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午（长诗节选）

胡松夏

直到战斗打响

历史的迷梦仍未醒来

风霜隐隐涌动

四方的朝贺被岁月席卷

忽略所有的窗口

科技的光芒与真实的差距

不屑一顾

当一阵阵清冷铺满路面

远离真实的胸有成竹

依然

孤注一掷地奔向曾经的雄梦

那时的草木暗藏杀机

八面旗帜高高悬起

箭镞一晃而过

在马蹄之前逼近血色

刀锋弯成一片残月

在黑夜，次第展开

恐怖袭来

大地的丛林密不透风

头颅高高举起

利刃，掠过雾与秋风

沿着枯萎的气息

从不放过任何入侵，或者

血液的背叛

洁白的山峰高过目光

除去坚硬的骨骼

回声成为一种遥远的默契

温度降到极点

已经准备好马革裹尸

正义的闪电烧红大漠戈壁

沉闷的黑暗轰然倒地

飞奔的铁骑

踏破潜伏已久的阴谋

沙俄，或者准噶尔

被凛然的寒光

逼进俯首的文字

从此，一切趋于最初的缓和

其实，真正的敌人仍在潜伏

或许，火光与温度无关

疯狂促使欲望无处藏身

那些锋锐的刀剑安于现状

战马与铠甲

准确地沦为战争之外的线条

开满屈辱的花朵

对于冲锋

雄性的血脉趋于干涸

敌人正在醒来

绽放的樱花隐藏了太多的刀锋

茁壮，蔓延成为一种欲望

谋划着借助狂热，血，炮火

展开一场真正的掠夺

杀戮必不可少

海水苍凉

苍凉的高峰更是一碧万顷的悲壮

在远离陆地的地方

蒸汽机的威力所向无敌

击碎所有的想象

战马无法抵达

浓烈的阳光焦躁不安

弹药开始集结

战舰以烈火的速度成熟

粒粒饱满

犀利的棱角刺破所有的阴谋

1894年7月25日

黑色，或者更加坚硬

历史的经纬

必将倾注满腔迅疾的闪电

迷雾已经退却

丰岛海面开始支撑苦难的历史

面对强敌

迎战，迎战

迎战成为唯一的选择

“吉野”号的不宣而战

一枚枚炮弹倾巢而出

将清晨写满血色

敌人企图以野蛮的搏杀

控制战争的高度

丛林与荒漠成为遥远的幻想

倾覆的海面与腥威逼近真实

短兵交战

克鲁伯的炮管与弹道

掌控所有人的生与死

“济远”号放弃所有的顾忌

同仇敌忾

将士们站立成岿然的山石

以血肉释读青铜的凛冽

那一颗贯穿“吉野”机关室的坚铁榴弹

为何悄无声息

让那一声等待已久的轰鸣

遥遥无期

敌舰安然如故

劣质的炸药

必将引爆隐藏久远的腐败

敌人近在咫尺

炮弹密集如雨

躲避战争成为一种想象

中国的舰船一次次成为敌人炮火追寻的目标

战斗，或者撤退

与胆怯无关

用兵法于胸

兵不厌诈跨越青铜与炮火的隔阂

“济远”舰发射出最后一枚炮弹

伤痕累累

升起一面狭小的白旗，诈降

以全部的勇气冲出重围

“广乙”号竭尽全力

自爆沉没

浅浅的海滩成为终生的遗恨

血液鲜红

骨骼洁白

战争的序幕已经拉开

壮烈和悲惨仍将继续

谁也无法阻挡任性的历史

疯狂，而又清醒

要洗去丰岛的耻辱吗？

生死必将度外

不能容忍任何的犹豫

江南塞北的秋天汇聚成

以“黄海”命名的汪洋

等待点燃酝酿已久的铿锵

炮弹不足

促使所有的进攻必须小心翼翼

那些劣质的煤

如何进入战争的程序

最关键的时刻

热效转换率低于正常的机械运转

舰船蒸汽机被迫燃起浓浓煤烟

艰难穿越宽阔的海面

在远离青铜的时代

浓黑的煤烟

使行驶的动向暴露无遗

阳光，以最毒辣的方式怒斥海水

悬挂龙旗的舰队

再次与敌人狭路相逢

