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差异中走向社会丰义:对“第九届国外马克思丰义论坛”的透视与反思
2015-04-29张爽
张爽
[中图分类号]B512.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0257-2826(2015)03-0109-04
2008年的金融危机虽然打击了资本主义世界,但是金融危机之后的当代仍然是资本主义掌握着话语权和主动权,资本主义在调适中依然展现着生命力。在资本主义国家中,社会主义革命不只是被无限期地拖后,甚至没有发生的可能,社会主义成为一种无望的幻影。在这种情势下,对社会主义的探讨是否还有意义?2014年11月1 2日在黑龙江大学召开的“第九届国外马克思主义论坛”对这个问题做出回应,并对其给予肯定的回答。参加论坛的学者们主要集中于对东欧新马克思主义的讨论,对政治经济学批判与文化、意识形态批判关系的争论,马克思与伦理道德关系的澄清,对社会主义革命的当代形式的分析,以及对革命主体、革命方法的找寻等。虽然学者们对上述问题的理解和观点存在着差异,甚至分歧,但是,他们的共同目标是一致的,即走向社会主义。
一、资本主义国家关于社会主义的
探索:西方马克思主义研究
马克思设想社会主义是在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的基础上产生的。因此,当代资本主义国家中的左翼学者对社会主义的探索具有重要意义。
1.英国的马克思主义研究。关于英国新左派对社会主义的理解和探索,乔瑞金教授从总体上对其做出了肯定的评价。他指出,英国新左派身处于高度发达的资本主义物质文明之中,与马克思提出社会主义的预设在物质条件上更为接近,所以他们对社会主义的思考、对社会主义的追求和对社会主义的探索是符合马克思主义的哲学思想和人类社会发展一般规律的。英国新左派的理论探索对于处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中国而言,具有重要的借鉴意义。
在众多的英国新左派思想家中,张亮教授认为斯图亚特·霍尔是最重要的思想家,指出他的一生都处于对资本主义的抗拒和对社会主义的探求中。霍尔在资本主义社会深处不断地寻找着社会主义革命的潜能:对工人阶级和阶级矛盾的确信,文化研究时期对英国大众革命潜能的激发,葛兰西转向时期对国家与社会的关注,去世前对种族身份问题的探寻。霍尔一生都在探求社会主义的可能,不过霍尔一再强调自己不是马克思主义者。
其他与会学者对英国新马克思主义的现代性批判理论、对伯明翰学派的创始人霍加特、文化马克思主义代表雷蒙·威廉斯,以及当代马克思主义地理学代表大卫·哈维等思想进行了研究。学者的研究都在一定程度上显示出英国马克思主义研究的多维视角、主题的时代转换和对资本主义批判不变的方向。
2.法国的马克思主义研究。在当代法国,马克思主义在政治学领域中具有较大的影响,马克思主义者和激进左翼学者的政治哲学正在成为我国学者关注和研究的对象。
蓝江教授分析了主体观念在战后法国马克思主义发展中的嬗变过程,尤其强调巴迪欧对历史主体的设定。巴迪欧(1)否定了主体的普遍性,认为主体是稀缺的;(2)否定主体的预先既定性,认为主体在历史变革中产生;(3)否定主体的恒在性,认为主体是“非在”,只有在断裂点上主体才显现。后马克思主义者朗西埃的“哑然的主体”亦是一种呈现于断裂点上的后事件主体。法国马克思主义者对主体问题的思考是尝试寻找马克思的“无产阶级”在资本主义现实中被消解之后的可能的革命主体。
其实,主体问题也是整个西方马克思主义必须面对的问题。张羽佳副研究员认为,在西方马克思主义的早期发展逻辑中存在着大写的历史、大写的政治和大写的革命主体。然而,在资本主义发生深刻变化的当代,大写的历史与大写的政治变成了小写的历史与小写的政治,大写的主体也变成了小写的主体,甚至是不称其为主体的主体。所以,对主体的建构就成为西方马克思主义必然面对的问题。
