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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庭筠 《干月巽子》的艺术分析

2015-04-18陈春梅

福建教育学院学报 2015年10期
关键词:柳生王生温庭筠

陈春梅

(福建商业高等专科学校新闻传播系,福建 福州 3500012)

温庭筠是晚唐著名的词人和诗人,在中国文学史上占据重要地位。温庭筠的小说创作,与当时的社会风气关系密切。晚唐时期,举子“行卷”“温卷”的风气十分流行。温庭筠毕生潜心追求功名,遗憾的是屡试屡败,其用小说来“行卷”“温卷”,也是跟随时代潮流的事。此外,温庭筠放浪形骸,思想开放,热衷文学,大胆接受和创新一切新兴的文学样式。其小说集《干月巽子》也就应运而生。可能是温庭筠的小说被其艳丽优美的诗词掩盖了,所以他的小说集《干月巽子》没有引起世人的注意,并引起研究的兴趣。学术界对温庭筠的研究主要集中在生平、诗词作品,将之与李商隐、韦庄等同时代的作家进行比较探讨,而对其小说的研究却很少涉足,这对全面研究温庭筠及其文学成就确实是一个缺失。

一、《干月巽子》的艺术构思

唐代文人开始有意识进行小说创作,由此我国小说史上出现了第一次创作高峰。唐代文人往往通过虚构故事情节来折射社会现实,或反映自己的生活理想,明胡应麟在《少室山房笔丛》中说,“小说,唐人以前,记述多虚,而藻绘可观”[1]375,鲁迅在《中国小说史略》中说,唐“始有意为小说”[2]44。由此可见,虚构情节是众人所认可的唐人小说的基本审美特征。这在温庭筠《干月巽子》中得到集中体现,作者驰骋想象,尽情虚幻,给读者造设出一个合情合理虚虚实实水中望月般的艺术氛围。

虚构是小说创作的基本手段,而且也是小说达到艺术真实的必要条件。温庭筠的小说中有相当一部分是虚构而成的。一个成功虚构的艺术世界,特别是人鬼精怪相遇类的虚构作品,如果不着边际随心所欲地生搬硬套一番,写出来的作品只能是骇人听闻虚妄至极,无法满足读者的审美需求,所以对作品的虚构要求是相当高的。历朝历代都有很多难以解释的奇异现象和传闻产生,于是导致很多文人争相著述。而这些志怪之作,又让它们的艺术光辉闪耀在读者的眼前。

温庭筠的小说在情节构思上展现了丰富夸张的艺术想象力。如《王诸》写鬼魂托梦,诉说冤屈;《华州参军》述人鬼相恋,忠贞不渝;《李僖伯》记骷髅作怪,伺机复仇;《张弘让》载人死复生,重返人间;《寇鄘》写枯骨作祟,施法降擒;《曹朗》叙山妖鬼怪,巢居人身;《薛弘机》载柳精变形,与人交友;《何让之》述狐妖施计,巧夺狐书……这些篇目,都是作者纵横想象恣意虚构的作品,具有耸人听闻、摇荡心神的效果。

《干月巽子》是一个由天界、俗世、鬼域组成的立体世界,活动其中的有人间的俗世男女,幽寂愤恨的鬼魂、灵动的精怪,熙熙攘攘上演了一部热闹异常的大戏。在这些作品中,作者从现实人间写到冥界鬼域,人死可以复生,人鬼可以相恋,柳树可以变人,狐狸可以升天。作者将现实人间的真事作为主体,对鬼神精怪的虚构作为辅助,将人世的奇异和鬼神的怪谲融为一体,并且有意识地将人间现实幻化成鬼灵精怪,又用鬼灵精怪来影射人间现实,展现了浪漫主义和现实主义相融合的写作特色。如《薛弘机》,写薛弘机在现实生活中没有一个朋友,却能和柳树精交友的故事,彼此互诉衷肠,颇有知音难觅、相见恨晚之感。以此来影射晚唐现实社会的人情世态炎凉,想象奇异而曼妙。

