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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译社会学视角下杭州话本小说英文译介

2015-04-10岑群霞

关键词:话本译介林语堂

岑群霞

(浙江财经大学 外国语学院,浙江 杭州310018)

翻译社会学视角下杭州话本小说英文译介

岑群霞

(浙江财经大学 外国语学院,浙江 杭州310018)

文章基于翻译社会学视角——布厄迪场域理论及其重要概念场域、惯习和资本,以林语堂英译杭州话本小说《碾玉观音》和《西山一窟鬼》为例,探讨杭州话本小说的英文译介过程,包括翻译文本选择、译本产生、传播和接受。

杭州话本小说;英文译介;场域理论;场域;惯习;资本

本文探讨宋明话本小说的英文译介,主要是被认为我国话本小说代表作的宋代话本《京本通俗小说》和明代拟话本小说集《三言二拍》。译即翻译,介的重要内容是传播,包括文本选择、产生以及交流、影响、接受、传播等问题[1]。翻译社会学把文本置于广阔的社会学背景下,特别是布厄迪的场域理论,以场域、惯习、资本等概念为框架,以译者为导向,宏观考察译本选择、产生过程乃至接受传播过程,是一个合适的理论框架。

一、杭州话本小说和译介研究概述

(一)杭州话本小说研究

杭州话本小说集中出现于宋元和明末清初时期。南宋时杭州话本小说极为繁荣。宋话本中以杭州人事为题材的有《西山一窟鬼》、《西湖三塔记》、《碾玉观音》等14篇[2]。《京本通俗小说》真实反映了话本小说的原生态,现存残卷7篇中《碾玉观音》、《西山一窟鬼》和《错斩崔宁》3篇,冯梦龙曾说是宋人小说,属杭州小说范围。

当代法国汉学家雷威安认为,起源于口头叙述的中国小说,与城市产生、市民文化需求关系密切,其发展又与都市文化包括文人文化相连,其发展与流传也取决于其通俗化、消遣娱乐性[3]。明末清初杭州话本小说再次兴盛,描写杭州民俗民风、展现日常生活和城市图景,体现商业气息,间以佛教色彩,大量运用杭州方言词汇。宋元临安话本故事多描写南宋高、孝宗时,帝都情结浓厚。明清时期则延续为追忆帝都之情结,如《三言二拍》中杭州话本小说多取材南宋人事[4]。《三言二拍》包括杭州小说名篇如《崔待诏生死冤家》《十五贯戏言成巧祸》《金玉奴棒打薄情郎》等,其中《三言》28篇,《二拍》14篇,共计42篇。这些杭州小说中的主人公不再尽是仕宦公子和王公千金,常描述市民阶层甚至底层如奴仆、商人、小贩、小妾、妓女的爱情生活,多涉及商人和商业事件,视线所及甚至包括色情业、乞丐团头等,具“说话”特色,人物鲜明,对话传神,世情百态呼之欲出。思想也趋于世俗化,从平民视角表现婚姻自主、升官发财、因果报应等,读之笑其俗,而不忍释手。

(二)杭州话本小说的译本和译介研究

1.杭州话本小说译本研究

杭州话本小说英译主要以《京本通俗小说》《三言二拍》为载体,译介主体依次是传教士、驻华外交官、汉学家、旅外学者、华裔学者、汉学家和中国学者合译等,以国外汉学家和华裔译入为主,国内译出较少。翻译最多的篇目是《卖油郎独占花魁》和《十五贯戏言成巧祸》,较多的是《金玉奴棒打薄情郎》《白娘子永镇雷峰塔》公案小说《滕大尹鬼断家私》《宋金郎团圆破毡笠》等。美国译介最为活跃,时间跨度大,译本众多,21世纪就有3个译本,所选篇目呈增长趋势,题材趋向多样化,历经转译、选译、专题翻译、编译到全译的过程,说明其接受和传播环境的日益好转。除了报刊登载,如1820年托姆斯(Thoms)译《宋小官团圆破毡笠》(英文题为The Affectionate Pairs,伦敦布莱克印刷所出版),以及最早为法文本的《白蛇精记》〔1834年由法国著名汉学家儒莲(Julien)翻译,同年《皇家亚洲学会学报》刊载英译文〕,据路旦俊[5]、许恬宁[6]及笔者总结,杭州话本小说有以下英译本,后附杭州小说篇目:

