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斯·韦伯社会发展观浅析——对《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的解读
2015-04-11李明韩立坤
李明,韩立坤
(1.辽宁大学哲学与公共管理学院,辽宁沈阳110036;2.沈阳大学思想政治理论课教学科研部,辽宁沈阳110044)
马克斯·韦伯社会发展观浅析——对《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的解读
李明1,2,韩立坤2
(1.辽宁大学哲学与公共管理学院,辽宁沈阳110036;2.沈阳大学思想政治理论课教学科研部,辽宁沈阳110044)
在思想的竞技场上,对于人类社会发展动力不同的思想家给予了不同的解读。作为社会学家,马克斯·韦伯可谓是独辟蹊径,从新教伦理的视角切入,对资本主义精神进行了历史发掘,阐释了西方资本主义兴起的缘由。站在马克思主义的立场,重拾马克斯·韦伯的思想脉络,对于认识资本主义社会,以及更深刻地理解马克思主义社会发展理论将大有裨益。
资本主义精神;新教;经济发展;理性
20世纪初德国著名的社会学家和政治经济学家,马克斯·韦伯(1864—1920)在《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中首先提出了“资本主义精神”这一概念。他从宗教伦理中凸显出一种精神力量来作为资本主义文明兴起和发展推动力,并对资本主义文明的兴起和发展动因给予了全新的阐释。韦伯从实证主义、德国浪漫主义、新康德主义中寻找思想来源,并且,他也在一定程度上扬弃了马克思的历史观点和经济因素的作用,其对资本主义本质的分析不但有助于我们认识资本主义社会,也有助于我们深入地理解马克思的社会发展理论。
一、对资本主义精神的初识
当年,韦伯在美国访问期间,不但应邀在大学演讲,同时还远至俄克拉荷马和新奥尔良等地参观访问。他认为北美新教徒在发展美国社会经济组织中表现出了一如在欧洲诸国同样的积极进取的精神,对美国资本主义积极的发展起到了极大的推动作用。在美国的所见所闻使韦伯对资本主义社会有了更深层的理解。在韦伯看来,美国社会就是资本主义社会活生生的范本。美国新教徒身上所展现的正是典型的资本主义精神。美国社会中“尽可能地多挣钱”和“严格避免任凭本能的冲动享受生活”不是矛盾的,相反,这正体现了融合两种生活态度的资本主义精神。《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一书也正是韦伯从美国回来以后写成的。
韦伯引用美国政治家本杰明·富兰克林的格言对资本主义精神进行了诠释。如,“切记,时间就是金钱”,“切记,信用就是金钱”,“切记,金钱具有孳生繁衍性”[1]33等。富兰克林的这些话通常被看作是资本社会的赤裸裸的利益关系的表达。但是韦伯认为,“它竟成为具有公认信誉的诚实人的理想,而且成为一种观念:认为个人有增加自己资本的责任,而增加资本本身就是目的。”[1]35-36格言所反映出的观念是在对本能的理性缓解与抑制的基础上所表露的致富欲望,是一种社会伦理。韦伯认为,这样一种理性地对待金钱的态度和其他国家,比如中国、非洲的国家等等是完全不同的,只有在现代资本主义迅速发展起来的西欧国家和美国才有,别的类型的社会中根本就不可能存在。资产阶级文化的社会伦理中最具代表性的一点就在于,个人在职位上的理性的追求进步、发展和成功是道德和信仰意义上的善。在韦伯看来,这种道德和信仰就是资产阶级文化的根本基础。即使是单纯的赚钱,只要是合法,“就是长于、精于某种天职的结果和表现,而这种美德和能力,……正是富兰克林伦理观的全部内容”[1]38。资本主义经济的本质特点就是营利,资本主义精神之所以最终能够成为资本主义社会的原则,其原因为这种思想观念本身就是社会经济状况的反映。在前资本主义社会,资本主义精神一直是受到排斥的。而且在韦伯看来,“一切尚未卷入或尚未适应现代资本主义环境的社会群体,今天对这种思想仍抱排斥态度。”[1]39资本主义精神与前资本主义精神之间的区别并不是对金钱的贪欲程度。韦伯与马克思一样,对于追求资本和利益的原始的野蛮的冲动有深刻的认识,“在历史上的任何一个时期,只要有可能,就必有置任何伦理道德于不顾的残酷获利行为”[1]40-41。但在所有各种类型的以货币贸易为基础的经济社会里,投机的获利的心态却又是普遍受到社会敌视的。不管在何种类型的社会里,社会的传统伦理规范对于任何的追求自身利益的行为都是批判的。这种传统的伦理观念的作用是巨大的,所以“获利过程中的绝对的和有意识的冷酷无情态度常常最紧密地与最严格的遵从传统联系在一起”[1]41。