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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域文化与叶尔克西创作的民俗书写

2015-04-24祁晓冰

山花 2015年2期
关键词:克西头巾毡房

祁晓冰

地域文化与叶尔克西创作的民俗书写

祁晓冰

“地域”这一概念,除了具有某一地理区域这一含义之外,其更深层次的内涵是指人文空间意义。地域的范畴不仅包括气候、土壤等自然环境,也包括在此环境中生存的人们创造的人文景观,它们共同构成了某一地域区别于其他地域的文化景观。新疆是哈萨克族聚居的区域,其独具草原游牧文化特色的哈萨克族民俗风情具有浓郁的地域特色。中国当代哈萨克族著名女作家叶尔克西成长、创作于新疆,她的作品不仅为我们展示了新疆广袤草原的壮美风光,也为我们呈现了草原哈萨克民族特有的民俗风情,其中有关哈萨克族居住、服饰、饮食、交通等方面的生活习惯和习俗,意蕴丰富,生动反映了哈萨克族的日常生活、思维观念和情感追求。

哈萨克族是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常年过着迁徙、转场的动荡生活,在居住方式上,携带便捷、防雨保暖的毡房最适合这种生存状态,而毡房也就成了哈萨克族最具特色的建筑。

毡房是哈萨克族历史记忆的图标,是亘古流传的民族风情的装点。哈萨克族牧民的毡房以白色为主,毡房内部根据主人的喜好配以色彩丰富的装饰,白色的毡房挺立在绵绵绿色的草原上,别有一番景致。毡房在哈萨克族社区是普遍而常见的,对民族文化怀有浓厚情感的叶尔克西赋予了毡房许多意义。从叶尔克西的作品中,我们可以看到作家对毡房的多方面描写:在作品《夏至》中作家形象地将毡房比喻成“白色的蘑菇”;在《老毡房》中,作者详细描述了一顶新毡房的制作过程:牧人从山里拉来做毡房架用的木料,毡房主人把羊毛染成五颜六色,再请人做成漂亮的毡子和毡房的各种拉带绳索;在《黑马归去》《多年前的一片云》等作品中作者深情描绘了普通哈萨克家庭的毡房内部装饰:“洁白的毡子,红色的梁,红色的天窗,精美的拉带,五彩缤纷的铺设”,异常炫目,草原风情浓郁,“毡房的天窗透着光,一地花毡五彩缤纷,毡房内的花毡上整齐地码放着五颜六色的被褥和漂亮的绣花枕头。”的确,叶尔克西作品中关于哈萨克族毡房的描写非常常见,作者在对毡房文化的反复书写中,充分流露出对草原生活的无限向往和深深眷恋。

但善于对民族前途、命运进行理性思考的叶尔克西也看到,在哈萨克族文化现代转型进程中,毡房也面临着有一天会变成“历史博物馆里一个永久的纪念”的命运[1]。在多元文化语境中成长创作的叶尔克西,在赞美、眷恋哈萨克族的传统民居毡房的同时,也借毡房表达了自己对民族游牧生活方式的复杂情感。在《老毡房》中,作者写自己八岁那年,家里拥有了一顶毡房,“我”曾憧憬着要一改“牧人家惯常的那种生活模式,把毡房布置得像一个真正的教书人的家一样”,但小毡房落成那天“我”的梦破碎了,毡房内部狭小,雨珠不断地从毡房的天窗坠落,雨水从墙角漫进毡房,水一团团地淤积在地面,这些瞬间击碎了“我”对毡房生活的美好遐想,“我”内心酸楚地感叹:“我们的祖先为什么给他们的后人选择了这样一种充满了艰辛的生存方式。”慨叹之余,“我”的内心又充满对毡房的一种挥之不去的亲切感,每次返乡必去看看自己家曾经的那顶只存有天窗架的老毡房:“直到现在,我都无法告诉自己,对那顶毡房自己为什么羞与为伍,又为什么爱不释手。”最后,在与已经选择定居生活的表嫂的谈话中,“我”终于明白了无论是住砖房还是毡房,关键在于要“找到一个适合于自己的生存职业”,明白了自己对毡房既爱又恨的复杂情感源于“我”既渴望着现代的生活,但同时“人的情感好像更习惯于一种更加深厚的文化积淀”,于是“我”也明白了为什么自己“在处处是防护栏的城市里感到身心疲惫之时”,就会“一心冲回故宅去”。

在哈萨克族牧区,现代文明和主流文化的不断渗入,对人们最大的冲击就是生存方式的转变。当下哈萨克族正由游牧转向定居,毡房更多的是用于旅游观光的,这虽然在很大程度上改善了哈萨克族群众的生存环境,但是也让人们远离了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的那种生存关系。文学是一个民族最深沉的精神的表达,面对生存环境的严重破坏,面对民族文化传统的快速消失和对民族身份的迷茫与焦虑,叶尔克西选择用手中的笔书写自己的惆怅、纠结与彷徨。

