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兰民歌生存现状调查报告
2015-04-17李林原向一优广西民族大学文学院广西南宁530006
李林原,向一优(广西民族大学文学院,广西南宁530006)
广西东兰县是壮族的聚居地(其中壮族人口占全县总人口的85%),具有特殊的地域文化和民族特色,其歌咏文化在整个壮族都具有代表性,而且直到现在仍然保持完好,人们仍能够坦然地歌唱,歌圩依旧定期举行,与当今民族文艺普遍衰落的总体态势不同,因此,我们选取东兰民歌作为研究调查对象,有其代表性和独特性。笔者在导师的带领下从2013年12月起,多次实地考察和采集东兰民歌生存状况相关信息,包括民歌的日常状态和歌圩状况。田野工作中我们通过各种调查手段,包括采访、参与、观察、记录、录音、录像、照相等,搜集了可贵的第一手资料,对东兰民歌的历史、现状有了体验式的认识。其中包括20余小时的视频资料,10余小时的录音资料,1 000多张图片资料及文字资料。通过实地考察和对资料的搜集整理分析,对东兰歌咏文化的传承现状与变迁有了深切的体会,以下是调查所得的基本情况。
东兰民歌生存现状调查报告
李林原,向一优
(广西民族大学文学院,广西南宁530006)
摘要:随着现代化和城市化的逐步推进,外来文化的冲击和渗透,少数民族传统歌谣正逐步走向衰歇,而广西东兰民歌却不同于当前民间文艺陷入危机的总体态势,田野调查发现,东兰民歌依旧风行,形成了外地人眼中一道独特的文化风景。主要表现在时间上几乎日日有民歌,空间上存在宽广且稳固的传承场域,传承方式上呈现出传统传承与现代媒介传承多元浑融状态。
关键词:东兰民歌;生存现状;田野调查
向一优(1987-),男,湖北恩施人,广西民族大学文艺学硕士研究生。
广西东兰县是壮族的聚居地(其中壮族人口占全县总人口的85%),具有特殊的地域文化和民族特色,其歌咏文化在整个壮族都具有代表性,而且直到现在仍然保持完好,人们仍能够坦然地歌唱,歌圩依旧定期举行,与当今民族文艺普遍衰落的总体态势不同,因此,我们选取东兰民歌作为研究调查对象,有其代表性和独特性。笔者在导师的带领下从2013年12月起,多次实地考察和采集东兰民歌生存状况相关信息,包括民歌的日常状态和歌圩状况。田野工作中我们通过各种调查手段,包括采访、参与、观察、记录、录音、录像、照相等,搜集了可贵的第一手资料,对东兰民歌的历史、现状有了体验式的认识。其中包括20余小时的视频资料,10余小时的录音资料,1 000多张图片资料及文字资料。通过实地考察和对资料的搜集整理分析,对东兰歌咏文化的传承现状与变迁有了深切的体会,以下是调查所得的基本情况。
一、东兰民歌基本概况
广西东兰蕴藏着相当丰富的民歌资源,东兰人民喜欢唱民歌,爱唱民歌,歌谣是他们表情达意的方式,千百年来,传唱不衰。然而作为一种口头文学,东兰民歌可考的文献资料极其有限,据当地文化馆和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中心提供的资料,我们大致可以了解到东兰民歌的一些基本概况。东兰壮族山歌结构有以下两种格式:长排结构和勒脚结构。长排结构是东兰壮族村寨最主要流行的山歌曲调之一,主要流行在东兰、长江、隘洞、坡拉、切学、金谷、长乐等红水河沿岸的壮族村寨,在逢年过节、逢迎喜事、男女恋情时,有以山歌恭贺、以山歌会友、以山歌传情的习俗。这种民歌有七言、五言、长短句,每首的句数多少不等,不受行数限制,意完歌即止,近似汉歌的自由诗,它不像勒脚结构那样回环反复,而像马肠一样顺道直下,没有迂回拐弯,故亦俗称为“马肠歌”。勒脚结构主要流行在中和、兰木、江平、太平、三石一带的壮族村寨,也是东兰壮族人民普遍喜爱的一种山歌。其形式多样,有五言八行,五言十二行、七言八行,七言十二行等。[1]东兰民歌的内容丰富多彩,壮族人民生活的方方面面几乎都在民歌中有生动细腻的表现:历史歌谣、韦拔群山歌、婚嫁歌、祝寿歌、喻物歌、谜语歌、盘歌、连情歌、恩爱歌等。千百年来,它们交织融化在东兰人的文化血脉里,诉说着这个族群的历史、现在与未来。
