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与责任结伴而行——国外媒体规约的发展历程一瞥

■阴卫芝　李　冬　郭　丹

自由与责任结伴而行——国外媒体规约的发展历程一瞥

■阴卫芝李冬郭丹

马克思曾指出，人的历史活动是合目的性和合规律性的统一。合规律性与合目的性相统一是唯物史观的根本方法。应用在新闻传播领域，合规律性即指新闻传播属于一项专业的技能，需要掌握符合时代传播规律的采写编评等业务技能；合目的性则是指新闻业务实践的最终目标，应当与传播主体在特定时空的需求、利益等价值追求一致。

而由新闻行业协会或新闻机构制定新闻规约，恰好是将传播的规律性与主体的目的性合二为一、具价值引导意义以及对外宣示意义的具体行动；新闻规约还是一个可视的，具有指导性、参照性的行为准则。新闻规约对内可以明确传播机构的企业文化和价值倡导，对外透明其标准，便于公众监督；新闻规约是行业或传播机构自律机制的组成部分。视其制定主体不同，它既可以是整个传播行业与公众、社会间的一个约定，也可以是传播机构与其下属从业者间的一个微型契约——即合同的一部分。

目前，制定自律规约几乎成为了世界各国媒体职业化过程中的一个重要标志。在世界范围内，一些机构专门在做新闻规约的收集、统计和研究工作。比如由荷兰记者公会新闻评议会收集的规约，包括了欧洲46个国家的50份手册；互联网上还有一个专门收集针对亚洲国家的新闻规约手册的机构——“新闻伦理联盟”（EthicalJournalismNetwok，简称EJN）也致力于此。它所收集的规约，包括了非洲、亚洲、欧洲、中东、北美及加勒比海地区、南美绝大多数国家。2015年，它还在伦敦出版了 《信任的要素：EJN自律报告》，专门讨论了全球10个国家和地区的、最新的行业自律情况。

新闻规约最初是应对外界批评的媒体危机公关

新闻工作者自我约束的意识是并不是主动、自发产生的，而是源于19世纪中后期外界对报业的批评。众所周知的报业大王赫斯特与普利策之间的 “黄色新闻”大战期间，美国报纸曾报道大量“腥、星、性”内容，挑动美西战争，将美国报业搅得黄烟瘴气。新闻媒体的阶段性堕落也许是新闻传播行业发展到一定阶段后的必经过程，因为不仅美国，法国也曾被公认是新闻伦理严重缺失的国家。“法国报刊的企业化水平较低，曾长期需要接受政府或工商企业的经济援助以维持自身的营运，这种资源不独立的依赖性，决定了它们在宣传报道上总是倾向于馈赠者。同时，由美国传入的黄色浪潮在法国新闻界也泛滥成灾。法文版的 《花花公子》曾十分畅销；连著名的周刊 《巴黎竞赛画报》和 《快报》等也不断向色情新闻靠拢”。①新闻业的行为给法国社会带来了道德下滑的现实，让法国人饱尝了缺少新闻伦理缺失所带来的耻辱。而德国、意大利在法西斯统治时期，新闻伦理问题则更加严重。报纸上充斥着谎言，新闻界几无道德可言。“1939年8月，德国各报纸大肆宣扬波兰即将发动战争，《华沙扬言将轰炸但泽》《走廊地带许多日耳曼人农舍成为火海》等骇人的标题随处可见。这些受纳粹控制而制造出来的新闻虽然都是无稽之谈，却为纳粹发动战争赢得了民众的支持。”②这些信息当然未能挽救法西斯的灭亡，却给全世界的媒体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创伤和警示。

全世界各地类似的报道不仅严重地败坏了社会风气，也危及报业本身的信誉和生存。正是在受到外界种种严厉批评的情况下，新闻界开始意识到，他们需要自我救赎，需要通过自我批评与自我约束应对外界的批评，需要从道义和道德上重新审视自己的权利和责任。

自由与责任结伴而行

从目前掌握的资料看，世界上最早制定规约的媒体或许是澳大利亚的 《悉尼晨报》。早在1831年4月18日，《悉尼晨报》制定了 “悉尼晨报伦理规范”，并明确提出：我们的资产就是公正报道。目前，这个价值已经引领了 《悉尼晨报》180多年。

在美国，最早的伦理规范是由美国密苏里大学新闻学院院长威廉博士在1908年制订的 《报人守则》八条在教学中使用。美国媒体后来所制订的伦理规范，都是在他的 《报人守则》基础上进一步充实、完善起来的。1921年冬天，威廉博士曾带着 《报人守则》来到中国，并在北京大学作了题为 《世界的新闻学》专题演讲，向国人介绍了他的新闻职业道德观。到了1923年，美国报纸编辑人协会 （AmericanSocietyofNewspaperEditors，简称 ASNE）在第一届年会上正式通过了该组织制订的 《新闻规约》。这是美国报人争取新闻专业地位、明确新闻行业社会责任的开始。1926年，美国职业记者协会 （SocietyofProfessionalJournalists，简称 SPJ）正式采纳《新闻规约》作为自己的伦理规约，强调其自律的性质，其目的在于排斥某些被视为不合伦理的行为，借此提升新闻专业水准。SPJ的采用在某种程度上扩大了ASNE信条的影响。SPJ对伦理规范进行修改以后，也成为了当时道德规约的典范，还在全美掀起了关注伦理规约的又一次高潮。ASNE与SPJ这两个新闻行业协会，在美国各媒体制订伦理规约的过程中，一直扮演着十分重要的角色。

