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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媒体时代中共执政面临的挑战

2015-04-16郝宇青周安会

关键词:政治动员挑战政治

郝宇青 周安会

(华东师范大学政治学系,上海 200241)

所谓新媒体,是相对于报刊、广播、电视等传统媒体而言的,是利用数字技术、网络技术、移动技术,通过互联网、无线通信网、卫星等渠道以及电脑、手机、数字电视等终端,向用户提供信息和娱乐服务的传媒形态。[1]相对于传统媒体,新媒体之新,关键不在于它出现的时间晚于传统媒体,而在于它的传播方式、内容形态和传播理念与传统媒体迥异。而新的传播方式、传播内容和传播理念,不仅改变着人类社会的经济形态,而且改变着人们的生活方式、消费方式、交往方式乃至价值观念、精神面貌;不仅改变着人类社会的结构形式,而且改变着政府与公民的关系。用历史唯物主义的观点观察新媒体所产生的巨大影响,那就是:它不仅促进着生产力的发展,而且促使生产关系的变革;它不仅对经济基础产生影响,而且对政治的上层建筑也产生影响。根据目前信息时代发展的趋势和影响,人们已经把信息时代径直称作“新媒体时代”了。

毫无疑问,在当下的中国,新媒体正在以其技术革新、形式革新和理念革新改变着我国的经济形态,改变着人们的生活方式、消费方式和交往方式,并重塑着新型的人生观、世界观和价值观。这些变化,无疑构成为一种新型的社会政治环境。对于中共来说,发展变化了的社会政治环境在客观上对其执政带来了不少新的挑战。在此,笔者对新媒体时代中共执政面临的挑战进行专门的探讨,以期中共认识清楚这些挑战,并采取积极主动的应对策略,进而达到适应时代变迁和提高应对挑战的能力。

一、对意识形态的挑战

意识形态是中共执政的价值系统,发挥着政治认同的强大作用。2012年11月14日新修订的党章规定:“中国共产党以马克思列宁主义、毛泽东思想、邓小平理论、‘三个代表’重要思想和科学发展观作为自己的行动指南。”这是当代中国处于主导地位的意识形态。就其地位和影响而言,它作为一个完备的思想体系,不仅指导着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的伟大实践,而且为中国人民提供了一套系统的人生观、世界观和价值观,指引着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方向,保证着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顺利进行。在过去的社会主义建设实践中,尽管有这样那样的曲折,但是当代中国意识形态的作用并没有受到太多的干扰,而且它也随着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实践的发展而不断地与时俱进。但是,这只是问题的一个方面,当时代发展到了“人人都有麦克风”的新媒体时代之后,必须认识到的是,新媒体已经形成了对意识形态的挑战。

在这些挑战中,首当其冲的就是对传统的意识形态传播方式的挑战。从传播渠道来看,传统的意识形态传播渠道主要依赖于报刊、广播、电视等传统媒体和会议、政治学习等活动形式,以及国民教育体系的教育和党校系统的培训,这些传播渠道已经滞后于新媒体时代的发展了。虽然一些党政机关也开始了运用新媒体的尝试,[2]但是由于其内容更新缓慢、传播的单向性等原因,其效果并不理想,难以和具有高速、高效、即时反馈和高互动性等特征的非官方的新媒体相竞争。从传播手段来看,由于传统的意识形态传播手段简单化,把受众政治符号化,并看作是无差别化的抽象群体,缺乏技巧性和灵活性,且往往给人以呆板、过于严肃、政治性甚至命令性强的刻板印象。如果说这样的传播手段在计划经济时期还是可以接受的话,那么到了改革开放之后,尤其是实行市场经济以来,随着经济利益的多元化以及由此而带来的现代性意识的产生,它的传播效果就已经开始大打折扣了。[3]而新媒体时代的来临,传统的意识形态传播手段更是相形见绌。从传播内容来看,传统的意识形态传播的信息往往是公共的、宏观的、正面的、严肃的,因而其亲和力比较弱。而新媒体传播的信息则体现出强烈的私人化、面对面、小规模、情绪化、及时性的特征,而且新媒体的互动性、个体化、个性化的特征更能够抓取人们的吸引力。总之,正是因为意识形态传播方式的滞后,进而使得其影响力有所削弱。

