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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心可鉴

2015-04-13谢志强

文学港 2015年3期
关键词:杨东心学传记

谢志强

此心可鉴

谢志强

杨东标从心灵接通王阳明,采取了文学的两种方式。一次是虚构的戏剧,而且是地方小剧种姚剧;这一次是非虚构的传记。他两次涉足王阳明这条源源流淌的河。

姚剧《王阳明》,先后两次跨海公演。2009年1月,在上海、香港等地演出后,1月8日在日本小郡市文化会馆、1月19日在日本柳川市公演,备受欢迎,王阳明本人未曾去过日本,但他的心学很早就流传至日本,其“知行合一”的思想在日本影响深广,并形成了日本特色的阳明学派。将王阳明奉为“精神偶像”的研究王阳明的资深学者松尾正威先生,还将《王阳明》的选段译为日文。研究王阳明的专家冈日武彦的纪念馆内,矗立着王阳明铜像。

2011年2月,姚剧《王阳明》赴台湾进行文化交流,五场演出,盛况空前,场场爆满。同样,王阳明本人也未到过台湾。不过,对王阳明奉若神明的蒋介石从大陆撤至台湾后,忌讳草山这个名,将草山更名为阳明山。还在半山腰立一尊王阳明像,许多街路、学校、公园也冠以阳明。

王阳明可谓无处不在。王阳明的心学在日本、在韩国、在台湾省,乃至东南亚,影响深广,能够引起共鸣,被接应,被接受,可见其超越了民族、政治、文化、地域等界限,我想到一个词语:阳光普照。

姚剧《王阳明》到日本、台湾等地公演,其反响强烈,其实,之前漫长的时间里,王阳明心学顺时地传播已像肥沃的精神土壤作好了铺垫。伟大的思想和精神总能超越时空,像阳光一样普照人类的灵魂。王阳明就如同一座中华民族的精神博物馆,他属于中国,属于东方,也属于世界。

所以我期待《此心光明——王阳明传》。杨东标用了一个词:接通。而且是“心灵的接通”。我深知,当我们面对一位精神能量博大的人物——精神上如此大的气场、大的能量的王阳明,我们和他形成一种悬殊的精神落差,会出现我们够不着,或达不到那个高度和境界时,这种接通,如同一个凡人向一位圣人求教,更多的是需要参悟。

这部传记里,王阳明和他众多学子——杨东标细致而简练地叙述了师徒之间的对话,传达出心学要旨,简直像禅宗个案,多有言外之意。它需要参悟。王阳明的得意弟子将其收集整理为《传习录》等诸种著作。传和习表明了师徒的心灵接通。王阳明与儒学、与佛学、与军事学、与教育,等等,进入每一扇门,其中都值得后人深入专题研究。

杨东标由虚构的戏剧转入非虚构的传记,两度“重述”王阳明。他以隔着历史的时空的学子的姿态接近接通着王阳明。

我读过多种传记(包括王阳明传记),作者很霸道,表现在姿态上,用的是俯视。我认可杨东标的姿态:平视,常常是仰视。我作为王阳明的同乡,我时而会生出自豪,因为无形之中,王阳明会给我们增加一道光环(王阳明家乡的人呀)。但是,我提醒自己,我的自豪可不能狭隘。这些年,各地都拉“名人”,推“名人”。我也把王阳明如广告式地挂在嘴上,满足自己的虚荣的自豪——小和尚念经,有口无心。

我对王阳明的了解,类似杨东标写姚剧《王阳明》之前。我持有腾空自己的念头,其实,我本身就“空”着。我无知,但不无畏,幸存着警觉的敬畏。通过《此心光明——王阳明传》,让王阳明照亮我的心房?我读出了杨东标“接通”王阳明心灵的努力。他扎扎实实研读了大量遗存的史料,包括王阳明撰写的书信、诗赋、序言、奏疏、公移等。甚至,精装布质的《王阳明全集》,已因不计其数地翻阅而破裂。王阳明就如同一座高高的峰巅。通向“心学”之峰,攀登的路径崎岖,杨东标没有走捷径。难怪有人见了翻破的《王阳明全集》,发出感叹:现在哪里还有这样读书的?

