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思想七题
2015-04-29艾新强
艾新强
摘 要:孔子生活于春秋末期这个社会大变革时代。面对诸多社会弊病,孔子以强烈的使命感和责任感,提出了仁、贤、信、公、礼、和、中等应对措施,力图恢复古已有之的“郁郁乎文哉”的政治局面,实现自己的政治理想。借鉴和弘扬孔子这些思想,对弘扬我国优秀传统文化,为实现中国梦提供精神支撑具有重要现实意义。
关键词:仁;诚信;公正;和;中庸
doi:10.3969/j.issn.1009-0339.2015.03.015
[中图分类号]B823.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0339(2015)03-0071-07
孔子生活于周王朝名存实亡、时局动荡、新旧交替的春秋末期。面对“礼崩乐坏”的混乱局势,诸子百家竞相提出各自针砭时弊的政治主张,以达到消除战祸、恢复秩序、谋取治安的治国良策。儒家创始人孔子对当时混乱的社会状况忧心忡忡,意识到天生德于己,抱着“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使命感和责任感,周游列国,游说诸侯国君,努力恢复古已有之的“郁郁乎文哉”的理想社会。《论语》是孔子与其弟子的对话录,也包括孔子生平行为的一些资料,是孔子思想最全面集中的反映。孔子在《论语》中的思想主要体现在仁、贤、信、公、礼、和、中等方面。借鉴和弘扬孔子这些思想,有助于为实现中国梦提供精神支撑。
一、仁
《论语》一书论及“仁”处多达109次,是该书使用频率最高的词汇。可以说,“仁”乃孔子政治思想的主旨,其意是讲人与人的关系,其核心是爱人,通过爱人实现社会和谐。
孔子认为,仁是心之用,心是仁之体。《论语·颜渊》:“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论语·述而》:“我欲仁,斯仁至矣。”显然,仁就在己心,说到“仁”,就有“仁”到。孔子还主张,仁者要将心比心,推己及人。《论语·学而》:“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孝、悌是对待亲人长辈的情爱,是“仁之本”,这样“仁”便有了植根于血缘家族的亲和力。仁者爱人的程序则是由近及远,由亲亲到亲友到仁民,即由“弟子入则孝,出则弟,近而信,泛爱众”,到“四海之内皆兄弟”。这种爱心,具体表现出来的道德内涵,归结起来就包括恭、敬、正、宽、忠、信、俭、惠、让、敏等。
孔子这种“仁”,在治国实践中表现为为政以德,善待民众,先富后教,先惠后使,先教后刑,使“天下之民归心焉”[1]396。
首先,富民利民。孔子认为,国家不可避免地要使用老百姓,但这种使用应当是有条件的,那就是执政者必须先给予老百姓以实际利益:“惠则足以使人。”[1]327百姓人丁兴旺之后,执政者应该做的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富之”[1]247。只有老百姓富足了,君主和国家才能富足:“百姓足,君孰与不足?[1]230百姓不足,君孰与足?”[1]230尤其要很好地解决老百姓的吃饭问题。孔子把“民、食”作为执政者应当重视的四件大事中的两件,认为使百姓“足食”是赢得他们信任的重要条件。为此,孔子反对竭泽而渔、横征暴敛的“苛政”,主张实行“养民也惠”的轻徭薄赋政策,爱惜民力,以利于发展农业生产。
其次,教化民众。在孔子看来,民众富裕之后,执政者要做的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对他们进行教化,使其“富而好礼”[1]16。孔子主张宽猛相济、文武并用,但在德、刑关系上,他还是主张德主刑辅,教先刑后,刑罚乃不得已而用之。《论语·尧曰》:“不教而杀谓之虐,不诫视成谓之暴。”孔子认为,教化的作用是政令和刑罚所不可比拟和替代的。《论语·为政》:“道(导)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行政与法律手段只能使人们勉强克制自己不去犯罪,而不知道什么是耻辱,不能从思想上解决问题;只有用礼仪道德引导和教育百姓,才能使他们自觉地约束自己的行为。
