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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语、权力与目的地治理转型:鼓浪屿遗产化研究*

2015-04-08李正欢

旅游研究与实践 2015年2期
关键词:鼓浪屿世界遗产遗产

李正欢

(天津财经大学 旅游系,天津300222)

一、问题的提出

自1972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颁布《世界文化及自然遗产保护公约》以来,“世界遗产”附丽了因时代、政治、权力、利益等因素所带入的附加值[1]26,在世界范围内掀起了“申遗热”。燕海鸣认为文化遗产可以分为两种,一种关涉遗产本身的历史和艺术内在价值;另一种是在当代遗产标准框架下“认定”的遗产,如“世界遗产”“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等,前一种遗产被定义为“本质遗产(heritage in essence)”,后者被定义为“认知遗产(heritage in perception)”[2],从本质遗产到认知遗产的过程,被称之为“遗产化(heritabilization)”[3]。在全球化与现代化的语境中,遗产化过程被视为一种“共谋理论”(conspiracy theory)[4]36:强烈的政治权力色彩、工业化结构的品质、技术主义的手段、资本主义的商品特征、现代传媒的炒作、政治家的政绩等[1]32,甚至在遗产批评领域,“世界遗产”被视为政治和权力干预下的“政治构造(politically constituted)[5]。例如,《世界文化及自然遗产保护公约》对“世界自然遗产”“世界文化遗产”“文化与自然双重遗产”的内容及入选标准都做出了详尽的要求,任何世界遗产的评定均依赖这套标准化的审美和价值话语,形成了特殊“遗产语境”(heritage context)中的话语强势[1]26,成为影响范围空前广泛的“权威性遗产话语”(authorized heritage discourse,简称AHD)[6]。因此,“遗产化”的过程实质上是权威遗产话语在遗产领域的介入过程,通过对遗产历史、文化、艺术内涵的阐释并将这样的阐释整合至标准体系之中,以完成遗产价值叙事的建构,甚至可能重新建构遗产的文化记忆[7-8]。例如“杭州西湖文化景观”在经历多次挫折后最终被列入《世界遗产名录》,正是因为编制了一套能被西方接受的西湖话语,完全体现了权威遗产话语文化政治的生产[9]。

同时,学者们在世界各地不胜枚举的个案研究也表明,遗产的话语建构与权力实践是息息相关的[10]。英国学者诺曼·费尔克劳夫(Norman Fairclough)将话语概括为一个三维的整体:(1)社会实践,即话语建构社会现实,规范社会秩序与行为,是意识形态运作的基本方式;(2)话语实践(discursive practice),即语言符号文本的生产、流通和使用,它决定了言说的秩序和意义阐释的可能空间;(3)文本本身,即建构与具体的语言运用,作为社会实践的抽象话语总是在具体的文本中得以实现自身,而文本的生产、流通和使用过程则是话语进入并构成社会实践的机制[11][12]7。由此可见,话语具备社会实践和意识形态特征,既对社会实践活动有一定的话语规则约束,又是社会权力关系生成和再现的场所[13]。因此,话语的生产、累积、流通和运用等方面构成了权力运作的场所[14-15],提供了文化遗产空间中权力流动和运用的有效手段[16]。

作为世界权威的遗产话语,列入《世界遗产名录》成为众多国家遗产实践的目标,在中国亦不例外。中国于1985年11月22日加入《保护世界文化与自然遗产公约》缔约国行列,截至2014年10月25日,中国列入《世界遗产名录》的项目有47项,列入经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遗产中心审核通过的预备名单(tentative lists)的项目有47项。其中,很多项目在申遗之前已经是中国甚至世界著名的旅游目的地。如长城、泰山、黄山、杭州西湖、庐山等。因此,一个值得关注的问题是:从知名旅游目的地到世界遗产地,应该如何进行话语生产以达到世界遗产权威话语的要求?其背后又存在何种权力实践关系?这种权力实践是否会导致旅游目的地的价值重构,以及旅游目的地的治理转型?尽管目前关于世界遗产研究的文献颇丰,也有部分话语与遗产研究的文献,但鲜有研究关注世界遗产的话语生产、权力实践与旅游目的地的关系。本研究试图从一个案例入手来回答上述问题。

