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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本—雇佣劳动”的内在张力及其对当代中国的启示———基于《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的探讨

2015-04-14李江静

江西社会科学 2015年10期
关键词:阶级异化资本主义

■李江静

在经济全球化的背景下,资本运动突破了传统民族国家的界限,在整个世界范围内积累、流动。世界正日益分裂为两大对立的阶级:全球化的资本家阶级和全球化的雇佣劳动者阶级。资本主义的两极对立关系已经不仅仅是“一种无关紧要的对立”[1](P182),而是包含着理论的“内在紧张”,即理论和实践达到了相互改造、相互转化的矛盾状态。[2]人的解放是马克思主义的理论旨趣与现实关照,要实现这一目标,就要探究“资本—雇佣劳动”两极对立的状况包含的深层次的劳动解放诉求,解放无产阶级,消灭私有制,开辟社会主义从理想变为现实的科学道路。

一、“资本—雇佣劳动”两极对立包含劳动解放的内在诉求

作为人的“自由的有意识的活动”,劳动并不是资本主义社会特有的现象,而是人特有的存在方式,是一个古已有之的概念。近代以来,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生产力获得了极大的解放与发展,劳动的内涵更加丰富地体现出来,不少英法古典政治经济学家和德国古典哲学家都对劳动的概念作了多层次、多角度的探讨,形成了形形色色的劳动观。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以下简称《手稿》)中,马克思第一次使用了哲学、经济学意义上的“劳动”概念,他从人与自然界的关系以及人与动物的区别两个方面定义劳动。人与自然的关系表现为,劳动是人类改造自然界的物质性活动。在改造自然界的过程中,一方面,人类劳动获得生产资料,获得了加工对象;另一方面,人类本身也获得生活资料,获得了维持肉体生存的手段。人与动物的区别表现在,劳动是人的本质,是人的“自由的有意识的活动”[1](P162),只有“在改造对象世界的过程中,人才真正地证明自己是类存在物”[1](P163)。这是说,劳动这一有意识的生命活动,把人和动物的生命活动直接区别开来;人在劳动中得以表现、实现和确证自己,也把自然界改造为人的作品和现实。

在人类历史早期,“劳动者把自己劳动的客观条件当作自己的财产”[3](P465),劳动的物质前提与劳动是天然统一在一起的,劳动者的存在不以劳动为前提,也就是说“个人把自己当作所有者,当作自身现实性的条件的主人”[3](P465)。但是,随着人类历史的发展,奴隶劳动、徭役劳动、雇佣劳动等劳动的历史形式不再是生活的第一需要,而成为令人厌恶的、外在的强制劳动。就现代资本主义雇佣劳动制度而言,人的现实劳动即“自由的有意识的活动”遭到了“异化劳动”的否定,异化劳动使劳动成为劳动者之外的一种东西,“也就是说,不属于他的本质”[1](P159)。劳动者的劳动产品、劳动本身以及类本质、类生活都被异化劳动所剥夺,劳动仅仅成为维持劳动者肉体生存的手段。在异化劳动条件下,个人的本质不能通过自我而只有通过与他人的关系才能表现出来,“不依赖于他人的人”成为与工人相异化的劳动产品的主宰,劳动者的不自由的活动也成为“替他人服务的、受他人支配的、处于他人强迫和压制之下的活动”。[1](P165)正是在这样的劳动条件下,人同人的类本质之间,即个人同人的本质以及个人同他人之间,全面地异化了。

总之,通过异化劳动,劳动者生产出一种凌驾在劳动之上的劳动关系——资本家与雇佣劳动者的关系,表现在两个方面。其一,资本以雇佣劳动为存在的前提,反之亦然,两者相互制约、相互产生。这是因为,没有雇佣劳动就无从产生利润,即无法产生资本的份额,无法使资本得以增长;而没有了资本也不能使雇佣劳动者获得工资,以获取生存所必需的生活资料。其二,资本的利益和雇佣劳动的利益是截然对立的。资本越增加,工人之间的竞争就越激烈,工人的就业手段和获得的工资就越减少,必需的生活资料相对就越少。也就是说,资本对雇佣劳动更多的是剥削、统治和奴役,资本家无偿占有了雇佣工人的劳动成果,资本家与劳动者之间的关系表现为剥削与被剥削、压迫与被压迫的关系。可见,解放奴役人的异化劳动,是社会摆脱“资本—雇佣劳动”对立关系的内在诉求,也是实现劳动向“自由的有意识的活动”复归,从而实现人同人的类本质相一致的前提。

