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清流派援越抗法思想动机探析
2015-04-18杨实生
杨实生
越南古属中国的交趾之地,立国后仍是中国的藩属,直到19世纪80年代中法战争之后,在法国的逼迫下,中越两国的“宗藩”关系才宣告终结。对于那一场战争,本来早已定论,法国出兵越南是拓展殖民地,赤裸裸的武力侵略;中国进兵越南是为了援越抗法,护藩固边。但也有少数越南学者,肆意扭曲那场战争的性质,把中法战争渲染成“两个野兽争一块肥肉”,把战争的根源说成是“清政府不容许法国独占越南,要求法国政府承认和分给它从宗主权到其他许多重大的利益”,而且“清政府侵占越南的意图”十分明显,但双方“分享越南权益的斗争”无法妥协①,最终导致了战争的爆发。带着主观的偏见去评说历史,得出的结论难免失当和荒谬。再回顾中法战争,从客观的史实出发,分析卷入其中的一些人和事,尤其是主战最积极的清流派的思想和言论②,对于我们弄清历史的真相大有助益。
一、强敌入寇,宗藩体制崩溃
藩属国制度是古代中国与四周邻国的主要外交手段。早在西汉时期,中国就有50多个藩属国。周边小国仰慕中华文明的繁荣,畏惧中国强大的军事力量,甘愿向中国俯首称臣,服从中国政治模式的影响和管理,而中国的封建王朝接受藩属的“朝拜”和“进贡”,对属国君主进行“册封”,也有自己的考虑。一是为了打造“万国来朝”的局面,显示“天朝上国”的权威,构建一个以中国为中心的华夏秩序;二是意欲“守在四夷”,在“天朝”周边建立一道屏障,成为中国与外部世界的缓冲地带。
但自19世纪以来,由于清政府的衰落和列强的殖民掠夺,中国及四周的属国连遭侵蚀。英侵暹罗,俄吞浩罕,日占琉球;再加上缅甸、南掌、苏禄、尼泊尔、不丹、阿富汗等国相继被列强侵吞,屏障尽撤,“守在四夷”的理想被打破,相沿千余年的宗藩体制和华夷秩序面临解体。
“越南,古交趾也”。③自汉至唐,中原王朝虽更替频繁,但一直在越南设郡置县,进行有效的统治。直到968年,丁部领统一越南,建立“大瞿越国”,越南才开始摆脱中国的直接统治,进入自主王朝时期,但刚统一的越南,慑服于中国的武力,仰慕中华文明,于公元973年向宋朝上表请封,称藩纳贡,中越之间开始确立宗藩关系。后来虽然因王朝的更替和两国之间多次的边衅与战争,使这种关系时断时续,但这一模式一直保持到19世纪80年代。中国封建王朝虽以“上国”自居,但对越南基本上持和平交往与不干涉政策。现在少数越南学者和政要,把秦朝至五代越南属于中国的内郡时期说成是“亡国时期”,把此期发生的一些起义说成是“抗击外侵,保卫民族生存”的斗争。④一些越南学者也大肆鼓吹越南在两国宗藩关系中“丧失了民族自尊心”,始终保持“盲目隶属的臣服态度”。⑤这种歪曲历史和夸大事实的做法,脱离了学术研究中的客观性原则。
19世纪后半期,法国为了掠夺更广阔的殖民地,开始把侵略的矛头指向越南,并企图以此为跳板,打开中国西南的大门。1859年法占越南西贡,接着又与阮氏王朝签订了第一次《西贡条约》。法国在侵略越南的过程中,把破坏中越传统宗藩关系,消除中国在越南的影响作为自己的目标,所以在1874年的第二次《西贡条约》中规定:法国承认越南“独立”,脱离与中国的“宗藩”关系,受法国保护等等。但越南却不因法国的“保护”而终止与中国的往来,仍然以下国自居,继续向中国称臣纳贡,于1876、1880年两次派出使团向清朝“进贡”,用这种方式向法国表明它仍然是中国的属国。对此法国极其不满,驻华公使巴德诺在致法国外交部长的信中就表露出这种态度:“安南国王非但没有放弃1874年条约上废除的传统藩属关系,他甚至变本加厉地抓住这个机会同中国重新建立老的关系”⑥,建议法国政府对越南采取进一步的措施。