关于哈萨克服饰民俗的描写,在叶尔克西的作品中也有大量的涉及。哈萨克族是突厥语民族,突厥语民族的女性都有穿裙装、戴头巾的习惯。哈萨克族女性喜欢穿裙装,佩戴色泽鲜艳的各式头饰,衣物上往往会有图案明丽的刺绣。叶尔克西在作品中对于哈萨克族服饰的描写,虽不是刻意的,但却真实地展示着民族民俗风情的内在文化内涵。

哈萨克族历来有女性戴头巾、帽子等饰品的习俗,哈萨克族妇女酷爱头巾,对头巾、帽子等头饰情有独钟。头巾、帽子曾经是身居气候恶劣、风雪狂暴的草原大漠中的哈萨克族必需的防寒品,而现在则成了哈萨克族妇女必不可少的饰品。哈萨克族妇女喜欢戴色彩艳丽的各式围巾,尤其在重要的庆典上,女性会把围巾作为重要装饰,而庆典的主人也会把围巾作为送给嘉宾的最重要的礼物。哈萨克族女性也会在重要的节日和庆典上戴民族特色浓郁的帽子,而不同年龄的女子帽子的质地、戴法都会有细致的区分。逢年过节以及重大庆典上,哈萨克族小姑娘们戴的是一种帽顶镶嵌珠宝装饰、插有猫头鹰羽毛的小花帽,颜色多为红色;而少女们主要戴用绒布做成的漏斗形的“吾克缕塔合亚帽”和用水獭皮做成的圆形的“表尔克帽”,这两种帽子上都会有一些华丽的装饰,如刺绣、羽毛、各色的珠子、玛瑙等,看上去非常耀眼;而日常居家的时候,哈萨克族姑娘们只在头上或者脖子上戴一块方头巾,这些头巾上也有用绒线绣出的艳丽图案。头饰在哈萨克族这里不仅是防寒品,而且是装饰品,同时也是一个哈萨克族女性成长过程中不同阶段的标志和象征。哈萨克族姑娘出嫁时,会戴一种非常漂亮的用毛毡、布料以及绸缎做成的,被叫作“纱吾克烈”的尖顶帽,帽子上也有绣花和金银珠宝装饰。在传统的哈萨克族社区,女性婚后这种帽子要戴一年,一年之后才能换花头巾。而较为年长的或已经做了母亲的哈萨克族妇女,则会戴一种叫作“克依米赛克”的宽大头巾,年长妇女的“克依米赛克”没有花纹和图案,而年轻妇女戴的则绣有图案,于是,通过头饰,人们就很容易分辨一名女性的年龄以及婚姻状况。一条普通的围巾在哈萨克族被赋予了太多意义,它是一个女子由天真烂漫的小女孩走向青春萌动的少女,再变成美丽的少妇直至一个稳重成熟的母亲过程中的无声宣言。在小说《少年》中,叶尔克西把女人盘起头发,再系上一条漂亮的头巾称作是一个哈萨克母亲重复做了一辈子的小事[2];在《多年前的一片云》里,作者写她在牧业队结识的一个金发姑娘从一口箱子中拿出一块丝质镂花头巾让“我”欣赏,告诉“我”那是她要出嫁时准备披在头上的,于是这块头巾成了开启“我”女性自我意识的灵异,对“我”的一生产生了重要的影响。

哈萨克族女性服饰特色,除了头巾、帽子具有典型性外,裙装也是值得一提的。在草原生活的哈萨克族妇女喜欢穿宽大的裙装,包括现在在城市里生活的年长的哈萨克族妇女,基本都是以裙装为主,几乎不穿裤装。在《额尔齐斯河》中,叶尔克西把奶奶“拖着她那长长的三叠裙,到马群里挤奶去”视为一道草原风景;在《走过的人家》中,叶尔克西满含赞美地细致描写了一个精心装扮自己的哈萨克族妇女:“黑衣服,红裙子,黑皮靴,白色的头巾,一对长长的一色耳坠。”哈萨克族女性勤劳爱美,宽大的裙装方便了她们的日常劳作,更满足了她们对美的追求。当下,在哈萨克族的现代转型进程中,传统服饰也悄然发生着一些变化,一些时尚的哈萨克族姑娘也开始尝试裤装,而一些较为传统、观念保守的女性则在传统与现代的交替中纠结徘徊。在《黑马归去》中,“我”内心强烈地向往着现代的服饰,而“我”二伯的二儿媳妇则很坚定地、一如既往地选择宽大的裙装。作品中叶尔克西巧妙地通过“我”关于裙装还是裤装的困惑,表现了一代哈萨克族青年在传统与现代之间的徘徊。