其次是新媒体去中心化的挑战。传统的意识形态传播方式表现出明显的“中心—边缘”模式。在这一模式之下,中共不仅是信息的汇集和发布中心,而且可以方便地借助于有限的信息渠道,按照自上而下的方式进行传播,这样,中共就很容易掌握意识形态的话语权。然而,新媒体时代的传播已经被重新定义,它更加强调信息的分享与参与,更加强调平等的平民化的对话平台,而且,即使是话语和价值的传播者,他们不仅不能实现对信息渠道的全面掌控,更不可能单纯地、简单地按照自己的意图来影响和改造民众。在新媒体时代,网络提供了一对多、多对多、多对一等互动方式,大大提升了民众对于平等交流的预期。只要掌握互联网的硬件及技术,他们就能打破时空界限,平等发布信息,平等开展讨论,形成自由的意见市场。这就意味着传统的“中心—边缘”传播模式已经转变为平等的对话模式,民众被动接受讯息的色彩显著下降,其在传播中的主动性得以强化。或者说,在新媒体时代,人人都是传播者,人人都是信息的中心。因此,在新媒体时代,一方面,网络使得人们突破传统媒体的话语权壁垒成为可能;另一方面,传统的意识形态传播方式激发民众热情的能力弱化,就是意识形态影响力下降的反映。

再次则表现为新媒体的开放性以及西方信息霸权的挑战。新媒体打破了基于地缘政治的诸多传统壁垒,逐步形成了超越传统政治势力范畴和疆域限制的“超国家领域”。有学者明确指出:以现代地域为基础的法律的四种主要特征——权力、影响、合法性与事先声明,“它们经常不能适用于网络空间”。[4]这种开放性使得任何一个国家的意识形态必然呈现出一种开放的趋势,我国的意识形态也不例外。应当说,在我国,作为上层建筑的意识形态也在随着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不断变革而进行着相应的调整。譬如,江泽民在1990年5月3日《爱国主义和我国知识分子的使命》的讲话中就指出:“中国的发展和进步,离不开世界各国的文明成果。我们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需要继承和发扬中华民族优秀文化传统,也需要学习和吸收世界各国人民包括在资本主义制度下创造的优秀文明成果。”[5]中共十六大报告中提出的“政治文明”这一新的概念,同样反映了我国意识形态领域,在生产力发生深刻变革、生产关系不断发展之后,而作出的适应性变革和调适。

但是,新媒体的开放性对意识形态提出的要求中有两点值得注意:一是一般情况下的,作为观念层面的意识形态,通常会滞后于物质技术层面的变革。尽管在我国社会主义建设之初,曾经拥有高于社会发展水平的意识形态,也就是说,当时的中国处于“文化超前”的状态,但是,随着改革开放政策的实施,不得不使意识形态回归于现实,从而回复到了意识形态和物质技术之间关系的一般状态。因此,在新媒体时代条件下,作为物质技术层面的新媒体已比较充分地体现了开放性。但是一方面,新媒体的开放性对意识形态提出了开放性的要求;另一方面,这种要求本身即体现了意识形态的滞后性。这也就是说,作为物质技术层面的新媒体的开放性和作为观念层面的意识形态的滞后性之间,自然就构成为一对矛盾。二是西方发达国家利用其对新媒体核心技术的垄断,进而达到了对信息的垄断。落脚在新媒体的视角,西方发达国家以新媒体的开放性为名,推行着信息霸权之实。这对我国的意识形态也是一个不可忽视的挑战。据有关部门统计,全球80%以上的互联网信息来自美国,仅有0.1%的信息由中国提供。[6]因此,在西方信息霸权条件下,一些西方国家利用其手中掌控的信息资源与渠道,通过新媒体在世界范围内传播其刻意支持的意识形态,从而动摇着国人对社会主义主流意识形态的信仰。这也难怪有美国学者会毫不掩饰地指出:“美国是世界上唯一的军事霸权国,也是世界上唯一仅存的信息霸权国,美国应利用信息时代的工具向全世界推行其价值观。”[7]