杨东标接通了王阳明的心灵,我也借此接通了——阳光充满吾心。他长年累月泡在古文的语境里,熏染了古文的气息,于是,表达的语言透出古典的韵味,而且,他仿佛“入场”——进入王阳明所处的历史境遇,撰者的灵魂融入了传主的灵魂。这是灵魂在场的写作。在他编的姚剧《王阳明》里,也有这样的唱段,透露出作者和人物的“合一”,我视为两个心灵的接通。杨东标把自己人生感悟投射在王阳明的“心灵”里了,不妨重温寿建立扮演的王阳明在姚剧《王阳明》的高潮时那一段独白式的唱段。

传记作为文学的体例要有一种方法。杨东标这部传记在表达上,颇有“知行合一”的意味。这也体现了他“接通”王阳明心灵的方式。知,即呈现王阳明的客观叙事,通过王阳明的经历(足迹)展开情节,塑造其形象。王阳明是个众所周知的“圣人”。行,即接通,那种敬畏大师之心便是行。作者禁不住在叙事时,常常发议论和感慨,传记还增加了几分“评”的元素,书名未示“评”,我觉得已有了“评”的效果。这是“行”的流露。如此知和行在表达方式上“合一”(我隐约听见心学能在西方结构主义那边的回响,留待专家去比较了)。此为传记的特点之一。

第二个特点是,杨东标将中国古代小说的形式引入传记——说书。在情节组织和展开中,他介入的方法明显,例如:插叙之后,“让我们回到王阳明来”;现在时转为未来时,“此是后话了”;铺叙时的声明“不能不多说几句”。这使我想到央视的百家讲坛——那是说书的变体。而且杨东标还吸取了戏剧表现的元素,发挥长项,在选取和处理素材过程中无意识的戏剧化。即集中情节,融景生情,增加了传记地可读性。

杨东标用形象呈现出了王阳明上下探求“心学”的艰难历程,同时,也写出了杨东标本人探寻王阳明“心学”的过程,这是双重的探求。也是心灵的接通。写传记之前,他曾沿着王阳明生前的足迹,踏遍千山万水。并且在典籍中走,将典籍与实地互为印证。

撰写近五百年前的王阳明传记,不得不关注作者的史学观。王阳明的心学,是中国古代哲学的最后一座高峰——集中国古代哲学思想之大成之精华,其精神源头可追溯到儒学,但到了当代,心学被冠以唯心主义的帽子,在唯物主义占主流的中国当代,绕不开的王阳明心学被一度绕开过。杨东标说: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是后来十八世纪的事,离王阳明时代又过了二三百年,我们怎么能以唯物主义去要求王阳明?我也有同感,如果是一个缺乏生命的哲学,其光芒怎么能照耀到当今?存在具有其合理性,而且,王阳明的心学能够超越时空、民族、政治,自有其普世价值。甚至,我觉得唯心主义是个理论套子,它束缚不住王阳明。

过去,我们还有个思维定势,其模式为复句:凡是……就……固然蒋介石敬奉王阳明,是不是就成为“凡是敌人拥护的,我们就反对”?十一届三中全会,对另一种“凡是”思维定势进行了破戒。杨东标说:接纳王阳明,需要这个民族的成熟。就是不可非此即彼,陷入“凡是”的怪圈。可怕的是仅为“一知半解”就“凡是”。当下,我们已接应了既是民族灵魂也是东方的更是世界的王阳明的心学,王阳明心学是可以作为东西方对话的东方哲学。

杨东标的《此心光明——王阳明传》,我不妨作个比喻,他仅写万物对阳光的反应,而不直接写太阳——王阳明心学。他呈现王阳明的形象、故事,而心学留待专家研究。

这部传记在写王阳明的少年时期,似乎一切都是前定、预设的宿命感,所叙述的情节、细节时不时地呈现圣迹,有伏笔有暗示,都朝着圣人的方向,套上了种种少年神童的光环,当然,局限于少年王阳明的事迹多为传说之故。在表现圣人王阳明和凡人王阳明之间,第四章,青年王阳明,就从圣人降到了凡人,其探求出现了惶惑和徘徊。可见,后人在叙说王阳明的过程中,保留了圣人的部分,省略了凡人的部分。中国式的造圣,往往启用神话式的传说,给伟人增加光环。司马迁的《史记》,不也给陈胜保留了圣迹吗?杨东标侧重写了王阳明探求心学历程之艰苦、纠结、彷徨,常常置于历史的风口浪尖上,写出了凡人的王阳明。

不同民族、不同党派、不同地区的人,接通的王阳明,能有多少个王阳明?王阳明实在太丰富了。晚明史学家张岱说:阳明先生创良之说,为暗室一炬。日本军事史上名将东乡平八郎,获日俄战役之胜,庆功会时他的腰牌上显赫地刻有字:一生俯首拜阳明。

感谢杨东标,呈现了两个王阳明——姚剧中的王阳明和传记里的王阳明。传记《此心光明——王阳明传》出版后,他告诉我:如果再写姚剧《王阳明》,肯定不一样了。我不知道又是怎样一个王阳明?不过,我知道,他已“接通”了王阳明:此心光明。

(杨东标著《此心光明——王阳明传》,列入中国作家协会中国历史文化名人传丛书,2014年7月由作家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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