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镜子里的爱情

2015-04-24王晓云

山花 2015年2期
关键词:琉璃啤酒小镇

王晓云

啤酒小姐的爱情

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一个男孩子正在我的对面讲,他说他很烦,有一些迷茫,我说是关于啤酒小姐吗?他说,不,是另外一个女孩子。我的心里立即咯噔了一下,是因为,对他付出最多的啤酒小姐竟然在他的心中没有什么位置!

那啤酒小姐是这样一个女孩子。FAME有一天在一家小酒店喝酒,突然一个女孩子走上来,推销她的百威。她肩上挂着绶带,她说她是百威小姐。虽然她推销的是外国啤酒,但是她的打扮绝对中国味,她有两只扎得翘翘的小辫子,当她点头的时候,辫子就像两只快乐的鸟,让FAME的心开始飞扬。

FAME微笑了,他说:你看起来真小,你们店里可以用童工吗?女孩子不好意思地笑了,她说她不小,已经十九岁了,来自苏州的乡下。FAME要了她推销的啤酒,那啤酒的甘冽也仿佛一直流进他心里。

从这天回去后,FAME怎么也不能忘记那推销啤酒的小姐,便抽了个空,又去了那酒店一次。这次,FAME又看见那走来走去的啤酒小姐,她天真的微笑就像明媚的来自田野的阳光,同时他还发现,女孩的确不像他想象的那样小,她只是比较娇小玲珑,不愧是灵巧的苏州姑娘,而且她还发育得那样好。FAME去找她,跟她聊天,最后,FAME情不自禁,要求等女孩下班以后来找她。女孩答应了。

就这样,英俊有为的FAME成了女孩的男朋友。那时侯,FAME在苏州的一家外资企业做地区销售,一个人拥有一间宽敞独立的房子,他就要求女孩辞去了工作,搬到他的房间来。从此以后,从小饱受家庭破裂之苦的FAME找到了温暖,女孩有一双灵巧的手,能为他烧出香喷喷的饭,为他烫出整齐挺刮的衣服,让走出去的FAME增色不少。

不久,FAME在一次业务中认识了一位年近三十的有品位的大姐,大姐刚刚离婚,心情激荡。在一次暧昧的业务谈判之后,他们莫名其妙地走在了一起。大姐的家在上海,为了让她来苏州以后能跟自己在一起,FAME对啤酒女孩说,自己这段时间有一个同事来住,要女孩搬回去一段时间。痛苦的女孩舍不得FAME,不过还是只好搬走了。

过了一段时间,FAME和大姐的激情退却,大姐也有了自己的归宿。大姐刚刚走的那天早晨,女孩突然回来了,她说她有了身孕。FAME很吃惊,他说他不能给女孩婚姻,女孩大哭,她说我爱你,我不能离开你。FAME心下一软,他想起女孩第一天到他这儿来的时候,还是处女。他只好让女孩留下来。女孩也顺从地听他的话,去医院做掉了孩子。

就这样,一晃四年过去了。在这期间,FAME不断地背着女孩谈了无数的女朋友,事业上也从一个地区销售升为了全国销售。女孩已经为他做了三个孩子了,也从一个十九岁的处女变成了二十三岁的沧桑女孩。这时候,FAME被调回上海,他说他不能带着女孩同行。他不是一个好人,他曾经背着女孩和其他的女人来往。啤酒女孩终于还是哭泣了,她说:我一切全知道,在你带第一个女人来住的时候,晚上我守在远远的花坛外,我清楚地看见你和另一个女人走进房子,当时我心痛如焚。但是我不能责怪你,我担心责怪你会失去你!四年的时间了,我不知道离开你我这辈子还能爱什么人,我已经为你做了三个孩子,现在又有了。

这种时候,FAME在我的对面对我谈起他的烦恼,他说他又在网上爱上了一个男友在外国的女孩。我说,那么啤酒小姐呢?他说:我不能跟她结婚。我问:为什么?他说:她没有文化……

纪念我的朋友帆

那年冬天回家,突然听到一个意外的消息:帆不在了。她曾经是那样一个特别的女孩子,我无边地怀念她。

那时候我们都住在一个古老的小镇上,小镇的街面是泥的,走的人多了,便黑黝黝的,呈现着幽凉和肥沃。帆家里的房子也是老的,带阁楼的那种木板房,当你上楼梯时,它咯吱咯吱响,老房子的心里呼应着隐秘的热情。