温庭筠笔下虽然出现了许多非人世的事物,但所体现的都是人情。一部优秀的文学作品,首先应该表现好的是人。温庭筠小说中的鬼神形象,以及妖怪形象、动物形象、植物形象等等,形体上虽然是妖怪鬼魅,但他们骨子里仍然是人——这就是人情。人情是个非常复杂的社会现象,它无时不有,无处不在,但要将之表现为文学却非轻而易举。有些人情是十分内敛的、隐晦的、曲折的,或者因为有时代、伦理、世俗等方面的束缚,借用鬼神,委婉地表现那些难以表现的人情。这在温庭筠的小说中得到具体体现。

总之,温庭筠小说的优秀篇章,在艺术构思上可能是受到六朝志怪小说的影响,但又比前者想象更丰富,情节更丰腴,形象更饱满,寓意更深刻,美学意蕴也更明朗充实,作家的创作主体性更明显。

二、《干月巽子》的结构安排

文章的结构如同人的骨架,房屋的构架。人的骨架有缺憾,人必然没有健康之美;房屋架构失去平衡,房屋必然坍塌倾倒。所以古今中外善文者,没有不先深思熟虑,首先会意于文之结构。故事结构成竹于胸,然后才能饰以文采。情节是小说内容的要素,是人物性格发展和典型成长的历史。温庭筠小说的情节性比较强,它具备了丰富、生动、曲折、变幻的特点;在情节结构的安排原则上,则注意脉络清楚、前后照应、合笋贯连、完整严谨。小说的情节结构曲折变幻、跌宕多姿,又相当完整严谨。有的是小起伏小波折,有的则是大起伏大波折,常常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险象迭生,引人入胜。

(一)曲折腾挪,跌宕起伏

文似看山不喜平。正常说来,文学作品都应该有曲折、波澜,不能太直、太平。情节曲折、波澜起伏的作品方能引人入胜,令人回味无穷。然而“小胡同里赶猪——直来直去”的文学作品,就像是一杯白开水,索然寡味,很难引起人们的阅读兴趣。

明代评论家胡应麟在评议《水浒传》时认为,小说绘人叙事讲究迂回穿插,抑扬相映的“曲”笔写法。清代文学家刘熙载在《艺概·诗概》中对“曲”笔的含义作了以下概括:“取径贵深曲,盖意不可尽,以不尽尽之。正面不写写反面,本面不写写对面、旁面,须如睹影知竿乃妙”[3]74。总而言之,蓄而不直,言反合正,侧旋反面等“睹影知竿”的曲折途径,才是中国小说叙事极尽“曲”意之妙的奥秘所在。

如《华州参军》写崔氏女与柳参军、王生之间的婚姻纠葛,特别是写崔女由生到死、由死到生、又由生到死,和柳参军三聚三离。崔女一会儿生,一会儿死,一会儿由死到生,一会儿由生到死,翻腾来,翻腾去,使得小说写得腾挪跌宕,委婉曲折,非常精彩动人。这些故事好像一出出好戏,令人赏心悦目,扣人心弦;使人如同进入林荫道上,应接不暇,流连忘返。

这种一反常规的“曲”的笔法,常常是先把事情写尽,好像故事已经接近尾声,然后峰回路转,柳暗花明,用意外的结局将事情推向另外一个反面。情节的铺展急转直下,大起大落,大开大合,扣人心弦,引人入胜。情节的回旋曲折造成了一种峰峦叠嶂的佳境,等到山穷水尽时,忽又峰回路转,别有一番洞天,令人应接不暇,激荡人心。这样一波三折、一唱三叹的曲笔处理,不仅成功地运用矛盾冲突的不断转化来展现情节的突转,也在一系列的情节突转中,完成了对人物形象的完整刻画。

《干月巽子》中有相当一部分篇目的情节以曲折著称。结构小巧玲珑别具匠心,如同进入别致的小园林,曲径通幽,景中有景,象外之境,余音袅袅,不禁使人浮想联翩。在故事一波三折的叙述中,读者的情感体验也是松弛错落,时而紧张,时而松散,时而提心吊胆,时而又心花怒放,大开大合,深得我国传统审美的意蕴。