1880年后,法国加快了侵略越南的步伐。1882年4月攻陷河内,1883年8月逼迫越南签订《顺化条约》,强行取得对越南的保护权。此后,法国一面命令军队向北进犯;一面要求清政府撤回在越南北部驻扎的军队,召回活跃在中越边境,坚持抗法的刘永福黑旗军,中国西南边境形势顿成紧张之势。
二、护小恤弱,保藩固藩
对于法国在越南不断进行的野蛮殖民扩张,清政府内部的一些主战势力,尤其是清流派反应异常强烈。他们秉持“尊王攘夷”的千年义理,从捍卫“天朝上国”的威严出发,一方面抨击法国是“残人之宗,夷人之祀,虐用其民”的侵略行径⑦,建议清廷出兵越南以恤藩属;另一方面也对越南与法国私下订约,非常不满,指责阮氏王室没有履行下国向上国及时告急的职责,认为这是对宗主国的不尊与藐视。张佩纶指出:“法之谋越,其心路人知之。越不得已而为城下之盟,亦不使一介行李告于上国,而即安于法。”⑧宝廷也说:“越南危迫已甚,仍未见有一介之使告急于我,其藐视已可想见。”⑨而当时的越南,主暗国弱,夜郎自大,认为“本为自主之国,不愿为中国统属。”⑩对法国的侵略野心又毫不知情,满足于其许下的两国永敦和好,通商贸易,永获裨益的空头承诺,所以在未向清政府做任何通报的情况下,与法国政府签订一系列出卖利权的条约。1882年,法国全面侵越,攻下河内,阮氏王朝才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急忙向中国告急并求援。⑪越南翰林学士阮籍在会晤招商局分局总办、道员唐廷庚时说:“求贵大人代禀李伯相及两广都督宪,务必怜恤藩封,设法拯救,……事情甚迫,下国王甚忧闷,满朝臣子望天朝拯救,如婴儿之望父母。”⑫词意迫切,再三乞求清政府出兵拒法。由此可见,后来清军入越抗法是应越南政府的请求,并非如当今一些越南学者所宣称的那样,是“两个大国争夺越南控制权,是政府扩张政策的一种手段。”⑬
尽管清流派责备阮氏王朝“不专奉法,惟谨放虎自卫,坐取灭亡”⑭,但对危机四伏的越南并没有坐视不理。陈宝琛抱着大国的宏量与大度,声称:“我皇上字小柔远,其仁如天,此薄海内外所其见闻者也。”⑮张佩纶虽然指责越南有“遇我册使,礼意多阙”;“亲法疏我,私许云南商道”;“我方恤小,越不告亡”等三大罪,断言“越实负我”⑯,但他认识到越南乃中国之属邦,南徼之屏障,如果法国占领越南,是“收吾之属,撤吾之藩”,所以坚决主张救越抗法。屠仁守颇有远见,他清楚地意识到救越的重要性,指出弃越南不顾是弃“二百余年藩封,数千余里疆土”,“置越南而不争,与割地何异?”⑰提请朝廷选贤任能,筹划护越良策。
