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亚泉的“奢俭观”论析
2015-04-29宋俭李学桃
宋俭 李学桃
摘 要:杜亚泉“奢俭观”的核心内容是倡导“节俭”。首先,“节俭”对人类文明有着重大促进作用;其次,奢、俭之判定应依据社会经济发展的一般水平及消费所产生的影响;“节俭”并不等于悭吝;第三,根据国情,中国仍需秉持“节俭主义”。杜亚泉倡导的“节俭”,实质是理性消费。他强调消费要满足人的发展需求与社会的发展需求;并结合近代中国实际,强调“节俭”对于经济发展与安全、政治清明与稳定具有积极意义。在消费旺盛、物欲横流的今天,倡导理性消费这一宝贵的思想遗产仍值得珍视。
关键词:杜亚泉;“节俭主义”;理性消费
中图分类号:C913.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4-9170(2015)03-0079-06
杜亞泉(1873~1933),浙江上虞人。作为近代思想启蒙与科技启蒙的先驱,他对近代经济问题亦进行了深入探索,经济思想内涵丰富,颇具价值。从目前的研究来看,学术界对杜亚泉经济思想的研究极为薄弱:除拙作《论民国初期杜亚泉的经济思想》之外[1],其它成果尚不多见;而对其颇具特色之“奢俭观”的研究更是尚付阙如。笔者早前论述杜亚泉的科技思想时,曾简略涉及到其有关奢、俭问题的一些认识,[2]现今在此基础上对其“奢俭观”作进一步探讨。
一、节俭与文明之密切关系
奢、俭问题是“传统经济思想长期谈论的一个重要问题”[3]。民初以降,杜亚泉对奢、俭问题进行的独到思索,其逻辑起点是强调节俭与人类文明之间存在着密切联系。
杜亚泉指出,节俭作为传统美德,“经传及诸儒学说先哲格言”对此“多称道之”。[4]事实上也确是如此,“‘崇俭节用消费思想源于先秦,历代思想家都曾提出过相当深刻的见解。薪火相传,代代传承,‘崇俭节用思想已经成为中国传统消费思想的主流观念,影响了一代又一代中国人的道德实践。”[5]但是,也正因被广为称道,人们往往对其“习为不察”,“有视为老生常谈不屑注意者”。[4]272对此,杜亚泉颇为担忧。他强调,“不俭之为害,决非限于个人而止”:“迁流所及”足以使道德堕落,“国家元气”受损;在“世界棣通”、竞争激烈之时代危害尤甚,举凡道德堕落、经济凋敝、政治腐败、社会动乱等,均与其紧密相关。故不能“漫不加察”。[4]272
杜亚泉接着就“欲望”对促进人类文明,以及提高人们生活水平等的作用进行了论述。“近之论者,每谓世界进化之大原,全赖人类生活欲望之向上。”[4]272在不断追求欲望满足的过程中,人类社会不断向前发展。“于是始而穴处,继而宫室,始而鲜食,继而烹饪,其他一切资生之事,亦无不由简单而变复杂,由简朴而即于奢华,递演递进,亦递进递演,遂形成今日灿烂庄严之世界。”[4]272因此,“苟无此欲望,则人类社会,犹是狉榛之故态,绝无进步之可言。”[4]272杜亚泉对于“欲望”与经济、社会发展等关系的上述认识,是值得肯定的。其时,梁启超也指出,“人类以有欲望之故,而种种之经济行为生焉”;“人人皆以欲得财产所有权为目的,既共向此目的以进行,则汲汲自殖其富量,而国民富量即随之增进焉”。[6]无疑,他们对“欲望”的这一认识是合理的。自由主义经济学家指出,“要求改善自己的物质境遇是有思想的人们的内在本能,这种欲求是消灭不了的,它是一切人类行动的推动力。”[7]杜亚泉还强调,人们生活水平因为满足不断发展之“欲望”而不断提高。并且,“文明之程度愈进,则奢侈之欲望亦随之而愈增”;昔日认为完美的东西,现今则已不能满足需求;此前认为新奇的事物,历经一段时期后也将不再新奇。[4]272因此,纵观人类社会的演进历程,“吾人饮食日用,决非永持旧态,常向奢侈方面,次第进行”;“世界数千年来之历史,实无日不含有由俭入奢之趋势”[4]273 。