孔子“仁”的思想无疑来源于周初政治家周公,是对周公“明德慎罚”、“用康保民”思想的继承和发展。这一思想是孔子全部思想的主要支柱,其目的是通过改善人民生活,使之安居乐业,从而赢得人民的支持和拥护,保持政权的稳固。它对后世有头脑的政治家和知识分子产生了巨大影响,不仅培育了不少明君、贤相、清官,也在一定程度上减轻了统治阶级对劳动人民的剥削和压迫,从而对一些王朝的长治久安发挥了不可否认的作用。就是在今天,只要赋予其时代内涵,仍然具有重要的借鉴意义。
二、贤
贤就是重贤用贤。用人历来是关系国家治乱兴衰的根本问题,因此,孔子十分强调执政者个人的作用,意识到不举用贤才,国家就不可能治理好。所以针对当时用人唯亲的社会现象,孔子提出“政在选臣”,主张举贤善任。对于如何选贤任能、知人善任,孔子提出了不少宝贵的见解。
首先要举贤善任。一是用人唯贤。孔子主张“君子笃于亲”、“不失其亲”[1]15。这表明他尚未完全摆脱“尊尊”、“亲亲”的宗法观念,但他已突破了按宗法关系用人的旧规。晋国的魏舒在选派县大夫时,共选十人,其中只有一人是其亲属,这在当时宗法观念十分浓厚的历史条件下是很可贵的,因此孔子赞扬他“近不失亲,远不失举,可谓义矣”[2]。二是要听言观行。孔子认为,了解一个人的言论主张是考察他的重要途径,但是,仅仅根据其言谈就下结论是不行的,更要看他做得如何。“君子不以言举人”,要“视其所以,观其所由,察其所安[1]28,即通过其行为来做判别。三是要克服主观偏见。孔子认为,喜欢一个人就希望他永生不死,憎恨一个人就希望他立刻死掉,这是缺乏理智的表现,即“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是惑也”[1]231。四是用人各取所长。孔子说,君子用人如器,而小人“及其使人也,求备也”[1]258,即在用人上求全责备。他还以孟公绰为例说明对人应择长而用,指出如果让他做一个清闲的家臣则才力有余,但即使在一个小国当大夫也会力不从心,因为大夫要担负重大的实际责任。五是要能容人。执政者要宽宏大量,“宽则得众”[1]258,所以应“薄责于人”[1]298,对人要宽容,能原谅小过失。
其次要修身率下。孔子认为德政的推行,首先要求从政者要有高尚的道德,要在行为上发挥榜样的作用。所以他非常强调执政者要以身作则,率先垂范。在这方面,孔子有不少论述。如《论语·颜渊》:“政者,正也。子率以正,孰敢不正”;“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风必偃”,“苟正其身矣,于从政乎何有?不能正其身,如正人何?”等。那么,怎样才能“正”呢?孔子要求从政者通过“自省”、“自戒”、“自讼”、“自责”、“克己”、“修己”、“求诸己”,即严于自律,加强道德修养,以自己的模范行为来影响、感化和带动众人。《论语·学而》:“躬自厚而薄责于人,则远怨矣。”《论语·里仁》:“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自省也。”修身的内容主要有遵礼、处恭、有信、敬事、俭用等。
毋庸置疑,孔子选贤任能、知人善任以及执政者以身作则、率先垂范的思想认识,相对于夏、商、周三代实行的世袭制、世卿世禄制来说,是先进的甚至是革命的,且具有超越时空的意义。重视执政者道德的自我修养也是必要的,但这种认识存在着较大的片面性和保守性:一是个人修养的内容局限于“德”的范围,轻视了从政才能的锻炼;二是强调闭门思过,脱离社会实践;三是过分迷信自律的功能,忽视他律的约束和监督;四是过多地强调克制自己,处处谨言慎行,一定程度上束缚了人的主观能动性和进取精神;五是高估道德的作用,企图用道德手段解决政治问题,不仅易于造成人治,也易于走上“道德至上”的误区,对被压迫人民起到麻痹和欺骗作用。而这正是历代统治者提倡孔学的重要原因。
