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拿来主义”的眼光读《拿来主义》
2015-04-17王伟锋余静芳
王伟锋 余静芳
鲁迅先生在《拿来主义》中提出的“运用脑髓,放出眼光,自己来拿”的观点,至今让人受用不尽。然而,我们却鲜有用“拿来主义”的眼光来审视这篇杂文本身的,本文试就文中三处内容做辩证分析,以期做到“占有,挑选”。
一、关于几位“大师”
《拿来主义》第一段写道:“还有几位‘大师们捧着几张古画和新画,在欧洲各国一路的挂过去,叫作‘发扬国光。”根据课文注释,我们得知1932年至1934年间,美术家徐悲鸿、刘海粟曾分别去欧洲一些国家举办中国美术展览或个人美术作品展览。难道徐悲鸿、刘海粟两位大师所做的真的没有发扬国光吗?
徐悲鸿先生自幼承袭家学,研习中国水墨画,后留学法国,师从绘画大师达仰。达仰喜欢徐悲鸿,却引起了别人的嫉妒。一次徐悲鸿刚从先生家出来,便遭到了一个家里很有钱,平时狂妄自大,几次拜师失败的法国同学的讥讽:“中国人愚昧无知,天生亡国奴的材料,成不了才。”徐悲鸿被激怒了:“那我代表我的国家,你代表你的国家,等毕业时,看谁是人才,谁是蠢才”,为了给祖国争光,徐悲鸿勤学苦练。毕业时徐悲鸿展出的油画惊动了整个法国美术界,那个法国同学最后不得不鞠躬道歉。
作为近现代中国画坛上少有的能够全面掌握东西方绘画技法的艺术大师,徐悲鸿在国外举办画展应是一种正常的活动。1933年徐悲鸿应法国国立美术馆之邀前往巴黎举办中国近代绘画展,1934年又在法、比、德、意、苏共举办了7次展览。
无独有偶,1929年,刘海粟被推举为特约撰述员赴欧洲诸国考察艺术。1931年应德国法兰克福中国学院的邀请,在海德堡与法兰克福举行画展。1933年再赴欧洲,在德国主持“中国现代绘画展览会”。1934年至1935年“中国现代绘画展览”在柏林普鲁士美术院举行,画展又相继在汉堡、阿姆斯特丹、海牙、日内瓦、伦敦等地举行,刘海粟同时在各地做学术演讲。当看到日本被西方人视为东方艺术的代表时,他四处奔走游说,交涉沟通。通过文化交流,宣扬中国艺术,显示了一位来自文明古国的文化使者的豪情与风采,扩大了中国的影响力。
两位大师不仅是中国文化的传播者,而且是坚定的爱国主义者。1941年徐悲鸿由印度回国,途经南洋,举办画展,并将几年来卖画所得近10万美金全部捐出用于抗战救灾;刘海粟在抗日烽火中下南洋,多次举行画展,为抗战捐输宣劳,四处筹款援助国内抗战,筹款达四十四万国币,当时郁达夫正在新加坡,曾以“永久的生命”五字相赠,备致敬佩之忱。
透过时空的迷障,我们发现徐悲鸿、刘海粟等大师到国外举办画展,多属体面的“应邀”交流活动,而且这种活动介绍中国艺术,传播中国文化,在一定程度上发扬了国光,时至今日我们不也还要在异邦举办类似的文化交流活动吗?
二、关于梅兰芳
课文第一段写道:“听说不远还要送梅兰芳博士到苏联去,以催进‘象征主义,此后是顺便到欧洲传道。我在这里不想讨论梅博士演艺和象征主义的关系,总之,活人替代了古董,我敢说,也可以算得显出一点进步了。”在此,鲁迅先生对梅兰芳博士极尽揶揄嘲讽之能事,那么鲁迅先生对梅兰芳博士的批评是否公允呢?