英国4个译本:

1893,道格拉斯(Douglas),《中国故事集》,伦敦布莱克伍德父子公司出版。《金玉奴棒打薄情郎》

1926,豪厄尔(Howell),《今古奇观》,伦敦T. Wermer Laurie出版。《滕大尹鬼断家私》《宋金郎团圆破毡笠》

1973,张心沧,《中国文学:通俗小说与戏剧》,英国爱丁堡大学出版社。《白娘子永镇雷峰塔》

1976,多尔比(Dolby),《错占美女及冯梦龙的其他故事》,伦敦保罗·埃里克出版公司。《十五贯戏言成巧祸》

美国10个译本:

1929,福纳罗(Fornaro)(从法语转译),《中国的十日谈》,纽约出版。《汪大尹火焚宝莲寺》《乔太守乱点鸳鸯谱》

1935,莫朗(Morant)《中国爱情故事集》,纽约三塞壬出版社,《陆五汉硬留合色鞋》《乔太守乱点鸳鸯谱》《汪大尹火焚宝莲寺》入话部分。

1944,王际真,《中国传统故事集》,纽约格林伍德出版社。《十五贯戏言成巧祸》《卖油郎独占花魁》《崔待诏生死冤家》

1952,林语堂,《中国传奇》,纽约约翰·戴伊公司。《碾玉观音》《西山一窟鬼》

1956,毕晓普(Bishop)《中国白话短篇小说——三言选集研究》,美国哈佛大学出版社。《沈小官一鸟害七命》《新桥市韩五卖春情》

1958,伯奇(中文名“白之”)(Birch),《明代短篇小说选》,印第安纳大学出版社。《金玉奴棒打薄情郎》《沈小官一鸟害七命》

1978,马幼垣、刘绍铭,《中国传统短篇小说——主体与变化》,纽约哥伦比亚大学出版社。

《崔待诏生死冤家》《一窟鬼癞道人除怪》《白娘子永镇雷峰塔》《卖油郎独占花魁》《十五贯戏言成巧祸》《新桥市韩五娘卖春情》《滕大尹鬼断家私》

2006,韩南,《明代爱情小说选》,美国夏威夷大学出版社。《卖油郎独占花魁》《陆五汉硬留合色鞋》《乔太守乱点鸳鸯谱》

2007,王惠民、陈陈,《卖油郎独占花魁》,纽约Welcome Rain Publishers。《卖油郎独占花魁》《滕大尹鬼断家私》《乔太守乱点鸳鸯谱》《白娘子永镇雷峰塔》

2000,2005,2009,杨曙辉、杨韵琴,《古今小说:明代短篇小说集》;《警世通言》;《醒世恒言》,美国华盛顿大学出版社。28篇(篇目略)

1994,澳大利亚:安妮·麦克拉伦(McLaren),《中国的荡妇:明代短篇小说集》,澳大利亚野牡丹出版公司。《计押番金鳗产祸》《蒋淑真刎颈鸳鸯会》

1957,中国大陆:杨宪益、戴乃迭,《宋明评话选》,外文出版社。《崔待诏生死冤家》《十五贯戏言成巧祸》《金玉奴棒打薄情郎》《卖油郎独占花魁》《神偷寄兴一枝梅》《宋小官团圆破毡笠》《小水湾天狐诒书》