三、信
孔子是中国政治思想史上第一个阐述诚信这一道德规范的思想家,他把诚信定位为个人道德修养的主要内容,重视诚信的引导和规范作用,要求人们要秉承一颗真诚信实的心灵,待人以诚,言行一致,对民众负责,争取人民的拥戴。
孔子集中阐述了诚信思想中的“信”,但他所倡导的忠、信、笃等概念都含有诚的意思。孔子将诚信看作“仁”的基本要求之一。
首先,诚信是人际交往的首要道德品质。孔子认为,诚信首先要讲信用。《论语·学而》:“信近于义,言可复。”诚信应该成为一个人最基本的道德品质。缺少了它,一个人便无法立身处世。所以孔子对不讲信用的人持坚决否定的态度,“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大车无輗小车无軏,其何以行之哉?”在孔子看来,诚信这种品德应该是说话算数,言行一致,不出尔反尔,不能为了个人利益而背弃诺言。因此,“言必信,行必果”。孔子把诚信视作人际交往应该遵循的一条基本准则,认为交朋处友应该以是否讲诚信作为衡量标准,“益者三友,损者三友。友直,友谅,友多闻,益矣。友便辟,友善柔,友便佞,损矣”。所以,与朋友交往,应该守诺言,讲信用,以诚相待。从孔子的论述可以看出,诚信是人区别于动物的标志。如果一个人不能做到言而有信、言行一致,那么与动物无甚区别,不成其为人。讲诚信也是促进个人进德和居业的先决条件,《易传·文言传》:“忠信,所以进德也;修辞立其诚,所以居业也。”惟有忠于职守,踏实敬业,言语诚实可信,方能赢得人们的尊敬。《论语·尧曰》:“信则民任焉。”因此,人生在世,敬德居业,皆以诚信为本。
其次,诚信是治国理政的根本要求。关于诚信的政治意义,孔子认为,诚信应该成为治理国家的根本。在他看来,军备、粮食和民众对当局的信任是治理好国家的三大条件,民众对当局的信任又居于三大条件之首。没有民众对统治者的信任,再多的粮食和军备也阻挡不了统治者垮台的命运。“子夏曰:‘君子信而后劳其民,未信则以为厉己也”。那么如何才能消除这些误解并赢得他们的信任呢?“道千乘之国,敬事而信,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这里的“敬事而信”、“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就是要求统治者对百姓讲信用,避免铺张浪费。对百姓要有爱心,在役使百姓时,不要违背农时。孔子还强调统治者在诚信方面身体力行、率先垂范的重要性,“上好信,则民莫敢不用情”。
再次,诚信是国际交往的基本准则。诚信不仅是交朋处友的基本准则,也是社会所有层面人际交往的基本准则,只有人人都自觉做到说话算数、信守诺言,才能彼此相互信任,进而实现人际关系的融洽与和谐。国际交往中在确保国家民族利益的前提下,也要讲求互信,以邻为伴,互利共赢,切忌以邻为壑,不讲信誉。《论语·里仁》:“君子之于天下,无适也,无莫也,义之与比。”
诚信不仅是“为人之道”,也是“治国之道”。中国共产党自诞生以来,一贯倡导诚信道德,强调党的利益与人民利益的一致性,号召全体党员和党的干部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在实际工作中,要求共产党员和党的干部讲实话,办实事,办好事,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取信于民,赢得了全国各族人民的衷心拥护和爱戴。党的十八大报告提出了“二十四字”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诚信”也是核心价值观的重要内容,体现了我们党对诚信价值观的高度重视。这反映了孔子诚信价值观的历史继承性。当前,认真学习孔子的诚信思想和实践,对于我们培育和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无疑有着重要的启示意义。