二、共产主义是消除“资本—雇佣劳动”两极对立的现实路径

在现代资本主义社会中,异化劳动导致人的异化成为一个普遍现象,消除异化劳动、实现劳动解放,是人的解放的前提。在马克思看来,在“资本—雇佣劳动”的对立关系中,劳动在与其本身的条件和产品的关系中表现出的极端形式,是必然的过渡阶段,这意味着资本主义雇佣劳动已经“包含着一切狭隘的生产前提的解体,而且它还创造和建立无条件的生产前提,从而为个人生产力的全面的、普遍的发展创造和建立充分的物质条件”[3](P512)。资本主义雇佣劳动制度下的劳动,不仅是异化劳动的极端形式,而且它本身唤起的巨大生产力及其创造的社会财富,也为消除异化劳动、实现劳动解放奠定了基础。

在《手稿》中,立足于对物质生产实践活动的考察,马克思批判了黑格尔“纯粹的即抽象的哲学思维的异化”[1](P203)。尽管黑格尔认识到劳动是人的自我确证的本质,但他唯一知道并承认的劳动是抽象的精神劳动,看到的也只是劳动的积极方面,而没有看到其消极方面。因此,黑格尔理解的人的本质的全部异化,也不过是自我意识的异化。与黑格尔的唯心史观不同,马克思认为,异化劳动的积累生产出作为必然产物、结果和后果的私有财产,“尽管私有财产表现为外化劳动的根据和原因”,但实际上它是“外化劳动的后果”,这与“神原先不是人类理智迷误的原因,而是人类理智迷误的结果一样”。[1](P166)由此,马克思提出,对私有财产的积极扬弃,是对一切异化的积极扬弃,是对人的生命的重新占有。这是因为,“为了人并且通过人对人的本质和人的生命、对象性的人和人的产品的感性的占有,不应当仅仅被理解为直接的、片面的享受,不应当仅仅被理解为占有、拥有。人以一种全面的方式,就是说,作为一个完整的人,占有自己的全面的本质”[1](P189)。这里,马克思不仅揭示出人异化的根源是异化劳动,而且更进一步地揭示出私有财产这一资本家阶级同雇佣劳动者阶级对立的最深刻的经济根源,由此找到了摆脱“资本—雇佣劳动”两极对立关系的、通往人的自由解放的“历史之谜的解答”。

那么,应该如何对私有财产进行积极扬弃,从而实现对异化的复归呢?马克思认为,人的自我异化和异化的扬弃走的是同一条道路,这就是说,在资本主义的发展中,也产生了消灭资本主义自身的力量。马克思以敏锐的眼光捕捉到,“工业的历史和工业的已经生成的对象性的存在,是一本打开了的关于人的本质力量的书”[1](P192),在资本主义工业大发展大繁荣的条件下,人的本质力量得以充分展现,生产力得到空前释放,物质财富也极大丰富,而这一过程的积累同时也孕育着适应更发达的生产力状况的、“自由人联合体”的“新的更高阶段的生产关系”,这就是共产主义。“共产主义是对私有财产即人的自我异化的积极的扬弃,因而是通过人并且为了人而对人的本质的真正占有”[1](P185),“第一次自觉地把一切自发产生的前提看做是人的创造,消除这些前提的自发性,使这些前提受联合起来的个人的支配”[1](P574)。在共产主义条件下,人不再受雇佣劳动关系的制约,真正从异化劳动中解放出来,从而在复归的“自由的有意识的活动”中充分发挥自主性和创造力,实现了人“对人的本质的真正占有”[1](P185)。这时候,所有的对象对劳动者而言,都成为确证和实现个性的对象,“真正的自由王国,就开始了”[4](P929)。