其他与会学者探讨了朗西埃的生命政治哲学、安德烈·高兹的以“多元活动”解放设想、鲍德里亚的空间哲学、勒赛克尔的马克思主义语言哲学等。总体而言,与会学者对法国马克思主义的研究更多地集中于对代表性人物思想的研究,由此导致的一个结果是,学者之间没有理论交集,未形成思想交锋。
3.关于西方马克思主义的其他研究。在关于西方马克思主义理论的研究中,与会学者的研究涉及西方马克思主义的资本主义权力研究、幸福观研究、跨国资本家阶级理论研究、人的生存逻辑研究等等。也有学者将研究目标投向政治经济学研究,如对“稀缺”的政治经济学分析。
针对西方马克思主义的理论影响,陈学明教授提出了批评意见,认为西方马克思主义的消极影响大于积极影响。批评的焦点是西方马克思主义的文化批判转向损害了马克思主义的政治经济学批判,在中国表现为政治经济学批判的衰落,进一步又导致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的学院化倾向。
在理论方面,学者还对生态学、女权主义、伯恩施坦主义等做了探讨;在人物思想方面,学者对内格里、阿甘本、齐泽克、拉克劳、科恩、詹姆逊等人思想做了阐释。
二、中东欧地区关于社会主义的反思:东欧新马克思主义研究
东欧新马克思主义对马克思思想的深刻解读和对社会主义的反思极具理论价值与实践意义。正是基于此,东欧新马克思主义成为本次论坛的主题。
1.对东欧新马克思主义总体认识和评价。李宝文副教授对东欧新马克思主义的独特意义做了详细的阐释,指出(l)东欧新马克思主义亲身经历了社会主义,对“在场社会主义”进行了反思和批判;(2)东欧新马克思主义坚持马克思主义话语,并塑造了马克思主义话语解释力;(3)东欧新马克思主义具有强烈的民族精神和高度文化特征;(4)东欧新马克思主义具有一种国际理论视野,并不断寻求理论超越。他认为,东欧新马克思主义的影响一直延续到今天。
关于东欧新马克思主义的影响与价值,郇庆治教授提出了相反的观点。他指出,自东欧国家转型之后,东欧国家中共产党的影响逐渐衰微乃至毫无影响,左翼团体在东欧国家的处境非常艰难。从东欧国家现实的政治和经济状况看,东欧新马克思主义的现实影响处于一个越来越衰弱的过程,而不是我们所解读出的其影响越来越大。
2.对东欧新马克思主义者思想的研究及其著作的出版。阿格妮丝·赫勒是至今健在并仍然活跃于国际理论界的东欧新马克思主义者。在本次论坛中,赫勒成为学者关注的一个焦点。学者的研究主要集中于其日常生活批判理论、解放理论、后马克思主义历史小说理论等。
科西克的“具体的辩证法”是又一个研究热点。学者之间集中讨论了两个问题:一是科西克的辩证法思想发展是否具有一致性的问题;二是科西克是否是存在主义的马克思主义问题。对第一个问题,学者们认为科西克的辩证法思想发展具有一致性。在对第二个问题的辩论中,学者对存在、存在学、存在论、存在主义的马克思主义等概念做了辨析,否定了科西克是存在主义马克思主义的观点,指出应该摆脱早期西方马克思主义研究中以西方哲学解马克思主义的倾向。
与会学者还对弗兰尼茨基、马尔科维奇、赫格居什等东欧新马克思主义者的思想提出了自己的理论见解。
对东欧新马克思主义者著作的翻译工作也取得了突出的成绩。预计2015年2月至7月,东欧新马克思主义学者的译著40本和关于东欧新马克思主义的研究著作20本将陆续出版。参与该系列译著翻译工作的与会学者,对自己相应的译著做了述评,以飨学者。
3.对研究东欧新马克思主义方法的探讨。在对东欧新马克思主义的研究中,学者们通常采用的方法是文本的解读与阐释法。但是随着研究的不断深入,研究方法的拓展显然已经成为必要。对此,与会学者发表了自己的观点。
黄小寒教授认为研究应该以史为鉴,文史哲不分家;隽鸿飞教授强调研究的多重视域融合和多学科视角的切人;曲跃厚教授和李元同把研究方法归结为“结合”,即整体研究与个体研究结合、历史研究与逻辑研究结合、中西苏比较研究结合、微观研究与宏观研究结合。
衣俊卿教授基于自己对东欧新马克思主义30年的关注与研究,提出了东欧新马克思主义的精神史研究范式。他认为,通过对东欧新马克思主义的精神史研究可以深入到东欧民族最鲜活的记忆中,寻找思想和现实最深层的联系,进而验证东欧新马克思主义的独特性。精神史的研究范式可以更好地把握理论与时代不可割裂的内在联系。