所以,帆家里的芯子是热的,她妈妈一连生了三个女儿,三个女儿当然和妈妈搭起了热腾腾的戏。还在于,她们家是做豆腐的,屋子里成天飘荡着热气。

也所以,帆会在一个春雨的早晨截住我,她说她要当作家,她的热情无以释放。那时候,我还是个孱弱而古怪的女孩,我自闭而又尖锐,男孩子总逗我取乐。我有一个哥哥,他不能保护我。我有时被人欺负得哭哭啼啼。然而帆是那样快乐,她高大肥胖,她敞开胸怀,把所有取乐的小子打得落花流水。

帆有时候下河捕鱼。搬开石头,有一种鱼叫“叭葫芦”,很蠢不知道逃,你一把就可以捂住它。帆总叫我一起去捕鱼。有一天我没去,帆却遇到一头昏死的大鲵。她们烧了一脸盆的肉,也给我端了一碗。

不久,帆的家搬到另外一个镇上。后来,我也去那里上高中,帆闻说之后,跑到我们女生宿舍,抱起我的行李就走。她要我住在她家,和她睡在一起。那时候她已是个少女了,初中毕业后去西安一家毛纺厂做过工人,感觉不喜欢,因此回到家里来等着顶班。她很能折腾,房间一天一个花样,床一会儿要放到这边,一会儿要放到那边。关于洗脸,也不肯用自来水,说只要当天流淌的河水。无论是下雨还是刮风,为了美容,帆总是很早就起床,去河里端水。最苦恼的是,如果她洗澡也要用河水,那我也只有躬身劳动。我累点不要紧,就恨那个理由。

以后,帆又开始做生意,在花背篼里背上绵鱼,拿到四川去卖,又从四川贩黑木耳。我母亲曾买过她两斤木耳,向水里一泡,又是黏又是黑的,好像米汤里加了墨汁。母亲连连叹道:这孩子,这孩子。

有一天,我在安康大街上遇见她,那时我在上一所中专。帆跟着她父亲的工作调动,搬到西关的一所大房子。她执意拉上我坐在她自行车后座,那里原来放着几副麻将牌,只好让我抱着,沉得我双腿发麻。好不容易到了,那是一个院子。帆却不再理我,唤着她的赌友。

可能那是最后一次见她了,一直到今年年初,突然听母亲说,帆死了,是服毒,赌博欠了一屁股的债…….我当时哽着。我恍然忆起,在清澈的明珠河,她曾背我走过水道。她的腿肥胖、洁白、稳固,燃烧着生命的热度。

能够怪谁呢?那像金子一样的年华啊……

在小镇听琴

突然知道,我的一个女友竟然嫁到了上海的一个郊区。那个小镇这两年以来声名鹊起,开始成为一个著名的旅游新区。

我希望,在这样的秋天里去看她,她的小小的可爱的身材,始终在我的眼前飘逸,也飘逸过那些雾中的石栏的小桥,我是一直这样想念她的生活的。

所以就乘了车,在一个嘈杂的市井里下来,接着乘坐了有着穗穗飞扬的流苏的人力车,在一个有着流水的小河道边,“吱”一声,停下来。我一下子就跑进了她的店里,在一个透明的清洁的柜台边,一下子拉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有一些粗糙,有一种熟悉的温暖。一直还记得,在我们很小的时候,每天放了学,路过水道旁的高房子下面的小路,总有鹅跟着我们嘎嘎地叫,我的女友挥一下手,又挥一下手,是那么的虚张声势,而又可爱。

如今,她已经是个孩子的妈妈了,那可爱的孩子在小店间穿来穿去,把柜台上摆的东西不断地拉下来,拉下来,“砰”的一下,一个更大的盒子落下来,女友做出要打的架势,孩子随即哭了起来。十分地具备烟火气,是不是?

那小镇上明亮的粉红色虾子,秋天里丰盈的金红色螃蟹,还有一种美丽的、被当地人称为“包鱼”的鱼被摆在桌上。这一种鱼的做法极为奇怪,它有着鼓鼓的肚子,把五脏掏出来,填进剁碎的肉馅,再用留下来的鱼肠子轻轻捆扎,鱼滑进水里,它的花纹就像热带鱼一样,同时鼓鼓的,就像一颗颗五颜六色的鹅卵石。

在美食里充满了孩子的叫声,这让多日以来未曾体会到家庭温暖的我,有一阵阵的激动和惬意。我们的手里都握满了螃蟹的脚,一些颜色鲜艳的蟹黄粘在我们的口唇上。几乎就是在小店的一边,而不是在餐厅里。这个小店是卖药的,充满了花花绿绿的包装纸,不时有人走上门来,指着一节肿起的唇,说,上火了,买点药啊!

