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录下时代的轰响

2015-04-23朱航满

神剑 2014年5期
关键词:悲剧文艺军事

朱航满

真正的文艺评论与研究,其实并非普通单纯的文艺鉴赏和论析,而是杂织着论者的个人审美趣味与天分,以及学术修养和个人抱负、职业需求等多方面的复杂因素。在当代军旅文学评论与研究这个领域之中,陆文虎很显独特。我读他的评论文章,常常为其论述的视野之开阔与深邃,以及论述的出发点的良苦用心而深受感动。特别让人深为震动的是,他的评论文章虽多作于20世纪八九十年代,但至今依然对于当下的军事文艺创作和研究颇有指导和参照的意义,其生命力尚有强劲的力量,这使得他的评论文章既有很强的时代印记和功能效应,又能够使得文章不因时势的改变而丧失它自身的意义。特别值得一提的是,他的评论文章多宏观理论上的阐述与研究,问题意识浓,针对性强,论述密集,其注重的是文艺创作的规律,强调的是整个军事文艺创作的态势,因此,这些评论文章少了批评界的人情与世故,更多了一份文学的责任和担当;少了更多泛滥贬值的赞美,而多了几分认真严肃的解剖和论说。正因如此,探讨陆文虎的军事文艺评论中所蕴含的思想,对于当下乃至未来一段时间内的中国军事文艺创作和理论研究应有着重要的启发。

陆文虎始终认为,军事文艺创作者应不断提升和加强自身综合素养。无论怎样,文艺作品都是作家苦心经营的产物,关注作品,首先要关注作家,这是技巧,更是规律。陆文虎始终认为,好的作品是作家在忍耐住寂寞和孤独后才惨淡经营出的结果,那种投机取巧和博得一时热闹的做法,终究是不可取的。对此,他曾在文章中多加强调。在《提高军事文学创作质量》(1991年7月25日)一文中便指出:“非常遗憾的是,一部分军事文学作家只看到文学是出风头的职业,却看不到它也是吃苦头的职业。对作家来说,每一种生活都是难得的文学机遇,关键是能否发现和把握。文学史业已证明,每一部享有盛誉的作品,都是作家惨淡经营的结果。任何不准备吃苦头,只想着出风头的作家,都注定写不出究天人之际、成一家之言的作品。”在《中国当代军事文学概说》(1990年10月)中,他又强调说:“一种文学作品引起轰动的原因有多种,能否保持长久生命力则只在于其艺术性的高下。小家子强作大气象或大手笔急功近利、趋时应景,都是文学之大敌。虽然不能用艺术大师的标准要求每一位作家,却也不能放任有希望的作家自己糟践自己。军事文学的作家们,倘能沉潜于惨淡经营,一定能够不断取得实绩,创作出伟大的作品。”再如,他在《论破除战争文学的八股气》(1986年10月)中就批评部分军旅作家的创作状态:“一个作家,如果亲身有过渐悟的历练,也有过顿悟的体验,他就有希望成为大作家。由此可见那种不反求诸己而总希望别人来提高他的创作能力的想法,是多么荒唐!”

一个优秀的作家,不但必须能够耐得住大寂寞,同时还得能够懂得不断提升自己在艺术上的修养,从量变到质变,取得化蛹成蝶的效果。在《军事文学向何处去?》(1998年7月28日)中,他更是总结当前军事作家创作的三个值得努力的方面:“一是思想深度,二是艺术功力,三是视野广度。”特别是有关视野的广度方面,他这样指出:“从视野广度看,我们的作家确实有较大的局限性。我们熟悉苏俄文学,但不熟悉西方军事文学。我们读过日本的反战文学,但没读过他的侵略文学。我们知道一些外国古代和现代的军事文学,但却不知道他们最新出版的军事文学。”为此,他希望作家能够通过多种途径,了解西方的军事文学,甚至还应增加自己的科技素养,从而提高自己的研究和创作水平。完成于1998年7月16目的文章《作家和社科人文学者需要接受新科技的再教育》,便是他的先见之论。近年来,军旅作家有关军事文学创作中“军味淡”“思想浅”“底蕴薄”等问题日益凸显,由此读他的这些言论,不难感觉到一个评论家从创作本身予以言说的苦心与热切,这些言论看似不关文艺,实则恰恰直抵要害。所谓功夫在诗外,它对于当下军事文学创作者的意义却更是日益显得重要的,甚至随着新知识、新科技的日新月异,而倍显珍贵。