早期各国的规约制定均是出于一种被动的应对，也因此，它的行业认可度并不高，而是经历了一个长期讨论、论证到逐渐接受的过程。一个调查显示，在1924年，美国只有六家日报拥有自己的伦理规约。虽不表示认可，但是面对着越来越多的职业问题的发生和公众越来越急躁的情绪，制定规约自我约束还是成为了媒体重获公信的唯一思路。也因此，到了上个世纪70年代中期，一改当初只有不到十分之一的媒体制订了伦理规范的情况，世界上绝大多数的媒体开始制订伦理规约。1984年，一项针对加拿大记者的调查表明：一半的媒体编辑部都有了成型的规约，或是有着规约性质的指导原则。在1985年的一次调查显示，59%的调查对象表示他们已有成文的伦理规约。

世界各国规约结构及内容

整体来看，由于价值的主体性，制定者的意图及目标不同等原因，新闻规约长期以来并未形成一个统一的格式和统一的内容。或者说，新闻传播行业其实也并不需要一个在形式和内容上完全一致的、适用于世界各国媒体的新闻规约。

但是从形式上，新闻规约具有一定的结构共性。一般都包括“原则”和“专业准则”两大部分内容。可以说，原则部分是制定者对于 “目的性”的一个阐述；专业准则更像是对 “规律性”的描摹。

即便同属 “原则”，由于制定主体的价值排序不同，其表现出来的样貌还是呈现相当大的差异。比如马来群岛的《新闻业教规》开篇即强调：新闻业的责任是为民族和平和国家统一全权贡献力量。加拿大 《多伦多星报》的原则部分则强调：“必须对读者、股东、员工和广告商负责。但指导办报的最高准则仍然是公众的信任。保护公众利益仍然是媒体高于一切的社会责任。”韩国1986年制订的 《新闻伦理规约》是亚洲国家里条目最详细、形式最接近欧美国家的一个。它开篇也将国家统一的大任加诸在新闻业身上：“我们的国家正在成为一个民主、独立、完整的国家，因此记者的职业非常重要。我国新闻界的所有人都应遵守，如果新闻记者违反了规约，他们将失去公众的支持，新闻行业的生存也将陷入危机。”之后，才谈及自由、责任、报道与评论、独立、自由与尊重他人、公正等原则。

具体到描摹规律性内容的 “专业准则”部分，世界各国的新闻规约在制定方式上也有一定的相同点，就是均以“问题关键词”为引领。但内容上却有着非常大的不同，选取哪些问题以及问题之间如何归类，没有具体的标准。比如：美国国家公共电台把 “偷拍偷录”单列，阿尔巴尼亚则将 “偷拍偷录”作为 “侵犯隐私”的子条目。

加拿大 《多伦多星报》的 “专业准则”部分包括与消息源的关系、利益冲突、法律问题、特殊领域等几个大部分。而法律问题下又包括“犯罪报道”和“法庭报道”两个子条目，后者下边又包括 “犯罪报道姓名及照片的使用；蔑视法庭罪；犯罪报道的禁发内容；青少年犯罪；报道庭审报道；受害者的报道”等等条目。

韩国的 《报业伦理规范》的专业准则部分，包括犯罪报道、保护未成年人、自杀报道、绑架报道等。比如，对于绑架案的报道，它强调了报道的时间节点，要偏重受害人安全回家阶段的内容。在人质还在绑架者手上时，新闻报道要有所保留。只有当报道刊发对解救人质存在必要性时，才可以报道。

NPR则把 “校园枪击案”单独列为一条，与其国内校园枪击案频繁发生有关，在这个条目下它写道：校园枪击案的报道要特别对待，尤其是目击了事件过程的未成年……采访目标学生或是老师不要持续的采访，以免增加他们的痛苦，播出时也要和编辑商量哪部分适合播出。对任何内容有疑问请咨询法律顾问。

各国媒体选取专业准则条目的标准一定是与本国的国情和事件发生的频率、报道的影响程度有关。如在阿尔巴尼亚的规约中，事故与灾难报道是其规约的关键词之一；英国、塞浦路斯、奥地利均将“医疗报道”单列；德国、英国、韩国则着重讨论了 “自杀报道”；瑞典、土耳其将 “图像报道”单列；荷兰、比利时、英国将 “财经报道”单列；意大利把 “体育报道”单列；日本将 “教育报道”列为一项；白俄罗斯将 “科技报道”列为一项，等等。

结语

自律规约属于自律机制中的一项内容，它一方面是信息传播职业化、专业化的标志，同时也是新闻产品质量控制体系的一个组成。中国人民大学新闻学院院长郭庆光在新闻学院60年院庆之际谈到传统媒体面临的挑战时曾说：“传统媒体的衰退，并不等于专业媒体的衰退。自媒体是专业媒体的补充，但不能取代专业媒体，一个没有专业媒体的社会是不可想象的。”而确定各国媒体行业的自律规约，保持专业水准并根据新技术的变化不断补充规约内容使自己变得更加专业，也是应对新媒体挑战的一个切实的行动。

（作者分别系中国政法大学光明新闻传播学院教授、2014级研究生、2012级本科生）

注释：

①胡兴荣：“新闻伦理思想的确立”，节选自《新闻哲学》，新华出版社2004年版。

②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