1930年春,梅兰芳率团赴美献演京剧,获得巨大的成功,被美国波莫纳大学和南加利福尼亚大学授予文学博士学位。1931年“九·一八”事变后,梅兰芳迁居上海,排演《抗金兵》《生死恨》等剧,宣扬爱国主义。1935年他曾率团赴苏联及欧洲演出并考察国外戏剧。在京剧艺术家中,出访最多和在国内接待外国艺术家最多的当属梅兰芳。他把京剧表演艺术介绍给了各国人民,让外国人知道了中国竟有一种与莎士比亚、易卜生迥然不同但是同样精美绝伦的戏剧艺术。因此人们称他为20世纪20年代至50年代中国京剧艺术的文化使节。
梅兰芳的民族大义向来为世人敬仰。日寇入侵期间,不顾日伪的威逼利诱,毅然“八年留须罢歌舞”,拒绝为日本人和汉奸卖国贼演出。梅兰芳蓄须明志成为神州大地感人的佳话,在中华儿女中广为传颂,极大地鼓舞了中国人民奋勇抗战的决心。
作为一代大师,梅兰芳德艺双馨,为什么鲁迅先生要拿他说事?鲁迅先生在《略论梅兰芳及其他》中写道:“他未经士大夫帮忙的时候所做的戏,自然是俗的,甚至于猥下,肮脏,但是泼剌,有生气,待到‘天女,高贵了,然而从此死板板,矜持得可怜。”鲁迅先生不仅因学术观点的不同而批评梅兰芳,而且对梅兰芳扮演的旦角形象十分不满。当我们用现代的观点去审视的时候,是否感觉到鲁迅先生说得似乎有些不太客观?
三、关于尼采
课文第三段写道:“尼采就自诩过他是太阳,光热无穷,只是给与,不想取得。然而尼采究竟不是太阳,他发了疯。”显然,尼采与“送去主义”形成了类比,尼采只是给与,不想取得,最后发了疯。“送去主义”也是只是送去,不想拿回,结果是中华民族越来越落后了。那么,尼采仅仅是疯子吗?
尼采是一个很复杂的人。他出身于宗教家庭,日后却成为举世闻名的反基督教者;父亲早逝后在女人周围长大,日后却成为坚决的反女性主义者。刘小枫在《尼采的微言大义》中写道:“一般而言,尼采的魅力也许正在于他的矛盾性,在于他那种以艺术对抗悲观主义,把痛苦当作欢乐的酒神精神。尼采的名字正是和酒神精神相联系而留在美学和艺术的史册上的。”
不了解尼采,就不可能了解20世纪西方的哲学思潮、文艺思潮和社会思潮。尼采哲学在当时曾经被当作一种“行动哲学”,一种声称要使个人的要求和欲望得到最大限度的发挥的哲学。他的哲学傲视一切,批判一切,连后现代主义者也欣赏尼采。尼采研究专家周国平说:“一个世纪以来,作为哲学家而在西方乃至东方文学艺术界发生了巨大影响的人,尼采是数得上的。”(《从酒神冲动到权力意志》)可见,作为德国哲学唯意志论和“超人”哲学的鼓吹者,尼采已经建构了自己的哲学大厦,成为一个绕不过去的哲学存在。
据说鲁迅留日时,床头边就放着一本尼采的《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鲁迅在《热风·随感录》中说:“旧像愈摧破,人类便愈进步,那达尔文、易卜生、托尔斯泰、尼采诸人,便都是近来偶像破坏的大人物。”从《热风·随感录》的敬仰到《拿来主义》的贬损,反映了鲁迅对尼采态度的变化。
鲁迅先生有感于20世纪30年代的社会现状,“沉着,勇猛,有辨别,不自私”,书写了时代华章。而今,鲁迅生活的时代渐去久远,也许我们掘出世相背后的真相,更能对现象的本质作出合理的判断和评价。在“占有”材料的基础上,“挑选”出一些符合人物本色之处作出分析,“或使用,或存放,或毁灭”,可以培养不凡的辩证思维和深刻眼力。
作者单位:浙江省云和中学(323600)
浙江省丽水学院(323600)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