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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纾及其“译述”研究之我见

2015-04-15秦莉莉郑州师范学院外语学院河南郑州450044

焦作大学学报 2015年4期
关键词:林译林纾严复

秦莉莉(郑州师范学院外语学院,河南 郑州 450044)

林纾及其“译述”研究之我见

秦莉莉
(郑州师范学院外语学院,河南 郑州 450044)

林纾是清末民初著名国学大师与翻译家。他以深厚的国学功底与流畅生动的语言,创造了特有的译文风格,对中国文学翻译做出了巨大贡献。林纾与人合译的独特方式被称为“译述”。他是备受争议的带有传奇色彩的人物,译述的百多部优秀作品影响很大,而思想的矛盾又让他不能融入时代大潮。

林纾;译述;林译小说

林纾(1852-1924),字琴南,号畏庐,举人出身。他不仅是我国清末民初时期著名国学大师,也是以文言翻译外国小说的第一人。他古文造诣深厚,才思敏捷,虽不懂外语却擅长“译述”:别人口译,他耳闻手记,振臂疾书,“耳受手追,声已笔止”[1]。 妙笔生花,下笔如行云流水,极富情感的文言文即跃然纸上。这种创造性的合作翻译,人们称之为“译述”。他以深厚的国学功底、高超的语言驾驭能力和流畅的文笔,形成了独特的译文风格,被公认为中国近代文坛的大师和翻译界的泰斗。数十年间,林纾与人合作,以此种方式用文言“译述”出11个国家中98位小说家的183部作品,一时,“林译小说”风行海内,形成了前所未有的文学奇观。

林纾的翻译风格独具特色,他在译述中经常会对译文做补充和润饰,使译作增加了可读性。第一部林译小说是根据法国小仲马的《茶花女》译成的《巴黎茶花女遗事》,产生了巨大影响。国人通过他的译作才开始接触外国文学,他以深厚的古文底蕴成功运用“较通俗、较随便、富于弹性的文言”[2],既保留了原作的风格,又平添了国人喜闻乐见的神韵。

林译小说中迥异的故事架构与新的意识形态也对中国的文学创作产生了很大影响。钱钟书评论林纾的翻译瑕瑜互见的同时,也承认正是林纾的翻译带他走进一个文学新天地,让他领略到西洋小说的魅力。林译小说确实熏陶了一大批后来的文学家,文言文的西洋小说作为一个历史剪影永远地留在了新文化运动之前的中国[3]。

正因为林纾不懂外语,故而他在“耳受手追”的同时,敢于大胆敷演发挥,有时甚而有些率性而为,遇上对原文不满之处便随意改动,挥洒笔墨,将故事用漂亮的桐城派古文记下。如此,他译述的小说,往往比原著的语言还精彩。然而,这样就与原著拉开了距离,漏译、误译也时有发生。如莎士比亚的《雷差得记》(今译《理查二世》)、《亨利四记》(今译《亨利四世》)、《凯彻遗事》(今译《裘力斯·凯撒》)等剧本和易卜生的剧本《梅孽》(今译《群鬼》),因其中有很多中国读者费解的经典神话的暗喻,林纾就干脆译成了小说,将原著体裁也大胆作了改变。若从这方面讲,林纾的翻译自然无法恪守严复倡导的“信达雅”原则。对此,钱钟书曾说:“林纾认为原文美中不足,这里补充一下,那里润饰一下,因而语言更具体,情景更活泼,整个描述笔酣墨饱。在翻译时,碰到他认为是原作的弱笔或败笔,不免手痒难熬,抢过作者的笔代他去写。从翻译的角度判断,这当然也是‘讹’”[4]。

以专家的目光审视,钱说自然不无道理,然而人们对翻译理论的认知,历来不尽相同。英国著名的汉学家亚瑟·威利(Arthur.David.Schloss,1888-1966)谈及林纾翻译狄更斯的作品时,却给予了充分肯定:“狄更斯所有过度的经营、过分的夸张和不自禁的饶舌,(在林译小说里)都消失了。幽默仍在,不过被简洁的文体改变了。狄更斯由于过度繁冗所损坏的每一地方,林纾都从容地、适当地补救过来。”[5]有意思的是,这位远在大洋彼岸的亚瑟·威利几乎是林纾的“镜像”。他是著名的英国汉学家、翻译家,精通汉文、梵文、日文和西班牙文等多个语种,译著共200余种,大部分都与中国文化有关。《不列颠百科全书》中记载:“他是20世纪前半个世纪中的最杰出的东方学家,也是将东方文种译为英文的最杰出的翻译家。……他是一位诗人和诗歌的创新者。由于他的译作,使中国文学易于为西方读者接受了。”