因而,即使是到了资本主义已经获得了相当发展的今天,资本主义的那种获利行为也很难为整个社会所认可。以纯粹赚钱为目的的行为最多也只是作为一个事实而被人们默认而已。马克思认为,资本的追求利润的最大化推动了资本主义的全球扩张。但是在韦伯看来,“近代资本主义扩张的动力首先并不是用于资本主义活动的资本额的来源问题,更重要的是资本主义精神的发展问题。……只要资本主义精神出现并表现出来,它就会创造出自己的资本和货币来作为达到自身目的的手段”[1]49。只有资本主义精神才使得新型的资本主义企业家具有了坚强的性格和摆脱传统主义的能力,从而推动资本主义社会摆脱传统社会的束缚。与那些胆大妄为、无法无天的投机商和冒险家不同的是,这些企业家都拥有一些共同的特点,即精明能干、生活节制、讲究信用,而且其生活具有明显的禁欲倾向。这些恰恰都是资本主义精神的标志。
二、新教伦理精神与资本主义社会经济行为的契合
按照世界各种宗教的发展趋势来看,一个宗教在初期通常是批判现实社会的,认为现实社会的种种人际关系、社会责任和各种活动都是和宗教教义相悖反的,或者,即使不悖反,也会干扰和耽误人的修行。因此,佛教和基督教、伊斯兰教在最初都提倡出世修行。例如,佛教徒在深山密林中建寺庙,以利修行。在基督教中,宗教徒必须脱离社会,进入教会、修道院过一种隐世独居的生活。这种修行观鄙视世俗中获利的商业活动,并将这种活动归咎为万恶的本源。随着宗教的发展,例如,中国佛教禅宗的出现,基督教的宗教改革,宗教徒开始关注社会,禅宗在“洒扫应对”中体验佛性,基督教新教强调“因信称义”“因信得救”,宣扬教徒通过在世俗生活中的努力最终即可导向一条救赎之路[2]。
韦伯对作为资本主义精神来源的新教伦理的分析,是从16世纪欧洲宗教改革特别是加尔文教的入世禁欲主义开始的。按照新教的教义,在世间社会中,在人的各种社会位置上来禁欲修行,所获得的价值更大,更会被上帝关注。因此,教徒已经不需远离世俗社会来进行宗教生活,其结果就是“有组织的从事一项职业的世俗劳动受到越来越高的道德重视、越来越多的教会许可”[1]61。“上帝应许的唯一生存方式”就是“要人完成个人在现世界所处地位赋予他的责任和义务”[1]59。由此,世俗活动也得到了肯定的评价。相反,“修道士的生活放弃现世的义务是自私的,是逃避世俗责任”[1]59。
韦伯认为,路德的职业观念依旧是传统主义的。他所谓的职业是人不得不接受的、必须使自己适从的、神所注定的事,它不能发展成为资本主义精神所需的“天职观”,而新教加尔文宗的教义“预定论”则主张“上帝不是为了人类而存在的,人的存在完全是为了上帝。一切造物只有一个生存意义,即服务于上帝的荣耀与最高权威”[1]63。这种强调人的生存意义的主张,使教徒重新认识到人所生存的环境和社会才是个人生存的不可或缺,而个人尽心在世间社会中的创造正是为了增加上帝的荣耀,并坚信这是上帝的唯一安排和意愿。根据这种理念,便产生了新教的“天职观”。而圣徒们以禁欲观和“天职观”指导的修行生活完全是为了一个超验的结局,即获得拯救,世俗日常生活的一切事务都被置于宗教精神的氛围之下。这种对超验存在的追求客观上却产生了具有重大意义的后果,即使圣徒们的现实生活彻底理性化,并由此发展出一整套责任伦理,最终导致了资本主义精神的出现[1]82。这种资本主义的精神的特征是一种新的伦理精神。
韦伯认为,新教的理论赋予了资本主义社会以新的形式,以为上帝增添荣耀而获取确定性的渴望视为经济发展的积极因素。并且,个人追求生活的物质丰富和满足与资本家们追逐经济利润的最大化也可以从这种信仰中找到伦理道德意义上的根据,经济行为的伦理化和社会存在的理性化在信仰层面上不仅是必然的,也是必要的。按照韦伯的解释,中世纪的宗教信仰并没有与社会相契合,道德伦理是神圣的处于社会经济行为之上的。这种伦理和经济的脱节妨碍了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的出现。而新教的伦理精神则将世俗经济活动从传统的伦理禁锢中解脱出来。而这种精神最主要的特征就是其理性的内核,这种理性不仅是对上帝的信仰,还包括对世界规律的认识、人自身的认识以及行为的理性的选择,以上的条件也为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蓬勃发展提供了保证。
三、开创揭示资本主义经济兴起的全新路径
