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瑟瑟
2015-04-16
海棠受惊
在北三环,北太平庄桥西
细雨像麻醉药,
正一点点渗透进我匆匆闯入大院的身体。
老海棠,
怎么长到了我的双眼里?
正好是两棵,占据了我腐朽的美学。
朗诵多么腐朽。
口腔里的燥音,
美女与美妇端坐在椅子上,
她们对面的男士把茶水在舌尖上玩出小蛇。
你看你看——海棠花开。
一匹马达压着细雨,
两匹马达在舞台中央配合得像门前的两棵海棠。
细雨里肥硕的叶片
翻起十月的惊雷,兄弟你受惊了。
柳树
我在河边遇到了两棵柳树。
一棵抱着另一棵,
好像刚刚争吵过,疲惫的脸上都挂着泪水。
它们陷入了莫须有的罪名。
我也陷入了。
耳朵里灌进了莫须有的罪名,
在我背后窃窃私语的人头上长角,
像一只古代的麒麟
捂着发炎的胆囊说:下手吧下手!
先砍断我的想象。
想象的长角在湖面饮水,与柳树
形成了对立。
而夜晚的湖面,一个若干年前落水者
挣扎的湖面,如今还在挣扎。
我看见一棵柳树向我走来,
它挣脱了湖面。
麒麟
抱着头,双腿叉开。
阴影扩散了铜的气息,乌铜
与发亮的角。无数角好像多余
好像得不到要领,
我这样磨损你的人格够了吗?
我想够了。
在清朝你是傲慢的野兽。
在我家客厅,你双眼浮肿
好像吃多了盐。
在湖南,丘陵地带
你奔跑起来像我小时候受伤的样子。
现在,你盘踞在柜子上,
眼睛里是我缩小的故乡。
水电站
回乡的路上,水电站不断抽我体内的流水。
我昏昏沉沉,
车过长沙,我猛地惊醒
好像我被电击了。
是的通电的感觉,
是恶梦中的一击,
水电站就出现在眼前。
小时候的事情又被重新记起,
那一年,我与水电站站长
站在风中的大坝上,
眺望远处落水者是如何爬上岸。
20年后我回乡,
落水者还在大坝的一端哇哇呕吐,
他体内的水电站
早就废弃,
而那个眺望远处的水电站站长
死去了多年。
笼子
床下笼子里的蟒蛇,
它口吐白泡沫。
这个我保护的冤家,
它要求回到故乡。
那是秋天,
我在回长沙的路上遇到了
左宗棠,他送给了我笼子。
笼中就关着你。
一条蟒蛇,一条形似冤家的动物。
那个时候它打呼噜。
我不能关着虚无,
我关着的是一条肥硕的蟒蛇。
我要喂养它,
直到故乡从笼子里出来。
茄子
紫色的,好像奔跑在秋天的一条母牛
它腹下的一排乳房。
紫色的茄子,一排秋天的母牛的乳房。
在动荡的
喘着粗气的
秋天的菜园,我驱赶着一条母牛。
我嘴里却叫着——
茄子。
像是我不曾这样叫过。
茄子,嘴唇咧开,
露出潮湿的舌尖。
它的蹄子踩着了我的舌尖。
尖嘴兽,
紫色的强盗拦在了菜园。
我不得不叫你茄子。
茄子——
紫色的乳房垂落舌尖。
亲爱的小菜园。
亲爱的茄子,
烂在母牛丰满的腹部。
垮掉的山坡
从湖北往南,沿途所见
除了一望无际的果树,
就是垮掉的山坡。
好像一个人多年没有到南方,
他变得愣头愣脑,
手脚冰凉,
脑门上不断冒出热汗。
你怎么啦?迎面飞来的山坡
在你的哦荷一声中,
山坡稀里哗啦——
垮掉了。
一望无际的果树,
也随之垮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