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鲁网络文艺中氤氲的“乡土”气息
2015-04-10何志钧王青
□何志钧 王青
齐鲁网络文艺中氤氲的“乡土”气息
□何志钧 王青
齐鲁网络文艺中氤氲着浓郁的“乡土”气息,这与齐鲁网络写手的社会地位、生存状态息息相关。但网络文艺中的乡土意识和乡土情怀与传统文艺不尽相同。
齐鲁网络文艺;乡土;草根
乡土情结历来和文学艺术有着不解之缘,这种特殊而又普遍的内心情愫以血缘、地理、方言、民情风俗、族群归属感为纽带,在中华五千年的悠久历史文化传统中不断积淀。历代文人墨客对故乡热土的诚挚情感很自然地会流露在他们的笔端,这使得乡愁、乡恋成了古往今来的文艺作品中魂牵梦绕的情结。
早在中国第一部诗歌总集《诗经》中就不乏书写乡土、思恋故邦的佳作。如《魏风·陟岵》中,“陟彼岵矣,瞻望父兮……陟彼屺矣,瞻望母兮……陟彼冈矣,瞻望兄兮……”的诗句描写了征人对家乡、父母、兄弟的割不断、理还乱的浓浓思念之情。此后,西晋张翰的《思吴江歌》、唐代李白的《静夜思》、杜甫的《闻官军收河南河北》等佳作也缤纷陆离。张翰的《思吴江歌》中,“秋风起兮木叶飞,吴江水兮鲈正肥,三千里兮家未归,恨难禁兮仰天悲!”很典型地表达了仕途官场中疲于奔命的游子对家乡的深切依恋之情。在李白等人的诗歌中“明月”甚至成了思念故乡的专属象征意象。1928年,鲁迅在《中国新文学大系·小说二集导言》中也将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初、中期,废名、王鲁彦、台静农等人创作的以自己熟悉的故乡风土人情为题材的小说统称为“乡土小说”。由此足见乡土与文学关系之密切。
一、网络文艺:别样的“乡土”气息
在当代缤纷陆离的网络文学艺术同样不是无根之木,网络写手们同样需要扎根大地,汲取灵感。以齐鲁网络文艺为例,不难发现乡土情结甚至早已根深蒂固地内化为许多齐鲁网络写手的文化素养、思维取向。
然而,值得注意的是,当代网络文艺的“乡土”气息与传统意义上的乡土情怀已然在概念的外延与内涵方面呈现出了诸多差异。
中国自古以来长期以农业为本,农耕文明根深蒂固,这导致了传统文学作品中乡土情结的表达有两种明显的倾向:一类是作者对自己身处的农村的生活环境与状态的一种近距离描摹,陶渊明的田园诗便是典型代表。另一类是带有浓重传统观念的一批知识分子从农村走向城市,在接受西方文明的强烈冲击之后,对故乡的一种远距离反观。或如鲁迅般对乡土社会的批判,或如沈从文以理想化的笔触勾画出乡土人性的自然纯朴。但无论是近距离的单纯描摹还是远距离的对比反观,传统意义上的乡土文艺无一例外是立足于乡村语境来进行乡土情愫的表达的。
随着现代化、都市化进程的加快,人口从农村向城市大规模流动,乡村、土地与人们的联系日益薄弱。由此,“乡土”、“乡土意识”都势必发生变化,乡土文学也势必从传统的单纯农村视域的乡土情怀表达转变为把城市、乡村统括起来进行整体比照、思忖的乡土生存反思。这种乡土不仅包括乡村,而且包括农民工、游子、寓居外地的工薪一族长期寄居俨然已成为他们“第二故乡”的城市。就像三十三岁的烟台籍网络写手骷髅精灵所说“在烟台生活这么多年,自己的小说里也充满了烟台元素,比如要写一个国家,我会把这个国家描绘成烟台的样子”,①由此足见,氤氲在网络文艺字里行间的“乡土”气息已不单单来源于乡村印象、故乡思恋,城市生活也在这些作品中留下了深深的印记。
二、齐鲁网络文艺的乡土烙印