二、研究设计

(一)案例地选择

本研究选择鼓浪屿作为研究对象,理由为:(1)20世纪80年代初,厦门作为计划单列的省部级沿海城市对外开放,鼓浪屿成为我国改革开放最早发展的旅游目的地之一。1988年8月,“鼓浪屿—万石山风景名胜区”列入我国第二批国家重点风景名胜区。2007年5月成为中国首批5A级旅游景区之一,在申遗之前已经是国内外著名的旅游目的地之一。自2008年启动申遗以来,对照世界遗产的申请程序(如图1所示),鼓浪屿申遗所经历的每一个程序都交织着权力与话语实践,以及如何从现有旅游目的地定位到世界文化遗产地的治理转型。这个过程正好体现了从联合国到民族国家再到各级地方政府所形成的一种遗产“治理艺术”(the art of governing)[17]——如何在权威遗产话语支配下进行“遗产发现”与管理实践[18]。因此选择鼓浪屿作为研究对象具有一定的代表性。(2)鼓浪屿自2008年11月正式启动申遗工作,2012年11月17日正式列入《中国世界文化遗产预备名单》,2014年3月鼓浪屿与国内其他9个景点竞争2016年的申遗资格。笔者分别于2006年6月、2007年4月、2008年11月、2011年11月、2013年8月、2014年6月共6次前往鼓浪屿做实证研究和田野调查,经历了鼓浪屿申遗前期准备到申遗冲刺的全过程,对鼓浪屿申遗过程有比较完整的了解,具有较好的研究可进入性。

图1 世界遗产的申请程序

(二)研究方法

话语分析(discourse analysis)主要关注社会场景中语言的使用,着重强调语言使用中的异质性、多功能性、动态因素以及语言在社会建构中的核心位置去。根据话语中心的框架,文化是一个不断呈现的对话过程,历史的文化被传递,同时不断地被生产和修正,它不断地为新的交际及阐释活动所利用。话语分析的操作化过程一般是“文本化——解构文本——再文本化”,目标是发现语言形式以及社会构造、认同、权力关系、信仰及意识形念中所固有的社会意义[12]9。

本研究中所涉及的文本包括鼓浪屿提交的《鼓浪屿中国世界文化遗产预备名录申报文本》以及相关的系列规划、管理条例、管理办法、历年工作总结与工作要点(2004-2013)等。同时在田野调查所得一手材料(包括对关键人物的访谈资料)的基础上,在材料收集方面做了一些弥补,包括收集鼓浪屿相关的研究文献、网站、网页、新闻媒体报道等,以更好地佐证本研究的一些资料。

三、权威遗产话语中的鼓浪屿申遗话语实践

“突出的普遍价值”(outstanding universal value)与“完整性和/或原真性”(Integrity and/or authenticity)一直是世界遗产申报的关键性权威话语。2000年出台的“抑制世界遗产不均衡发展”的《凯恩斯决议》,规定已有世界遗产的世界遗产公约缔约国每年只能申报一项世界遗产。随后在2004年第28届世界遗产大会中国苏州会议上,中国以东道主的身份对《凯恩斯决议》提出修正案,经协商最终确定为:已有世界遗产的缔约国每年最多可申报两项世界遗产,其中必须有一项是自然遗产。2005年出台的《实施世界遗产公约操作指南》明确提出要构建“具有代表性、平衡性、可信性的《世界遗产名录》的全球战略”,项目的代表性、特殊性或者独特性也成了关键的申遗话语。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遗产网站公布的预备名录中,鼓浪屿的文本描述即是从“描述”(description)、“突出的普遍价值判断”(Justification of Outstanding Universal Value)、“原真性和/或真实性声明”(Statements of authenticity and/or integrity)、“和其他相似项目的比较(Comparison with other similar properties)几个方面展开的。因此,本研究着重对该文本进行关键话语分析。

