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论风险工程观

2015-04-18蒙宏伟

关键词:工具理性共同体主体

蒙宏伟

(上海大学社会科学学院,上海200444)

论风险工程观

蒙宏伟

(上海大学社会科学学院,上海200444)

传统工程观更多地关注“造物”的目标,却忽略了“造物”的过程,对工程主体也持不闻不问的态度,这种结果是由“投资——收益”思维模式和工具理性的思想观念导致的。在风险社会理论的启示下,风险工程观思想的提出,表明现代工程风险研究要超越单纯以经济利益为标准的传统模式,加强对工程过程中“人”的价值的关注,并对技术在工程中的应用持谨慎态度。

造物;工程风险;工具理性

随着现代工程复杂性程度的提高,一项工程的实施往往需要投入大量的人力和财力来完成,复杂的组织结构和高技术化程度对工程实践的具体要求也越来越高。作为工程主体的人的认知与操作水平是有限的,不能应付复杂工程的完美化要求,所以,工程风险便成为现代工程研究中的重要议题。风险作为一种客观存在的工程现象,是否如工具理性思想所表述的那样,仅仅通过技术手段就可以得到规避?工程的社会和伦理要素与工程风险有着怎样的关系?等等,这些问题的解决在工程跨学科研究中都显得十分迫切。

一、工程风险

工程风险是指在工程过程中由于各种因素的影响,导致工程目标难以顺利实现的可能性状态,工程风险是工程研究中难以回避的问题。要形成对于工程风险的全面理解,既要在概念上对其有准确的把握,又要联系工程实践,对它进行经验分析。为了达到这两个目标,可以先将工程风险与技术风险比较来看它的含义,再独立来分析它的主要性质。

(一)工程风险与技术风险的区别

工程与技术的联系与区别问题一直是工程哲学研究的一个重要问题,在这一问题的背景下,有人提出,工程与技术相比,工程具有明显的社会性。“社会性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技术概念的内在属性,一些传统技术,像家庭纺织技术、饲养技术并不要求有组织、成规模地使用”[1]不过他认为现代技术的产生和发展过程却是一个社会化过程。实质上,技术在其创新的过程中所涉及到的“造物”的过程仅仅指它的试验,技术创新也可以看做是由一系列要素组成的一个过程,但是它最终是以专利(知识)的形式存在,所谓它的“社会化”与其说是社会化,不如说成是“工程化”。技术在运用的过程中首先要作为工程的一个要素来发挥作用,而不是直接运用于社会,所以说,工程比技术具有更显明的社会性。

(二)工程风险的社会性

第一,工程活动的参与主体是一个有特定组织形式的群体。

我国工程哲学的主要开创者李伯聪教授曾说,“我们不但必须从人与自然的关系中认识、分析和研究工程活动,而且还必须从人与人的关系和人与社会的关系中认识、分析和研究工程活动”“工程活动是以集体活动或共同体活动的方式来从事和进行的社会活动。”[2]工程共同体以造物为目的,利用工程知识将物质材料进行加工整合,在这一个过程既要遵循客观知识的规定,又包含着人类自身的意愿,甚至说,人类的意愿起着主导作用。工程共同体具有不同的类型,他们各自通过履行自己的职责,从而使工程活动有序地进行。工程共同体具有特定的组织形式和文化背景,工程共同体内每一个成员的活动都要受到整个共同体组织的影响,同时,每一个成员的活动都可能会反过来对整个工程群体产生影响。工程共同体在具体的实践活动中都有各自的价值诉求,在这些价值诉求的驱使下,共同体成员发挥自己的作用,直接影响工程项目的各个环节。反过来,工程过程中的问题和风险的直接承受者是工程共同体,他们的安全、文化和生活状态都要受到工程活动的影响。

第二,工程与社会之间存在一种建构论关系。

工程与人之间具有一种建构论关系,它们之中任何一个的存在都是以这种关系的存在为前提,没有人就没有工程,没有工程同样也不会有真正意义上的人。这是因为,工程活动的主体是人,没有人,工程活动必然难以进行,工程本身体现着人的某种意愿,人通过工程来达到自己的某种目的,所以,如果没有人,就不会有“造物”活动,自然也就没有工程;虽然,人要通过工程活动最终来满足自己对于物的需求,但是,工程本身并不是物,而是物化,这一物化的工程不是一种自然现象,而是人的本质通过物的一种显现,“工程就是人的物化,就是人的社会建构,工程的本质就是人的自我实现。”[3]把工程看成是社会建构的结果,是对工程本质的一个很好的解释。工程风险的存在会对工程活动和工程主体造成消极的影响,从社会建构论的角度来看,这是人的“有限性”的本质体现,人不能通过自身的努力达到无限完美的目标,因此,人在现实的实践活动中需要不断地进行反思,避免酿成大错。