至于如何援越,清流派联系越南的内外情形,进行了冷静的思考。他们认识到法国的侵略行为,必遭越南人民的反对,提出联越抗法的主张。陈宝琛说:“法人新得越南,人心未附,越南臣民方谋背其顺化都城三约,所以不敢即发者,慑于兵力不敌耳。中国苟整旅而出,声色并壮,越志必振,内应反间,随地而有。”他呼吁紧急援越,如果迟疑瞻顾,“则越人望救之心渐灰,法人牢笼之术已固”⑱,后果肯定不堪设想。张佩纶也强调越南已成法国的“釜中之鱼,几上之肉”,情况非常紧急,请求清政府马上采取行动联越抗法。他建议清军“与越之民团相联络,以遥为两陆军声援,则法不敢以全力注越都”,两军互为犄角之势,进可以乘虚而入,退可以牵制法军,这样“阮宗可幸存”。⑲为了存越,清流派一致主张联合并支持越南境内同法军苦战经年,屡立奇功的刘永福黑旗军。清流魁首李鸿藻力荐吏部主事唐景崧赴越联络黑旗军首领刘永福“义师”;翁同龢提议犒赏黑旗军,授给刘永福顶戴。张之洞对当时情形进行周密分析,提出“牵敌以战越为上策,图越以用刘为实济”方针,认为“用华兵不如用刘永福,饷省战力,服水土,熟地利,敌人所畏。”⑳建议清政府援助黑旗军,以发挥牵制法军的效能。清流派中的其他人士,如张佩纶、陈宝琛、黄体芳、邓承修等人纷纷上折,吁请朝廷支持黑旗军,增强护越的力量。
清流派认为出兵越南是正义之举和应该承担的责任。当时法国在国际上大肆宣扬清政府出兵越南是对它的公然挑战,极尽威胁恐吓之能事,要求清政府把驻扎在北越的军队撤回国内。张之洞援引国际公例予以驳斥,他说:“外国通例,原有保护属国,保护商人之条。我兵之出,无妨明告诸邦,并非勤远挑战。”他还说:“中国自固藩篱,断无坐视之理。”㉑把救越看成是正当防卫。张佩纶提出中越两国“同室相关,而例为乡邻;同舟遇风,而执为胡越”,睦邻相处,应当同舟共济,抨击法国“席卷小邦,吞食属国”,是赤裸裸的侵略行为,而“我以仁义之道,行壮直之师,兴灭继续”,是以有道伐无道的正义之举,而且“越民困于法赋,中国有德于越,兵以义动”,越南人民必将“争致箪壶”。他甚至提出“夺取”越南,“夫我不取越南,越终折而入于法”,但他的目的并不是占领越南,掠夺越南人民,而是“还封之,戍越裳,即以固吾圉。”㉒可见,他是想从法国手里夺回越南,再封其为藩属,以巩固我国边疆。
在列强环视,屏障频失的险恶形势下,清流派认识到保藩也是为了固藩。张佩纶指出:“窃恐各国环伺,且继日本法兰西而起,琉球不顾必及朝鲜,越南不顾必亡缅甸,诚可危也。”㉓陈宝琛上折称:“臣恐拱手而去者不独越南,沿海之边隅皆越南也;虎视而起者不独法人,环瀛之雄国皆法人也。”㉔他们认为如果中国置藩属不顾,只会助长列强吞并属国的野心,从此边衅屡兴,难有宁日,所以建议清政府在越南问题上要态度强硬,保护藩属,固我边疆。
三、保小捍边,自卫自强
越南“声名文物所尚,近乎中国”㉕,与中国山水相连、唇齿相依,如果越南灭亡,屏障一失,中国势必在法国的觊觎之下。鉴于这一危急形势,清流派纷纷主张保护越南,捍卫边疆。虽然他们强烈呼吁援越抗法,固然是为了救小护藩,但也有保卫边疆,捍卫领土的目的。1882年法军攻陷河内后,继续向北进军,开始实行其侵略中国的计划。对于法国的阴谋,清流派有着清醒的认识,刘恩溥颇有见地地指出:“法人之志非仅在越南已也。云南矿苗极旺,法人垂涎已久,借保护越南为名,而实为侵并云南起见,此假道于虞以伐虢之策也。中国即不与法争越南,法亦岂非中国之患哉?”㉖张之洞也专门上折揭穿法国的侵略阴谋,“窃为法国图越窥滇,蓄谋已久”,“法人兵船已突入彼东京而踞之,则越将为法所并。从此溯流入滇,强开商岸,南徼亦为兵冲。”他建议“遣使带兵,赴援保护,助越之势,沮法之气”,“此古人所谓守四境不如守四夷之说也。”他特别强调“此时奋迅赴机,于越事犹可及挽,若少迁延,便恐后时。”㉗警告清政府不要迁延观望,以免坐失救越的时机。