四、公
公即公正。这是个现代概念,但对社会公正的追求,则是任何一个民族基本的社会理想。中华民族是个崇尚公平与道义的民族,从先秦时代起,就产生了古老的社会公正意识,并有了比较明确的思想表达。孔子就是这方面的杰出代表,提出了不少社会公正思想。
首先,阐明社会公正的社会政治意义。面对春秋末期统治者田连阡陌、奢侈腐化,普通百姓贫无立锥、啼饥号寒,阶级矛盾严重激化的社会现实,孔子本着“天将以夫子为木铎”的担当精神和历史责任感,敏锐地认识到这种社会的严重不公是造成社会动荡的重要原因,提出了实现社会公正的崇高理想。在《论语·尧曰》中,孔子把公与宽、信、敏并列起来作为仁的基本要求之一,提出“公则说”。黄侃注云:君若为事公平,则百姓皆欢悦也。 这就明确地揭示了实现社会公正的社会政治意义就是赢得百姓欢悦和衷心拥戴。在春秋时期提出这样的先进思想,不啻于空谷足音,弥足珍贵,值得认真学习和借鉴。在此基础上,孔子还提出了经济公正、政治公正和教育公正问题。
其次,主张“富民”与“均富”。《论语·里仁》:“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孔子在义利方面虽然重视义,但他并不是一概不要利,因为他知道民以食为天,只是反对不义之财。《论语·里仁》:“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同时,他对不义的财富也不屑一顾,“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孔子治国安民的主张是“庶、富、教”,庶而后富,富而后教,关注民生,强调藏富于民,把维护老百姓的生存权与受教育权看作是为政之本。孔子所重在“民、食、丧、祭”[1]369,重视百姓的吃饭与生死问题,主张如子产那样“养民也惠”,“使民也义”。同时重视民众的实际利益,“因民之所利而利之,斯不亦惠而不费乎?择可劳而劳之,又谁怨?”这都是孔子“仁”思想的题中应有之义。切实做到“因民之所利而利之”,执政者才能得到老百姓的衷心拥护和信任。弟子冉求帮助季氏聚敛,孔子愤怒地说到:他不是我的弟子,“小子鸣鼓而攻之可也”[1]214。孔子注意到分配公正问题,反对贫富过于悬殊,“有国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盖均无贫,和无寡,安无倾”。这里的“均”是要调节贫富等级关系,为富者和贫者、各种不同等级的人都规定一个合理的限度,使之“各得其分”,而不是有的论者所理解的绝对平均主义,因为在孔子说这段话的同时,还强调按照等级关系进行利益分配,避免出现《论语·颜渊》中齐景公所说的“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虽有粟,吾得而食诸”的混乱无序社会状态。
再次,提出并实践“有教无类”的教育公正思想。春秋时期的社会形态是“世袭社会”,其显著特征是官员特别是高官的来源主要是世家大族,选拔官员的标准主要看其是否血统高贵。在这种社会制度下,公共权力作为一种政治资源在分配上是极其不公平公正的。孔子构想的选官办法是“举贤才”,还强调这种选官办法的社会政治意义,“举直错诸枉,则民服;举枉错诸直,则民不服”。这样不拘一格选拔人才,把正直有才之士选拔起来放在邪恶人之上,是使百姓服从的重要条件,同时也可以使邪恶之人改邪归正。孔子还注意为施行这种选官办法创造人才条件。孔子创立了我国第一所私学,打破了以往“学在官府”,只有贵族子弟才能受教育,平民庶人不能进入正式学校学习的成规。“有教无类”,不区别地域、年龄,不区别贫富、贵贱,特别是不区别血统,不区别身世,只要“自行束修以上,五未尝无诲焉”[1]129。孔子弟子很多,号称三千,而且来自四面八方,各个社会阶层、各个年龄段的人都有,而且富贵者少,贫贱者多。