第三,工程的发展过程具有社会性。

一种理论的发展过程无非是提出问题和解决问题的过程,而对于工程而言,工程发展的过程也可以看做是提出工程问题和解决工程问题的过程。工程问题的不断提出是人类在实践过程中不断认识世界,超越自我的必然要求,工程问题的解决又是人类特有的一种实践形式,它不是靠个体的突发奇想来完成,而是要依靠全社会的集体智慧解决问题。工程问题本身也具有社会性。“工程问题的社会性不仅表现在参加工程问题提出的有关专家、学者的社会属性,而且还包括工程问题自身的社会特性。”[4]这是因为,工程问题是由具有社会性的工程主体提出来的,甚至是由他们创造出来的。著名城市规划理论家刘易斯·芒福德在《技术与文明》一书中也间接地论述了工程与社会的关系。芒福德认为,技术“使用某种类型的能源和材料,也就确定某个历史分期的特点,它也就渗透和决定整个社会文化的全部结构,显示了人的可能性和社会的目标。”[5]我们从这里可以看出,工程的技术要素的发展与社会文化的发展是相辅相成的。

二、传统工程观的特点

工程活动是由人来完成的,所以,人的观念会影响工程活动的进行方式。为了达到某一工程目标,工程主体往往只采用某一种达成目标的方式,“怎样去做?”“在做的过程中应该注意什么?”等问题的回答会因主体观念背景的差异而不同。工程的发展经历了漫长的历史过程,在遵循自然规则的前提下实现各种“造物”的目标是工程的基本特点,在人们很少对工程活动进行价值反思之前,工程活动的思维模式具有以下特点。

(一)“投资-收益”模式

“造物”是工程的一般目标,它可以改造人类所处的客观环境,改善人们的生活条件,但是,现代工程的大规模运作过程却是在无限制的“造物”,工程已经成为人类满足物欲的方式,从而工程活动便在“投资——收益”这种简单思维模式下进行。人们认为,工程是否完成的评价标准不仅是最终的工程目标是否完成,还要考虑到,通过整个过程,工程项目是否取得了经济上的收益。传统工程观的这一特点至少会导致两方面的不足:一方面,在工程项目前期的评估中,若工程的完成能够获得很大的经济收益,那么投资者便会有极大的热情去投资这一工程项目,甚至这一工程项目的实施会对社会造成一定的负面影响,他们也可能会去冒险,因为“投资——收益”模式将经济利益当成了主要的考虑因素,其他的风险因素都成了次要考虑对象。同时,若是某工程项目的实施对社会有一定的好处,而最终可能导致一定的经济损失,投资者则可能不会考虑投资。另一方面,工程共同体是一个复杂的组织,其成员虽然控制着工程过程的不同环节,但从整体上来看,都是工程活动的开展所必不可少的。但“投资——收益”模式则无形中赋予了投资者更大的权利,从而引发了一系列工程伦理问题。

(二)工具理性

为了实现更大更多的工程目标,技术研发成为学者们关注最多的话题,在工程学研究工程中,人们普遍认为工程技术知识是不断积累和增长的,所有的工程问题最终都可以还原为技术问题。这种思想受到了社会学家马克斯·韦伯的批判,他认为,技术不是万能的,传统技术观包含了对工具理性的推崇,工具理性忽略了人的情感和价值,只追求功效的最大化,工具理性观念下的技术发展是盲目的,带有很大的风险。

在工具理性的观念中,人们认为,由技术快速发展所带来的许多问题的解决最终还是要依靠技术创新,技术的发展过程中不存在悖论,技术发展所带来的问题最终可以由技术力量解决,而这也正是技术发展的内在动力。在传统技术观中,技术知识创新是它的研究内容,技术崇拜是它的文化特点,技术决定论是它的基本理念。人们普遍认为,技术有它客观独立的属性和发展规律,不可能因为人的主观意志发生变化,社会只会被技术“牵着鼻子走”,并且,技术自身的发展趋势是逐渐走向完美。这种技术观最终形成了一种类似的工程观,即工程的发展也有它独立的属性,工程独立的发展规律最终会导致一种完美的工程形式,人们只要从客观方面不断加深对工程的认识即可。