面对法国的逼迫,清廷迟迟下不了抗战的决心。领班军机大臣恭亲王奕䜣惧怕法国的武力优势,一味谋求与法和议。负责与法交涉的李鸿章从中法就越南问题交涉伊始,就持着息事宁人的态度,他宣称法军“船械之精,操练之熟,海上实未可与之争锋”,即使中国“一时战胜,未必历久不败,一处战胜,未必各口皆守。”㉘由于当政者一味寻求与法妥协,总想通过谈判的手段来避免战争,使得他们对越的态度基本上是弃而不顾。1884年5月,李鸿章与法国海军军官福禄诺签订《中法简明条约》,主要内容有:清政府同意对于法国与越南间“所有已定与未定各条约”,不加过问;中越边境开埠通商;中国军队自北越撤回边境。条约的签订表示清政府对法妥协屈服,把越南拱手以让,连海关总税务司英人赫德也认为“它给了法国一张在越南的空白支票,而且是法国 ‘保护’中国的第一步。”㉙
对于主和派在越南问题上的一再妥协退让,清流派极其不满,一致主张与法开战,坚决要求护越捍边。李鸿藻和翁同龢态度非常强硬,主张出兵抗法,保卫边疆。翁同龢指责李鸿章是“专意款法”㉚,一味迁就退让,实在令人感到意外。陈宝琛批评主和派把解决中法争端的希望寄托在谈判上,提出在法国肆意侵略中越两国的情况下,“舍议战外,别无自全之策”。他说:“今之者,不在议战之无人,而在主战之不定;不在迭胜迭负之连兵莫释,而在旋战旋和之召祸弥深”,“舍战言守,则守不成;舍战言和,则和亦必不久。”㉛张佩纶也痛切指出,“自居贫弱,而视敌为富强,颇有苟安之心,惮为远大之举。是故言和则唯,言战则否。”㉜远在东北的吴大澂对主和之议深恶痛绝,他“具折奏滇、桂边防紧要,自请带兵前赴广西”㉝,并一再向朝廷表示自己在吉林所练防军随时准备听候调征。在清流派强烈主战,以及法国一再逼迫的压力下,清政府不敢无视越南的灭亡和西南边境的危机,谕旨滇、粤各军入越防法,严守北圻。虽然自1883年底,中法两国军队就时断时续地交火,但清政府没有放弃以和谈的方式避免战争的计划,直到1884年8月下旬,因马尾丧师才最后对法宣战。
黄濬在《花随人圣庵摭记》一书中如此评价清流派,“旧日名士清流,尤以为只须有兵,便可鞑伐,修私德便可不劳而治,从我之言,如此如此,便可富强。”㉞把清流派说成是一群盲目主战,识见短浅之辈。但实际上并非如此,在法国蛮横无理的侵略下,清流派疾呼援越固边,并非只是感于民族危机而意气用事,放言高论。他们在对中法形势进行深入、细致分析的基础上,提出了许多切实可行的战守方案。张佩纶是当时主战最积极的清流人士之一,对形势的分析也精到细致,切合实际。他说:“惟念时艰日亟,断非安坐所能图存,亦非主和所能弭患。中外大势,始则弱肉强食,继则唇寒齿亡。”鉴于此,他建议清政府立即采取行动援越抗法,保卫疆域,不能寄希望于和谈,从而坐视屏障尽失。他上折特别推荐徐延旭、唐炯各领粤西和滇南一军,联络刘永福黑旗军及越南军队,里合外应,东西夹击法国军队,规复越南。他还对中法情况进行比较:“中国诚贫,法亦不富,中国诚弱,法亦不强,而地则主客异势,远近殊行。”㉟认为中越两国占有“人和”、“地利”的优势,只要同心协力,战胜法国肯定有希望。邓承修对法国的形势进行了周密的分析,认为法国有饷匮财乏、人心不和、不服水土等弊端,我方只要修守战、制器械、练兵勇,徐图自强,“则我可以得志,而沿海之祸可纾。”他还针对敌我双方的特点,“夫法之长在水战,我之长在陆战。船坚炮利,轰坚及远,此西人之长技也;险道倾仄,利刃相接,则我常胜而法常败。”