杜亚泉认识到“欲望向上,于文明开化,有至大之助力”[4]272,但是,在他看来,社会进化“最要之条件”不在于“欲望向上”,而“在乎勤俭”。“世界一切文化,无一非劳动与资本之结果,而劳动资本,则由勤俭而来。”[4]273他以原始时代“野蛮人”与现今人类相比较,指出:虽然“野蛮人类之欲望向上,与文明人类,初无少异”,但他们“一日所获,即以供一日之耗费,不为未来之预备”;而文明时代,人们“有远虑”、“谋未来”,“知人生之不可一无积贮也”,对自身“欲望”“常存节制之心”——“不但求现时之享乐,且进而谋后日之享乐”;“于是积其劳力与资本,创造种种伟大之事功,以启发文明而嘉利后业,凡近代一切文明之产出,皆吾先民勤勉节俭之所留遗者也”。[4]273因此,“勤俭实与文明有密切之关系,即谓勤俭生文明,亦非过论”;并且,假若“先民无此懿德,而徒逞其欲望作用,则吾侪社会,与野蛮社会动物社会,相去几何?”。[4]273杜亚泉将“劳动资本”归结为“勤俭”之结果,并据此强调人类文明与“勤俭”之密切关系,这一论述有其合理之处。因为劳动以及劳动成果的积累,剩余产品出现,“人类社会于是由原始社会步入到文明社会”[8]。此外,强调“节制”“欲望”对于“创造伟大之事功”、“启发文明”且“嘉利后业”等作用,也与20世纪中叶马克思·韦伯所提出“禁欲”对促进资本主义在短时间内获得巨大发展的观点基本一致。韦伯曾强调,基督教新的“禁欲”观念,“对资本主义发展所具有的意义是十分明显的”[9]。
二、奢、俭之判定及节俭不等于悭吝
对于如何判定节俭、奢靡,杜亚泉也进行了深入思索。他指出,奢与俭是相对的,二者并无明确定义。“奢与俭无定义,乃虽外缘之境遇,社会之文化,比较而出之名词。”[4]273这与其时另一学者王实秋对奢、俭的认识基本一致,“奢与俭本无明确界限,在某一时某一地并无亏于俭德之事,在另一时另一地即可构成奢侈行为”[10]。杜亚泉对此还予以了例证,“玉杯象箸,当日目为奢侈,而尽则视若寻常,今日贫民所使用,有为千百载前王侯显贵所不能获得者”[4]273。因此,奢、俭之判定应该灵活地根据社会经济发展状况而定。“世界物产,品类日增,新事物之发明,与时俱进,则吾人生活,自然加高其程度,不能执前此之旧状,之为若者俭而若者奢。”[4]273
杜亚泉已然认识到,随着经济不断发展与社会的不断进步,生活水平也将不断提升,因而不能以时况去苛求往时,冠以奢、俭则尤为不对。并且,近代中西交流渐趋频繁的情势下,不能固守旧时生活状况而不谋求消费水平之进步。“外围环象,今昔不同,囊者闭关,不妨自为其风气,今则欧美社会,接触频繁,彼既竞炫其华,我亦安能独守其朴。”[4]273至于具体的判定标准,他认为,原始时代酋长一人所费“超越于均数至多”,“今则普通生活渐高,超越之数渐少,以今较昔,奢侈之度,固已杀灭矣”;因此,不能机械地以古、今作对比,而应将消费与社会的经济发展水平结合起来,以“有无善果”为标准,“窃谓据善果之有无以定奢俭,诚为至论”[4]274。杜亚泉主张以消费的最终影响作为判定“奢、俭”之标准,有其合理之处。从合理消费的经济标准来看,“消费者要依据自身的预期经济收入,遵循人的生命周期的客观规律,处理好即期消费与远期消费的关系,处理好消费增长速度和消费结构优化的关系,超前消费或者滞后消费都是不恰当的”[11]。杜亚泉还强调,“若取超越之多寡以为断,似不如就财力之胜否以为断”。譬如富人“衣轻暖”、“食肥甘”,与贫民相较,“则诚奢矣”;然而,“顾其财力足以至之,则亦不呈何等之弊害”。但是,“又譬如有贫乏阶级中甲之一人,竭尽其劳力所获,丰以自奉,超越于其侪辈之所为,人固目为逾分矣。然使其侪辈相率效尤,不量财力之如何,亦均增高其生活,使甲所超越之数,因而杀灭,讵得因此之故,而谓为非奢耶”?[4]274-275依据“财力之胜否”判定奢、俭,值得肯定。一般而言,“消费是否适度或合理的客观标准乃是消费主体的经济力量的大小。量力而行这个原则普遍适用”[13]。其中,所谓“量力”,包括微观与宏观两个层面:微观方面,即指每个消费者或家庭在一定时期的收入;宏觀方面,则是指一国或社会在一定时期的国民收入。当然,杜亚泉这里主要是就微观方面而言。综合来看,他反对在西方物质文明遥遥领先的情况下不思进步抱残守缺之消费,也反对与自身经济实力及社会经济发展水平相脱节之浪费,这些都闪烁着理性的光辉。