与传统文艺相较,网络文艺的乡土气息似乎更加浓郁,这在很大程度上缘于网络写手的社会地位与生存状态。大多数网络写手属于草根阶层,活跃在齐鲁大地上的网络写手中有农民(如伊家河,本名孙建文,古运河岸边走来的农民作家。又如“书屋老妖”,五旬乳山农妇徐爱真)、小市民(如轶愚,本名马永博,山东安丘市公安局民警),还有大学生(如骷髅精灵,本名王小磊,大学毕业生)。除了少数网络大神级的写手如烟台籍的骷髅精灵、莱芜籍的风凌天下、淄博籍的高楼大厦和德州籍的月关等,多数网络写手和大多数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一样不得不为生计烦心,不得不以谋生活的姿态在齐鲁大地上辛勤耕耘。很多网络写手都有一个赖以生存的社会职业,文艺创作只是一种业余爱好。其身份的双重性使他们的创作也显得“不纯”,他们身在底层,混迹市井,深知生活的不易,对百姓生活状况了如指掌,他们的书写是他们日常生活的一个有机组成部分。因此,网络文艺更能传达出贴近生活的发自内心的声音。网络写手对自己生活的切身体会和难以溢于言表的潜在情绪不仅常常成为促使他们去创作的动机,而且使他们能自如地从自己内心蕴藏的海量储备资源中提取素材,凝练文思。由之,他们以生活主体的态度抒写自己所熟悉的生活,自己为自己代言,创作主体与客体之间呈现出了一种内在的统一。
“俗”是大众生活的核心,齐鲁网络写手们正是以其“俗”制胜,使身边的老百姓和广大的受众感受到自然、真实、贴切的原生态的乡土生活情景。这种贴近生活的乡土作品更容易引起有着相同生活体验的受众的强烈共鸣。因此,在网络文艺的接受过程中,创作主体与接受主体之间也呈现出了一种一致性。这样的作品使受众在接受时因为距离感的消失而获得一种审美上、情感上无与伦比的轻松与快适,因而在快节奏、高频高压的现实生活中更能让受众满足消遣需要。
随手浏览一些齐鲁网络文艺作品,地域特色一目了然。作品中无论是对山水景物的描摹,对民风民俗的渲染,还是对老百姓生存状态的探寻都深深打上了齐鲁大地的乡土烙印。“孔子故乡中国山东”国际网络摄影大赛为我们贡献了一大批佳作:《微山湖湿地》《红尾水鸲》《打麦欢歌》《火红的日子》《岁月的黄昏》《土陶》《票友》《舞剑老人》,它们或展现自然美景,或抒发收获的喜悦,或追寻童年的记忆,或表现日常的安乐。莫不洋溢着齐风鲁韵。济南作家简墨的《山水济南》《诗意的城池》《二安词话》等散文集不仅行文中屡屡涉及泉城济南的荷柳湖泉、民情风俗,而且其诗意而纯净的文笔也濡染了济南汩汩清泉的灵气。乳山农妇“书屋老妖”徐爱真的小说《大门里的女人》源于作者从小就熟悉的老姥姥的故事。②有些网络写手直接以“乡土作家”自居。齐鲁网络写手孙建文以古运河的支流“伊家河”作笔名,这位古运河边走来的农民作家一直致力于乡土小说的创作,在其新浪微博上,他也以“伊家河——乡土作家”自命,被作者自己定位为乡土文学的短篇小说《不是寻常人》将故事的发生背景设置在峄县农贸市场这一最贴近老百姓日常生活状态的场所。与此相似,有相当一部分齐鲁网络写手直接将故事定位于齐鲁大地的某一区域。Haiheliangyi的《百脉泉》描绘的就是山东省省会城市济南的重要景点之一——百脉泉。高粱的《晕河》则以墨河为线索展开叙述,墨河地处泰沂山脉北部边缘,是鲁北平原与鲁中山区交接处。文章中对墨河的方位、来历都有特别清晰的描述。也有不少网络文艺作品虽然对故事发生的实际地点做了模糊处理,但字里行间的乡土气息依旧扑面而来。孟海洋的短篇小说《暖被窝》情不自禁地写到“这小赵不是别人,是我东北一远房亲戚,想回山东找个实在人过日子。”主人公不知不觉地和山东有了无法割舍的关联。郗德文的《屋檐、红花与红月亮》,刘胜民的《丰碑》等作品中也都有类似涉及齐鲁乡土的表述:“在莱县买的楼哩”、“酒是我们那儿有名的古营特酿。”就连前一段热播的根据海宴同名网络小说改编,由山东影视传媒集团、山东影视制作有限公司等联合出品的大型古装传奇电视剧《琅琊榜》也因古地琅琊的神秘传奇而飘溢着独特的齐鲁气韵。
作者自身的乡土定位也好,作品中显性或隐性的乡土背景也好,都可以看出齐鲁网络文艺中的一字一句、一物一景都与写手一样打有齐鲁大地的深刻印记。以作品为媒,以心灵为炉,齐鲁网络写手将齐鲁大地的山水景物、世态人情漓淋尽致地展现了出来。