(二)前后关合,首尾呼应

温庭筠小说的情节结构除了追求跌宕腾挪之外,还注重前后关合、首尾呼应。如清林纾在《春觉斋论文》中说:“行文有伏笔,犹行军之设覆。顾行军设覆,敌苟知兵者,必巧避不犯我之覆中;若行文之伏笔,则备后来之必应者也。故用伏笔,须在人不着意处,又当知此不是赘笔才佳。”[4]117“伏笔”和“照应”,它们是将小说构成前后贯连、一脉贯通、浑然天成的艺术整体最常用也是最有效的艺术手法。

先讲讲“伏笔”在小说中的使用及其功能。所讲的“伏笔”,就是把后文中要出现的人物、细节、事件,事先在前文某个地方作个提示,露点先声。在小说中,伏笔的功能是增加故事情节的真实性、逻辑性,同时使故事情节前后贯连、浑然天成。

至于照应,它常常和伏笔紧密相连。照应主要是对前文伏笔的呼应,就是对前文提示过的人物、事件展开具体细致的描写,使事件合乎逻辑地产生、发展。

伏笔和照应既有联系,又有区别。两者的联系是前文有伏笔,后文一定有照应。有伏又有应,全文才能一脉贯通。两者的区别是:一简,一繁;一在暗处,一在明处。伏笔就如同行军中的埋伏,需简需暗,要不露痕迹。照应则如同伏兵出战,刀枪剑戟,一一呈现。一切都摆在明处,都进行详尽细致的描述。

如《王诸》,王诸和崔锵皆梦见陈氏诉冤,说自己被崔氏推入三峡而丧命,崔锵对王诸说:“据我妹妹的性情来看,她不会做这样的事,她们之间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冤仇呢?”文章在这里设一伏笔,而后文写陈氏说:“实不为崔氏所挤,某失足坠于三峡”,与前文相照应。“后语”搭上“前言”,和“前言”一致,并且成为“前言”合情合理的延续和发展。

总之,在温庭筠的小说中,善于运用伏笔与照应,使得作品结构巧妙,血脉相连,构成一个浑然天成的整体。就像前人所讲的“常山蛇”一样,击尾则首应,击首则尾应,击中则首尾俱应。温庭筠在结构安排上,注意瞻前顾后,此伏彼应,显示出作者的艺术匠心。

三、《干月巽子》的人物塑造

高尔基有一句名言:“文学是人学。”小说作为一种文学体裁,塑造人物形象是它的一个重要目的之一。小说写作的成败关键,艺术上的高低优劣,都取决于人物形象,看小说是否有能够“立”得起来的人物形象。在小说的一切艺术因素中,人物才是货真价实的压倒性的存在,是小说的灵魂。鲜明丰满的艺术形象常常是作家情思的具体化,是作家艺术审美的结果。人物写得鲜活生动了,并且合乎生活的真实,那么人物的行为所组成的故事情节也生动了,能给读者带来真切的感觉。在小说艺术中,只有那些富有生活气息,又有主观美感的典型人物的生命力方能经久不衰。

(一)摆脱平庸,不落俗套

《干月巽子》在人物形象的刻画上取得了较高的成就。如《华州参军》,共刻画了六个人物:柳生、崔女、崔母、轻红、王父、王生,每个人都写得形象生动,有鲜明的个性特征,摆脱了简单化平庸化的模式。

男主人公柳生,虽然也执著于爱情,但又见异思迁。其为人既不及崔氏女,也不及轻红。然而,他也正是当时某一类型的士人的代表。

崔女的形象是刻画得最为成功的。自从上巳游曲江偶遇柳生后,她就将芳心暗许,所以她对表兄这门亲事毫不动心,坚决嫁给没有地位的柳生,表现得无比坚强勇毅,这在门第之风盛行的唐代确然是对封建礼教的一种挑战,后来被官府判给王生,但她又设计逃脱,再次回到柳生的身边。第二次被王家发现后,她借口说自己怀了孕,但仍然被官府判给王生。于是郁闷而终,但是死后仍以鬼魂幻化而投靠柳生。崔女鬼魂和柳生欢居长达两年,直到再次被王家发现才魂附尸体。这样的女子,堪称为苦恋而追求不息的情种。为了爱情,她从生到死,从鬼变人,她坚贞执著、生死不渝,其伟大壮举可谓惊天动地。