据有人考证,孔子深通六艺的七十二位弟子中,只有司马牛、孟武伯、南宫敬叔、孟懿子等是富贵子弟,其他绝大多数弟子出身“微贱”,如颜渊居陋巷,死时有棺无椁;曾子种瓜,其母亲织;闵子骞着芦衣,为父推车;仲弓家无置锥之地;子贡货殖;子路食藜藿;颜琢聚曾为盗;有子为卒;等等。这些人本来都不可能得到受教育的机会。孔子的“有教无类”,打破了贵族对教育的垄断,这些穷弟子终于踏进了学校的门槛。而且孔子办学有两个目的,一是求道向学,二是干求爵禄。《论语·为政》:“子曰:是亦为政,奚其为为政?”其弟子子夏更是直言不讳地说,“学而优则仕”[1]359。事实上,弟子们也没有辜负恩师的期望,他们中有不少人活跃在政治舞台上,各有成就,影响深远。《史记·儒林传》:“自孔子卒后,七十子之徒,散游诸侯,大者为师傅卿相,小者友教士大夫。”散见于史籍的,冉求为季氏宰;子路先为季氏宰,再为蒲大夫,又为孔悝邑宰;宰我为临淄大夫;子贡常相鲁卫;子游为武城宰;子贱为单父宰;子柴为费宰;原思为孔父宰;子夏为莒父宰;等等。由此不难得出结论,是孔子“有教无类”思想和实践,开辟了人人平等受教育的新纪元;培育和造就了一大批人才,汇聚起不论出身、只重品学的士人阶层,为后世科举制乃至任人唯贤政策的实行奠定了基础;架起了中国由相对封闭和静止的等级制社会向一种相对开放和流动的等级制社会转变的桥梁,其公正公平的社会政治意义不容低估。
五、礼
礼起源于原始社会的宗教仪式,到后来形成为各种各样的条文规定,成了无所不包的社会生活的总规范,融习俗、道德、政治经济制度和思想准则为一体,渗透到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面对春秋时期“礼崩乐坏”的社会现实,孔子十分重视礼,认为礼是华夏族与其他族区分的标志,是人们的生活行动准则,是治国安邦的大纲和根本,倡导“能以礼让为国”[1]71。如《论语·尧曰》:“不知礼,无以立也。”《论语·八佾》:“八佾舞于庭,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亡也”,等等。
首先,规定了礼在国家政权体制、君臣关系和家庭关系三个层面上的内涵。(1)针对周天子徒拥“天下共主”之空名,实已丧失往日威严的现实,《论语·季氏》突出强调,“礼乐征伐自天子出”,而不能“自诸侯出”,“更不能陪臣执国命”。(2)“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1]55。在孔子看来,这应该是君臣之间最恰当的关系,同时“事君尽礼,人以为谄矣”。可见,孔子是在礼的规范下阐述君臣关系的。君使臣以礼,具体要求是遵礼。遵礼就是执政者要遵循礼制规定,不可须臾背离。《论语·卫灵公》记载,卫灵公向孔子请教军阵问题,孔子答道:“俎豆之事,则闻之矣。军旅之事,未之学也。”孔子认为卫灵公只问阵法而不问礼制,不是遵礼的明君,于是第二天就离开了卫国。臣事君以忠,具体要求包括“不仕无义”和“以道事君”两个方面。前者是指作为一名士应该以大局为重,如果出仕就不能违背道义,要尽可能为国家奔走努力。《论语·微子》记载了子路批评荷蓧丈人“洁身自好而乱大伦”的行为,说“不仕无义。君臣之义,如之何其废之”。应该说子路上述观点也反映了孔子的思想:君子出仕是实行君子之义,荷蓧丈人的作为违背了君臣之间的伦理关系,放弃了君子所应尽的责任义务。“以道事君”的“道”是指道义,道义当然是符合当时伦理政治规范,符合礼制规定的。这种道既是指臣下服事君上的准则,也是臣下服事君上的标准。《论语·先进》:“所谓大臣者,以道事君,不可则止。”(3)在家庭关系上,礼表现为孝悌。《论语·为政》:“生,事之以礼;死,葬之以礼,祭之以礼。”对于父母长辈尽孝道,孔子这段话是很典型的。至于说悌,前文已有论述。
