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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逃离》中女性意识的蜕变

2015-04-10郭子铭广西师范学院文学院广西南宁530001

绥化学院学报 2015年8期
关键词:逃离艾丽丝门罗

郭子铭(广西师范学院文学院 广西南宁 530001)

论《逃离》中女性意识的蜕变

郭子铭
(广西师范学院文学院 广西南宁 530001)

《逃离》是艾丽丝·门罗2004年的作品,这位加拿大女作家始终以一种女性独特的敏锐和洞察力,关注加拿大妇女在现代文明社会中所遭遇的种种精神困境,书写她们难以摆脱的悲剧命运。主人公卡拉在面对来自家庭和社会两难困境时,所选择的两次逃离经历,分明表现出她内心深处女性意识由觉醒到成熟的转变过程。

艾丽丝·门罗;逃离;女性意识

短篇小说集《逃离》中,门罗书写对象依旧是城郊小镇里的平凡女子,关注她们在看似平静的生活表层下,内心激烈地挣扎与摇摆,以及这些女子为使自身肉体与精神自由生存而做出的种种努力。在她笔下,描绘了一群带着无限犹豫、无奈、怅惘而又迷惑的女性,她们总是在琐碎的生活场景中观望,一捕到机会,便从厌烦的生活中抽身离去,妻子从丈夫身边逃走,女儿从母亲身边逃走,未婚妻从未婚夫身边逃走。这是她们对现实生活状态的不满与反抗,也是对逃离后美好生活的憧憬与希望,她们拥有独立自主的女性意识,不满于社会给予的既定角色,厌倦了一成不变的生活模式,种种压力下她们便不顾一切,不计较后果地出走。百年前易卜生笔下的娜拉,作为独立女性的代表,义无反顾地选择走出她认为的玩偶之家,我们感叹于她的坚强与独立时,但又忍不住关心娜拉出走后结果如何?百年后门罗无疑给出了残酷的答案,当这群女性怀着对新生活的向往而选择逃离时,迎接她们的并不是幸福与美好,一如既往的琐碎平庸生活在向她们继续微笑。于是,逃离的终点又是逃离的起点,她们无处可

逃。

难道作为女性就得一生无法逃离琐碎平庸的羁绊?身体与精神就得一直受到男性乃至命运的压迫,不得自由?门罗给出的答案无疑是使人失望的,一次逃离的结束不过是下一次逃离的前奏,但这残酷的答案背后,却是她们女性意识的蜕变与彰显。经过时间的打磨与历练,她们的女性完成了由萌芽到成熟的蜕变,于是她们才能在残酷的现实生活中,对自我的社会角色产生认同感,进而去真正掌握属于自己的命运。

一、女性意识的萌芽与觉醒

同名短篇小说《逃离》讲述的是女主人公卡拉的两次出逃经历,前一次是以“需要过一种更为真实的生活”为由,逃离父母的羁绊,选择与年轻的马术训练师克拉克私奔;后一次是深深地厌倦了婚后克拉克的无礼霸道、对待她的漠不关心,对平庸琐碎的生活彻底绝望,选择了再一次出逃。一次是对家庭的反叛,一次是对丈夫的逃离,两次逃离其实可以说都是对自我的质疑,对现存生活状态的不满与否定,也都彰显了卡拉作为独立女性,她内心深处的复杂变化和女性意识的成长与蜕变。虽然逃离的结果令人失望,似乎逃与不逃,都只不过是回到原点,但故事的最后,卡拉显然也试着去学会怎么去面对,去认同社会、家庭所赋予她的女性角色定位,并去承担相应的义务与责任。