吃是人类生活中的一件头等大事,饮食习惯可以深刻反映一个民族的文化与文化变迁。中国古代先哲说“饥思食,渴思饮”,又说“今人之性,饥而欲饱,寒而欲暖,劳而欲休,此人之性情也”,这都充分肯定了饮食需求对于人类生活的重要作用。哈萨克族是草原游牧民族,常年放牧转场,其饮食习惯的一个重要特征就是喜食肉类和乳制品。长期生活在高寒地区,生存环境恶劣,大量肉制品、乳制品的摄入可以保证人体内充足的能量,也有助于抵御寒冷。

喜食肉类的哈萨克民族的肉食文化非常发达,一头牲口从宰杀到制作再到食用,都有各种讲究。叶尔克西在作品中多次描写哈萨克族的马肉文化,从牲口的宰杀,到煮肉、吃肉,都有涉及。在《黑马归去》中“我”的二伯给大家介绍宰马的技巧:“宰马前,不能激马,也不能汗马,最好让它小跑一圈再宰”;负责煮肉的小伙子介绍了煮肉的秘诀:“要想马肉吃起来香、嫩,就得开锅一次之后,除去泡沫,慢火煮到再抽出部分清汤,留下油汤,继续用慢火炖,这样油汤渗进肉里去,吃起来肉既不发干,又不发涩,好得很。”而吃肉则更为讲究,一只羊,什么部位应该由哪一类人吃,什么季节适合吃哪种动物,哈萨克族都有其约定俗成的习惯。叶尔克西是真正哈萨克族的子民,熟悉本民族的民俗文化,了解本民族的生活习性,她作品中的哈萨克民俗讲述总是最为本色的。在《新娘》中,叶尔克西为我们详细介绍了哈萨克族吃羊的文化:“主人把一只硕大的羊头放在大盘里,毕恭毕敬放在大餐巾上,且把羊脸对着老太太。老太太就又把羊脸对着她的小叔子。我们知道,那是在说,小叔子是男人,是大帐里来的人,最高礼遇应该是对着他的。然后,大家就捧起了手,做了祷告。……大帐的叔伯就从羊头右腮割一块儿肉,递给主家的男主人,第二块儿给女主人,第三块儿给新娘的母亲,第四刀,割了羊的耳朵,给了那个小男孩儿。……那个小男孩儿就把那只羊耳朵轻轻送到嘴边,咬下一层滑嫩的外皮,轻轻地嚼过,然后咽下,又咬,又嚼,又咽,一两分钟之后,把吃得像白纸一样干净的羊耳脆骨,轻轻放在餐巾的一角。”哈萨克族热情好客,家里来了尊贵的客人,就会宰杀牲口盛情款待。羊肉鲜美易熟,是待客的上品,尤其是羊头,是极为贵重的,应该献给最尊贵、最重要的客人,而客人则会削下一片羊脸颊上的肉递给男主人,表示希望他更有脸面,削下一块耳朵给在座的年龄最小的孩子,希望他听话懂事,削下一片羊的上颚给小辈,希望他们以后能说会道、歌声动听。之后,这位主宾会将羊头还给主人,由主人再为大家切割。

除了肉食之外,以畜牧经济为主的哈萨克族饮食中奶制品也非常重要。哈萨克族将马、牛、羊的奶汁视为珍宝,在叶尔克西的《额尔齐斯河小调》中,“奶奶”一边挤着马奶,一边给盲孙子讲述乳汁对哈萨克族的意义:“乳汁是白色的——妈妈的乳汁是白色的,马牛羊的乳汁也是白色的。哈萨克人,离不开白色的乳汁,因为它和绿色的山草一样,是生命的象征。”哈萨克人将乳汁视为生命之源,他们喝纯奶,也将马、牛、羊的奶制成各种奶制品,如马奶、奶酪、酸奶、奶豆腐等。马奶也是哈萨克族的最爱,在哈萨克民间有马奶治百病的说法,在《黑马归去》中,叶尔克西给读者介绍了一段马奶养生的常识。

叶尔克西根植一方厚土,展现一方民俗,在她的作品中,关于哈萨克族衣食住行等内容的描写的确很多,虽然其中有的只起到一般的点缀作用,但有的却是非常详细的讲述,这些民俗风情的描写不仅生动展现了哈萨克族的日常生活和思维方式,反映了哈萨克族人民对世界的认知、对人生的思考,同时也为我们展现了一幅地域文化色彩浓郁的哈萨克民族风俗画。

[1]叶尔克西·胡尔曼别克.永生羊[M].新疆:新疆青少年出版社,2003:161.

[2]叶尔克西·胡尔曼别克.黑马归去[M].新疆:新疆青少年出版社,2006:47.

本论文为新疆普通高校人文社科重点研究基地新疆哈萨克文化与民族现代化研究中心2012年度重大项目《哈萨克现当代文学与地域文化关系研究》(项目编号:XJEDU080112A01)阶段性成果。

祁晓冰(1971— ),女,甘肃兰州人,伊犁师范学院人文学院教授;研究方向: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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