相比其他的题材写作,军事文艺作品更应该在题材选择上突出自身的特点。文学的要义,无非是写什么和怎么写的问题,陆文虎在军事文学写什么上有过自己的论述,他早在1983年8月写就的文章《爱国主义、英雄主义和人道主义——当代军事文艺的思想特质》中,就明确有力地提出:“爱国主义、革命英雄主义和社会主义的人道主义,这就是当代军事题材文艺创作的思想特质。”而爱国主义和英雄主义一直以来就是军事文学表现的主题,但在军事文学中如何表达人道主义,却一度是非常敏感的问题。为此,陆文虎特别强调社会主义人道主义与军事文学创作的内在一致性,并在长篇论文《动人以社会主义人道主义之情》(1984年7月)来分析军旅作家徐怀中小说创作成功的特点所在。由此可见,陆文虎在军事文艺的创作内容上,不但鼓励作家创作符合意识形态需要的反映爱国主义与英雄主义这些传统的内容,同时也鼓励作家创作出能够与文学的本质相一致的体现出人道主义精神的文艺作品。因为在陆文虎看来,在文艺作品中,人道主义作为一种价值观念,恰恰是人类所共有的,而也正是有了这种对于人的关怀与怜悯的人道主义精神的表达与描述,文艺作品才更有一种既震撼心灵又切近人性本真的魅力。这些,于20世纪80年代初,能够认识并在军事文艺创作中发此呼吁,是需要勇气的。

在具体创作中,陆文虎还指出作家应该敏锐地抓住时代赋予作家的机遇,扩大军事文学表现的领域限制。在《文学应当录下时代的轰响》(1984年9月)中,他开篇使指出:“我们正处在一个大变革的热潮之中,作为一个文艺工作者,应当在自己的作品中录下这个大时代的轰响。”但同时,他又强调:“只有深入现实生活,录下时代的轰响,作品才能有历史深度和生命力;作家也才能够不断更新和强化自己的艺术创造能力,从而避免那种不是从生活出发,而是比照某个成品仿造的艺术赝品。”再如,他在《抗洪斗争中的文学行动》(1998年10月)中提出:“1979年、1984年的南线战争以后,出了许多好作品。这几年,我们一直想找一个热点,比如演习、发射,也组织过,但不够宏伟,不够广泛,也不够深刻,作家们受不到震撼和感动。这次抗洪不同,实在难得,‘国家不幸诗家幸,军事文学创作应以此为契机,振兴起来。”在陆文虎看来,大时代的变革与军事斗争的冲突,以及非军事行动中的博弈,必然产生冲突乃至矛盾,军事文学创作书写其间的诸多有关敌与我、正与反、矛与盾的冲突,而这种直面与正视,才更具有震撼性的力量。由此可见,陆丈虎关于军事文艺创作如何在创作内容上抓住难得机遇,特别是影响甚大的军事斗争的热点、重点和兴奋点,对于当下的军事文学创作者们仍有着积极的参考价值。

军事文艺创作在审美上应该注重自身的独特魅力,这是陆文虎一贯鲜明的文艺主张。在军事文学的美学风格上,陆文虎推崇阳刚之美。他的这种美学追求,应与其所主张的文学与时代的关系结合密切。在《一个新的文学现象的出现所引起的思考》(1983年3月6日)一文中,他指出:“军事文学,一般说来,其主题是严肃的,风格是崇高的,内容是朴实的,多数可以归入史诗的范畴;军事文学,就主流来说,是表现一种雄伟、豪迈、壮丽、慷慨、劲健的阳刚之美,它能使人惊心动魄、鼓舞奋发,能使‘顽夫廉,懦夫有立志。”他还在文章中进一步指出:“追求军事文学的阳刚之美,不断丰富它的表现力,这样的探索是正道。”在《崇高与壮美的魅力——军事文学审美谈之一》(1983年9月)中,他又强调:“军事文学是我国文学百花园中的一块独具特色,别有圣境的小小园地,不能混同和淹没于他种文学之中。军事文学的崇高美、阳刚美、力之美,形成了其他题材的文学作品所没有的独特的审美价值。”由于军事文艺是重点描述军事斗争与冲突的一种独特创作领域,作为倡导人民战争的军事斗争价值观,强调阳刚之美,实际上不但是强调军事冲突中刚烈必胜的勇气与信念,更表明了这种军事斗争光明伟大的正义性,其意义自是非凡。由此可见,陆丈虎对于军事文学的美学追求,乃是态度鲜明和有力的。