他一生潜心中、日古代典籍的研究与翻译,所翻译的《诗经》《论语》《道德经》《一百七十首中国诗》等书,晓畅贴切,深受读者喜爱,成为西方颇具影响的翻译名著。他所翻译的中国古代诗歌、小说、辞赋与经论,为李白、白居易、袁枚等三个中国诗人所写的文学传记,以及关于《道德经》、庄子、炼金术等方面撰写的一些研究性论著,大大增进了英语世界对中国历史文化的理解,为中西文化交流做出了巨大贡献[6]。

威利不仅对所译作品的语言有精准的理解,对所译作品有透彻的研究,而且对译文总是力求准确无误,通顺流畅,再现原著风貌。因此,在西方翻译界,人们对威利的翻译评价很高。但威利在他翻译《道德经》的引言中指出,他更重于内容而非形式,这方面,他与林纾应该是异曲同工。

威利一生为沟通中西文化所做出的巨大贡献,已为世界学者所公认。他的作品历来被视为英国文坛瑰宝。英国文坛的这位巨匠能对林纾译作给予切中肯綮的评价,可谓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其实,早在明朝,写出农学专著《农政全书》的著名科学家徐光启,就已开创了与人合译的先例。由意大利传教士利玛窦口译,徐以“较通俗”语言笔录的《几何原本》,就是这样问世的。“几何”一词,也是徐光启依据原文的意译,利玛窦深表赞同。

在翻译实践中,究竟是直译好还是“意译”更为贴近原著,人们见解也不一致。林纾的“译述”,实际等于进行了一次再创作。为人熟知的类似例子是,鲁迅曾盛赞殷夫对匈牙利著名诗人裴多菲的一首诗作的翻译。这位深受马克思和恩格斯关切与赞扬的1848年欧洲革命中的英勇斗士——匈牙利爱国诗人裴多菲,为保卫祖国,在同沙俄军队血战时英勇牺牲,年仅26岁。年轻的裴多菲写下的战斗檄文《爱情,自由》,这首百多年来在全世界广为传诵的诗篇,若直译出来就如下文:

自由与爱情,我都为之倾心,

为了爱情,我宁愿牺牲生命!

为了自由,我宁愿牺牲爱情!

殷夫对这首诗翻译时进行了大胆的 “本土化”改造,译成了琅琅上口格律严谨的“绝句”: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

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

翻译与原作,无论是内容还是形式,都有很大差异。然而,无人说这是误译,学界甚至普遍认为,在此诗众多的翻译中,殷夫是翻译得最好的,是译诗的经典之作。鲁迅也高度评价道:“这样的翻译等于创作。”

林译小说大大开阔了人们的眼界,它代表了翻译文学初期的水平,为以后的翻译文学奠定了基础,对促进中国文学的发展具有里程碑式的重要意义。

林译小说尽管有一定的局限和舛误,但它对中国翻译文学的贡献是巨大的。对不少近现代作家产生过直接影响,激发了国民反帝反封建的意识,促进了国民思想的觉醒,开阔了国人的视野。林纾译述的指导思想显然与梁启超倡导的“译书救国论”是一致的。他在《黑奴吁天录》跋中说:“余与魏君同译是书,非巧于叙悲,以博阅者之眼泪,特为奴之势逼吾种,不能不为大众一号。”警醒国人,中华有亡国灭种危险,华人在美国受到不公正待遇。

应该看到,国人新文学观念的产生,得力于林纾的翻译小说,他不但肯定了小说应有的地位,并且有与众不同的看法。林纾只眼独具,不惧非议。他在《<伊索寓言>叙》中说:“余荒经久,近岁尤耽于小说,性有所惬,意莫能革,观者勿以小言而鄙之。”

论及林纾,就不能绕过与之关系十分密切的严复。二人既为同乡,又同为名震一时的文坛大家,世称“严林”。严复是清末民初很有影响的启蒙思想家、翻译家和教育家,是中国近代史上向西方探求真理的“先进的中国人”之一。他翻译了《天演论》、创办《国闻报》,较为系统地介绍了西方民主和科学,宣传维新变法思想,将西方的社会学、政治经济学、哲学和自然科学介绍到中国。

康有为曾称赞严复:“精通西学第一人。”梁启超评价严复:“于中学西学皆为我国第一流人物。”胡适说:“严复是介绍近世思想的第一人。”李克强近日考察严复故居并对严复赞誉有加:“每个中国人都应该记住严复。”他说,严复学贯中西,是第一批“放眼看世界”的中国人。他向国人翻译介绍西学,启蒙了几代中国人,同时又葆有一颗纯正的“中国心”。每个中国人都应该记住严复。严复提倡西学,可他反对洋务派的“中学为体、西学为用”。认为要救中国,必须学西学和西洋“格致”。那时严复就已认识到启蒙国人的重要性,他效仿西方,重视教育,积极办学。目前的基础教育与大学教育,严复当为开先河者。

