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美国教中文

裘盈

我很有幸地曾受聘于美国明尼苏达州一所“沉浸式”语言特许学校。之所以觉得幸运，并不是因为这属于海外工作经验或有丰厚薪酬，而是我的的确确地觉得，在这所学校工作让我学到很多的宝贵经验、教与学的方法和思路，也让我经历师生之间最有利于学生学习的教学氛围。

大湖区国际语言学校（Lakes International Language Academy）坐落于美国北部的明尼苏达州。它并不地处繁华的市中心，相反，它是一所地处市郊的特许学校 （charter school）。这是一种介于公立学校（public school）和私立学校（private school）之间的学校，既拿政府的教育拨款，又接受私人的捐助，让学生享受免费教育，但与一般公立学校的最大不同是它不受一般公立学校法令条例的限制，有自己的操作系统，树立自己的教学理念。

很多人会问，怎么会想在市郊建立这样一所以西班牙语和中文作为主导语言的“沉浸式”语言学校呢？从中文班级人数逐年上升的趋势来看，其学前班（kindergarten）入学人数曾达49人，相比往年的29人近乎翻了一番，是什么样的动力驱使土生土长的美国中西部家庭让孩子把学习中文作为首选？

“沉浸式”语言学校，顾名思义，就像直接跳进河里学习游泳一样，学生要用中文或西班牙文学习数学、科学、社会学和课程大纲上规定的所有课程。学校的孩子利用他们一生中最佳的语言学习时机，在校的每时每刻都在高质量地利用目标语言。各个年级的教师严格地运用100%的目标语言作为教学语言。学生也必须高质量地运用目标语言作为语言输出（language output）。学生从学前班没有任何语言基础开始，到一年级时通常可以非常自信地将目标语言作为主要的学术生活交流工具，做到100%地运用目标语言。

和中国的公私立学校不同，这所学校的教学环境非常自由。每位教师可以自由地装扮教室，增加文化元素，根据需求自由设计课表。学校有严格的教学大纲，但由于不受课表的限制，教师可以在教学节奏上收放自如。通过与英语和西班牙语的比较发现，用中文学习一年级数学（20以内的加减法）实际上会在很大程度上帮助孩子了解数字概念。中文的数字相当科学直观，对10以上的数字，当孩子在念“11，12，…”时，事实上是在做加法，这对理解很有帮助。

学习一门语言对成人来说，是打开另一世界大门的先决条件之一。但对小学生来说，虽然没有任何的功利性、目的性，但他们对语言的热爱却最纯粹、最自然。他们会因为能上一次中国餐馆，有机会和中国服务员小聊两句而激动万分。对他们来说，中国文化不是一种与自己文化相比如冰与火一般的外来（边缘）文化，在潜意识里已经耳濡目染了不同的行为方式和习惯。这是培养多语种儿童的一个重要好处：在熟练运用一门以上语言的同时，让他们的胸襟和视角明显广于同龄的单语种儿童。

学习目标语言的方法，在学校10多年的办学经验中，是非常成功的。作为一所“沉浸式”语言学校，孩子学习语言的强度和力度不言而喻。每天7小时的在校时间，让他们不仅能听到100%的目标语言，也被严格地要求运用该种语言。目标语言对他们来说不再是一门外语，甚至高于“第二语言”，因为这是他们唯一运用的学术和生活语言。“沉浸式”教学的另一极大优势是，学生有很多的机会将语言学习进行应用。他们不必强记词汇表，而是潜移默化地通过和教师、同学的讨论，加上自身的思考，在自信说出并运用这些词汇前，已经有大量的机会听到、读到这些词汇。学习语言的过程本就应该建筑在运用之上。在符合强度和力度的条件后，再加上自然、潜移默化地运用语言，才会取得高效可靠的学习成果。

这所学校的另一亮点是，非常注重培养学生的思考能力。教学从不会被某一本教材或某种思维定式所引导。相反，教师要大量地引用各种资料。在知识大爆炸时代，教师的角色已不再是解释和教授教材，而是引导学生从大量的互联网资料中分析和筛选资料。学校非常注重这种批判性思维和学习能力。除了数学、语文被作为主课，我们在科学和社会学学习上也花费大量的时间。每个单元的主题范围非常广泛。举个例子来说，在“从过去到现在”单元，我们参观了1850年代的农场，一年级小朋友用中文讨论现在生活与爷爷奶奶年代生活的不同。作为教师，我引导他们要在各个不同的方面展开讨论，如学校生活、交通工具、生活条件，等等。他们会发现自己所想与事实会有很大的差异。通过这种方式，孩子会大量吸收各种主题的词汇，在拓宽视野、积累生活经验知识的同时，加强他们的语言能力。除了互联网、书籍等二手资料，我们会邀请10位爷爷奶奶到课堂讲述他们的童年，帮助孩子对这一主题有更深和更直接的理解。每单元结束时，让孩子完成一个课题，做成小册子，展示他们对这一单元话题自由而独特的见解。

我们会很容易地把美国的教学理念和中国的教育机械进行比较。其实，绝对地评论正确与否本身是思维狭隘的表现，本文展示的是适应美国州情的一个比较理想的教学思路和模式。一所成功学校最重要、最根本的因素在于是否可以满足学生的学习需求，让他们的求知欲在求学道路上越来越强烈。我认为这所学校在其所处的大环境中做到了这一点。

（作者系美国明尼苏达州大湖区国际语言学校一年级中文沉浸教师）

（责任编辑：孙建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