关于东欧新马克思主义研究的理论视角转换问题上,有学者纷纷提出了政治学研究视角、宗教文化视角和文学研究视角等。
三、社会主义建立的理论基础:是文化批判和意识形态批判,还是政治经学批判
社会主义是这次国外马克思主义论坛关注的核心问题。学者们就社会主义建立的理论基础是文化批判和意识形态批判,还是政治经济学批判,进行了激烈的争论。由此涉及到的一个问题是马克思、社会主义与伦理道德的关系问题。
1.文化批判和意识形态批判,还是政治经济学批判。陈学明教授明确提出社会主义建立的理论基础是政治经济学批判。首先,他批评西方马克思主义脱离政治经济学批判的文化批判和意识形态批判的转向,认为只有政治经济学批判才会触动西方社会根基。其次,西方马克思主义的文化批判和意识形态批判无助于对中国社会现实问题的解决,只有马克思主义的政治经济学理论才是解决中国社会问题的思想武器。再次,马克思的科学社会主义是以历史唯物主义为根基的,建立在经济必然性基础之上的。
对此,张亮教授、郇庆治教授、张劲松副教授做出了积极的回应。尤其张亮教授指出,陈学明教授的思路与习近平同志关于重读《资本论》寻找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立足点的主张相一致。
尹树广教授认为,西方马克思主义的文化批判和意识形态批判有其合理性,而且政治经济学批判在中国会遇到权力对经济和资本的控制问题。莫雷副教授认为在西方马克思主义者中仍有坚持政治经济学批判的学者,如齐泽克,他的意识形态批判就是政治经济学批判。乔瑞金教授认为,何种批判本身只是一种手段,问题的关键在于澄清资本主义的现实是怎样的以及资本主义的未来发展如何。
2.马克思、社会主义与伦理道德的关系。一方面是关于社会主义建立的理论基础争论的延续,另一方面也是对东欧新马克思主义的马克思主义是人道主义观点的回应。
陈学明教授就马克思与伦理学的关系做出了三点说明:第一,马克思有伦理思想不等于马克思有系统的伦理学,马克思的伟大之处就在于他没有伦理学。第二,马克思对社会主义的论证是建立在经济必然性之上的,而非伦理必然性之上的。第三,谈马克思的人类思想、道德思想的时候不要把伦理道德的普世原则与马克思的观点相提并论。
与陈学明教授的观点相对,王南浞教授从自己的理论研究发展历程出发,认为在马克思主义的科学体系之外还应该有一个马克思主义的伦理学,以限定马克思主义的科学逻辑范围。从马克思对剥削概念的使用,王南浞教授强调在马克思的思想中有一个道德规范原则。伦理道德不是一个必然性问题,而是一个自由选择的问题。
针对陈学明教授和王南浞教授的上述争论,张亮教授做了两个区分。第一个是区分了社会主义的两种理论传统。一种传统是马克思、恩格斯锻造的马克思主义传统,即认为社会主义只有与规律、自然科学结合才是科学的,才能实现从空想到科学的飞跃;另一种传统是西方的基督教传统,主要存在于英语世界国家,即从宗教和伦理的角度论证社会主义的现实性。第二个是区分了伦理道德问题提出的两个历史背景。在马克思恩格斯那里,伦理道德处于革命必然爆发的背景下,成为退而求其次的问题;而在西方马克思主义者那里,伦理道德问题则在革命被无限期推后的背景下凸显了出来。基于这两个区分,张亮教授认为马克思思想、社会主义是具有伦理道德维度的。
关于社会主义建立的理论基础的讨论及由此衍生出来的争论,是关于社会主义存在的合法性与合目的性的思考。社会主义建立的政治经济学基础表明社会主义对资本主义的替代是社会历史矛盾运动的结果,具有合法性。而社会主义建立的伦理学基础表明社会主义是对资本主义必然性的超越,展现人的无限可能性,具有合目的性。因此.社会主义应该是合法性与合目的性的统一。四、社会主义实现的途径:社会主义革命
可否预期,革命方法与革命主体
在资本主义仍处于强势的当今世界,社会主义作为马克思主义的资本主义批判结果而言还仅是一种理论期许。但是,社会主义理论是否可以转化为一种现实的物质力量和实践活动呢?或者说,社会主义革命是否可预期的呢?