崔母,是一个善良的女性,她爱女儿,也愿意为女儿的幸福铤而走险,但她却畏惧当大官的兄长,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她只好诬陷亲侄来求得自己女儿的幸福。这样的家长,在其他的小说中比较少见。

轻红的形象也塑造得比较成功。她是一个热情、勇敢、无私的婢女。当柳生向她贿赂,希望通过她接近小姐的时候,身份低微的丫鬟居然断然拒绝。当柳生被她的美貌所迷而欲行轻薄的时候,她竟然对柳生进行了义正词严的训斥。当小姐崔氏女被迫嫁给王生时,又是轻红施计帮助小姐巧妙脱身,最后和小姐一起以鬼魂化人去追随柳生。轻红这一形象,绝不亚于《莺莺传》中的红娘。

王父,为人凶横、残暴,但又好像带有一丝维护封建伦理道德的“正义性”。当他从妹妹那里得知儿子强抢其表妹的事情后,“大怒,归笞其子数十”。这样的人物,也具有相当程度的真实性,但并不是无往不恶。

王生,是作品中写得最富有新鲜气息的人物形象。依照惯例,作为金吾大将军的儿子,他应该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反面人物,作者完全可以把他写成一个凶暴、蛮横、阴险、恶毒的人物形象,就像许多戏曲小说中的“衙内”们一样。但温庭筠没有这样做,而是把王生写成和其他众多“衙内”迥然不同的人物形象。王生蒙受姑母之冤,遭到父亲毒打,他全然忍受,没有采取任何报复的行动。当官府把崔氏女判给他为妻时,他“亦不怨前横也”。当崔氏女私奔柳生而被官府判给原配后,他“又不责而纳焉”。“二年,崔氏女与轻红相继而殁。王生送丧,哀恸之礼至矣。”直至最后,当王生知道死去的妻子出现在柳参军家里时,千里迢迢赶到江陵打探究竟。王生之所以敢这样做,是因为他认为自己无愧于崔氏女及其情人柳生。这么一来,作者就为我们塑造了一个胸襟开阔、人情味儿浓厚、死心塌地于崔氏女的金吾府衙内的形象。

总之,这篇小说中的六个人物形象,个个都是个性鲜明突出,不落俗套,我们很难简单地给他们贴上“好人”或“坏人”的标签。

(二)言谈举止,透视人心

写人物不能只是描绘人物的外形,而是要写出人物的神韵和性情。金圣叹在《〈水浒传〉序三》中讲:“《水浒》所叙,叙一百八人,人有其性情,人有其气质,人有其形状,人有其声口。”[5]10这“性情”“气质”“形状”“声口”,就是小说人物的整体形象。塑造一个典型的人物形象,往往需要运用多种艺术手法来表现人物独特的个性特征。《干月巽子》就是这样给我们塑造出一系列个性鲜明的典型人物的。

如《陈义郎》,周茂方的阴毒狡滑是通过其言谈身行表现出来的。“及去仪陇五百余里,蹬石临险”,在这个地势险要的地方,“茂方忽生异志,命仆夫等先行”,“忽于山路斗拔之所,抽金鎚击彝爽,碎颡,挤之于浚湍之中。佯号哭云:‘某内逼,北归,见马惊践长官殂矣’”,好一个猫哭耗子,假慈悲!上演一出悲情戏,欲掩盖事情的真相。茂方曰:“吾便权与夫人乘名之官,且利一政俸禄”,“(彝爽)妻不知本末,乃从其计”,小人的阴谋终于得逞。在这一系列的动作、语言的叙述中,周茂方的阴险狠毒自然流露于笔端。