但是,严复坚持自己的政治主张,始终反对革命共和,经常发表不合时宜的言论,与时代的主旋律不能合拍。即便如此,他终生秉持操守、严守准则,一生孜孜以求,未曾有丝毫改变[8]。有人认为,严复的思想言行,或许更符合中国的国情实际。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严复曾一度作为袁世凯幕僚,而林纾却对多次登门的说客大义凛然地予以痛斥,绝不与国贼合流。对此,人们并未严厉抨击严复,相反,表现出异乎寻常的宽容大度。不可思议的是,与之同一思想体系的林纾却一时成为众矢之的,偏激者竟然把他说得一无是处,这是有失公允的。

让人始料未及的是,当新文化运动风起云涌之际,林纾,这个将西方文化引入中国的“盗火者”,却未能激流勇进,而站到了新文化运动的对立面。在他的潜意识中,文言是阳春白雪,而白话乃市井“引车卖浆者流”所操,不屑为伍。这与诺曼底贵族在英吉利昂首阔步的时代,只用“贵族语言”法语,而不用“下里巴人”英语的心态有些相似。他难以脱离旧文学的语言桎梏,尽管早期是革新派,曾参与康梁的公车上书,又精彩地译述了百多部作品,影响了几代人,可最后还是遗憾地未能融入时代大潮。林纾所处的时代特征是开明与蒙昧夹杂、真理与谬误并存。在这样的背景下,林纾未看清历史发展的趋势,不能适应新事物,这是他的历史局限。但时人以“前清遗老”视之并加以无情挞伐,未免失之偏颇与不公。人无完人,人们应从历史唯物主义观点出发,不能要求林纾既有文学家的素养,又有政治家的世事洞明。应看到他为救国图存而摇旗呐喊的努力和翻译思想中竭力摒弃旧观念的正面因素,这是他的思想主轨迹。林译小说客观上为新文化运动也作了思想舆论上的铺垫。

富有戏剧性的是,严、林与当时坚持国故的怪才辜鸿铭也见解相左,致使作为福州同乡的辜老先生在公众场合对他们疾言厉色地痛责,甚至极言要将二人杀之。林纾的一生充满矛盾:痛心疾首呼吁救国,宣传维新,拥护变法,却又对义和团运动不理解,对辛亥革命开始拥护,后又表示失望,曾一度表示自己要做“共和老民”[9],终于又归于留恋皇权。他的政治角色徘徊在“共和老民”与大清举人之间,思想的苦闷使林纾左右彷徨。他晚年的慨叹道出了自己真实的心境:“吾辈已老,不能为正其非,悠悠百年,自有能辩之者,请诸君拭目俟之。 ”[10]

这位文坛拓荒者虽然未能成为时代的弄潮儿,但他勤奋热情与大胆独创的“译述”工作,却成就了一位世所公认的文学大师。他给后人留下的丰厚的文学遗产,给人以精神启迪,激励着人们勇敢地去追求真理。林纾所表现出的特立独行以及不为世俗观念所左右的人生态度,值得人们肃然起敬。

[1]林纾.孝女耐儿记.序[EB/OL].(2009-02-01)[2015-03-10]. http://www.douban.com/group/topic/5269449/.

[2][3]林纾-中文百科在线[EB/OL].(2012-06-28)[2015-03-16]. http://www.zwbk.org/MyLemmaShow.aspx?lid=125568.

[4]钱钟书.林纾的翻译[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34). [5]佚名.林纾[J].华人世界,2012,(7):73.

[6]刘英敏.英国著名翻译家亚瑟·威利[J]. 中国翻译,1983,(8):69.

[7]鲁迅.为了忘却的纪念[M]//鲁讯.南腔北调集.上海:同文书局,1934.

[8]杨芳.李克强参观严复故居[EB/OL].(2015-04-27)[2015-04-28].http://www.qlwb.com.cn/2015/0427/369797.shtml.

[9]林纾.林琴南文集[M].北京:中国书店,1985:68.

[10]林纾.伊索寓言叙[M]//林纾.林琴南书话.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1999.

(责任编辑 陈永康)

My Viewpoint on the Research of Lin Shu and His Paraphrase

QIN Lili
(Zhengzhou Normal University,Zhengzhou 450044,China)

Lin Shu was a famous master of sinology and translator in the late Qing Dynasty and the early Republic of China.He created a unique style of translation and made a great contribution to the translation of Chinese literary translation.A unique way co-translated by Lin Shu and others was called “paraphrase.”He was a controversial legendary figure and more than 100 outstanding paraphrased works influenced greatly while his contradictory thoughts kept him from fitting in the tide of the times.

Lin Shu;paraphrase;novels translated by Lin Shu

H059

A

1008-7257(2015)04-0021-03

2015-05-18

秦莉莉(1956-),女,江苏南京人,郑州师范学院外语学院教授,研究方向为翻译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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