杜亚泉的奢俭观之理性特点,还体现在其所强调的“节俭”不等于悭吝。首先,他认为适当的消费能促进经济发展,“吾国今日经济状况,固已较前活动,人民既富于购买之能力,亟宜任其自然,若强以节约,则一方面金钱有壅滞之虞,一方面物产乏销售之路,市场凋落,亦非政治之幸”[4]274。强调合理的消费能促进货币流通与市场繁荣,这是“清末以来从积极方面认识‘奢之于近代社会的实际作用”的继续。[14]清末以来,谭嗣同、梁启超、章太炎等都强调“尚奢”有利于扩大消费、促进经济发展。如梁启超曾认为,“尚奢”可以加速财富流通、刺激生产,对社会、国家有利,因而鼓励富人“出其财以兴工艺贸易”[15]。谭嗣同将“尚奢”理解为“积极投资于商品经济,发展资本主义”;并指出它包括生产消费与生活消费两方面;其中,生产消费是“尚奢”之重心,体现为“其财均以流”,存在于“流注灌输之间”,因此他鼓励发展农工商业、发展商品经济,鼓励富人投资生产事业,以增加就业机会、促进国民经济发展,达到“穷民赖以养,物产赖以盈,钱币赖以流通”的境地。[16]章太炎曾“在《喻侈靡》中指出侈靡对生产发展有很大促进作用”,强调“侈靡”系“百工之所自出”。[17]杜亚泉强调在经济复苏、社会具备一定购买力的前提下不能倡导绝对的节俭,否则会造成市场资金壅滞、货物流通不畅的局面,这触及到近代商品经济发展之实质而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其次,他强调机械地提倡“绝对节俭”有违人类天性。“一般青年,因欧风濡染,教育提倡,对于物质上之智识,均已增高;智识既高,则其所需求者,必蕲与其智识相适合,不甘复安于粗陋,此亦人类之天性,而不能强为遏止者也。”[4]274由此可见,杜亚泉强调的“节俭”,并非梁启超曾批判的为囤积财富而“食不熏肉、妾不衣帛”之悭吝,亦绝非古代“黜俭崇奢”思想的复述。“黜奢崇俭”作为古代消费思想的核心,在历代思想家看来,它是解决消费问题的最佳方案”。[12]杜亚泉则强调,“经济宽余,智识发达,则取精用宏,实乃当然之势”[4]274。并且,崇尚节俭并不是承袭古人生活,“非谓吾人今日当仍沿数十年数百年之旧”;“因物产之增加,新事物之发明,而稍即于完美,吾亦不持异议。”[4]274由此可见,杜亚泉不是绝然反对高品质生活,而是强调消费须与社会发展程度相适应。
杜亚泉理性而相对科学的节俭观念,还体现在对教育、卫生等行业的认识。“卫生事项、教育事项,凡所以厚民生浚民智者,以蕲合世界大势之故,略求美备,冀收良好之效果,虽较多费,吾亦表示同情。”[4]274灵活地区分不同行业之间奢、俭的评判标准与要求,无疑是值得重视的。在杜亚泉之后,有学者在倡导“节俭”的生活态度时就特别强调,“对于子女的教育费和地方上办公益事情的公益费,应该要补助的。这种费用,如果吝惜,那反失节俭的真义了”[18]。
三、中国应持“节俭主义”
杜亚泉早前即已强调,“吾人之经济目的,在生活所需之资料,充足而无缺乏而已”;“故淫巧有禁,逐末有征,凡足以耗费生活资料或灭杀其生产者,皆加以裁制”[19]。在他看来,人类经济活动的目的是保障生存资料的充足,而非追逐奢华享受;因而,“对于节俭主义,仍当持守,而不当怀疑”[4]275。
首先,他认为,中国并不具备追求奢华之条件。“细核吾人现在生活,其激进之度,与吾人现在之地位,殊不相称”。他接着指出,“盖所谓境遇与文化者,进步无多,而生活状态,则倍蓰焉,且大半属于浪费,用于厚民生浚民智者,百仅一二而已,故即以比较而论,吾人今日之地位,亦决不应有如是之生活也”[4]274。虽与欧美国家的生活水平相比,中国不免相形见绌;但是,“生活之丰俭,当以主观之地位为高下,不能随外界之风尚为转移”[4]274。近代以降,我国社会资本虽然有所充裕,但这或是借助外债或是外资充斥之结果,“非自然之富力”;并且,“人民对于各种学识,如理财、如工业制造,亦未尝增进,足以自开利源,所增高者,特享用物质文明之智识而已”;故“不能据为论证,谓吾人今日,已有可以享用奢华之资格也”。[4]274杜亚泉冷静地洞察到中国之国情,强调“就时势以立论,谓奢俭乃由比较而定,理固至确;然就吾人现在之享用,以与吾人现在之境遇与文化较,其果相当而切合乎?”[4]274