《歌舒翰》中“翰命部下捽(张擢)于庭,数其事,杖而杀之,然后奏闻。”对于像张擢这样和杨国忠沆瀣一气的奸臣,歌舒翰对他采取了“捽于庭”“数其事”“杖而杀之”的行动,这就把武将歌舒翰的忠诚刚烈、嫉恶如仇生动形象地呈现出来。

《张登》中张登冷笑曰:“裴三十六,大有可笑事。”枢因问登可笑之由,登曰:“笑公驴牙郎,搏马价,此成笑耳。”一个“冷”字,是张登气势傲慢真性情的本真流露。

在《梅权衡》中也写了举子的狂妄放肆。张季遐向梅权衡请教是如何押“谅”字韵的,权衡是“大言曰:‘押字须商量,争应进士举?’”可是当张季遐领着几十人向他请教时,他押的韵是何等的浅薄粗陋,文理不通,以致“众大笑”。

此外,《赵存》中文臣的宽厚仁慈、知人善荐;《窦乂》中商人的治生有能、致富有方等等,通过对人物言谈身行的描摩,使一个个人物形象跃然纸上,令人印象深刻。

总之,作者细致刻画人物言行的过程,其实就是展示人物心路历程的过程,直至人物形象清晰地定格在读者的心中。

四、《干月巽子》的语言艺术

任何优秀的小说都是作家语言艺术的作品。语言是组成小说作品的第一要素,是构建小说大厦的基本材料。作家在文学创作中,所使用的文学语言要比日常生活中的交际用语要复杂谨慎许多。一般说来,生活语言只是“毛胚”,需要经过加工提炼才能成为构建艺术形象的金玉良言。作家的艺术匠心,乍一看,是花费在如何把人物写得生动活泼,如何把故事写得曲折动人上。实质上,作家是花费大量的心思在用什么语言把人物写得生动活泼,用什么语言把故事写得曲折动人上面。因此,跟随着人物、故事的语言,往往是经历作家匠心浸染过、洗涤过或者选择过。也正因为如此,小说中的语言,常常具备准确、精炼、生动、形象等特点。

(一)遣词用字,准确凝炼

小说中的语言必须准确鲜明。小说中人物的语言必须个性化。只有用“准确、明朗和鲜亮动听”的言辞,才能形成“情景、性格和思想”,才能“创造鲜明的画图”。准确,就是用最有表现力的字、句,把客观事物恰如其分地表现出来。从塑造人物形象来说,就是运用个性化的语言,把人物的性格特征鲜明生动地表现出来。而精炼,就是用很少的语言,表现很丰富的社会生活内容和思想内容。温庭筠堪称“艺术家”。其遣词用字的功力是非常强的。

如《武元衡》,全文如下:

武黄门之西川,大宴。从事杨嗣复狂酒,逼元衡大觥,不饮。遂以酒沐之。元衡拱手不动。沐迄,徐起更衣,终不令散宴。

武元衡在接受西川地方官的宴请时,西川从事杨嗣发酒疯,逼武元衡用大酒杯喝酒。武元衡不喝,杨嗣就把酒浇在他身上。面对杨嗣这样的无礼举动,一般人都无法忍受如此大辱,定会暴跳如雷,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武元衡却一动不动,任他浇完了酒,才慢慢地站起来,去换了一身衣服,又回来参加酒会。武元衡的器量恢宏深得读者的赞赏。全文仅用四十四个字,就能把故事写得有头有尾,人物形象鲜明突出。

短短的几十个字,就能够把故事叙述清楚明了,人物形象刻画得鲜明生动。足见温庭筠遣词用字的功力。这正如古人云:“富于万篇,少于一字。一字非少,相避为难也。”温庭筠的小说叙事语言凝练、准确,不繁冗、不累赘,层次分明,变化多端,体现出高超的叙事艺术。