提倡军事文学的阳刚美,鼓励在军事文学中表达鼓舞人心的胜利与颂歌,但陆文虎也深刻地感到,让军事文学更有震撼人心的魅力,便绝不能放弃在悲剧领域上的探索。在《关于史诗与悲剧——军事文学审美谈之二》(1984年10月)中,他提出开辟军事文学更为广阔的道路,给予史诗和悲剧更多的关注,并在文章中指出悲剧是一种美学的范畴:“站在马克思主义的立场上、站在无产阶级的立场上,用悲剧唤起崇高、唤起力量、唤起希望,鼓舞人民勇往直前。如果掌握了这一点,作者能有这样的心胸和魄力,我们就敢于写悲剧。我们要吸收古代和外国表现悲剧美的成功经验,而且要根据社会主义悲剧同以往悲剧的不同的性质,创造我们社会主义军事题材文学艺术作品中的新的悲剧美,主要是展现惊心动魄的感人的艺术魅力,写出强大的道德威力。”中国当代军事文学长于颂歌,而少于悲剧的探索,到了20世纪80年代初,随着思想解放大潮的冲击,吸纳悲剧意识来进行军事文学创作的尝试和探索,非但没有降低士气,反而有一种灵魂的洗礼和沉思,更有一种“化悲痛为力量”的特殊效果。而悲剧美学所具有文艺美学效果,直抵人的灵魂。正如陆文虎所讲,悲剧作为一种艺术手段,不应有意识形态的强行分割,关键是否站在人民的立场上来看待问题。为此,他认为20世纪80年代初徐怀中的小说《西线轶事》、李存葆的小说《高山下的花环》、莫言的小说《红高粱》等等,之所以能够取得成功,正是因为这些小说在创作中不但具有令人激动的阳刚美,更有令人震撼的悲剧美。

军事文艺创作更应该注重广大读者的接受和需求,陆文虎的理论指导具有强烈的现实关怀意识。文学创作作为一个系统的过程,除了作家和作品,读者也是一个不容忽视的重要元素。军事文学的主要接受群体是广大官兵,因此,作家创作军事文学作品应该更为关注读者的接受和需求。陆文虎在他的评论文章中,也深刻地关注到了这一点,这在很多评论中是非常难得的。为此,他强调军旅作家在创作中,一方面要多创作官兵熟悉的生活,多创作官兵自己的生活,特别是“新人”和普通战士的生活,另一方面则要在创作中注意读者的美学能力,注重雅俗共赏。描述社会主义新人,一直是当代文学史的一个重要命题;而描述英雄则又是军事文学的一个重要命题。但在和平年代,如何将普通的“新人”与“英雄”的本质予以自然结合,从而焕发出新的时代风采,才是军事文艺创作的一个颇为值得重视的命题,诸如在文章《顾曲日记》(2002年8月5日)中,他曾分析话剧《爱尔纳·突击》之所以能够取得成功,正是因为部队的生活是极为独特的,是创作人员深入生活和熟悉生活才创作出来的;在《既是报告,也是文学——军旅报告文学写什么、怎么写?》(1996年11月)中,他就强调军队的报告文学应当大力发现和表现新人,大力发现和表现基层的战士,大力发现和表现人民群众关注的问题。在《关于繁荣长篇小说的若干话题》中,他还强调:“军队作家还有一个任务,就是写普通战士的生活,为普通战士写作品。战士的文化水平并不是都很高,对纯文学作品并不一定看得懂,有的战士对军队以外的事情、远离自己生活的事情也不关心。所以,为战士写一点他们关心的人和事,是军队作家不可推卸的责任。”

军事文艺创作的一个重要任务,一方面是要多反映和表现普通战士的生活,另一方面就是要更多地创作适合更多军队读者需要的文艺作品。这些都是特殊的职业所要求的,也是军队文艺创作者必须懂得和清醒的,但这一要求在本质上与艺术的探索和提升又并非是矛盾的。对此,他在《军队文艺应当多出优秀作品》(1997年6月16日)中就提出:“我们对文艺队伍的要求是:上能够夺得全国甚至国际锦标,下能够为基层士兵服务。在普及的基础上提高,提高是为了普及。”而在《提高军事文学的创作质量》(1991年7月25日)中,他又强调读者对于作家创作的重要意义:“读者也实在值得研究。读者是如何对待文学作品呢?我觉得,读者要求于作品的,恐怕仍然是思想性和艺术性的统一。”在这里,陆丈虎对于创作者所提出的要求,其实有两个方面,一是要能够创作“雅俗共赏”的文艺作品,另一方面则是既要能够创作“雅”的作品,也能够创作“俗”的作品,可谓两支笔写作。而这所谓的“俗”,乃是通俗和喜闻乐见的意思,其也应有较高的艺术水准。由此看来,他对于军旅创作者的要求,既看作为一种必需的态度,也还是一种写作的境界。

责任编辑/兰宁远

猜你喜欢

悲剧文艺军事
1942,文艺之春
Chapter 23 A chain of tragedies 第23章 连环悲剧
画家的悲剧
近视的悲剧
The Great Charlie Brown The 1980s generation has to grow up sometime 现代都市里文艺青年们的 困惑、挣扎和追求
浪漫雅痞文艺
节日畅想曲
军事幽默:局
军事
军事幽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