1972,台湾:杨富森,《宋代白话小说》,台北中华邮政出版社。《错斩崔宁》《碾玉观音》《西山一窟鬼》《陈可常端阳仙化》

1981,香港:杨宪益等,《懒龙——中国明代短篇小说集》,香港三联出版社。《十五贯戏言成巧祸》《金玉奴棒打薄情郎》《卖油郎独占花魁》《神偷寄兴一枝梅》

2.杭州话本小说的英文译介研究

除了译本研究,学者从语言和文化层面对杭州话本小说译介进行了译法研究。译法的语言层面研究集中于某部译作的语言特色与简译与否,如庄群英[7]、蒋骁华等[8]研究杨宪益译本,李新庭[9]研究王际真译本,庄群英等[10]论述白之译本,赖慈芸(2007)、李新庭[11]论述韩南译本,许恬宁(2009)论述王惠民译本,许志鸿[12]、颜明[13]论述杨曙辉译本。文化层面的译法研究主要基于文化转向的改写理论,涉及读者、意识形态、译者等因素。杨荣广[14]认为杨译在文本选择和人物塑造上受新中国成立初期意识形态操控。蒋骁华[8]认为杨译《宋明评话选》一改其译一流典籍时忠于原作的翻译策略,同时以读者为中心。吕贤平[15]也强调译者主体性,认为林译着意通过对原作的“误读”进行再创造。

在接受和传播研究方面,宋丽娟、孙逊[16]述及道格拉斯(1893)根据杭州小说《金玉奴棒打薄情郎》翻译的《再婚的夫妻》,添加了原作中所没有的男主人公对于鸦片的依赖,是基于当时的社会情境——鸦片战争后。目的是突出阴暗面,有利传播,效果较好。吕世生[17]探讨了林语堂译本《中国传奇》中《碾玉观音》中采用改写法,以保证译本与西方文化兼容的意识。把体现善恶相报的中国文化主题改成为艺术而自我毁灭的西方文化常见主题,林译的接受效果远超预期。吕贤平[18]认为林译《碾玉观音》体现主体创作精神,传统小说形式贯穿短篇小说描写人性的精神,呼应西方文学传统,传播效果自然较好。

本文拟超越语言和文化层面,进入新兴的社会学层面,以翻译社会学中的布厄迪场域理论及其重要概念为工具来探析杭州话本小说英文译介。

二、场域理论简介

布迪厄以文学场域为例来解释场域理论:(文学)场域既是一个力场,又是一个意图转变或保持已有力量关系的竞技场:每一个参与者(包括作家、文学研究者、评论家、文学译者等)利用之前争斗中所获力量(即资本)制定策略,策略总方向取决于该参与者在权力争斗中的地位,即他所拥有的特定资本(主要是文化资本)[19]。

场域理论的重要概念是场域(field)、惯习(habitus)和资本(capital)。场域是具有自身独特运作法则的社会空间[20]。各场域相对独立,权力场域处支配地位[21]。权力场域指在社会中具有分配资本和决定社会结构的能力的结构空间[20]37-40,它是各种场域的整体,是斗争场所。文学场域的规则主要基于文化资本,而权力场域的规则主要源于经济资本和社会资本,所以文学场域在权力场域中属于被支配地位[20]37-40。场域概念亦可应用于翻译,因为翻译场域同样也是“斗争的场域”[21]。翻译场域在文学场域中处于被支配地位。

惯习指人在成长、家庭教育、学校学习、工作、社交等社会化过程中,逐渐学习、内化以及强化所认识的社会规律而产生的一套思维方式和行为倾向。个体在场域中通过与其他个体的互动形成惯习,又通过惯习对场域施加影响。

布迪厄认为资本指人们在社会空间中的地位由他们在特定场域拥有的资格决定。资格卓越者在该场域处统治地位并维护规则,反之则被统治。不同场域要求的资格即资本不同。资本可以归纳为经济资本、文化资本、社会资本三种基本形式[22]47,以及符号资本。经济资本指可获得商品或服务的金钱、股票等;文化资本指人们在社会生活中所受教育、从事职业等获得的文化资源,如教育文凭、职业地位、著作、译作;社会资本指个体在社会中的各种人际关系和社会义务[22]47;符号资本又称象征资本,尤指个体在社会空间中享有的信誉[19]。资本运作有赖特定场域,而转化是资本在场域中起作用的先决条件。经济资本可以转化成文化资本,如教育投资;文化资本也可以转化成经济资本,如高学历者常拥有好工作;文化资本也可以转化为社会资本,比如高学历者进入学术圈建立人际关系。但其他形式的资本都源于经济资本[22]。参与者们在各场域逐渐培养而成的惯习,使他们确认某场域需要的资本,能使自己生存其中并获利,于是他们力求有价值的资本形式,获取该场域认可的利益[22]53。