三、无产阶级是消除“资本—雇佣劳动”两极对立的根本力量

在马克思的理论旨趣中,人的解放不仅仅是劳动者本身的解放,还包含着以劳动者解放为前提的全人类的解放。要实现全人类的解放,首先要解放在“资本—雇佣劳动”对立关系中处于被奴役最彻底、受压迫最深重的劳动者阶级:“社会从私有财产等等解放出来、从奴役制解放出来,是通过工人解放这种政治形式来表现的,这并不是因为这里涉及的仅仅是工人的解放,而是因为工人的解放还包含普遍的人的解放;其所以如此,是因为整个的人类奴役制就包含在工人对生产的关系中,而一切奴役关系只不过是这种关系的变形和后果罢了。”[1](P167)这一思想的形成,建立在马克思对政治解放与人类解放的关系以及对国家与市民社会的关系进行深入探究的基础上。

早在《德法年鉴》时期,马克思通过对黑格尔法哲学的批判就认识到政治解放的局限性及阶级性,并直言毫不触犯资本主义大厦支柱的纯政治革命只是一种乌托邦式的梦想,强调只有无产阶级这一表明了人的完全丧失和通过人的完全回复才能回复自己本身的特殊阶级,才能够从事彻底的革命,实现真正的人类解放。在后来的《论犹太人问题》中,马克思进一步阐述了政治解放与人类解放的思想及其内涵,他认为,一方面,政治解放只是使市民社会中的一部分人获得解放,即资产阶级的解放,这一解放引起的是市民社会与政治国家的分离,但并没有真正在社会上实现平等和自由。因而它“不是人类解放的最后形式”[1](P32),要实现全人类的解放必须超越这种解放。另一方面,政治解放实现了人类解放的一大进步,“尽管它不是普遍的人的解放的最后形式,但在迄今为止的世界制度内,它是人的解放的最后形式”[1](P32)。因此,人类的解放又是建立在政治解放的基础之上。

从事政治解放的资产阶级,由于其自身的阶级局限性,不仅不能改变“资本—雇佣劳动”两极对立的状况,反而是这一对立关系的维护者,因此实现只有诉诸无产阶级、诉诸武器的批判,才能最终实现全人类解放的目标。为此,马克思与恩格斯在巴黎合著《神圣家族》的过程中,详细考察了工人阶级的贫困状况。他们发现,现代雇佣劳动者的生活条件“集中表现了现代社会的一切生活条件所达到的非人性的顶点”[1](P262);在这些雇佣劳动者身上,人完全失去了自己,这种失去直接表现为“无法再回避的、无法再掩饰的、绝对不可抗拒的贫困”[1](P262)。因此,无产阶级如果“不消灭集中表现在它本身处境中的现代社会的一切非人性的生活条件,它就不能消灭它本身的生活条件”[1](P262),也就不能解放自己。正是由于这样的处境和特殊地位,使处于无产阶级地位的雇佣劳动者的目标、历史使命以及自身的生活状况都在现代资本主义社会中彻底表露出来。

在标志着马克思主义诞生的《共产党宣言》中,上述思想得到了呼应:“(从原始土地公有制解体以来)全部历史都是阶级斗争的历史,即社会发展各个阶段上被剥削阶级和剥削阶级之间、被统治阶级和统治阶级之间斗争的历史;而这个斗争现在已经达到这样一个阶段,即被剥削被压迫的阶级(无产阶级),如果不同时使整个社会永远摆脱剥削、压迫和阶级斗争,就不再能使自己从剥削它压迫它的那个阶级(资产阶级)下解放出来。”[5](P9)在资本主义社会中,无产阶级只有彻底消灭阶级统治存在的条件,使个人摆脱处于阶级对立中的政治桎梏和经济桎梏,才能最终获得解放。正是在这个意义上,马克思认为全人类的解放是无产阶级的历史使命。“当阶级差别在发展进程中已经消失而全部生产集中在联合起来的个人的手里的时候,公共权力就失去政治性质。”[5](P53)无产阶级只有通过暴力上升为统治阶级,并进一步消灭旧的生产关系,消灭阶级对立、阶级本身的存在条件,才能消灭“资本—雇佣劳动”对立的阶级关系。

四、对社会主义中国的当代启示

全球化迅猛发展是当今世界的一个重要特征,其实质是资本在全球范围内不断扩张的过程。在马克思和恩格斯的著作中,尽管没有直接出现过“全球化”一词,但他们使用了“世界历史”、“全球的”、“普遍交往”等概念对这一趋势进行过详细考察。马克思、恩格斯认为,全球化是生产力的巨大发展以及由此产生的社会分工高度发展的必然产物,这一趋势伴随着资产阶级开拓世界市场的历史活动而不断加深。