㊱建议扬长避短,发挥自己的优势,不与法军海战,而在陆路消灭敌人。陈宝琛指出:“法军虽号骁悍,近且屡遭衄伤,加以黩武弗戢,外强中干,东意西英,兵连未解,我果乘之以锐,持之以坚,则主客之形,孰劳孰逸?”㊲认为法国表面强盛,实际上是外强中干,而且还有英国、意大利等国的牵制,如果我方乘势进攻,必能转败为胜。他与张佩纶联名上折,提出“以夷款夷”的主张,建议利用德法矛盾,牵制法国。他们说:“德、法仇也,法岂须臾忘德哉?俄有衅,德无援,法始敢称兵于越耳。法得越且复强,恐亦非德之利也。故中国欲拒法,则必联德。”于是他们建议:“密令使德大臣乘间说诸德之君相,曲与联络。一面促造德厂铁船,多购毛瑟枪炮,时与德之官商往来款洽,以动法疑。德诚忌法而与我交固,足阴为我助,即不得其要领,但令法军心存顾忌,亦足分其势而扰其谋。”㊳张之洞通过对国际形势进行深入细致的分析,认为战胜法国完全可能。他说:“且法国自被德国攻破以来,安集未久,乃复逞欲横行。今年夏踞马达加斯加,而英人忌之。今年秋辱西班牙之主,而德人怒之。去年无故據河内,今年无故夺顺化,吞噬不休,残杀无度,而越人雠之。夫鄙远徼而不止者,兵必败,始祸怒邻而不悔者,国必亡。彼曲我直,彼先发,我后应,天道人心,可以一战,今日之事,断在不疑。”㊴劝告清政府不要犹豫不决,利用有利的国际条件,与法一战。
正当中、法交冲剧烈,战争逐次升级之际,主要清流骨干外放地方任职,吴大澂、陈宝琛、张佩纶分别帮办北洋、南洋、福建水师。这一批台垣词臣到地方后,在实际事务中深深感到自卫还须自强,尤其是张之洞,光绪十年(1884)春补授两广总督,负责调拨前线军队枪支弹药和运输粮草,对自强有切身的感受。他目睹当时“台少巨炮,水无坚轮,水雷利用苦其不多。塞河工钜难以坚厚,各台之炮,甫演准的,新募之营,未经训练。度支绌而饷需益急,海面扰而厘税日亏,军火搜诸香港而已穷,购之外洋而难到。团练能助势而不能搏击,陆军能拒守而不能还功。”㊵等等窘境,建议练陆战、备海防,“速筹巨款,向各国定购”各种枪炮船舰等利器,广置炮台水雷,并访求西人制造新式枪炮,以求自强。陈宝琛也认识到“今日之计,惟以急谋复越为要著,而海防亦不可不严,用人筹饷,诚亟亟也。”㊶为此,他条陈自强四策“曰筹饷,曰选将,曰练兵,曰简器”,“但令军饷常供,利器无缺,将才辈出,兵气日扬,则穷寇必有乞成之时,而大朝可绝无厌之请。”他特别强调“盛衰强弱之机,实在斯举。”㊷清流派中的其他人士也就救时之策,自强之道各抒己见,黄体芳建议遴选“务宜洞悉洋务,晓畅边务”的人才㊸,委以重任;宝廷主张八旗官兵改用洋枪,增强军事能力;吴大澂在吉林创办机器局,仿西法制造枪炮等等。
清流派提出保小捍边,并且主张通过自强来提高这种效能,确实是比较独到的见解,也切合当时的实情,产生了实际效果,后来法国在中越人民的抗击下,遭致失败。但清流派却因中法之战而遭受沉重打击,李鸿藻、翁同龢被逐出军机处;张佩纶因马尾之败谪戍新疆;陈宝琛降五级调用,返乡守制;邓承修在中法勘界之后辞官返乡;宝廷因纳妓自劾归隐;黄体芳弹劾李鸿章忤旨遭贬,前清流土崩瓦解。而清政府却不败而败,与法国签订了《中法新约》,把越南拱手相让,从此中越宗藩关系解体。