(一)遗产名称的国际话语:鼓浪屿(Kulangsu)

2012年11月17日,鼓浪屿正式列入《中国世界文化遗产预备名单》,其项目名称为“鼓浪屿”,相应的英文名称为“Kulangsu”。在此之前,鼓浪屿的英文名大多采用的是翻译自汉语拼音的“Gulangyu”。“Kulangsu”这个英文单词大概出现于19世纪80年代,当时的外国人对鼓浪屿的称呼沿用了当地人的厦门白话发音,于是“Kulangsu”作为正式单词进入英文词典,在欧洲的辨识度也远远高过“Gulangyu”。因此,“Kulangsu”能够更好地体现“国际话语”。

(二)遗产主题与类型:代表性、平衡性和可信性话语

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遗产官方网站,2013年版《实施世界遗产公约操作指南》(以下简称《操作指南》)为近期可查的最新版本,其中“特殊类型”一项列出了4种特殊的遗产类型:文化景观(Cultural Landscapes)、历史城镇与城镇中心区(Historic Towns and Town Centres)、运河遗产(Heritage Canals)、遗产线路(Heritage Routes),并分别对每种类型的定义、分类、评价标准进行了说明。从发展趋势来看,这4种特殊类型也是世界遗产领域提倡并重点支持申请的项目。作为一个世界遗产大国,中国更是要偏重于这4种特殊类型的文化遗产申报。例如2014年中国新列入《世界遗产名录》的“大运河”和“丝绸之路”便是其中的两种类型。《操作指南》同样指出要“明确在世界遗产名录中或尚未登陆世界遗产名录的遗产项目中是否有与申报项目类似的”和“解释申报的遗产项目在其国家的和全球语境中的重要意义”。因此,选择准确的遗产类型和遗产主题显得尤为重要。

在遗产类型申报上,鼓浪屿在类型上属于“城市或乡村居留地/历史城镇和村庄”(Urban and rural settlements/Historic towns and villages)。这 一 类型的世界遗产数量所占比例为13%,远远少于欧洲和北美地区(50%),也少于拉丁美洲与加勒比区域(18%)、阿拉伯国家(14%)。鼓浪屿在历史时期上属于“19世纪建立的城镇”(Towns established in the 19th and 20th centuries),这类城镇在世界遗产名录中的数量更是非常的有限[19]。

2009年,鼓浪屿成立申遗工作机构,组织并完成申遗评估性考察和申遗专家的聘任工作,同时组织开展鼓浪屿文史资料的收集、整理工作。通过文脉梳理,将鼓浪屿近代史分成五大分期:本土文化积淀时期、外来文化进入期、多元文明交融期、多元文明终结期、多元文明复苏期。同时用鼓浪屿具有的多文化交流特点及其所处的历史时期与其他城镇对比,它与同一时期的“殖民城镇”(Colonial towns)具有可比性。虽然在亚太地区历史上这类或有类似历史的城市数量众多,但是进入《世界遗产名录》的数量则远远少于拉丁美洲与加勒比区域,且在城市特征上也相对单一,无法反映这一时期城市的全貌。此外,与19世纪亚洲区域内建立的殖民城镇相比,虽然鼓浪屿由工部局直接管理,拥有行政自治权,但在领土的归属上仍为中国所有,这与“殖民地”完全由宗主国统治,没有政治、经济、军事和外交方面的独立权利有着本质上的差别[19]。因此,鼓浪屿在遗产地的经济、政治、生活、城镇形态等多方面反映出不同的面貌,文化特征上更有着显著的独特性。通过反复研讨,鼓浪屿确定“社会变革中的历史见证”为遗产主题。由此可见,鼓浪屿在遗产类型和遗产主题的确定上充分考虑了“平衡性”“代表性”与“可信度”这3个权威话语的要求。

