界关系的变化。实践是人类社会生活的本质特征。将实践作为观察、思索一切自然现象、社会现象和思维现象的基础和出发点,是马克思实践哲学的本质特征。中国正是在与国际体系的双向互动实践进程中“改变自己,影响世界”。当代中国自改革开放以来,就以开放的姿态积极参与国际体系,不但在经济上全面而深入地融人到西方主导的全球经济体系中,而且越来越多地参与到政治、安全、社会、文化等各种国际制度中。与此同时,中国也始终坚持独立自主的和平外交路线,为地区和世界的和平与稳定作出重要贡献。正是在中国参与国际体系的双向互动实践进程中,中国成为了现有国际体系的积极参与者、建设者和贡献者,国际体系也因为接纳中国而更具开放性和合法性,并朝着包容性方向发展。
第四,在换位思考中去“理解中国”。换位思考既是人与人之间交往的基础,也是建立良好国家间关系的基础。中国问题专家戴维·兰普顿经常提醒美国学生“要学会把自己放在中国的位置上去看待中国的内外政策,考虑中国的问题”。美国哈德逊研究所资深研究员迈克尔·皮尔斯伯里(Michael Pillsbury)也指出,误读中国的“问题不在于中国,而在于我们自己。60余年来,我们西方人一直通过我们自己的利益来看待中国”。因此,如果美国人总是用自己的价值和制度来衡量中国,怎么可能指望他们了解一个在历史、文化和民族方面与他们迥然不同的中国呢?同样的,中国人也需要在换位思考中去坦然面对外界对自己的说三道四,“中国是一个人口大国,是人群中的大块头,其他人肯定要看看大块头要怎么走、怎么动,会不会撞到自己,会不会堵了自己的路,会不会占了自己的地盘。”因此,站在对方的立场上去体验和思考问题,是增进理解和信任的基础。
当代中国正经历着多重转型,国际体系也处于深刻转型,中国与外部世界的关系在发生着历史性变化。这种双重转型既增加了双方相互认知的困难,也更反映出相互理解的重要性。我们相信,相互了解、相互理解是促进国家关系发展的基础性工程。了解越多,理解越深,交流合作的基础就越牢固、越广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