卡拉是一个生长于普通家庭中的普通女孩,她的生活也一直杂糅着母亲的关爱和继父的权威。或许是早年父爱的不在场,卡拉比同龄女孩更早地学会了独立与反叛意识,虽然在学校中她属于差等生,是姑娘们众口一词地恶言取笑对象,但她并不是很在意,真正让她难以忍受的是她的家庭。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世界风起云涌,嬉皮士、格瓦拉、毛泽东等一个接一个象征着解放、反叛与自由的符号,日益冲击着二战后西方世界一成不变的思维方式。但处于这种时代背景下,卡拉的家庭并没有受到多大的影响,她的父母,她所在的家庭,只不过是安大略省城郊小镇中的普通家庭之一。这种重复与单调让卡拉感觉到厌倦,她看不起自己的父母,烦透了他们的房子、他们的后院、他们的相册、他们的度假方式、他们的烹饪路子、他们的“洗手间”以及他们的“大得都能走进人”的壁柜,还有他们为草坪所安装的地下喷水设备[1](P33)。总之,与父母相关的一切东西,都有种让她逃离的欲望。直到18岁那年,卡拉在马厩中遇见了克拉克,一个马术学校曾经最优秀的老师,一个她眼中的“吉卜赛流浪汉”,一个她父母口中的“一盲流游民”“臭虫”。父母的抵触与反对,并不能阻止卡拉对克拉克的亲近,当卡拉走进马厩,见到克拉克在往墙上挂他的马具,便知道自己是爱上了这个不羁的马术师。年轻的她迫切需要冲破家庭父母的束缚,需要追求个体的自由,而她把这种希望都压在了这个名叫克拉克的男人身上。当她收到母亲唯一一封信时,对母亲那句说不上祝福也算不上质问的话,年轻的她虽然有片刻对将来的迷茫,但在那出走的兴奋时刻,她很清楚自己抛弃掉了什么,因为她明白,她一直在追寻某种确定性的东西,正如她在留下的简短字条里的说法:“我一直感到需要过一种更为真实的生活。我知道在这一点上我是永远也无法得到你们的理解的。”[1](P34)这是卡拉的第一次逃离,也是卡拉的女性意识的萌芽,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憎恨什么喜欢什么,她也计划过和克拉克的未来,她觉得凭自己和克拉克的努力能使他们过上希望的生活。因此,当面对来自父母的阻力与干涉时,卡拉本能的女性意识被激发出来,她需要用行动来捍卫来证明自己的自由意志,只是从小生活在母亲关爱和继父权威下的卡拉无法选择激烈的手段来进行抗争,于是,逃离——与她看中的男人私奔成为了她心中的唯一选择。这次逃离,是卡拉出于自我意识的本能反抗,抗争来自父母的压力,只不过很显然,这是一次失败的逃离。因为卡拉把所有的希望都压在了克拉克身上,这只能说明卡拉此时的女性意识还不成熟,对家庭关系与两性关系的认识还处于肤浅的阶段,这种肤浅的认识尚不足以支撑她游刃有余地处理婚后生活的变化,这次的逃离只不过是下次逃离的前奏罢了。

二、女性意识的发展与独立

摆脱了来自父母的束缚,又有着心上人克拉克带给她的浪漫与享受,在出走后最初的日子里,卡拉无疑是兴奋和幸福的。只是幸福总是短暂的,没过多久,这样的浪漫就被他们视为即浪费时间和浪费金钱了。因为失去了父母的经济支持,初入社会的卡拉显然没有足够的经济基础去享受生活,最现实的问题摆在了他们面前,她和克拉克需要在这个陌生的小镇去为生计奔波劳累。于是,短暂的幸福后,便是长久的无奈,生活的琐碎与单调接踵而至。如果仅仅是生活的忙碌与琐碎,尚不足以让卡拉的第二次逃离,但琐碎的生活不仅改变了卡拉对人生的认知,也同样扭转了克拉克。已近中年的他变成了一个除了摆弄电脑,就只会欠钱、吵架、打架和得罪自己的主顾的人,最重要的是,他对卡拉态度发生了转变。

“他什么时候都冲着她发火。就像心里有多恨她似的,她不管做什么都是做得不对的,不管说什么都是错的。”[1](P22)显然,卡拉在第一次逃离前对未来生活,对克拉克的幻想都被迅速瓦解,克拉克正如邻居贾梅森太太说的那样:“他不过是一个人生经验不足,把握不准该怎样看待自己的男人。”[1](P38)可惜的是,由于逃离父母束缚时的兴奋,卡拉并没有认真地去认知她所依托终生的男人。刚刚被唤醒的女性意识,又面临着新一轮的男权压迫,这层压迫从继父转换成了丈夫,卡拉不能申辩,没有权利,只能言听计从,压抑自己的内心。因为卡拉没有独立经济基础,她和克拉克逃离的最初就决定了以后的依附关系,正如文中所说:“她把他看作是二人未来生活的设计师,她自己则甘于当俘虏,她的顺从既是理所当然也是心悦诚服的。”[1](P32)门罗无疑是残忍的,她并没有过多的解释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你甚至都不清楚,那个曾经潇洒不羁的年轻马术师,是怎么不知不觉间被时间打败,变成了一个整日玩着电脑,脾气乖戾,自私狭隘的中年男人,也正是这样的男人,让卡拉有了第二次逃离的欲望。