二、东兰民歌的良性生存状况
(一)日日有歌:流淌在时间里的东兰民歌
平常日子里,每天下午两三点以后,三五成群的人们便自由地聚集在县城的革命烈士陵园及拔群广场上唱起了山歌,周围还围着一群听山歌的人。唱歌的绝大部分是老人,年龄在60到80岁之间,他们大多数是农民,也有退休的员工。间或有一些在县城打工的年轻人,他们也是东兰民歌的爱好者。下午三点以后的广场开始热闹起来,一直持续到夜里十点左右。圩日对歌的习俗在东兰至今仍然保留着,每逢圩日,唱歌的人数从下午2点后开始逐渐增多,至少有二十几处对歌点,当然总少不了喜爱民歌的听众围观。
相对于圩日的小型歌圩而言,东兰固定的节庆歌圩可谓盛大歌会。在东兰,一年下来有几个节日是固定不变的歌圩节——元宵节、三月三、端午节、中秋节、九月九重阳节。在这几个盛大的节日里,人们兴高采烈地聚集在县城的拔群广场上,用歌声来庆祝节日。从时间上看,节日歌圩开始的时间比平日里和圩日小歌圩开始的时间要早结束的要晚,中午十二点就有身影在广场上徘徊寻觅歌友,歌唱一直持续到深夜,通宵狂欢对歌也并不鲜见;从人群结构上看:有县城的居民,更多是来自周边乡镇的民众,还有来自兄弟县城(金城江、凤山、巴马等)的歌友。据不完全统计,当天汇聚广场的歌手有数百人之多。尽管在平日的唱歌场合较少见到年轻人的身影,但到了重大的节日歌圩,年轻的歌手就不少了,他们有的是在本地谋生的年轻人,有的是在外地或外省打工的年轻人,趁着节假日返还歌场,东兰民歌的魅力和年轻歌者所怀有的长久的歌唱热情是我们难以想象的。广场上流连的人不一定是会唱歌的,事实上,爱听、会听山歌的人远远多于会唱山歌的人。
值得一提的是,除了固定节日歌圩外,现今的农村喜事场合也仍然离不开民歌。东兰县非物质文化遗产中心主任及广西歌王韦荣生介绍了这些年山歌在农村喜事场合中的情况:在农村,家里有喜事请人唱歌的现象一直都有,现在也还普遍存在,比如哪家有人结婚啦,进新房啦,或者小孩满月都要请歌手来热闹一下。“我家(美逢村)侄子今年结婚,起码请了20对歌手,就连男女双方要八字也有两对歌手。碰上结婚,歌手常常是要唱通宵的,很热闹的。请歌手是要付给酬金的,主要是看请的歌手是不是当地的,名气不同,出的价格也不太一样,一般是三五百元一天。”
综上所述,在今天的东兰无论是在县城还是在农村,无论是在公共场合的广场还是在汇聚亲朋的私人客厅,无论是平常的日子,还是岁时节日,民歌镶嵌于东兰人的生活中,一年四季,几乎日日皆有民歌,人们生活在民歌的海洋里。
(二)东兰民歌传承场域的转移和扩张
“传统壮族山歌歌唱的活动场所也就是劳动场所、祭祀场所、节日聚会场所等等壮族民俗生产生活的场所。人们的歌唱活动不像现代人一样单纯只为娱乐,而是带有极强的功利目的。”[2]随着社会文化生态发生了变化,东兰民歌的宗教仪式功能、倚歌择配功能、历史传播功能、教化等功能的逐渐失落,东兰民歌的生存空间也随之发生了变迁,原有壮族传统歌咏场所规模缩小,而新的传承场域也应运而生。
首先,东兰革命烈士陵园及拔群广场,成了东兰民歌展演、传承的重要场所;以前演唱、传承民歌多在村庄,随着外出打工的增多,村庄的传承和演唱民歌的功能有所减弱,但位于县城的东兰革命烈士陵园及拔群广场却无意中接过了展演和传承民歌的重要任务。烈士陵园里的水泥石阶、凉亭、石凳、水泥地板、树荫,拔群广场周边的碑林、石凳,以及相对僻静的环境,为人们演唱民歌、学唱民歌提供了一个宽广且稳固的传承场所。