(三)“突出的普遍价值”的话语实践

“突出的普遍价值”(outstanding universal value)是世界遗产的核心价值,是决定一项遗产能否列入《世界遗产名录》的主要依据。《操作指南》指出,突出的普遍价值指文化和/或自然价值之罕见超越了国家界限,对全人类的现在和未来均具有普遍的重要意义。其评价标准共分10条,前6条是世界文化遗产的评价标准。在提交给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遗产的文本描述中,鼓浪屿符合其中的4条标准,具体的价值叙述如表1所述。

从上述价值叙述来看,标准(ii)主要反映鼓浪屿在某一时期文化交流方面的特征与价值;标准(iii)主要反映鼓浪屿见证一个特定历史阶段下,作为闽南文化为代表的中国传统文化的变化过程;标准(iv)主要反映鼓浪屿是一个典型形态的“突出的例证”,鼓浪屿作为一个特定时代、特定区域、特定文化之间交流出来的一种新的面貌和形态,包括建筑形态、社区整体的环境形态、社会的结构形态,都是一个具有独特性和完整性的典型案例;标准(vi)主要反映鼓浪屿与相关文学艺术思想的联系,实际上鼓浪屿与很多当时华人文化精英及其他们在特定时期文化圈里面形成的社会与文化影响力密切相关。

(四)原真性与完整性的话语实践

原真性和完整性既是衡量世界遗产价值的标尺,也是进行遗产保护必须遵守的关键性依据[20]32。2005版《操作指南》对“突出的普遍价值”“原真性”“完整性”相关部分进行了调整,淡化了原真性单指文化遗产、完整性单指自然遗产的片面性,二者共同阐释遗产的“突出的普遍价值”[20]29[21]。

2013版《操作指南》第82条指出,依据文化遗产的类型及其文化背景,如果遗产的文化价值(如提名标准所认识到的)通过以下诸多属性得以真实、可信地表达,遗产可被视为满足原真性条件:形式与设计;材料与材质;用途与功能;传统、技术与管理体制;位置与环境;语言与非物质遗产的其他形式;精神与情感;其他内外因素。对照这个要求,鼓浪屿对其“原真性”的描述如下:

表1 鼓浪屿申遗的价值叙述

随着遗产实践不断完善,岛上的整体环境、设计、历史建筑的形式、功能和材料共同体现鼓浪屿的原真性。鼓浪屿采用了详细监管计划下的小规模改造策略,以有效地保护和强化重要的历史街道结构、典型的城市肌理、景观元素和视觉廊道,使鼓浪屿不仅在当代环境中保持清晰的历史脉络,更能反映现代城市设计的基础。在历史建筑的维护、修复和改造方面,鼓浪屿很好地保存了大量历史建筑形式、布局、内部和外部材料、装饰细节以及花园景观等方面的信息,多方面保持鼓浪屿的原真性。

针对完整性,《操作指南》(2013版本)第88条指出,完整性用来衡量自然和/或文化遗产及其特征的整体性和无缺憾状态。因而审查遗产完整性需评估遗产满足以下特征的程度:a)包括所有表现其突出的普遍价值的必要因素;b)形体上足够大,确保能完整地体现遗产价值的特色和过程;c)受到发展的负面影响和/或被忽视。以上应体现在完整性陈述上。第89条指出,依据标准(i)至(vi)申报的遗产,其物理构造和/或重要特征都必须保存完好,侵蚀退化也得到控制。能表现遗产全部价值的绝大部分必要因素也要包括在内,文化景观、历史城镇或其他活态遗产(living properties)中体现其显著特征的种种关系和能动机制也应予保存。对照这个要求,鼓浪屿对其“完整性”的描述如下:

形成于20世纪初的各种要素完整保存至今,包括鼓浪屿的城市肌理、社区功能系统和形式、各种形式与风格的居民住宅、包含重要文化意义的自然环境要素等。这些形成于不同时期与地点的文化遗产,作为一个整体反映了鼓浪屿自19世纪中期以来不同历史阶段的建设成果,以及政治、社会生活、建筑、园艺、建筑技术等方面的多元文化交流与融合。同时,独特的海岛环境与近50年来相对温和的发展模式,使得鼓浪屿免受新城市建设的过分影响,最大限度地保持了原有城市肌理、天际线、重要视觉廊道和主立面等。

四、遗产话语背后的权力实践与治理转型

(一)知识生产的权力实践

福柯的权力观指出:“没有权力关系是与知识领域的构成无关的,也没有任何知识是不预设与构成……权力关系的”,“不仅知识始终是权力的一种形式,而且权力被暗含于知识是否以及在哪些情形里被应用的问题中。”[22]遗产不是一个自证的存在物,而需要通过话语来实现其建构。借鉴王宁等[23]对话语的分类,鼓浪屿的申遗话语主要可分为3种:专业性话语(如规划文本、专家对遗产地的阐述、申遗文本等)、消费性话语(电视上的专题节目、书籍、指南、地图、解说、标识等)、社会公众话语(以公众身份在大众媒体、网络上发表的与遗产相关的文字和内容)。鼓浪屿申遗过程中,围绕遗产话语实践进行了系列的知识生产,具体如表2所示。

表2 鼓浪屿遗产话语实践与知识生产

由表2可知,鼓浪屿自2008年11月启动申遗至今,围绕世界遗产的权威话语体系进行了系列的话语实践,并进行了大量的知识生产。知识与权力的结盟决定了世界遗产话语建构的走向,包括遗产的价值认定、资源的重新评估、申遗文本如何编写、申遗地如何围绕权威话语来进行价值叙述、遗产治理与保护、空间重构以及遗产宣传等管理实践。

(二)从“旅游化”到“遗产化”的权力实践与治理转型

在鼓浪屿启动申遗之前,鼓浪屿一直用国家级风景名胜区、A级景区的管理和标准进行规划和管理。2008年启动申遗之后,其发展定位发生了明显变化,如表3所示。

由表3可以看出,“十五”期间鼓浪屿的发展定位显然是高度“旅游化”。“十一五”期间,鼓浪屿的管理还是围绕景区进行规划和综合管理,但开始强调社区的功能。“十二五”时期,鼓浪屿的管理重心是申请世界文化遗产地。因此,鼓浪屿经历了从“旅游景区”到“文化遗产地”的转型,基于世界遗产委员会所提出的“5C”战略目标:可信性(Credibility)、保护(Conservation)、能力建设(Capacity-building)、交流(Communication)、社区(Communities),围绕申遗所需要的“原真性”“完整性”“独特性”等关键遗产权威话语,对遗产地的保护、规划、环境整治和综合管理等进行了系列的行政权力实践(如表4所示)。

表3 鼓浪屿“十五”“十一五”“十二五”三个时期的发展定位

表4 鼓浪屿遗产化过程中的行政权力实践

鼓浪屿遗产化中的行政权力实践,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鼓浪屿目的地的治理转型:

1.从“强景弱城”到“强城弱景”的定位转型

由于历史原因,鼓浪屿是厦门市“退二进三”的先行试点,其人口政策和产业结构政策一直是往旅游业倾斜。1984年厦门市出台《关于严格控制厦门市城市人口机械增长的暂行规定》,明确规定“把鼓浪屿岛上的工厂外迁,除发展旅游外,严格控制成建制单位迁入鼓浪屿”。1993年1月出台的《厦门市城市人口管理暂行规定》同样也是强调做人口减法。2003年,“厦门市鼓浪屿区人民政府”(1952-2013)被撤区并入厦门市思明区,成为“鼓浪屿街道办”,同时成立“鼓浪屿-万石山风景名胜区管委会”(副厅级),主要负责鼓浪屿的规划、保护、建设和管理工作。由此产生了鼓浪屿的二元管理机制,更进一步强化了鼓浪屿的“旅游景区”功能,弱化了其“社区”功能。这一过程被称之为“强景弱城”,即大力发展风景旅游,同时弱化城市功能。