“鳞次横阵”方队有序排开

奥地利舰队利萨海战的经典战术在东方

被重新注入活力

蓝色浸透天宇

幽暗洞穿起伏的海水

以一种伟岸锻造等待出鞘的利刃

卷起所向无敌的狂飙

寻找时机

期待着击败咄咄逼人的敌人

黄海之后

任何的一招一式

都显示出山河的苍白无力

残阳如血

只有骨头，依旧储存坚硬的基因

使出浑身解数

让敌人胆战心惊

四

五指并拢吧

请不要再各自为政

铁拳的形成从来都是瞬间消除俗世杂念

在火光的背后，或者盗取雷电

给敌人猝不及防的狙击

让疼痛占领最高的领域

花园口登陆

敌人带着冰冷的枪炮

这些，这些似乎成为一种多余

他们的对手呢

对手，竟然在开战前临时缺席

据说，这是日本近代史上第一次大规模登陆作戈

哦，这样的第一

更能使我们无地自容

黑色耻辱

哦，黑色的耻辱原本在大连湾貔子窝凝固

平坦的地势

无法遮掩侵略者的隐秘

他们需要一块天然的泥淖

遮盖肮脏的嘴脸

于是，于是花园口的千米淤泥无处可逃

再也不能，让敌人在战斗中孤苦伶仃

必须跳出漫长的恐惧

只有愤怒才能激活黑夜的麻木

即使血流成河

即使尸横遍野

那也是一种源于灵魂的荣耀

可是

历史背叛了我们的想象

瘦弱的激情

被初冬的寒风一笔带过

当敌人的第一师团与我们的三百名军人不期而遇

貔子窝，对，地点就在敌人虎视眈眈的貔子窝

清脆的枪声流向何处

脚步忙乱

大清帝国的三百名军人用一个

僵硬的“撤退”

毫不犹豫地将战争引向金州

耻辱，黑暗的压抑超过夜色

受伤的战刀夜夜嘶鸣

寒风一扫而过

时光漫过一百二十年的叹息

直到今天

我们一直忧心忡忡

五

被敌人的炮火压制之后

所有的声音

必将噤若寒蝉

即便几块洁白的骨头

低姿匍匐

或许能够奏响几声绝望之外的感慨

任何高过子弹的速度

都会被一一删除

尊严迎着被拒绝的痛苦

艰难跋涉

这个春天的阳光

携带着逼人的寒流，迎面袭来

雷声隆隆

月亮弯成残刀

要借助一片尘埃阅读

炮弹洞穿甲板的撕心裂肺

沿着血的枝蔓

任由火药一次又一次的暴动

不管哪一只耳朵倾听

都是尸横遍野

风决然撞碎头颅

山河被鲜红的狂雪冻僵

从此，飞鸟集体失声

发誓固守关于战争的秘密

历史哦，开始疼痛得抽搐

差距有多远

疼痛就有多深

跨越一百二十年的距离

思维依然清澈如故

六

必须省去多余的音符

一切归于沉寂

沉寂得接近于静谧的核心

不容一颗尘埃

覆盖

血红的史册沉重无比

温度低到极点，那些红色，沸腾成河

冰封，属于另一个世界

被时光压抑的愤怒火焰

喷涌而出

或许，你无法感觉

那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孤独与仇恨

有多么锋利，竟能穿透一百二十年后的

日日夜夜

绝对相信

我们的思绪始终充满激情的火种

那些热量直逼地心

与苦闷一起翻滚成黏稠的岩浆

忘记黑夜

叹息之后，喷涌而出

焚烧遍地遗落的耻辱

点燃所有的火焰

直到全部的冰雪走进春天

删除黑夜的漫漫黑暗

直到光明次第绽放

脆弱的心脏，仍颤抖不已

击退敌人，必将成为最高的目标

只要与战争有关

必须要记住所有的细节

演练或者实战

一个民族的崛起

需要宁折不弯的骨头

洁白的属于英勇无畏

崇高的归类于

顶天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