二、对政治动员能力的挑战

所谓政治动员,是指一定的政治主体(如政党、政治集体,特别是执政党)运用自身的价值观、政治理想和信念等理论资源,采用一定的动员技术,来劝说和发动政治客体,从而赢得政治客体的认同和支持,并能够自愿服从和主动配合政治主体的政治决策、政治目标的有目标、有组织的宣传活动。具体到当代中国,政治动员是指中共为了实现自己的政治价值、政治理想等,从政治上、组织上和思想上发动民众,以使他们认同、支持、拥护国家的大政方针,主动参与国家政治生活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事业的有目标、有组织的宣传活动。

由于政治动员具有获得政治认同、发挥政治整合、提升政党能力和行政效率的重要作用,因此,中共一向非常重视和强调政治动员,不仅把它作为推动社会革命的核心手段,也把它作为进行社会改造和管理的主要方式。[8]美国学者詹姆斯·R·汤森和布兰特利·沃马克即指出:“反复出现的群众运动是中共政治自1933年以来的一个特征,也是中华人民共和国自成立以来政府运作的一种主要方式。尽管这些运动在范围、时间、目标和强烈程度上有广泛的差别,但这些运动都通过动员和巩固阶段而发展。”[9]总之,政治动员是中共领导新民主义革命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事业的一种政治传统和政治优势。

就作为执政党的中共而言,和革命党时期一样重视政治动员。例如1951年元旦,中共中央颁布了《关于在全党建立对人民群众的宣传网的决定》。该决定就强调了政治动员的重要性:“共产党员的天职之一,就是随时随地向人民群众进行宣传,以革命精神不疲倦地去教育人民群众,向一切反动的和错误的思想与主张进行不调和的斗争,启发和提高人民群众的觉悟。”[10]到了改革开放时期,中共把政治动员看作是推动改革开放的强大动力和重要保证。邓小平就明确指出:“我们一定要把思想政治工作放在非常重要的地位,切实认真做好,不能放松。这项工作,各级党委要做,各级领导干部要做,每个党员都要做。”[11]到了改革开放的新时期,中共一如既往地强调政治动员。在2000年6月28日召开的中央思想政治工作会议上,江泽民指出:“世界正在发生深刻的变化,中国正在进行完善和发展社会主义制度的自我变革。党的思想政治工作面临的形势更复杂、任务更繁重、工作更艰巨了。党的思想政治工作决不是可有可无、无所作为,而是必不可少、大有可为的。”“党的思想政治工作是经济工作和其他一切工作的生命线,是团结全党和全国各族人民实现党和国家各项任务的中心环节,是我们党和社会主义国家的重要政治优势。只有充分发挥思想政治工作这一政治优势,才能保证经济工作和其他工作的正确发展方向,才能保证党的路线方针政策落实到各项工作和群众中去,才能及时排除和战胜各种错误东西的干扰,才能巩固和发展全国各族人民共同奋斗的思想政治基础,从而为经济工作和其他工作提供强大的动力与保证。”[12]2012年6月28日,习近平在全国创先争优表彰大会上的讲话中也明确指出:“要充分发挥党的政治优势,最重要的就是必须通过强有力的思想政治工作,教育广大党员和干部坚定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信念,坚持贯彻艰苦奋斗、勤俭建国的方针,从政治上保持和发展党的先进性和纯洁性。”[13]

在一定意义上说,政治动员已经成为中共执政能力和政治整合能力的一个重要表征。但需要指出的是,政治动员的效果如何最终还是取决于广大民众的政治态度,取决于他们对动员的内容、动员的方式、动员的策略与技术以及作为动员主体的中共的认同和接受程度。如果广大民众的政治理想、价值观念、经济利益与中共保持一致,那么,政治动员的效果就是好的。反之,政治动员的效果就会受到影响。