小羊弗洛拉的意外丢失,成为了压垮卡拉精神世界的最后一根稻草,卡拉不仅仅把弗洛拉当作宠物,更将它视为自己的精神寄托。因为陌生的小镇,陌生的环境,卡拉没有说得上话的知心朋友,弗洛拉的消失似乎也暗示卡拉也应摆脱克拉克,寻找新的出路。但此时卡拉显然缺乏逃离的基础,她没有经济来源。直到向邻居贾梅森太太哭诉自己内心的挣扎与痛苦,也正是来自贾梅森太太的帮助,卡拉身上被长期压抑的女性意识又重新唤醒,她需要再一次逃离来满足她某种飘忽不定的欲望,换言之,她当初所追寻的理想——过一种更为真实的生活,一直未变。只是这次的逃离显然没有第一次逃离家庭时那样毅然决然,也没有了曾经的昂扬斗志,从她在逃离的前夕留给克拉克的信中就可窥知一二。紧张而又茫然的卡拉,在信中写到:“我已经走了。我不会有是的。”[1](P27)显然,卡拉为接下来的逃离有着前所未有的慌张,长期琐碎平庸的生活不仅改变了克拉克,也磨平了卡拉曾经的激情,但她又必须借这次逃离来维持自己仅剩的尊严与自信。意料之中,卡拉的第二次逃离最终以失败告终,她又回到了曾经深深厌倦的生活中,一切似乎回到了原点。

门罗是残酷的,卡拉最终决定放弃出逃,并不是因为女性独立的困难,也不是对丈夫的感情羁绊,而是在逃离的过程中,她意识到逃离的徒劳和无望。当年她逃离家庭,逃离父母,只是为了追求一种她想象的更为真实的生活,一种她父母无法理解的生活,结果只换来生活的琐碎和丈夫的转变,那次逃离激起了这次想要逃离的欲望。卡拉明白这次对丈夫的逃离只是下次逃离的前奏罢了,因为单纯地理空间上的逃离永远无法逃出过去的阴影,这种阴影一直在内心深处,逃到哪里就带到哪里,这也正是女性逃离现实生活中难以存在的可能性,卡拉只不过是现代女性内心逃离欲望的缩影罢了。真正的逃离并不在外在的空间上,而是在自己的内心。回到克拉克身边的卡拉懂得了这点,只是之后平静的生活并不能平息她内心的悸动。“她像是肺里什么地方扎进了一根致命的针,浅一些呼吸时可以不感到疼。可是每当她需要深深吸进一口气时,她便能觉出那根针依然存在。”虽然“对于埋在心里的那个刺痛她已经能够习惯”,可是“她现在心里埋藏着一个几乎总是对她有吸引力的潜意识,一个永远深藏着的诱惑”[1](P47)。门罗就用这样细腻的语言,无声处拨动了我们的心弦。

三、结语

既然彻底的逃离是无望的,那么门罗为什么又为这些女主人公设计些失败的出逃?殊不知失败的出逃只会加深人们对生活的绝望,因为相信逃离的人最起码还能相信会在什么地方遇见什么人,重新过一种曾希望的生活,而为求一时的激动出走又再回来的人,则已经根本不相信什么逃离了。其实,门罗作为一个现代女性,深知这种逃离大多数是没有结果的,也根本改变不了生活,她要表达的也正是现代社会遭遇生存困境的女性复杂幽微的心绪,逃离只不过是门罗为这些苦苦挣扎的女性所设置的形而上的皈依之所。于是在她的笔下,故事的结尾,逃离之后,女主人公往往会换一种心态来面对她曾经质疑和不满的现实。

门罗对自己身份定位有着清醒认识,这位历经沧桑,几经颠簸的女作家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此时的她已经没有了内心焦虑与迷惘,因为她已坦然面对自己的多重身份:母亲、作家和苏格兰—爱尔兰的后裔。这种转变也带来了门罗笔下主人公的女性意识的成长,正如卡拉在逃离后虽然内心仍有悸动,但她也学会试着在她所质疑的生活中找准自己的位置,她现在是克拉克的妻子,将来也会是某个孩子的母亲,这是社会赋予她的女性角色,也是她无法改变的。只有当她坦然面对这一切时,她才能对自己的生活有所改变,才能在现代社会中找到属于自己的合理坐标,这也正是她曾经所追求的女性意识真正的独立!

[1][加]艾丽丝·门罗著.李文俊译.逃离[M].北京: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09.

[2][法]西蒙·波伏娃著.舒小菲译.第二性[M].北京:西菀出版社,2009.

[3]戴锦华.涉渡之舟:新时期中国女性写作与女性文化[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7.

[4]张京媛.当代女性主义文学批评[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2.

[5]来激扬.艾丽丝·门罗和她的《逃离》[J].传奇·传纪文学选刊,2011(9).

[6]林小群.对艾丽丝·门罗《逃离》的后现代主义的解读[J].贵阳学院学报,2012(4).

[责任编辑 王占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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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95-0438(2015)08-0060-03

2014-12-20

郭子铭,男,湖南常德人,广西师范学院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西方美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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