三、风险工程观的内涵和特征

(一)基本内涵

乌希里尔·贝克的风险社会理论既是一种风险理论,也是一种社会理论,这一理论是在他将“风险”作为一种普遍范畴纳入社会学的研究之中,在对社会发展的准确把握的前提下提出的。

贝克之所以要提出风险社会理论,是因为他对社会的发展有一个特别的观察视角。贝克认为在工业社会,人为了满足自己的基本需求,追求物质财富的最大化,社会发展的主体动力是“我饿”,而在风险社会里,社会的主体动力由“我饿”变成了“我怕”。在贝克的风险社会里,人们的风险意识普遍得到提升,人们更关注自身的安全而不是物质享受,人的基本诉求从“活着”转变为“安全地活着”。另外,贝克的风险社会理论是对工具理性的直接批判,“风险恰恰是从工具理性秩序的胜利者中产生的。”[6]他明确指出,用科技来解决由科技带来的问题是没有意义的,人们只有对自身社会进行反思,从而建立好的制度和规范,才能遏止现代社会的盲目发展。他提出了两个由“风险社会”这一概念引申出来的含义,一方面,贝克认为,风险是由科技的发展必然要产生的东西,因为它与知识之外的无知识(nonknowledge)有关,风险的产生是避免不了的;另一方面,贝克又认为,风险的表现又与人的文化生活有直接或间接的关系。[7]很显然,贝克认为风险既涉及一种事实陈述,又涉及一种价值判断,而在工程过程中,既有关于规范的事实陈述,又有关于主体活动规则的伦理要求,所以从“风险”这一范畴出发理解工程具有认识论上的合理性。

在经济发展时期,工程活动的目的是实现经济利益,满足人们的物质需求,可以说,工程活动是经济社会中最核心的人类活动,但是,由于工程技术知识的“盲”性发展,工程风险难以从根本上消除,反而随着工程形式的发展日益增多,其影响力也在逐渐增大,传统的工程目标也可以说是“我饿”形式的,而在当代社会,我们更应该关注自己生存环境的安全性,所以,在工程筹划和决策阶段,应该充分考虑到工程风险对工程本身以及整个社会的影响,从而建立一种“我怕”型的风险工程观。

(二)主要特征

第一,工程风险评价思维的转变。

工程活动是人类最基本的实践活动,因此,工程风险评价离不开主体因素的考量,它的一般形式是“多大程度的安全可以称得上安全”。在以“投资-收益”关系思维的影响下,工程目标主要跟“物”有关,而忽略了“人”的方面。在这种思维模式中,一旦工程活动的最后成果与投资者最初的设想相差范围在他的可接受范围内的话,就可以认为工程项目是成功的。在此,我们可以看到,这种风险评价的过程也会受到主体的影响,但这里的主体是单一的工程投资者,而真正意义上的工程主体是包含了投资者、管理者、工程师、工人等各类角色的工程共同体,因为他们都通过工程这种基本的实践活动来实现自身的价值,因此关注工程就不得不关注他们全部。工程风险的影响程度不仅体现在工程目标上,而且会体现在工程共同体上,工程风险的评价必须加入对工程共同体的考量。

施雷德·弗雷谢特曾经对传统的工程风险评价进行了批判,提出在评价工程风险时必须加入对人的价值的充分关注,她认为人的价值要高于物的价值,而要提高人的价值,就要做到将“人权”的概念纳入到工程风险的评价中去。[8]这里的变化在于,风险评价的标准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这时候,工程风险评价中要回答的问题就由“多大程度的安全是安全的”变为“多大程度的安全是公正的”。新的工程风险评价体系不再单纯以工程目标的实现为主要目的,而是将工程主体在工程过程中的活动本身作为重点,充分考虑到每一个共同体角色的利益,实现工程风险评价形式由技术型向伦理型的转变。但是伦理型的工程风险评价标准仍然存在缺陷,因为工程是一种“造物”的活动,它的实施最终是要改造我们的物质世界,而不是创造一些道德律令,只是在工程过程中,我们有必要关注人的价值,满足工程主体的伦理诉求,并且,工程主体的伦理和社会形态对工程风险的影响是决定性的,所以,工程风险评价的标准可以表述成“多大程度的公正才是安全的”,这样就达到了工程风险评价在技术、社会与伦理上的统一。