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在政治、经济、文化与社会等各个领域都发生了广泛而深刻的变化。特别是新媒体时代的来临,更是改变着人们的生活方式、消费方式和交往方式,重塑着新型的人生观、世界观和价值观。对于中共的政治动员来说,这些变化在带来机遇的同时,更多的是带来了诸多的挑战。在当前的中国,政治动员实效的下降就是一个明显的例证。[14]具体来看,新媒体对于中共政治动员能力的挑战主要有:

第一,新媒体的去权威化和平等化的挑战

新媒体隐含着现代性的价值取向,这种价值取向的特征恰如马克思、恩格斯在《共产党宣言》中所说的那样:“一切固定的僵化的关系以及与之相适应的素被尊崇的观念和见解都被消除了,一切新形成的关系等不到固定下来就陈旧了。一切等级的和固定的东西都烟消云散了,一切神圣的东西都被亵渎了。”[15]这也就是说,新媒体最为明显的特征就是去权威化和平等化。新媒体去权威化和平等化的特点主要表现为凡是能够运用新媒体的每一个个体或组织都是平等的,他们对信息的选择具有较高的自主性,而且人们可以利用新媒体的平台进行平等的、自主的对话和互动。“人人都有麦克风”就是新媒体的去权威化和平等化特点的反映和体现。在这里,任何的强制都是苍白无力的,任何运用权力的试图都是会受到抵制的,甚至任何“强势”的显露都是会受到“围观”和嘲弄的。在这种情况下,那种单纯依靠自上而下的国家力量进行政治动员的效能如何便可想而知了。如果说过去在民众知识水平不高,传播媒体和传播渠道单一的情况下,依靠“灌输”的方式还可以收到较好的政治动员效果,那么在新媒体时代,那种居高临下的、单向的、甚至有些教条化的“灌输”的政治动员效果就大打折扣了。拉斯韦尔曾经风靡一时的观点——“要让平民团结起来,不能靠人身控制,也不能靠重复运动,而只能依赖重复理念”[16],在新媒体时代其解释力也已褪色。

第二,新媒体的商业化和娱乐化的挑战

有学者对当前中国文化景观有如下的判断:“20世纪90年代以来,中国的娱乐文化以惊人的速度发展着。如果说90年代初、中期人们还习惯于以官方—精英—大众(消费/娱乐)的‘三分天下’或‘三足鼎立’来描述中国的文化格局,那么在今天,‘三足’或许依然,鼎立却已不再。大众消费/娱乐文化一头独大,占据了文化地盘的大半壁江山。”[17]这也就是说,自市场经济以来,中国文化有一种大众娱乐化的发展趋势。而这种趋势,伴随着新媒体时代的来临,更加鲜明和强化,这是因为新媒体本身在一定程度上就被许多人当成了消费和娱乐工具,甚至可以说,新媒体本身就是消费和娱乐的载体。

新媒体的商业化和娱乐化倾向对传统的政治动员的挑战,最主要的表现为:一方面,新媒体的商业化和娱乐化倾向体现了商业的平等和排拒权威的精神,这在造就个体化的公民的同时,也在影响着具有权威指向的政治动员的效果。另一方面,新媒体的商业化和娱乐化倾向对传统价值产生着解构功能,这对于以倡导传统主流价值为主要内容的政治动员来说,无疑是一种冲击。

第三,新媒体的匿名化和个性化的挑战

在一定意义上,中共的政治动员的一个重要政治目的就是要塑造广大民众的公共意识。而借助于广大民众的公共意识,中共的路线、方针、政策才能得以顺利的贯彻和执行,党和国家的向心力和凝聚力才能得以维护和巩固,社会的有机团结才能得以形成。