马克斯·韦伯不赞同社会发展的单一决定论。他认为,经济方面的“利益”虽然是支配人们行为的因素,但纯粹的依靠经济利益支配的社会只能是理性精神(这种精神既是新教伦理意义上的理性精神)缺乏或不发达的社会。韦伯指出:“不是思想,而是利益(物质的和思想的)直接支配人的行为。但是,观念创造出的‘世界图像’,时常像扳道夫一样决定着由利益驱动的行为的发展方向。”[3]韦伯指出资本主义社会进步和发展的动力不是单一的。现代资本主义的经济秩序的形成是现代科学、理性的法律和科学管理以及资本主义利益等因素一起在理性化的进程中共同塑造的。在韦伯看来,精神观念对行为的意义比利益的驱动力更为重要。因此,在分析资本主义社会的本质时,资本主义的精神观念必须得以凸显。韦伯所谓的资本主义精神是相对于“前资本主义社会”来说的,也就是西欧近代高度发展的资本主义社会以前的社会形态,其实质就是“传统主义”。韦伯指出,“传统主义”的资本主义社会里,贪婪和一种肆无忌惮的占有欲成为世界性现象(这也与韦伯的“资本主义精神”大相径庭)。这种现象是前资本主义社会的特征,而不是资本主义社会的特征。韦伯认为,传统主义意义上的社会,经济利益和物质的占有欲的作用非常强大。但是,单凭经济利益和冲动却无法克服这种传统主义的障碍,其动力的最大化程度只能囿于传统的社会形态之内,也不可能产生新的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韦伯将由“传统主义”的社会发展为理性资本主义社会的动力归结为资本主义精神。这种新的精神气质冲破了旧的传统对人们的思想、观念和行为的诸种限制、禁锢,为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产生提供可能。从此意义上来说,韦伯所凸显出的精神观念才是社会形态转变和发展的根本原因和重要动力。
韦伯的以上观点,都是为了论证真正的西欧资本主义社会的本质精神,进而寻找一种全新的模式来对西欧资本主义兴起进行诠释。他在基督教的新教伦理中找到了资本主义的精神根源。在这一点上,韦伯和马克思明显不同。马克思认为,任何宗教从本质上都是阻碍经济发展的,只有在独立于宗教的、伦理的、政治的束缚后,资本主义的兴起才是可能的。但韦伯则从基督教的新教教义中总结出一种道德的精神,这种精神源出于对上帝的信仰,并将信仰转变为现实世界中的“救赎”信念,从而使整个资本主义社会全面理性化。
四、评析
韦伯和马克思同样都是对所处的资本主义社会进行分析。马克思认为在现实中通向必然王国只有一条理性之路,但是韦伯则从新康德主义和基督教的新教精神中寻找答案,一方面在现实社会中寻找人类的希望;另一方面高扬人类的理性精神,希望以此来凸显社会的本质。马克思的学说是建立在对资本主义的批判之上的,并通过对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政治制度的分析得出资本主义必然走向终结的结论。与马克思不同,韦伯从新教伦理所特有的理性主义的精神来分析资本主义社会。他认为,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乃是产生于理性的社会精神基础之上的,整个社会的经济行为也受到道德理性的洗礼,企业的生产、经营、分配和消费都是以理性的方法为指导。因此,新教伦理的理性精神指导下的资本主义社会和“非法的、政治的、殖民的、掠夺的、垄断的资本主义”是不一样的,新教伦理下的理性精神为现代资本主义在西欧的确立提供了动力。
因此,韦伯再三指认资本主义的本质精神,主要目的就是论证个人行为的目的性和方向性都最终要以理性的思维为准绳。而整个资本主义社会存在的前提就是因为理性的资本主义精神的存在,这样,整个资本主义社会都受到信仰转化的理性精神的关照。
马克思生活在资本主义社会的初期,新生事物的弊端使马克思成为一个资本主义的批判者。而韦伯则体验到了资本主义的相当完善的发展成就。因此,韦伯对资本主义精神的阐扬,主要目的是为了维护资本主义制度的稳定性以及宗教的合理性地位,其革命性和批判性不强。从此意义上说,韦伯只能是一个资本主义制度的精神改良者。
[1]马克斯·韦伯.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M].于晓,陈维钢,译.北京:三联书店,1992.
[2]黄小勇.现代化的精神动力——韦伯对西欧资本主义兴起的解释及其启示[J].广东社会科学,1999(6):64-70.
[3]苏国勋.理性化及其限制——韦伯思想引论[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8:84.
【责任编辑赵颖】
B516.5
A
1674-5450(2015)02-0043-03
2014-12-15
2013年辽宁省教育厅科学研究一般项目(W2013272)
李明,男,辽宁凤城人,辽宁大学马克思主义哲学博士研究生,沈阳大学讲师;韩立坤,男,黑龙江绥棱人,沈阳大学副教授,哲学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