随着工厂外迁,岛上的学校、医院等基础设施也不断减少,社区功能不断萎缩,鼓浪屿很多原住民不得不外迁,原先由原住民所带来的很多文化实践逐渐遗失,加上很多历史建筑由于无人居住受损严重,导致鼓浪屿的“钢琴之岛”“万国建筑博物馆”等文化内涵逐渐退化。在过分追求风景旅游导致诸多问题涌现的情况下,鼓浪屿开始重新认识鼓浪屿的文化独特性,强调“人文”对于鼓浪屿未来可持续发展的重要性,突出对岛上历史风貌建筑以及作为世界性遗产地的认识和保护,弱化风景区概念,这一阶段被称为“弱景强城”。

从“强景弱城”到“弱景强城”的过程,也促进了鼓浪屿社区的重建。一是鼓浪屿申报的遗产类型属于“城市或乡村居留地/历史城镇和村庄”,因此保护鼓浪屿历史城区的完整性和原真性本身就是申遗实践的重点。二是在《操作指南》(2013)“原真性”的8个操作概念之中,“精神和感觉”这个特征比较抽象而不易操作,但却是评价一个项目“地方特色”与场所精神或意义的重要指标,比如如何在社区中保持传统和文化的连续性。三是《操作指南》(2013)鼓励《公约》各缔约国保证各种利益相关者,包括遗产管理人、当地和地区政府、当地社区、非政府组织(NGO)、其他相关团体和合作伙伴,参与世界遗产的确认、提名和保护[24]。

2.鼓浪屿旅游目的地的要素重构与价值重构

鼓浪屿长期以来的发展定位都停留在“著名旅游风景名胜区”层面,但由旅游发展引发的诸多问题却一直不能得到很好地解决,诸如鼓浪屿管委会与鼓浪屿街道办的二元管理体制矛盾、鼓浪屿游客承载量问题、无证导游问题、旅游诚信消费问题、鼓浪屿家庭旅馆无序发展问题、旅游商业化严重、旅游开发与文化遗产保护的矛盾、鼓浪屿社区功能的弱化等。通过申遗,借鉴世界遗产委员会成熟的管理标准和权威话语体系,促使鼓浪屿重新解读和诠释自身的文化价值,并通过优化载体要素来实现遗产价值的构建。同时,在世界文化遗产交流的舞台中,能够建立一个文化参照系统,以“互为主观”“互相参照”为核心,从“他者”的角度来认识自身的文化特征,使鼓浪屿遗产的文化价值实现跨文化的认同[25]。

五、结语

本研究通过对鼓浪屿申遗文本进行关键话语分析,揭示了鼓浪屿遗产化过程中的话语生产及其背后的权力实践。研究发现,鼓浪屿遗产化的过程交织着众多的话语实践与权力实践,并促使鼓浪屿从风景区定位到遗产目的地的定位,整个过程实际上是对鼓浪屿进行资源重新认定、评估和管理的过程[26],从而对最终建构出来的遗产具有重大的决定意义:如何被列入申遗的预备名录?如何进行全球普遍性价值的建构?如何对这些价值和意义进行可信度的展示?这些问题均需要通过对遗产的话语建构来得以实现。此外,虽然世界遗产的话语建构具有全球普遍性,但是不同地域的遗产实践形态却呈现出多样性与独特性,而这种地域独特性正是本文的出发点,即中国的世界遗产申请过程具有更为强烈的行政运作色彩。但是借助权威遗产话语,申遗过程有助于进一步思考遗产保护与旅游开发的平衡,更有助于促进目的地的价值重构与治理转型。这种转型与重构,究竟会对旅游目的地带来何种程度的影响,都值得进一步深入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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