我喜欢这一种民间的惬意的生活,那开放的生活方式,完全区别于在上海的森严和整齐,让人瞬间变懒了,很悠闲,不想负责任。

在等待吃饭的过程中,我曾带着女友的孩子,沿着长满了柳树的绿荫的河堤,一直向前走去,花柳婆娑中,就是一个转弯处的小餐厅,桌子是紫檀色的,明晃晃的,被小河里的水波照上来。再前面,就是一个回廊和小桥了。回廊的沿边都是朱漆的台子,那是可以坐的,有的孩子在上面睡着。我也想让孩子在上面睡着,我伸开手,他握上来,他并没有让我抱,而是用一只膝盖顶着台面,一下子上来了。

他转过身,看着流动的水,有一只船从水里缓缓地开过去,老太太摇着船,孩子给她吐口水,她笑。

孩子又回过了头,这时候,一个老太太带了一个十三四岁的孙女儿,正从那窄窄的街道走过去,我带的这个孩子十分勇敢,“呼”一下冲上去,用小脚踹那老太太的小腿。她显然大吃一惊,随即大笑了起来,用两只胳膊用力抱住地上的孩子,“劫掠”而去,孩子的两只小脚在她老人家的肩头踢腾着,越去越远。

我随即着慌起来,虽说那肯定是熟人(孩子爱她,要跟她打趣),可是毕竟是这样一个孩子,转眼间不见了,而我的坐视不理,只源于对于事物的简单判断。我茫然地站起来,向远处凝望,只见在沿着河道的长长的走廊上,柳荫渐次地深,而孩子的小腿依然在老妇人的肩上,像打着音乐的节拍一样左右摇晃。

到这时候,到我们吃完饭以后,女友涮过了碗,随即就站起来要跟我们出门,她一声不响就走出了小而清洁的店。我说:要不要跟人说一声。她说:不要。她弯了一下腰,把卷起来的裤子边抻平,在她的心理境界上,要不要关门还没有她放下裤边来重要呢。这就是在小镇生活的安然吧。那样的有安全感,只会享受明月与清风。

我们在镇子里的大湖边走过,湖水里盛开着无边的莲。有一些孩子用围网兜着在水里跳跃的虾,孩子们黝黑的小腿,在逐渐深下去的湖水中逐渐地模糊起来,像那些从水里伸出来的莲茎一样。

我知道,这样的生活是好的,我已经不能退下来,除非能够有大智慧得到另一种回归。我可以关起门来,在这个小镇上写作,把这些水气,还有红尘里烈焰一样的故事,燃烧到那些我不能知道的爱着的人心里。

从那些书里,是不是会读出这里深夜的烛光,没有爱情的对爱的向往,还有我的要小心打扮起来的脸,在我住着的那幢楼上,以后的很多年都会有人记得,在这个平静的小镇上,她的烈焰一样燃烧的故事,没有人知道呵,没有人知道。

在这次的小镇之行里,我给女友的孩子买了一个玩具小电子琴。他急急地撕开了包装纸,风立即把束缚着它的包装带走了,孩子用手指按在键上,顿时,四周响起了音乐的声音。它伴随着他的脚步,一下比一下更重地响着。

当玻璃爱上了琉璃

玻璃是什么?二氧化硅,琉璃呢?也是二氧化硅。实际上玻璃就是琉璃,琉璃就是玻璃,但玻璃琉璃却确有不同。琉璃在宋代以后的名字叫玻璃,以脱蜡铸造融合颜色烧制的氧化铅水晶玻璃,就叫琉璃。

唉,融合在这样复杂而又纠缠不清的解释中是件很费心的事,但是你又不得不借它来说明物质构造形式和转变的不同。如此唇齿相依而又生胙各别,就好像女人之间的联系和区别一样。

一个大梦初醒的午后,我的少年朋友R在南方某省给我打电话,她说在那个城市啊,可以说是中国风光最赏心悦目的城市,可是却心怀忧伤。原因是她和先生告别古都去南方谋了高就,先生旋而又去了国外进修,本来是件非常非常好的事,可是他们恰恰经由此,发现了生活的苦闷和难受。