当前,全球化趋势与马克思、恩格斯的时代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及其羽翼渐丰的国际垄断资本集团主宰了全球化进程,在很大程度上成为世界经济、政治甚至文化等领域的主导力量,同时以更加隐蔽的方式剥削和控制队伍日渐庞大的全球工人阶级,使全球化的“资本—雇佣劳动”两极关系成为当今世界的明显特征,并导致“异化劳动”在更大的空间范围内扩展。“资本关系的全部秘密就在于劳动向资本的这种转化”[6](P181),只要资本主义生产与雇佣劳动还存在,劳动向资本的转化就不会停止,这两者之间体现出的两极对立关系也必然存在。

马克思认为,要消除“资本—雇佣劳动”两极对立关系下的异化劳动,实现人的自由解放,就要首先使生产力得到巨大发展,为新的更高的生产关系奠定存在基础。目前,中国正处于社会主义的初级阶段,在各方面“都还带着它脱胎出来的那个旧社会的痕迹”[7](P434),“资本—雇佣劳动”的对立关系在一定范围内还将长期存在,要摆脱这一关系从而建立新的更高的生产关系,真正达到成熟的社会主义进而实现共产主义,就要充分解放生产力、发展生产力,将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作为改革过程中发展经济的一种手段。就市场经济本身而言,尽管它产生于资本主义社会,但市场经济不等于资本主义,它是发展生产力、提供人的“自由的有意识的活动”拓展空间的有效方式,也是超越资本主义的不可逾越的阶段。当前,中国正进入全面深化改革的新时期,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审议通过的《中共中央关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指出:“经济体制改革是全面深化改革的重点,核心问题是处理好政府和市场的关系,使市场在资源配置中起决定性作用和更好发挥政府作用。”[8](P5)市场在资源配置中起决定性作用,意味着社会主义与市场经济的结合将更加紧密,也意味着社会主义对市场经济有了更加成熟的应用。

同时,我们必须认识到,发展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是为生产力的快速发展提供极大空间,为摆脱“资本—雇佣劳动”创造条件,目的是“解放生产力,发展生产力,消灭剥削,消除两极分化,最终达到共同富裕”[9](P373)。因此,在发展市场经济的同时,要继续“坚定不移高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旗帜,既不走封闭僵化的老路、也不走改旗易帜的邪路”[10](P12),运用市场决定性作用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

我国宪法明确规定:“中华人民共和国是工人阶级领导的、以工农联盟为基础的人民民主专政的社会主义国家。”[11](P300)在这里,工人阶级的领导地位和工农联盟为基础,决定了我国的社会主义性质;而人民民主专政则是马克思主义无产阶级专政学说与中国具体国情相结合的产物,其实质就是无产阶级专政,是具有中国特色的无产阶级专政。在阶级差别和阶级对立仍然存在并表现为“资本—雇佣劳动”对立关系的今天,我们要毫不动摇地坚持人民民主。

历史地看,我国是在经济文化相对落后的情况下建立社会主义制度,直至目前仍然处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在这样的背景下,特别是就复杂的国际大环境而言,由资产阶级占统治地位的西方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利用自身在经济、政治、文化等方面的优势长期对我国进行渗透,企图实现对苏联、东欧国家那样的“和平演变”。与此同时,从国内现状来看,尽管阶级斗争已经不是我国的主要矛盾,但“资本—雇佣劳动”的对立仍然是不容忽视的矛盾,并且在一定条件下有可能被激化。因此,我们必须依靠人民民主专政来巩固社会主义制度和发展生产力。

[1]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2]侯惠勤.试论马克思主义理论的“内在紧张”[J].中国社会科学,2007,(5).

[3]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0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4]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7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5]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6]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8.

[7]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8]中共中央关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R].北京:人民出版社,2013.

[9]邓小平文选(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

[10]胡锦涛.坚定不移沿着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前进 为全面建成小康社会而奋斗——在中国共产党第十八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R].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

[11]改革开放三十年重要文献选编(上)[M].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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