现代语境下的“侵略”一词,其基本意义是指对别国主权、领土等方面的侵犯,通过各种非正常的手段,掠夺或者侵占不属于实施行为主体的利益或权利的一种行为。19世纪中后期,法国疯狂侵略越南,并把战火烧到了中越边境和中国的沿海地区,清流派积极主张援越抗法,在他们的言论中,没有提出丝毫的领土要求,没有抢掠越南财富的企图和侵犯越南主权的目的,而且当时的中国也不象法国一样,生产力发展到可以殖民掠夺别国的水平,所以清军入越抗法根本不具有侵略的性质。清流派虽然也提出与法国争夺越南,但他们的目的无非是维护“天朝上国”的尊严,行使宗主国的职责,保护属国,同时捍卫边疆。
注释:
① [越]郑需、袁仕仑译:《1883—1885年中法战争的根源》,《东南亚纵横》1992年第1期。
② 清流派崛起于光绪初年,他们握左右朝野舆论之权,评议朝政,裁量人物,成为光绪一朝不可忽视的一股政治势力。以甲申 (1884)易枢为界,清流大致分为前、后两期。前清流以李鸿藻为首,主要成员有张佩纶、张之洞、陈宝琛、黄体芳、宝廷、邓承修、何金寿、吴大澂、刘恩溥等人;后清流拥翁同龢为魁,代表人物有张謇、文廷式、盛昱、汪鸣銮、志锐、王仁堪、沈曾植、丁立均等。中法战争时期,清流派表现得尤为活跃,坚决主张援越抗法。
③ 徐延旭:《越南世系沿革》,中国史学会主编:《中法战争》 (1),上海人民出版社1957年版,第29页。
④ [越]武元甲:《民族解放战争》,越南外文出版社1971年版,第8—9页。
⑤ 越南社会科学委员会编:《越南历史》,人民出版社1977年版,第458页。
⑥⑪㉖㉘ 张振鹍:《中法战争》 (3),中华书局1996年版,第314、229、165、157—158页。
⑦⑧⑭⑯⑲㉒㉓㉜㉟㊳ 张佩纶:《涧于集》,载沈云龙主编:《近代中国史料丛刊》,文海出版社1967年版,第194、244、215、245、7、194、199、193、161—162、219—220 页。
⑨ 夏震武编:《嘉定 (致祥)长白 (宝廷)二先生奏议》,文海出版社1967年版,第121页。
⑩⑰㊱ 中国史学会主编:《中法战争》 (7),上海人民出版社1957年版,第159、551、564页。
⑫ 郭廷以:《中法越南交涉档》 (第1册),台湾精华印书馆股份有限公司1962年版,第353—354页。
⑬ [越]杜文戎、梁志明译:《十九世纪清朝对越南扩张野心和手段》,《印支研究》1983年第2期。
㉕ [越]黎崱、余思黎点校:《安南志略·海外纪事》,中华书局2000年版,第6页。
⑮⑱㉔㉛㊲㊶㊷ 陈宝琛:《沧趣楼诗文集·奏议》 (下),上海古籍出版社 2006年版,第 843、844、844、843、839、845、871—872页。
⑳㉑㉗㊴㊵ 赵德馨主编:《张之洞全集》 (1),武汉出版社2008年版,第7、68、68—69、208、258页。
㉙《中国海关与中法战争》,中华书局1983年版,第150页。
㉚ 陈义杰整理:《翁同龢日记》 (第4册),中华书局1989年版,第1757页。
㉝ 沈宗畸:《便佳簃杂钞》,《清稗类钞》﹙第13辑﹚,四川人民出版社1989年版,第21页。
㉞ 黄濬:《花随人圣庵摭忆》,载沈云龙主编:《近代中国史料丛刊》,文海出版社1970年版,第94页。
㊸ 俞天舒:《黄体芳集》,上海社会科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17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