其次,把仁注入礼,使之紧密结合。孔子认为礼是仁义的外在表现,仁是礼的实质内容。仁和礼是一个事物的两个方面,是一个有机整体,它们相互制约,又相辅相成。《论语·颜渊》:“克己复礼为仁,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显然,克己复礼本质上就是仁。为了复礼,孔子还具体要求人们“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人的许多道德品质都属于仁的范畴,如恭、慎、勇、直等,可是这些仍需要以礼节之。《论语·泰伯》:“恭而无礼则劳,慎而无礼则葸,勇而无礼则乱,直而无礼则绞。”礼是人们品德和行为的最后规范。
显而易见,孔子的礼学是与宗法制度紧密结合在一起的,这种礼学对维护宗法制度、对中华民族由野蛮走向文明起着重要作用。孔子的礼学既是人们日常生活的规范,也是区分品德人格高低的标准。其中关于孝的伦理规定,如子对父孝,人与人之间有礼,剔除其中的繁文缛节,还是值得肯定的,对于改善当今社会物欲横流、重钱不重情、忽视尊老爱幼和孝道培养等仍有着积极的意义。但礼学中有许多腐朽、僵化、束缚人性的规定,是等级制度的维护力量,在政治上、思想上表现为“不在其位,不谋其政”[1]159,剥夺人们参与政治和思考政治问题的正当权利,从而束缚了社会的创新和发展,这些都是我们在学习时特别需要注意的。
六、和
“和”是孔子思想的一个重要概念,是他们的毕生追求及其理论的最终落脚点,其基本要义是妥善处理家庭关系和各种社会关系,从而实现人们之间的和谐。孔子在社会政治领域“和”的思想主要有两点。
首先,正名分。孔子认为,德政的推行,除了强调从政者个人的德行外,还必须使人们按着各自的地位、职业各尽其分。《论语·子路》:“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事不成则礼乐不兴,礼乐不兴则刑罚不中,刑罚不中则民无所措手足。”孔子强调为政要正名分,认为只有这样才能建立起礼乐刑罚相协调的社会政治生活秩序。他在回答齐景公问政时,又指出:“君君、臣臣、父父、子子。”[1]232这就是说,君要像个君的样子,要尽其职责;其他如臣、父、子也一样。这样,社会生活中各种角色的人各就其位,各司其职,民心、社会就能安定,并逐渐使政治达到德治的理想。
二是妥善处理君臣、君民等关系。以君臣关系而言,如前所述,孔子并不主张做臣的绝对服从君主,臣对君的“忠”是以君的“礼”为前提的。孔子还主张臣下既要忠心于君,有过则谏,“和而不同”,但又不能盲目愚忠或强谏,而应适可而止。《论语·卫灵公》:“邦有道则仕,邦无道则可卷而怀之。”就一般社会关系而言,孔子提出诸如仁、义、礼、忠恕、诚信等道德规范,教诫人们为人处事讲仁义道德,特别强调“己所不欲,勿施于人”[1]225、“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1]124的基本准则,以使社会更加稳定、有序。就君民关系而言,《论语·为政》:“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为政以德”是对君主或执政者的极高要求,要他们实行德政,既要“使民以时”,又要取信于民。德政的主体是在上的执政者,他们要为民众发挥表率作用,引导民众也崇仁向善。如果在上者不正,不实行德政,民众百姓也不会服从管制。因此,执政者必须认真对待自身的道德修养,认真对待百姓之事,做到“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乘大祭”[1]225。“上好礼,则民莫敢不敬;上好义,则民莫敢不服”[1]243。这样,百姓就会“近者说,远者来”[1]256,四方之民襁负其子而至矣。