第二,对技术应用采用谨慎的态度。

风险工程观无疑提升了工程活动中共同体的风险意识,使以往更多只考虑经济风险的思维模式得到改变,从而增加对主体的关注。人们对工程风险的理解进一步加深,工程风险从而有了更丰富的内涵,它不再仅仅指技术风险和经济风险,而是包含了工程各要素内容的复杂形态。风险工程观中对主体的关注不仅仅是工程伦理的理论要求,更具有从“人”的方面去考察一般工程风险的逻辑必然性。工程风险虽然是客观存在的,但它却是通过工程共同体的具体实践活动表现出来的,所以工程风险既是“风险的人”的本质的体现,又是与实践相关的“人的风险”。工程活动作为人的实践活动的一种,其实是技术的应用过程,由于人类认知的局限性,技术本身是有风险负载的,当技术被应用于工程过程中时,风险随时都有可能外显为事故。在风险工程观中,人们要规避风险,就得对技术的应用采用谨慎的态度,尤其在一项新技术被研发出来时,一定要经过大量的试验才能应用到工程实践中来。

风险工程观同样也是对传统工程学中的工具理性的扬弃,在传统的工程学中,对工程风险的控制大多局限于技术层面,把对某项具体工程的风险的控制看成一种纯技术化的工作,并置于工程施工或制造过程中来解决。而风险工程观重提工程活动中的价值理性,重申在工程风险研究中、在工程活动中的工程共同体的作用,不但在工程活动的决策阶段对工程目标进行价值评价,并且在工程的实施阶段,对工程主体的社会特点进行评价和规范,重视工程主体的文化建设,加强工程主体责任与权利的伦理建设。

在风险社会理论的启发下提出风险工程观的观点,既是需要解决复杂的现代工程过程中事故的数量越来越多,危害越来越大这一现状的现实要求,又是工程风险研究涉入工程伦理的理论趋势。传统工程观在工具理性和“投资——收益”思维的控制下缺乏对工程主体价值的关注,具有一定的局限性,风险工程观有力地弥补了这一缺陷,它丰富了工程风险的内涵,将主体因素纳入工程风险的致成原因中,改善了工程风险的评价标准,从而使工程风险的规避在技术、社会与伦理上达到了逻辑的统一。

[1]朱京.论工程的社会性及其意义[J].清华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4,19(6):45.

[2]李伯聪.工程社会学导论:工程共同体研究[M].杭州:浙江大学出版社,2010:2-3.

[3]安维复.我建构故我在:工程哲学何以可能的判据——从社会建构主义的角度看工程哲学的合法性[J].工程研究-跨学科视野中的工程,2004,1(1):69.

[4]袁晓静,王汉功.工程问题的社会性研究[J].科技进步与对策,2003(7):35.

[5]黄欣荣.论芒福德的技术哲学[J].自然辩证法研究, 2003,19(2):54.

[6]乌尔里希·贝克.自反性现代化[M].赵文书,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1,13.

[7]王小钢.贝克的风险社会理论及其启示[J].河北法学, 2007,25(1):6.

[8]朱勤,王前.欧美工程风险伦理评价研究述评[J].哲学动态,2010(9):42.

【责任编辑:戢斗勇,梁念琼】

On View of Risk Engineering

MENGHong-wei

(The School ofSocial Sciences,Shanghai University,Shanghai 200444,China)

The traditional view of engineering pays more attention on the goal of“creation”,and the process of the“creation”has always been ignored.It also holds the indifferent attitude for the subject of engineering,and this result is caused by the“investment-income”mode of thinking and ideas of instrumental rationality.In line with the revelation of risk society theory,this paper proposes the thought of risk engineering,indicating the study that modern engineering should transcend the conventional model,which more considers the factor of economics,to strengthen the value of“human”in engineering process of concern,and hold cautious attitude for technology applications in project process.

creation;engineering risks;instrumental rationality

G304

A

1008-018X(2015)02-0007-05

2014-12-05

蒙宏伟(1990-),男,甘肃镇原人,上海大学社会科学学院研究生。

猜你喜欢

工具理性共同体主体
爱的共同体
共建人与自然生命共同体
论自然人破产法的适用主体
构建和谐共同体 齐抓共管成合力
共同体的战斗
新时期高校治理模式及其优化设计——基于工具理性和价值理性的统一
基于工具理性与价值理性融合的大学生社会责任感养成路径
在工具理性与价值理性的融合中推进新媒体从业人员政治引导
关于遗产保护主体的思考
论多元主体的生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