(二)骈散并用,典丽雅洁

温庭筠的《干月巽子》所使用的语言是文言中的散文;它偶尔采用骈文表现其个别文句或所引用的书牍、判词之类,偶尔使用韵文表现篇中人物的吟咏。如《薛弘机》中写柳藏经第一次去拜访薛弘机时的情形:

居一日,残阳西颓,霜风入户。披褐独坐,仰张邴之余芳。忽有一客造门,仪状瑰古,隆隼厐眉,方口广颡,嶷然四皓之比。衣早霞裘,长揖薛弘机曰:“足下性尚幽道,道著嘉肥。仆所居不遥,向慕足下操履,特相诣。”弘机一见相得,切磋今古,遂问姓氏。其人曰:“藏经姓柳。”即便歌吟,清夜将艾,云:“汉兴,叔孙为礼,何得以死丧婚姻而行二载制度?吾所感焉。”歌曰:“寒水停圆沼,秋池满败荷。杜门穷典籍,所得事今多。”

叙述描写层次错落有致,骈散并用,诗文并茂,生动具体,意趣盎然。柳藏经的外貌跃然纸上,如见其人。同时薛弘机和柳藏经两人互诉衷肠、切磋古今、相见恨晚的情景被生动地呈现了出来。

但是温庭筠的《干月巽子》主要采用散体而不用韵文。这是一种重要的选择。因为小说反映的是现实生活,小说的语言,必须是能够展现细微的人物特性、曲折的生活历程才可以。散体是奇句单行,长短各异,抒写自如,适用于叙述各种各样的自然景物、世事人情。

(三)白描素朴,平实自然

白描,原本是中国画的一种画法,单纯用线条勾画,不加彩色渲染。张竹坡在《金瓶梅》批评中引进这一术语,表达朴实、简练、单纯,不加渲染烘托的语言艺术。语言质朴,符合人物的思想性格特征,使人物声情并茂,跃然纸上。读者才能在明白晓畅的语言叙述中如见其人、如闻其声。

温庭筠小说的人物语言也十分成功,切合人物的性格特性。如《华州参军》中崔女的语言:“愿嫁得前时柳生足矣。必不允,某与外兄终恐不生全。”“某已与王生诀,自此可以同穴矣。人生意专,必果夙愿”。体现了崔女对柳生的忠贞不渝和对美好爱情的孜孜追求。又如当“柳生为轻红所诱,又悦轻红。轻红大怒曰:‘君性正粗,奈何小娘子如此待于君,某一微贱,便忘前好?欲保岁寒,其可得乎?某且以足下事白小娘子。’”将一个性情泼辣且忠诚于主人的婢女形象生动地描摹了出来。除此之外,周茂方的阴毒险恶,张登的狂妄傲慢,赵盈和陈氏的谦卑仁慈等等,都通过人物自身的语言得到了具体生动的表现。

温庭筠小说的语言,不管是叙述性的语言,抑或是人物语言,虽然简练质朴,却富有极强的表现力和感染力。如《华州参军》开头写崔女的出场:

上巳日,曲江见一车子,饰以金碧,半立浅水之中。后帘徐褰,见掺手如玉,指画令摘芙蕖。女之容色绝代,斜睨柳生良久。”

寥寥数笔,就描绘出一幅清新俊美的画面,就让一位容貌美丽的小姐的姿容神态跃然纸上。又如《李丹》开头写萧复处士的出场:

(萧复)且无傭保,棹小舟,唯领,一丱岁王僮。时方寒,衣复单弊,女童尤甚。

采用白描的写法,仅用二十多字就把萧复窘迫的境遇清晰地呈现出来,也从侧面衬托李丹的慧眼识“珠”。

[1]胡应麟.少室山房笔丛·卷二十九丙部·九流绪论下[M].上海:中华书局,1958.

[2]鲁迅.中国小说史略[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

[3]刘熙载.艺概·卷二·诗概[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

[4]郭绍虞,罗根泽.中国古典文学理论批评专著选辑·春觉斋论文[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59.

[5]金圣叹.金圣叹全集(一)·水浒传(上)·序三[M].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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