然而,新媒体的广泛应用以及新媒体的匿名化和个性化特征,一个严重的社会后果是导致了广大民众公共意识的衰落。对于任何一个社会来说,公共意识的衰落都是十分危险的。美国学者凯斯·桑斯坦就认为:“越来越多的人只听到他们自己的回音,这样的情形比分裂来得更糟糕。”[18]就中共的政治动员及其效能而言,公共意识的衰落自然构成了严峻的挑战。尽管有关于网络匿名化的政策争议,但即使是实行了网络实名制之后,也仍然改变不了网络匿名化的特征。在网络的虚拟空间中,最起码的就是在网民之间,由于没有了那种面对面的现场的约束和尴尬,个人内心的胆怯和懦弱、社会地位的高低、贫富的差异、性别的差异、种族的差异等都将因匿名而退隐,因而可能带来个性的充分展现和张扬。[19]安德鲁·查得威克就是这样认为的,他指出:“面对面的互动交流通常具有众所周知的文明礼仪准则,而网络环境消除了这种规则的约束,这使得社会与政治上的边缘行为更容易表达其观点。”他还指出:“网络世界中的相对匿名性,使个人对自己行为的责任心减少。由于不太担心被惩罚,他们感到自己敢于抗议那些有权者。”[20]因此可以说,匿名化强化了个性化。在一定意义上,个性化是和公共性相对立的,而个性化的强化在一定程度上则弱化了公共性。而且由于新媒体对人们生活方式、交往方式的改变(例如,所谓“宅”的生活方式在青年群体中的流行),个性化的强化在一定程度上便表现为人们只关心自己事务的、与公共生活疏离的政治冷漠者。[21]试想,一个不参与公共生活、只关心自己事务的人,要对他进行政治动员是不可能的,至少说,对他进行政治动员的效果是不可知的。

新媒体对中共政治动员能力的冲击,不止于上述的几个方面。譬如,具有“反规则”特性的网络流行语,反映着中国网民的语言创造力和表现力的同时,自然对传统的政治动员话语构成了一种挑战,并影响着政治动员的效果。又如,新媒体的即时性,对于相对滞后的政治动员及其效果来说都构成了挑战。

三、对合法化能力的挑战

“合法性是指政治系统使人们产生和坚持现存政治制度是社会的最适宜制度之信仰的能力。”[22]应当说,任何一个既定的政治系统都必须拥有一定的合法性资源,这是它长治久安的重要政治文化条件和政治心理基础。美国政治学家戴维·伊斯顿即指出:民众对于一个政治系统的合法性信仰是必不可少的,“没有对系统合法性的一些适度的信奉,任何系统都不能延续,至少不能延续很久”[23]。当然,对于一个政治系统来说,有了合法性资源还不够,政治系统还必须有合法化能力,即使这些合法性资源得以发挥对政治系统认同和支持作用的能力。这种能力通常包括合乎理性的程序、合理的价值和合理的有效性等。[24]

对于中共执政的合法性资源,从历时性的角度考察,在不同的历史时期,中共都有和这一历史时期相适应的合法性资源。[25]中共执政合法性资源的历时性变迁,反映了合法性资源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始终处于动态平衡的过程之中的特点。只有合法性资源达到了动态平衡状态,整个社会也就会呈现出稳定、和谐的状态。正因为合法性资源历时性变迁的特点,所以当社会发展到了一定的阶段,出现了新情况、新问题,并影响到生产关系领域的和谐、稳定,自然会影响到中共合法化的能力,进而出现合法性危机。应当说,这是社会发展过程中,特别是社会转型过程中的正常现象,不必大惊小怪,只要正确应对,根据发展变化了的社会实际,努力创造出新的合法性资源,并使其达到一种新的动态平衡状态,那么,合法性危机也就自然能够得到化解。

正如前述,在当下的中国,新媒体正在以其技术革新、形式革新和理念革新改变着我国的经济形态,改变着人们的生活方式、消费方式和交往方式,并重塑着新型的人生观、世界观和价值观。可以说,新媒体改变了当下中国的社会政治环境,并在客观上对中共的合法化能力带来了挑战。

大体上看,影响中共执政的合法化能力的因素,主要包括中共的政党形象、执政价值、执政能力和绩效等。而新媒体对中共执政的合法化能力的挑战主要涉及中共的政党形象和执政价值等方面。