齐鲁不单单是许多网络写手的故乡,富有齐鲁气息的民风民俗也同样氤氲在许多网络文艺作品的字里行间。方言自然是窥见齐鲁民风民俗的窗口。齐鲁网络写手们在展现乡土图景时往往会采用一种巧妙的处理方法,即叙述语言与人物语言分开。叙述语言采用的是普通话系统,人物语言则采用方言。这样的操作方法在刻画齐鲁大地上黎民百姓的生活时,展现了百姓原汁原味的表达方法和交流方式,使人物形象更加丰满、真实,也使作品氤氲在一片齐鲁大地的乡土气息中。《暖被窝》中主人公全文以第一人称“俺”进行陈述。《屋檐、红花与红月亮》中的人物全都是用方言俚语交谈,以至于作者不得不在其后做注以解释,“担了一过晌午(下午)水么”,“铜克郎(天牛儿)”,“咣济(摇晃)”,“瞎搭马虎地(眼神不好)”,“夜来(昨天)”……除了方言以外,俗语运用也给齐鲁网络文艺作品增添了不少乡土气息。《暖被窝》中是以农村盛行的农历“数九寒冬”来记时,“三九的天,滴水成冰的日子”,“春打六九头”等。“俗话说:好汉不与光棍缠”,“秋后的蚂蚱,蹦达不了几天了”等老百姓常用俗语则在齐鲁网络作品中频频出现。
三、齐鲁网络文艺作品:草根生活情态的写真
茅盾在《关于乡土文学》一文中指出“关于‘乡土文学’,我以为单有了特殊的风土人情的描写,只不过像看一幅异域图画,……因此在特殊的风土人情而外,应当还有普遍性的与我们共同的对于运命的挣扎。”齐鲁网络文学写手们在作品中自然不乏山水景物的描摹和民风民俗的刻画,但最重要的却是揭示了社会底层百姓的生活状态,描绘了小人物的生存痛楚。
孟海洋的《暖被窝》中描写的是农村社会极其普遍的“老光棍”现象。“李家坝村里的南墙根又蹲满晒暖的光棍,拉着和去年一样的话题,无非是谁比谁能吃,谁比谁有劲。”《暖被窝》聚焦于乡村最卑微的这个群体的生活世界,小说中光棍李木顺被骗婚,沂南作家高薇的作品《天上下雨地上流》中光棍成武与傻女的婚配结合等等都是光棍在娶妻心切之时常遭遇的命运。作品将社会底层特殊群体的生活状态以写实的手法描绘出来,在平实的文笔背后别有凄楚、悲凉。
北方晓歌在《永远的红高粱》中追叙了农村青年小叔与“女知青”凄美的爱情,将读者拉回到了二十多年前的艰难时世中,相隔千里的故土、记忆中绿树掩映、黄河水渠盘绕的小村庄、爷爷留下的红瓦土墙篱笆做围的院落、含辛茹苦的母亲……小说不仅乡土气息浓郁,而且礼赞了故乡人的坚贞、淳朴。曾经的民办教师刘胜民在《丰碑》中对1980、1990年代民办教师的生活、心理及命运做了淋漓尽致的展绘。民办教师的艰辛、贫寒,乡村教育的因陋就简,乡村百姓的卑微、苟且都被写的如在目前,如果没有切身的体会,这般原生态的农村教育和农村社会图景是很难被刻绘的炉火纯青的。
郗德文的作品《屋檐、红花与红月亮》中,玉莲为“狗才他爹,在山坡上扎窝棚住了三年了,两个儿子一个也没有管的”抱不平,甚至主张让那电视台里的“小么哥”来采访采访。“小么哥”是山东一档以方言为主,专为百姓解决问题的新闻、文艺结合类节目。玉莲想借助地方媒体的力量进行干预,这一细节展现了百姓的立场与眼光,很贴近百姓现实生活状况。
网络写手的草根性、生活化使网络文艺较之传统文艺有着更浓郁的乡土气息。当然,由于门槛低,网络写手良莠不齐,齐鲁网络文艺也存在着鱼龙混杂的问题。如何对齐鲁网络文艺因势利导,使它良性发展是时代摆在我们面前的新课题。
①齐鲁网.专访山东网络作家首富“骷髅精灵”:写不红就找工作.
http://news.iqilu.com/shandong/yuanchuang/2013/ 0116/1426606.shtml
②彭辉.徐爱真:网上写手原是五旬农妇[N].大众日报,2012-3-9
(何志钧系文学博士,鲁东大学文学院教授、研究生导师、山东省第一批签约文艺评论家;王青系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文学硕士研究生)
国家社科基金项目“数字化语境中新世纪以来的文艺审美实践研究”(项目批准号:13BZW027)阶段性成果;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重大项目“文学艺术与现代传媒的关系研究”(课题批准号:13JJD750010)阶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