其次,在杜亚泉看来,近代特殊的历史条件下提倡节俭、反对奢靡有利于发展国民经济以及保障国家经济安全。他指出,在社会生产力有限的前提下,奢侈品的生产必然会挤压社会必需品生产所需的资金与劳力。“地产之所出,既以供无谓之取求,人力之所造,又复偏重于淫巧之物品,而纯正之产业、宝贵之人工,转不克完其正当之效用,以增益国富。”[4]275因此,减少奢侈品生产便可充分利用有限的资金与劳力来发展国民经济。此外,提倡节俭还可以防止资本外流。“前此虽或浪费,其所耗费散,不出中国之范围,楚弓楚得,于全国经济,所损至微。今则海禁既开,外货充斥,奢侈品物,舶来尤占多数,金钱一去,永不复还”。更重要的是,倡导节俭、反对浪费还能加速资本积累,为工商业的发展积累资本,并实现经济独立、巩固国家经济安全。“昔者以农立国,社会事业,不需巨大之资财,进而工商路矿,亟待振兴,够以有用之资金,消诸无益之虚费,毫无储积,以为兴业之备,则外资即乘虚而入,财权既去,国权亦亡。”[4]275杜亚泉将“节俭”与国家经济安全相结合的思考,无疑是值得重视的。在生产力极不发达的情况下,工业品大多需要进口,奢侈品更是如此,因此,提倡节俭能够有效地防止资本外流。其时,早前《庸言》杂志就刊文强调,奢侈之弊“第一则启资金流出外国之弊”[20]。杜亚泉之后,也有学者指出,“今我国大病,除一切有形之灾祸,如外国之军事侵略以及国内各种偏灾外,厥为国际贸易之失其平衡”;失衡之原因乃是“洋货充斥”,而其中“大部乃属于不必要者”,也即奢侈品消费导致资本大量外流;论者忧心忡忡地指出,“今国奢极矣,而国贫亦极矣”[21]。再者,从工商业发展的角度、尤其是工业化的角度来看,近代中国资本实力弱小,通过节俭来积累资金不仅极具必要性,也有可行性;并且,在主权不完整的前提下,通过节俭积累资本比借助外债更能维护与保障国家的经济安全。
第三、杜亚泉强调,奉行节俭有利于政治廉洁、清明、稳定。他忧心忡忡地指出,“吾国今日所最堪浩叹者,则社会多数,咸趋于身份不相应之生活”[4]275。并且,社会开放程度的扩大以及交流的日趋频繁,奢靡之风极易蔓延;并且,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人们一旦沾染此风,“决不能复安于淡泊”。而当奢靡生活难以为继时,“必诈取豪夺,行险侥幸,以求复得”,甚至为此“掷其生命”,“其魔力亦大矣哉”。[4]275奢侈风气使个人迷失本性,进而通过腐蚀个人危及政治。而奢靡之风若为“学者政客”所“沾染”,则“流毒乃不堪究诘”。他们“地位本极清高”,“徒以生活竞尚浮华”,平时所入仅敷所出,“一遇事变,为保存地位之故,遂不能迳行良心上之主张”。[4]276这样,“人见其进退失据,出处依违,谓为失其独立之人格,而不知彼之内情,乃为经济所牵掣,而经济所以受掣,则亦不俭而已”[4]276。因此,“俭者,非独用以养廉,且可用以养节者也”[4]276。杜亚泉这一认识,也为后来学者所察觉。王炳宸就曾强调,“近年以来,我国贪污之风气甚炽,上自政治官吏,下及社会成员,营私舞弊,侵吞卷逃,时有所闻”;“揆其原因,由于道德沦亡,法治不彰,允不无关。然推源祸始,愚以为物质之诱惑,实足以意志不坚者之操守,而浸使堕落于不洁之溷!为盛名之累!故为豪华之生活,应为廉洁最大之障害,贪污唯一之根源也”。[22]杜亚泉还以“国会议员”为例,指出:“国会议员之俸给,岁额五千,议员自身岂不知其过厚,顾非此不足維持其高价之生活,遂亦受之而不辞,然岁入虽丰,而人望则缘之而转替,且其代表人民监督政府之权力,亦因此而受无形之障碍焉。”[4]276此外,“学问家、言论家”等负有“指导社会”、“主持清议”等责任,“然苟使用不节,致劳他人之佽助,受政府之分甘,则其议论,即不免有多少之顾忌,不克直抒己见,于是清议之力,亦因而减损矣”[4]276。诸此种种,“其贻害皆及于国家,以个人不俭之故,致国家蒙其害,则居于有智阶级者所不可不自行警惕者也”[4]276。杜亚泉将节俭与政治廉洁联系起来,强调奢靡对政治危害极大。他大声疾呼:“吾望吾国人加意及此,尤愿吾国抱天才负时望之政客学者之加意及此也。”[4]276更为严重的是,杜亚泉认为奢靡之风的盛行还会危及政治稳定。他在对“一战”进行分析后指出,“全欧大战,今三年矣,……,然其内容,则不外生活上之争竞”;“此次之战,英德争夺商权之战也”。[4]276至于中国,“固无向外争存之能力”;但若沉湎奢侈浪费而“不知裁抑”,“物产有限”而“欲望无穷”的情势下争夺必然发生,“干戈”“或将起于萧墙之内也”。[4]276-277