路瓦栽妇人在一个多世纪以前,因为不肯屈尊戴一朵大路上摘来泛着露珠的野玫瑰花,跟人家借了一根项链。结果项链丢了,她付出了半生。一个多世纪以后,我的朋友R说,先生去了日本,这次终于同意了我的说法,不再按他的理想将我塑造成一个传统的画家,而是要涉足实业,吸引国外注资。

天哪,生活了三十几年,终于醍醐灌顶。

十五年前,我和R在中国西部一个渺小的小镇中学读书,那个学校有诗意极了的一些名字,紫薇园、丁香园、紫荆,还有茶花。可是我们住的地方却是一个阔大的房屋,在那里,有连成一排整齐如兵靴一样的床,还有天上落了雪,就会簌簌落雪沫的瓦顶。然而,我和R意犹未尽,我们用同一把勺子分吃盒饭,把西红柿用小刀切成鲜花一样让它在盘底开放。我们迷恋琼瑶、亦舒、玄小佛,我们讲一个故事,由我写成小说,R配上画,我们的名字在整个校园内外流传。一直到后来,终于都走上写书和画画的道路。

然而,这个一切成熟了之后的黄昏,R在厦门,我在上海,我们说,好像这样选择的生活不对。

我们曾经是清澈透明的玻璃,也满含着澄澈动人的芬芳,内里脆质,外表坚冷,冰清玉洁。而现在,我们想变成琉璃,经过了锻化的琉璃,变得如此风情万种,五彩斑斓,催人欲折。

从来,R来上海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我陪她一起去逛街,辉煌浪漫雅丽多姿的商场在华灯初上之后是如此的妙曼芬芳,这里的节奏是轻轻的,音乐是缓慢的,时光是透明的,美丽是凝固的,任何一点诧异,啊,任何一点诧异,都没有。有的只是温婉、美丽,不被打扰的心灵被绚丽的美包围。

喜欢那些颜色各异毛绒绒的衣服,把冬天挡在了外面,丝质如水的水貂皮,一件大衣要好几万,那些晶莹璀璨的首饰,即使所罗门的国王打开宝匣也不过如此,柔滑如烟的克利斯汀迪奥奶蜜,让小脸好一阵反应不过来。背景的音乐总是幽曼,玫瑰的花茶载浮载沉。之后终于回复过来,我们还有庸常的生活。我和R在大街上分手了,我们这样的闺中密友终于在午夜的时候分开,唉,貂皮大衣没有到手,恐怕不舍得的,还要去挤午夜寒冷的公交车。

R在南方的城市和我说:看看人家,大街上都是奔驰宝马,而我们却开着赛欧,一件高级女装,价值八万,好几年还不剩这点钱,岂不让人望洋兴叹!

唉,我们是怎么回事啊,记得也是看亦舒的一个小说,名字忘了,意思是说一个有点故事的小女人,在尖沙嘴的豪华地段开了一家小小的古玩店,店虽小,而物不菲,有各种小小的鼻烟壶。说起鼻烟壶,让我想起认识的另一位女子,她的房间架下,曾经摆有二十几个,当时我是那么嗤之以鼻。然而,无用之雅玩却是有质之生活,怪不得……

《红楼梦》中,芳官的妈妈打了自己的女儿,因害怕被人责骂,连忙伸手欲服侍宝玉,被袭人一阵唾,呸,这种地方岂是你可以来的?退三围以外。女人生了自己的女儿,实在想不到地位不仅不能由此被人尊敬,反而即便是和女儿的地位相比也竟悬殊到不可理喻的地步。

这,就是玻璃和琉璃的区别吧。玻璃在旷野撑盖着人类的大厦,也有人在乡野踢着它肮脏的身躯,不多视。而琉璃在暖房里静静生辉、纤尘不染、高古弱质。即便是做了瓦,也是盖的皇宫,只有那个地方才能叫琉璃瓦的紫禁城。

当女人梦想由玻璃变成琉璃,痛苦也就诞生了,只有经过激烈的锻造,她才可以实现愿望。不过这时候,她离人间烟火真的远了,它是一个少数人的艺术,它不可以装东西和使用,它是假的,玻璃。

猜你喜欢

琉璃啤酒小镇
安安静静小镇
“CK小镇”的美好
熊的小镇
小镇(外一篇)
法门寺里的琉璃
大山深处是琉璃
《啤酒》
哼哼猪买啤酒
八角琉璃井
阳朔啤酒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