张亮教授非常肯定地回答到,社会主义革命必然发生。同时他也提醒到,我们必须意识到社会主义的“两个必然性”与社会主义革命何时爆发是两个完全不同的问题。迄今为止,资本主义还保持着自身发展的弹性和可持续性。在社会主义革命在资本主义世界中被无限期推后的情形下,张亮教授认为,作为马克思主义的知识分子,最可能的斗争方式是以不同于资产阶级的方式去对他们的问题进行游击战。理论的游击战是现实的革命方法。
关于革命的主体,张剑副研究员认为无产阶级是马克思找到的伦理主体。无产阶级并不就是工人阶级,无产阶级不是一种职业,它是社会症候的所在,是社会的崩溃点。无产阶级在哪里出现,社会的崩溃点就在哪里,无产阶级反抗的是整个资本主义制度。
五、反思与展望
通过大会发言和小组讨论,与会学者进行了充分的学术交流,彼此之间既有思想观点的共鸣,也有理论见解的差异甚至分歧。在智慧的融合与碰撞中,本次论坛取得了三个重要成果。第一,围绕论坛主题东欧新马克思主义,确立了精神史研究的新范式。这意味着,对东欧新马克思主义的研究将深入到对东欧新马克思主义产生具有影响的宗教、文化、文学乃至心灵史的研究之中,在思想与现实的最深层联系中,展现东欧新马克思主义的理论价值。第二,唤醒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批判的研究。在我国的马克思主义研究中,政治经济学批判研究确实处于劣势。本次论坛对政治经济学批判研究的唤醒,一方面使我们继续以马克思留给我们的批判武器剖析资本主义,另一方面又可以使我们对社会主义的合法性做充分的论证。第三,本次论坛达成了一个共同目标——在差异中走向社会主义。无论是对西方马克思主义研究,还是对东欧新马克思主义研究;无论是精神史的研究范式,还是政治经济学批判研究范式;无论社会主义是一种经济必然性,还是一种伦理价值选择,学者们真切地相信社会主义是资本主义未来的发展前景。虽然对于整个资本主义世界而言,关于社会主义和社会主义革命话题的讨论以及对社会主义的探索显得是徒劳的,学者们就像被惩罚的西绪福斯,但是在不可为中作为,在无望中抗争,恰是马克思主义知识分子对现实不妥协精神和批判精神的体现。
本次论坛在取得理论成果的同时,也发现了理论研究中存在的不足,如对人物思想的单纯研究阻碍学者之间的思想交流,脱离现实的抽象的思想理论研究,国内西方马克思主义研究较国外马克思主义理论发展的滞后,对相关国家的政治经济状况研究的相对匮乏等等。随着国外马克思主义研究的不断推进和深化,与国外研究之间学术交流的不断增多,这些问题将会在未来的理论研究中得到相应的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