第一,新媒体对中共政党形象的挑战

对于一个执政党来说,它的政党形象具有重要的政治意义。有学者即指出:一个政党执政是否顺畅,不仅取决于其执行力,还取决于其形象及其感召力和吸引力。[26]中共一向非常重视政党形象问题,并认为政党形象不仅仅反映着党的作风,更是一个关系着人心向背的重大问题。然而必须指出的是,在新媒体时代,中共面临的社会环境较之以往任何时候都来得更为复杂,从而对中共的政党形象的塑造和维护提出了更为苛刻的要求。尽管中共也把利用新媒体塑造政党形象上升到了“战略传播”[27]的高度,但是,并没有收到应有的效果。[28]这和新媒体所带来的挑战存在着密切的关系。具体来看,主要表现如下:

新媒体的即时性、开放性、便利性等特点,不仅为民意的充分表达提供了管道和平台,而且使得民众广泛的社会监督成为可能,这对中共执政以及维护好政党形象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在新媒体条件下,党政干部的一言一行均处于民众的视野之内,他们任何不当的言行都可能引发民众的网络“围观”、持续的挖掘(如“人肉搜索”)、发酵和放大。这时,受到影响的不仅仅是这些党政干部本身,还会导致人们对中共政党形象的负面评价。如果这种情况再遇上某些别有用心者乃至敌对势力的大肆渲染和肆意炒作,那么除了中共的政党形象会受到损害之外,还有可能引发人们对党的路线、方针、政策甚至党的性质、宗旨的质疑。

新媒体的去中心化和去权威化的特点,对政党权威及其“罗致行为”的能力产生着冲击,从而削弱着中共合法化的能力。在过去,由于中共享有着毋庸置疑的、至高无上的政治权威(尽管在实行市场经济体制以来有所弱化),并能够顺畅地把党的意志上升为国家意志,能够运用国家制度安排的方式把政党的伦理转化为全民的伦理,因而它不仅能够有效地利用话语权来化解不同的意见,而且能够赢得广大民众的政治忠诚。这种情形,正如哈贝马斯所说的那样:“为实现有效的合法化而建立起来的公共领域,其首要功能在于把人们的注意力吸引到一定的主题上面,也就是说,把其他主题、问题和争论都排挤到一边,从而避免有关舆论的形成。”[29]而在去中心化和去权威化的新媒体条件下,为集中的权力的转移和扩散提供了机会,而且由于新媒体降低了专门技能和专业知识的层次,不仅缩小了网民和政治精英之间的政治信息差距,而且也使得对话语权的垄断已不再可能。[30]即使是那些来自权力中心和政治精英的信息,其权威性也将被琐碎的、庞杂的和暂时性的海量信息所消解,被网民的匿名而广泛的社会互动所忽略。总之,新媒体时代意味着信息买方市场时代的来临,网络也使得人们突破话语权的壁垒成为可能。在这种情况下,中共的政党权威必然会受到影响。既然那种指望以一元的价值理念一统天下的想法已是不切实际的奢望,那么,中共如何改变自身形象和政治传播的策略就成为一项急迫的任务。

第二,新媒体对中共执政价值的挑战

中共的执政价值主要体现在以社会主义为价值取向和以实现社会公正为价值目标的理论体系。在当前的中国,中共的执政价值就是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即: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爱国、敬业、诚信、友善。正是通过中共执政价值的传播和实践,广大民众赋予了中共执政的合法性认同。或者说,中共的执政价值发挥着合法化的功能。中共60多年的执政实践即证明了这一点。