连贯上述概念,布迪厄提出了该分析模式的简要公式:[(惯习)(资本)]+场域=实践。将此公式映射到翻译中,则成为[译者(惯习)译者(资本)]+翻译场域=翻译实践,即:译者带着惯习和资本,在权力场中争斗,从而形成翻译场域[23]。进入翻译场域时,译者若只携带自身惯习,将不利斗争,此时就需利用各种形式的资本,以争夺更多资本。资本中与翻译联系最紧密的是象征资本。译者先是得益于发表于源社会的原作所拥有的象征资本,然后作为行为者干预原作,将原作投射到目标文学场域的机制中,从而授予原作者及作品若干资本[23]124-130+210。下文以林语堂英译杭州话本小说《碾玉观音》和《西山一窟鬼》为例加以探讨。

三、基于场域理论的杭州话本小说译介研究—以林译《碾玉观音》和《一窟鬼》为例

林语堂从文学场域转战翻译场域,都获成功。他长居美国期间,以英文大量写作、译介中国文化和典籍,以传播中国文化为己任。

(一)文学场域的资本积累和惯习形成

在文学场域,林语堂可谓资本雄厚。文化资本方面,他从小浸润于西方文化,旧学功底相对较弱。独特的文化经历有利于他采取中立态度,用西方视角观察、接纳中国传统文化。毕业于圣约翰教会大学后,他任教清华,又在美、德大学获得比较文学和语言学硕博学位,回国后在大学任教、办中英文刊物、用中英文写作,后在美国生活近三十年,1975年任国际笔会副会长,对美国文化知之甚深。1934年著作《吾国与吾民》以英文写作出版,被誉为关于中国最完备、最重要的书,在国内外一举成名。1937年《生活的艺术》被译成十几种文字,确定了其国际文坛的地位。英文小说《京华烟云》兼具传统小说重人物和场景的特点和西洋小说的缜密结构,为中西合璧的尝试。文化资本适时转化成社会资本,他与胡适交厚,后者作为白话运动主将在国内外影响深远,其他往来的作家、学人不计其数。他与出生中国的美国作家、诺贝尔奖得主赛珍珠交往甚多,后者鼓励他写中国与中国人的书,因他正是赛珍珠寻找的“精明足以了解自己的文化,更能了解别人的文化的人”[24]38。可以说,赛珍珠是催生林语堂传播中国文化、走向世界文坛的原动力。而她丈夫理查德·沃尔什是约翰·黛公司出版商,可以直接发行图书。《吾国与吾民》大获成功,于是赛珍珠夫妇邀请林到美国去继续进行相关题材的创作,沃尔什的商业头脑、他在纽约文化圈的文化资源,及其独到犀利的眼光对林的写作起到推动作用[24]117。文化和社会资本也转化成经济资本,在国内他凭借出书、创办杂志等成为版税大王,能靠写作收入舒服生活。在美国,每年出书带来的充裕版税收入使他能实现自己恬淡自适的生活方式。文学资本积累促成了他文学惯习的形成和传播。《吾国与吾民》使他声名鹊起,他提倡的幽默(从容不迫的态度)和性灵文学也影响甚广。文学观念上,主张发抒性灵,提倡性灵文学,书写清新有活力的文字,即以个人笔调,抒写自己的见解。文学只是“性灵的表现”,不可充作政治的武器,传统的文以载道应改为清顺自然。

(二)翻译场域的资本积累和译者惯习

林在文学场域积累的充足资本和地位为他进入翻译场域奠定坚实基础。在翻译《中国传奇》(或名《英译重编传奇故事》)之前,林语堂在翻译场域内已有一定的资本积累。1939年,他英译中国经典《浮生六记》,描述了恬淡自适的生活和心目中的理想女性,体现其美学、生活与处事理念。1950年翻译了《杜十娘》。1951年出版英译小说集《寡妇、尼姑、歌妓》。这些著作出版后销路很好,使他获得了可靠的经济资本[25]98,得以继续从事翻译、写作,文化资本更有所增强。社会资本和大量的经济资本则继续有赖赛珍珠和她的出版商丈夫。

