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班,就是挖“地雷”
2015-04-17薛建国
■薛建国
值班,就是挖“地雷”
■薛建国
我理解的值班,就是值守,这 “守”是守土有责,是把关。说到底,就是保证每篇稿件见报后不出事。
我们都知道,新闻大都是“急就章”,要做到绝对没有差错比较困难,于是 “无错不成报”成了业内的一句调侃。这里所说的错,一般是指文字、标点、语法等技术性差错,虽然这也是值班编辑要把关的点,但不是核心点。
值班编辑的核心点就是严把政治关,最大限度体现 “帮忙而不添乱”这一原则。政治涵盖党的路线方针政策、国际关系、民族宗教、社会稳定等。如何把好这个关?理论上讲,每篇稿件都有存在风险的可能,因此每篇稿件在见报前都应作风险评估。这是值班编辑职责所系。
在这一方面,《钱江晚报》曾有过沉痛教训。多年前,科学版面上,有一篇文章说未来人造肉将取代猪肉,因为人造肉更符合人体营养健康需要。文章主要介绍国外科学家的一项研究,可作者为了 “接地气”,采访了一位营养学博士,把吃肉与文化联系起来,错误解读中国回民不吃猪肉的原因,结果引起全国多地回民的强烈不满。当时,我参与这一事件的处理。事后,我获得最大的一个体会是,办报真的无小事,没有强烈的责任意识,任何报道都有产生问题的可能。
加上地方版和各类社区版,《钱江晚报》每天出版总量在100个版以上。包括值班总编在内,每天晚上参与值班看版面的人只有四五个人,时间段从晚上10点至凌晨1点。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要把这么多的版面看仔细了,客观上是不可能的。但这不是说,我们可以错得有理。如何进行风险防控,说到底还是一个方法问题。
要排除风险,首先要弄清楚哪类报道容易埋藏风险。在多数采编人员的意识当中,领导的重要活动、舆论监督、问题性调查等报道不能出错,一出错就有丢饭碗、惹官司的可能。其实,对这类报道,我在值班时,快速浏览,一遍即过。因为大家都觉得这类报道重要,各个环节都不敢马虎,所以往往是最放心的。不放心的是成就性报道、工作性报道、典型性报道等,这类报道以政府发布为主,体现正能量的,导向上不会出问题。还有就是副刊、生活资讯及时事评论等,副刊偏文艺,生活资讯重服务,也不会有什么大事的。也许正因为大家都抱有这样的心理,从而放松警惕,以致很多问题就出现在这类报道当中。
在明确关注范围后,要善于捕捉风险点。比如说成就性报道,绕不开重点工程建设,而工程建设基本上都要牵涉到征地拆迁,事关百姓权利和利益,十分敏感,由此引发过多起群体性事件。去年,《钱江晚报》记者撰写一个版面文章,介绍杭州余杭区建成一个大水库,将在汛期发挥蓄洪减灾作用。报道引用了当地一位领导的话,“水库已搬迁500多户,大坝里剩下的18户,已经承诺在主汛期到来前全部搬迁。”为了这么一句话,一天一大早,余杭20多名村民,其中多数为老人,冒着大雨聚在报社门口,指责晚报记者在没有采访他们的情况下,偏听偏信,报道他们主动拆迁,配合政府建造水库,存在严重误导。从他们反映情况看,主要是认为政府拆迁补偿过低。在多次要求本报用相同的版面刊登他们的说法被拒后,他们将本报告上了法院,在一审败诉后,他们表示不服,又提出了上诉。这里征地拆迁是个风险点,与报道主题并没有多少关系,完全可以不用提的。假如回避不了,采访一定要全面,必须对信源加以核实。
采访不全面,即意味着留有风险。我们有一篇报道,讲一位杭州年轻人骗了国外一个老太太巨款,在这个国家掀起轩然大波,结果导致这个年轻人在杭州的太太、父母、岳父母等一干人到本报 “兴师问罪”,他太太说她与丈夫已很长时间没有联系上了,不知生死,非常担忧,说现在晚报做这么详细的报道,一定知道她丈夫在什么地方,要晚报交出她丈夫,否则,她就死给我们看。这则新闻,通篇没有具体的采访对象,留下一地漏洞。
副刊文章,有别于新闻,是散文、随笔、杂谈等文学品类东西,看似与政治不太挂钩,其实不然。一些追忆过往、记述历史的文章你得睁大眼睛看。一次,一位老先生托领导转交给本报副刊一篇文章,讲习仲勋 “我这一生从未整过人”这句话的由来。从有关史料看,习仲勋多次说过这句话。但为何要说这句话、最早一次又是什么时候,史料并没有记载。但这位老先生的文章说,习仲勋最早说这句话是在得知胡耀邦同志去世消息时。在这篇文章里,这位老先生还说,他翻看了中共党史,历史上被整过的人,复出后整人更狠。他所说是有所指,我果断对这些话作了删除。
现在动不动就要触雷的是时事评论。时评是政论,批评性是它的特质。本人值班,发现当下时评写作有两个毛病比较突出。一是情绪宣泄过度。今年全国两会上,山东省省长郭树清在回答香港记者提问时表示,他可以代表山东人民承诺,山东人不会在香港自由行中给香港带去大的压力,也不会去香港抢购奶粉。评论员在对此加以评论时,不但观点站不住脚,且怀有不良情绪。评论员发问郭省长,表态有没有征求全省人民的意见,有没有想过山东人民同不同意、愿不愿意被代表?还说,表态很奇葩,与民主的大会是不和谐的。外省人民对于山东人民这么被代表而表示同情,便在情理之中了。事实上,作为一省之长、又是人民选出来的人大代表,郭树清本身就拥有人民赋予的权力,他代表一下人民有何不可?和谐的 “谐”就是人人有话说,省长也不例外,为何他的话你就不待见?一家地方媒体,对外省一位现任主要领导如此评论,是不是不懂政治规矩?一些时评人,总以为骂得痛快,文章才够给力,不把好这个关,反而有损时评的战斗力。二是过度解读。去年6月,复旦大学图书馆馆长葛剑雄发了一条微博,说近承教育部领导关怀,其年龄已不适宜继续任职,他准备向校方递辞呈。这事的关注点是,大学图书馆馆长是学术岗位还是行政岗位,是学术岗位是否就不用有年龄限制?但评论员却根据网上的一些传说,指名道姓是教育部长袁贵仁给复旦大学施压,把他从馆长位置上拉下来,原因是葛在全国两会上给袁提过意见。这种没有根据、过度解读的话,若不控制住,任这篇充满风险的评论见诸报端,后果难以预料。
挖 “地雷”,是对自己负责,更是对读者负责。
(作者系 《钱江晚报》高级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