但必须看到的是,伴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在经济发展取得巨大成就的同时,也出现了经济利益的分化和社会结构的调整,各种社会矛盾也逐渐表面化。在这种社会情境之下,中共的执政价值已很难再像过去那样具有高度的整合能力了。这就是说,发展变化了的社会状况本身在促使着人们不断突破既有的观念框架去思考,这种情况自然使得整个社会的思想发生分化,并对中共的执政价值构成了挑战。譬如,有学者指出,在当下的中国,除作为主流意识形态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之外,还有民主社会主义、老左派、新左派、新儒家、自由主义、民族主义和民粹主义等思潮的喧嚣和交锋。[31]有学者认为,在经济奇迹的背后,当下的中国正遭遇着“精神伦理困扰”[32]。还有学者指出:在当下的中国,信仰也出现了“私人化倾向”,这“导致信仰者之间无法构成那种‘休戚与共’的群体分享结构,建构为一种社会共享的意义体系”。[33]

可见,社会现实已经对中共的执政价值构成了挑战,而新媒体时代的来临则使得这一挑战表面化、明显化。此时,代表不同利益、不同群体的观点可以比较自由地在各种新媒体平台上展演、交锋,而置身于这样的场域之中的网民,不仅没有了思想束缚,而且也可以相对自由地选择自己偏好的认知和立场。与此同时,那些对某一问题具有近似或者相同看法的民众,不仅能方便地建立彼此之间的联系,更能通过便捷的网络交流看法,达成共识,从而形成不同的意见群体。[34]与新媒体相关的研究也表明,“网络对许多人而言,正是极端主义的温床,因为志同道合的人可以在网上轻易且频繁地沟通,但听不到不同的看法。持续暴露于极端的立场中,听取这些人的意见,会让人逐渐相信这个立场。各种原来无既定想法的人,因为他们所读不同,最后会各自走向极端,造成分裂的后果。或者铸成大错并带来混乱”[35]。

尽管中共也非常重视利用新媒体来传播执政价值和引导舆论,并藉此达到整合民众意见、形成社会共识、赢得民众认同的目的,但是,由于非官方的新媒体所具有的即时性、交互性、灵活性等特征,从而使得其在和官方新媒体的竞争中占据了上风。非官方新媒体占据上风的另一面,便是中共执政价值传播难度的增加,由此也导致中共的合法化能力受到冲击。

新媒体犹如一柄双刃剑,虽然它对中共执政合法化能力也有一定的推动作用,但是它所带来的挑战是主要的。而其中最主要的症结就是对新媒体特征及其功能的认识不足以及缺乏主动性所造成的。

四、结语

卡尔·曼海姆指出:“某一特定的时间和地点的问题,以及它们之间复杂的相互关系,必须放在它们所产生的社会结构背景下去看待和理解。”[36]对于新媒体对中共执政带来的挑战这一问题,我们也应持有这样的思路。

在当下的中国,新媒体时代的来临改变了中共的执政生态,给中共的执政能力带来了巨大挑战。如何应对新媒体时代对中共的执政带来的挑战,已经成为中国共产党当前亟需解决的重大问题,只有尽快适应这种变化了的新环境,方能保证党的执政地位和执政合法性的巩固,保证国家和社会的稳定和长治久安。为此,把新媒体问题纳入到政治议程之中是必要的。

把新媒体纳入到政治议程之中,其作用是非常明显的。它首先表明了作为执政党的中共的态度是积极的。在很多情况下,积极态度往往能够赢得网民的认同、理解和支持。而在新媒体时代,网民的认同、理解和支持是至关重要的。同时,把新媒体纳入到政治议程之中,反映了中共对新媒体的主动适应。这样,就能够在一定程度上保持中共的政治运行过程与新媒体带来的发展变化之间的动态平衡,并能够及时化解随时可能发生的新媒体事件。如果不能采取积极主动的态度应对新媒体事件,不能随着社会政治环境的变化而作出及时的调整,做到因地制宜、因时制宜、因事制宜、因人制宜等,那么,就有可能出现执政的危机。再则,把新媒体纳入到政治议程之中,可以大大提高中共对民意的吸纳能力,提高政治整合能力,并因此而提高合法化能力。

注释:

[1]郭珉媛:《论新媒体时代的地方政府公信力建设》,《社科纵横》2012年第9期。

[2]据人民网舆情监测室联合新浪共同发布《2013年新浪政务微博报告》,到2013年,新浪认证的政务微博总数超过10万个。新浪执行副总裁、总编辑陈彤表示:微博让政府和民众的沟通进入了真正的互动时代,越来越多的政务微博开通也成为实现中国梦的重要推力。

[3]其实,传统媒体自身在市场经济的大潮中的表现也在消解着意识形态的权威性、纯洁性。譬如,传统媒体为了吸引眼球,往往关注一些“八卦新闻”(即庸俗新闻),却缺少了人文关怀。也就是说,对那些不能带来经济效益的新闻事件不闻不问,不去关心和传播“正能量”。其结果只能是:消解大众的社会关怀、使民众走向犬儒化。

[4][19][20][30][英]安德鲁·查德威克:《互联网政治学:国家、公民与新传播技术》,北京:华夏出版社,2010年,第307 -308,33,34、185,38 页。

[5]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编:《十三大以来重要文献选编》(中),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1050-1051页。

[6]杜刚:《论新型媒体对党的执政的影响》,《湖北社会科学》2011年第7期。

[7]田作高:《西方学者对信息时代国家政治演变的探讨》,上海: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0年,第78页。

[8]王景伦:《走进东方的梦——美国的中国观》,北京:时事出版社,1994年,第112页。

[9]詹姆斯·R·汤森、布兰特利·沃马克:《中国政治》,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1996年,第153页。

[10]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编:《建国以来重要文献选编》第2册,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1992年,第1页。

[11]《邓小平文选》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4年,第187页。

[12]《江泽民在中央思想政治工作会议上发表重要讲话强调:适应新形势大力加强和改进党的思想政治工作》,《人民日报》2000年6月29日。

[13]习近平:《始终坚持和充分发挥党的独特优势》,《求是》2012年第15期。

[14]林伟京:《转型时期党的政治动员实效下降的原因分析》,《科学社会主义》2007年第3期。

[15]《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一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275页。

[16]哈罗德·D·拉斯韦尔:《世界大战中的宣传技巧》,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3年,第23页。

[17]陶东风:《去精英化时代的大众娱乐文化》,《学术月刊》2009年第5期。

[18][34][35]凯斯·桑斯坦:《网络共和国——网络社会中的民主问题》,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3年,第10,41,50-51页。

[21]齐格蒙特·鲍曼:《工作、消费、新穷人》,长春:吉林出版集团有限责任公司,2010年,第128页。

[22]S·M·李普塞特:《政治人——政治的社会基础》,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7年,第55页。

[23]戴维·伊斯顿:《政治生活的系统分析》,北京:华夏出版社,1999年,第336页。

[24][29]尤尔根·哈贝马斯:《合法化危机》,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0年,第127-130,93页。

[25]郝宇青:《执政合法性资源的再生产:中国共产党的重要课题》,《探索》2007年第5期。

[26]龙小农:《从形象到认同——社会传播与国家认同建构》,北京:中国传媒大学出版社,2012年,第112页。

[27]“战略传播”这一概念为美国学者珍罗尔·曼海姆所倡导。参见W.兰斯·班尼特:《新闻:政治的幻象》,北京:当代中国出版社,2005年,第168页。

[28]例如,2013年10月15日,国务院办公厅发布《关于进一步加强政府信息公开回应社会关切提升政府公信力的意见》,其中多处提及政务微博,并明确指出,各地区各部门应积极探索利用政务微博等新媒体,及时发布各类权威政务信息,尤其是涉及公众重大关切的公共事件和政策法规方面的信息,着力建设基于新媒体的政务信息发布和与公众互动交流新渠道。

[31]马立诚:《交锋:当代中国的八种思潮》,《同舟共进》2010年第1期。

[32]贺照田:《当代中国精神伦理问题》,《读书》2014年第7期。

[33]李向平:《“人心依旧”的中国问题》,《南风窗》2009年第20期。

[36]卡尔·曼海姆:《意识形态与乌托邦》,北京:商务印书馆,2000年,第11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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