东方文化情结决定了林对中国本土文化的关注并向异域文化传递的努力。1952年,他从各著名古本短篇小说中选取了传奇故事编译而成《中国传奇》,并加入现代西洋短篇小说技巧。得益于原作所拥有的象征资本(中国传奇、话本小说因篇幅短小、情节生动和东方情调吸引西方读者,至今吸引东西方译界不断重译)和译者的有效翻译,该书销路不错。它的畅销得益于向西方读者展示了神秘遥远的古代中国及其世态人情,但也不能否认作品深层意蕴与西方文化精神的融合[25]。林语堂翻译《中国传奇》是在20世纪50年代,几乎与塞林格出版《麦田里的守望者》(1951年)同时。当时美国文学场域的状况是:两次世界大战给西方的精神重创导致文学的表现内容和形式发生了巨变。占主导地位的文学内容是提倡个性、向往东方哲学,及对人性的反思、质疑和幻灭,现代小说的艺术形态也日趋成熟。而翻译场域的地位低于文学场域,受后者的规律支配。林要在美国翻译场域乃至文学场域进行竞争,获取相应资本和场域地位,必须运用译者惯习,迎合场域主流。因此,林语堂在译作中反思被中国传统文化扭曲的人性,抑或弥补传统中人性的缺失,塑造自然的、情感丰富的人,辅之以现代西洋短篇小说技巧,以立足美国文学场域,有利接受和传播。英译《碾玉观音》中,女主人公秀秀不如原作市民话本小说中那么世故、激烈、彻底,变为家常、犹豫,而男主人公崔宁则一改懦弱的个性,变得坚决而痴迷艺术。从而善恶必报的狭隘个性演变成为艺术而生的豁达人生。英译《西山一窟鬼》中,落第书生则由落魄胆小变为渴慕奇遇、贪恋美色,女人则表现为善妒、小心眼儿,反映了普通、自然的人性。由此,在对美国翻译场域的不断调适中,林的译者惯习日趋成熟,资本日益增强。

译者惯习包括翻译选材、翻译观和翻译策略[26]。林语堂甄选材料的原则是:具远方远代之背景与气氛,有异国情调与特殊之美,但无隔阂费解之处[27]。他响应美国翻译场域对古老神秘的东方文明的需求,并反思人性。在具体篇目的选择上,因宋元话本小说是真正“为市井细民写心”[28],已开始关心下层人生活,但多表现传统观念,人物的艺术追求不受瞩目。而林语堂对传奇文学审美特性的理解是:它不一定直接反映或批评社会现实,也不必进行道德教化,更多是体现创作者个性。因此需要对原文加以编译。选材上,主人公是艺术工作者(原文是工匠和绣女),可表现艺术个性,有利于加入作者观点。翻译时首先改动的是两个主人公的奴隶身份,变为“尚书的女儿爱上了尚书的远房侄儿”,不人道的蓄奴制不作为描述重点,以免重点从表现异国风情、展现人性转移至对美国蓄奴制的间接控诉,引起不必要的文学争论。选材也有利于直接改变主题:《碾玉观音》从王府奴仆秀秀和崔宁私奔,到秀秀化鬼誓死相从到复仇成功,变为:为艺术而生还是放弃艺术个性,以流于大众来苟且偷生。《一窟鬼》从滞留京城的落第书生娶妻遇鬼,所遇无一不是鬼的幽默风趣,改变为渴求奇遇的书生遇到两个鬼女妒忌争宠,惊吓连连。如此这般,被科举制度压抑的书生呆气在世俗的情感追求中得到了释放。