在此需要特别指出的是,孔子所强调的这种君臣、君民等级关系是针对他所处那个时代的乱象提出来的,其目的是想恢复天下秩序,因而具有一定的现实意义,不可简单地予以否定。强调这种关系与后世集权社会“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非人性教条比起来是有本质差别的,绝不能把孔子没有说过的话强加于他。这一问题的关键不在于要求孔子否定这种等级存在的事实,而是提出如何在这种现有条件下建立起某种关系,以便在不同等级之间实现和谐。纵观孔子的论述,可以看到,他所说的君臣、君民之间的关系绝非单向的反抗关系,而是双向的“君礼臣忠”、“君仁民信”的平衡制约关系,如果出现单向的不平衡,这种关系就要被另一种平衡关系所取代,而这种结果正是孔子所千方百计避免的。
七、中
《论语·雍也》:“中庸之为德也,其至矣乎。”孔子把中庸之德誉为“至德”。庸,古训为常,中庸即中常或用中。中庸既是哲学上的方法论,又是伦理道德上的行为准则。孔子主张坚持中庸原则,在治国理政中把握分寸,恰到好处,无过无不及,避免将好事办坏。如在治国方针上,主张德主刑辅,宽猛相济。在处理具体事情上,应缓急得当,“欲速则不达”[1]251。在执法上,要刑罚得当,“刑罚不中,则民无所措手足”[1]242。在经济上施惠于民时要“惠而不费”[1]279;役使民众时要使其“劳而无怨”;满足上下欲望时要“欲而不贪”[1]270;看待贫富问题时,要以财富的来源是否符合“义”为标准;等等。中庸思想可以说是孔子全部思想的哲学基础。
首先,认识方法论上的“执两用中”。一切事物都有互为相反的两个极端。在认识事物时,必须从事物的两端进行全面的探索比较,才能掌握其本质。《论语·子罕》:“吾有知乎哉?无知也。有鄙夫问于我,空空如也。我扣其两端而竭焉。”这最后一句的意思是,就他提出的问题,从正反两个方面进行比较,进而把问题弄得清清楚楚。这是对认识事物的一种经验总结。孔子的“两端”学说,不仅是理论上的认识问题,而更重要的还是实践中的运用问题。孔子提出“过犹不及”的命题,认为凡事做过头和不及都是有害的,只有适得事物之宜的中道,才是正确的。
其次,事物发展上的“时中”。“时中”是中庸思想中的一项重要内容,它是从时间观念上去把握事物发展规律的哲学范畴。孔子非常强调“时”的观念,认为一切事物都有其相适应的时间。小之如农作物的生长,大之如整个人类社会的发展,都离不开时间的更新。如果违背了这一规律,就无法掌握中道。《论语·乡党》载,孔子行于山梁,见雌雉得其时,叹曰:“山梁雌雉,时哉!时哉!”孔子注意“时”,孟子称孔子是圣之时者也。
再次,行为修养上的“中行”,经权常变。孔子把行为修养能符合中庸之道的人称之为“中行”。《论语·子路》:“不得中行而与之,必也狂狷乎?狂者进取,狷者有所不为也。”可见中行之士是孔子最理想的培养对象。所谓“中行”,就是一切行为要适得事理之宜。《论语·子罕》:“可与共学,未可与适道;可与适道,未可与立;可与立,未可与权。”他把共学、适道、立、权排了一个顺序,在这个顺序中,权的难度最大。中庸之道既然是切合实际的适中之道,而客观事物又往往是不断发展、变幻无常的。作为思想最高准则的“道”,必须与之相适应,所以中庸里面也必然包含着“权”。“权”就是权衡轻重,求其适当之意。“道”之所以要有权,其目的就在于取“中”;而“中”在实际运用时,又不是固定的,而是按照客观条件有所变动的。因此,有常有变、有经有权地掌握“中”,才是切合实际的中庸之道。在掌握和执行基本原则时,还必须有所变通,要有一定的灵活性。
总之,上述七个方面的思想都是孔子针对春秋末期社会所出现的种种弊病,而统治者解决措施捉襟见肘时提出来的,目的是用来批评、鞭挞、指导、疗救当世的。这些思想是具体的、历史的,其中包含着丰富的人民性,因而在客观上对当时及其后世的社会历史发展起了积极的推动作用,对今天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全面深化改革、实现中国梦仍然具有极其重要的价值,值得我们珍视。
[参考文献]
[1]邓伯球.东方圣书——论语通解[M].北京:长征出版社,1996.
[2]李宗侗.春秋左传今注今译[M].北京:新世界出版社,2012:1170.
责任编辑:郑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