杜亚泉所揭橥奢靡风气危害政治是极富洞察力的,“历史和现实都再三昭示,官员贪图享乐、奢侈,势必销蚀斗志、滋生腐败,败坏党风、政风、民风,影响党群关系,损害政府公信力”[23]。而杜亚泉这一忧虑,也并非空穴来风,其时《申报》亦评论说,“言民国之官吏,其生活之程度诚高于前,然人格未能准是。或因所入不足以应生活之程度,而大丧其人格。官吏丧人格,于是乎有侵牟,于是乎有贿赂,于是乎纳税愈多而国愈贫,借债愈多而国愈贫,卒为破产之国。乃知俭德私德,而影响于公德,影响于国家”[24]。
四、结论
杜亚泉“奢俭观”的核心内容是提倡“节俭”;而其倡导的“节俭”之实质即理性消费。摒弃他“勤俭生文明”之“过论”,不难发现其“奢俭观”有着颇多可贵之处:如认识到理性消费对经济发展、人类文明进程有着巨大促进作用,并指出合理消费能扩大需求而繁荣经济,强调消费应要满足人的发展需求与社会的发展需求等等,这些都是其理论价值所在。更重要的是,杜亚泉还结合近代中国的具体实际,从经济发展与安全、政治清明与稳定等方面强调理性消费之必要性,这又是其“奢俭观”之深切的现实关照所在。在消费旺盛、物欲横流的今天,杜亚泉倡导理性消费的思想无疑仍属值得珍视的宝贵遗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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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校 王学青
Abstract: DU Yaquans “thoughts on extravagance and thrift” chiefly advocates “frugality”. At first, he emphasizes that thrift can greatly promote human civilization. Secondly, he considers that the distinction between extravagance and thrift should be based on the general economic development level and the consequences of consumption. Thrift doesnt amount to stinginess. Thirdly, he maintains that thrift should be promoted in China at present. In a word, the essence of DU Yaquans thoughts is to advocate rational consumption. He points out that consumption should serve to satisfy an individuals development requirement and social development demands. Based on the situation of modern China, Du Yaquan claims that thrift will play a positive role in economic development and safety, political integrity and stability. In the modern society filled with materialistic desires and greed, DU Yaquans thoughts of rational consumption still have great practical significance.
Key words: DU Yaquan; frugality; rational consump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