第二,政府歌赛为东兰民歌开拓了更为宽广的传承空间;在日渐高涨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的呼吁声中,当地政府及其文化部门对东兰民歌保护极为重视,官方定期或不定期举办的各种规模歌赛,设置各种荣誉和奖项激发人们对自身民族文化的热爱与参与,官方赛歌场所日益成为歌者参与对歌活动的重要场合。政府通常能够利用其行政资源,邀请各地包括歌手在内的各方面人员、人才来参加,其影响范围更大,同时也加强了各方面文化的交流;东兰民歌因政府的参与与扶持,得以拓宽其传播途径。今年(2014年)的“三月三”歌圩节上,笔者全程观摩了东兰县隘洞镇六通村举办的“践行党的群众路线活动暨‘三月三’山歌会”,地点在六通村的希望小学,据隘洞镇文化站牙站长介绍说,此次活动是县里举办的,参赛的歌手是隘洞镇的六个村村里踊跃报名或者是推举出来的,他们年纪平均在35岁,要能根据给定的主题现场编歌,歌赛中就涉及了“城乡清洁工程”的主题。官方举办的歌赛往往更能吸引年轻人参与进来。
第三、电视媒体舞台的全新传承场域的开发;广西那坡黑衣壮民歌因为南宁国际民歌节而一炮走红,陕北民歌因为阿宝参加星光大道而唱响大江南北,迅猛发达的现代化传播媒介的触角遍及全球,一些少数民族的独特文化搭乘着现代科技的快车逐渐树立起自己的文化品牌。东兰民歌也不甘落后,在各方的努力下,东兰文化馆于2008年率团参加中央电视台音乐频道《民歌·中国》“东兰壮乡美”的节目录制,借助强大的电视媒体,第一次将东兰民歌丰富的歌种与独具魅力的民俗展现在全国观众面前,令人耳目一新。东兰民歌能否顺应时代的变迁,适应高速发展的现代社会,拓宽其传承空间,让我们拭目以待。
(三)东兰民歌当代传承方式多元化
东兰民歌的传统传承方式主要有三种:师徒传承、亲子传承和自然传承。目前这三种传承方式还在某种程度上存在着。81岁的歌王韦秀兰老奶奶告诉我们,现今的师徒传承不是严格意义上的拜师学艺,而是有心好学的学歌者主动请教歌王歌师或其他歌手,而歌王歌师也会热心的提点后学者。亲子传承更是鲜见了,采访了一些上年纪的歌者,问及是否将民歌传教于子孙后代时,歌者们纷纷表示,并不强求子女儿孙学习民歌,主要看他们自己的兴趣。所谓自然传承,笔者姑且称之为“自在式”传承,指的是在日常或者节庆、歌圩的场合各种有意或无意的耳濡目染而练就的唱歌本领。目前的东兰民歌生活中,这种传承方式还比较常见,在拔群广场上、在节庆聚集的歌者周围都有一群山歌爱好者,他们常常是这种“自在式”传承的主体。
社会经济生活的变化带来壮族民歌歌咏文化的变迁,一些新的传承方式的出现和推广恰恰显示出东兰民歌自身强大的适应性和生命力。这些新的传承方式主要包括主题式传承、教育传承和电子数字媒介传承。主题式传承指政府举办的各类规定了歌唱内容的各种规模的赛事,虽说会给歌手带来一定的限制,但未尝不是一种挑战和新的传播途径。另外,通过举办各种比赛,能发现更多年轻的人才,加以培养,使东兰民歌得以薪火相传。教育传承主要是指政府联合学校教育部门为传承民族文化培育年青一代的接班人,1999年东兰县就采取了乡土文化进校园系列活动。据韦荣生主任介绍,前两年(2012年)在东兰县劳动小学试点,实施山歌进校园活动,以简单易上口的武篆民谣(武篆是东兰属地名)教学,由学校的音乐老师谱曲,“民歌进校园”已成为当地文化部门长期坚持的工作策略;所谓电子数字媒介传承,指依赖现代传媒科技手段,将民歌的传播传承纳入时代的轨迹,以民歌光碟和网络山歌传播为主。目前东兰出现了山歌光盘的制作、销售和传播。“人们通过拍照、录音和录像,再利用电脑的艺术设计,把演唱场景变成了永久的记忆,使人们不必亲临现场就能获得信息,目睹现场。山歌光碟的出现,使人们不再受时间和空间以及外界环境的影响,也无须歌师歌手与听众面对面,人们可以反复地聆听、欣赏,从中感受到山歌的魅力。”[3]商家利用电子媒介把山歌包装成有形、有影、有声、有文(汉歌碟会配有字幕,壮歌碟很少能配上字幕)的歌碟,并使其传之后代而存续。光碟的出现是社会进步的产物,也是山歌文化传承的一种重要方式和渠道。
东兰山歌文化要想在经济日益全球化的时代下生存,它传统的传承模式必须做出一些自主或被动的调适。网络传播成为典型的新型传承模式。在调研中,一位退休的中学老师,也是一名民歌爱好者,她告诉我们东兰的民歌爱好者们建有自己的QQ群,大家在网络上对歌,有时也会通过网络,从虚拟走到现实中,举办各种歌会。网络民歌的传播传承具有“自在式”等传统传承方式无法比拟的优势,网络山歌文化的传播者并无年龄职业身份学历的限制,参与的人群越广泛,传播的范围就也普泛。由于各方面条件的限制,对东兰民歌网络传播的研究有待进一步深入。