从翻译观来看,林钦佩辜鸿铭的超越忠实的“创造性翻译”[24]84,始终认为“翻译是一种艺术”,认为译者对原作者、目的语读者和艺术负有重大伦理责任,以忠实、通顺、美为翻译标准[24]86,他的艺术论断显然是就翻译的创造性而言,尤其是对于偏重感性和审美的汉语。他的翻译目的是描写人性,推出中国文化,表达自己的审美观,从而为自己和中国文化争取资本,赢得场域竞争优势。林语堂译作中浓郁的生活气息和中国氛围,特别是对个人命运的关注和个体的尊重,契合了西方个人主义价值观[24]116,客观上有利其增强场域地位和资本。

在翻译策略上,林采取编译和归化翻译。译文有较明显的改写成分,林氏自称是“改编”,但又认为不悖原文的主旨、情境和历史真实[17]。主题之外,结构也有变化,《碾玉观音》译作添加了序言部分,即以作者与玉器收藏家的对话引出“玉观音”来历,正文部分则夹杂作者的艺术评论,结构改变符合西方小说技巧。《一窟鬼》英译则颇有侦探小说之意趣。“媒人是鬼”每每可从译者的增译部分得到预示,如她大夏天坚持在脖子上系条丝巾,以掩饰伤口,暗示前身是吊死鬼无疑;另一位女士头发常湿漉漉的,间或滴着水,暗示本是溺死鬼。一干人神出鬼没,殊异于常人,不由人心存疑虑,欲一探究竟。细心的读者能及时捕捉种种启示,随着情节层层推进享受阅读快感,并在猜中结局时得到心理满足。林语堂利用归化策略对原文进行删减、改编和增译,译文和原文已相去甚远[27],但他能有效运用译者惯习,编译能被美国翻译乃至文学场域吸纳的、经西方文化过滤的“东方色彩”的文化主题,寻找到在文学场域中的适当位置,加强译者乃至原作的资本和地位,为传播中国文化做出了努力和贡献。

《中国传奇》出版后,读者评价甚高,如亚马逊书店的读者调查中有人写道:“《中国传奇》这本书是我的最爱之一。当你读这些故事时,会完全沉浸于那迷人的异国情调中,那古老国度中的文化会给你留下强烈的印象”。[24]182该书店的星级认定中评论者则把《中国传奇》定为五星,说明了其接受和传播程度。

四、结语

杭州是世界文化遗产西湖和运河所在地,杭州话本小说则是西湖文化传承和宣传的重要途径,也是浙江文学的典型代表,其译介不容忽视。其翻译和推介力度可扩大浙江文学的国际影响力,并进一步有利于中国文学走出去。

在此过程中,林语堂英译《中国传奇》是成功译介的范例。他先是得益于小说原作所拥有的符号资本,然后为了适应翻译场域和文学场域现状,利用所积累资本,发挥译者惯习,作为译者干预原作,基于读者接受度进行编译,将原作投入到英语文学机制中,达到了传播中国文化、表现译者艺术、人生见解和促进销量的三重目的,赢得了翻译场域的斗争。艺术和商业上的双赢为我们提供了译介参照,不失为杭州话本小说译介的良好借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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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glish Translation of Ancient Hangzhou Novelettes from the Social Perspective

Cen Qunxia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Zhejiang University of Finance and Economics,Hangzhou,Zhejiang 310018)

Based on a social perspective——Bourdieu's Field Theory and its key notions of field,habitus and capital,this paper analyzes the English translation of ancient Hangzhou novelettes,taking Lin Yutang's JadeGoddess and Jealousy forexample,covering the processof the translator's selection of the originalworks,the production of the translated version,and the communication and acceptance of translated version.

ancient Hangzhou novelette;English translation;Field Theory;field;habitus;capital

I046

A

1008-293X(2015)02-0080-05

10.16169/j.issn.1008-293x.s.2015.02.016

(责任编辑 林东明)

2014-01-30

杭州市哲社课题一般项目“翻译社会学视角下古代杭州小说英文译介研究”(B14YY04)的研究成果之一。

岑群霞(1973-),女,浙江慈溪人,硕士,浙江财经大学副教授,硕士生导师,研究方向:翻译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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