综上所述,东兰民歌当代的生存状况处于一种稳态延续的良性传承之中。回溯20世纪80年代至今这段漫长的时光里东兰山歌的传唱状况,从一些年迈的歌手那里得知东兰山歌一直在唱,用东兰县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中心韦荣生主任的话说:“没什么变化,跟十年前差不多,只是越唱越丰富而已。”
三、结语
传承时间的延续性和传承空间的稳固性使东兰民歌传统得以良好地循环运转,传承方式的多元并存为其传播拓展了广阔空间。东兰壮族山歌一方面受到政府关注和重视,一方面其传承主体积极顺应时代的潮流和民歌文化变迁的规律,主动地传扬自己的民族文化。在全面了解和描述东兰民歌生存现状的基础上,将其作为当下本土有活力的壮族民歌个案研究,进一步探究其在当代语境下得以良好传承的外在因素和内在驱动力,可为破解民歌发展的困境和可持续发展提供一些有益的启示。
参考文献:
[1]东兰县文体局.文化馆编印(内部资料).
[2]李璐.从歌咏场所的现代变迁探寻壮族传统歌咏文化的延续动力[D].南宁:广西师范大学, 2008.
[3]陆斐.靖西壮族歌咏文化的传承及其当代嬗变[D].南宁:广西师范大学, 2008: 32 .
(责任编辑:梁念琼liangnq123@163.com)
Donglan Folk Survival Status Report
LI Lin-yuan, XIANG Yi-you
(College of Literature, Guangxi University for Nationalities, Nanning 530006, China)
Abstract:With the development of modernization and urbanization, the impact of foreign culture and the permeability, the traditional minority songs are gradually declining, while Guangxi Donglan folk songs are different from the overall situation of the folk art in crisis. Through field survey, this paper indicates that Donglan folk song remains popular, forming a unique cultural landscape, which is mainly reflected on day to day folk songs, inheritance field wide and stable space, and the multiple fusion state combined with traditional heritage and modern media heritage in the way of inheritance.
Key words:Donglan folk; survival status; field investigation
作者简介:李林原(1985-),女,广西金秀人,广西民族大学文艺学硕士研究生。
基金项目:广西民族大学2013年研究生田野调查立项资助(gxun-dc201320)
收稿日期:2015-02-19
中图分类号:J642.22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8-018X(2015)05-0021-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