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县长渎职牵出受贿案

江 舟

这是一起下属中层领导与技术员合谋，向工程队老板索贿百余万元，然后用虚增工程量的手段补偿老板，致使国家项目资金被骗数百万元的案子。案发后，主管副县长杨运朝很快牵连到案，检察机关以玩忽职守罪对杨运朝立案侦查。不料审讯中又挖出了杨运朝受贿75.8 万元的犯罪事实。

下属索贿百余万 虚增工程补老板

2011 年初，海南省陵水县农业综合开发广进洋农田整治工程开始兴建，1600 余万元的项目资金均为中央和省财政拨款。为确保此项工程保质保量完工，推进陵水农业大发展，县里立即成立农业综合开发项目规划工作领导小组，并设办公室在县农综办，县政府任命办公室主任由农综办，主任王朝山兼任，并确定王朝山负责全面工作。另任命县农综办技术员杨国崇为项目开发前线总负责人，负责监督、工程验收等工作。

经过一番紧张的招投标之后，最终确定有5 家工程公司中标，由工程队老板王承雄、林尤良，云昌海成为工程实际承包人。2011 年11 月，这一陵水县的重点农业工程项目开始施工。

施工过程中，王朝山、杨国崇以工程开支发放工资为借口大肆向工程队老板索贿。案发后检察机关查明，王朝山向工程队老板索贿122.8 万元，杨国崇参与索贿116.8 万元（王朝山、杨国崇另案处理）。案卷材料里记载着王朝山这样一段供述。

“按规矩，他们是管工程的，有发言权，可以刁难老板。”他让杨国崇去向老板们收钱，杨国崇明知是索贿行为，但他仍积极联系各个施工队老板收取贿赂款，并将收的钱转交给他。

王朝山反复思忖，工程尚未完工，便三番五次地向工程队老板们收了120 余万元，况且都是在老板们不情愿的情况下要来的，一旦个别老板那张臭嘴跑风露气，有意无意地说出去，将来绝没有好果子吃，必然会生出祸端。

怎么办？正当王朝山为如何摆脱这后顾之忧苦思冥想之际，他忽然眼前一亮，来了个脑筋急转弯。

“何不虚增工程量来补偿老板？这样便不欠老板人情，方可高枕无忧。”王朝山喃喃自语后，很快安排杨国崇按他的思路去操作。

就这样，杨国崇采取虚增工程量的方式制作不真实的工程结算表。工程量是虚增的，工程必然存在弄虚作假问题，所以在验收时，没能按照有关规定要求去验收。

尽管如此，在工程结算审核汇总表中，王朝山、杨国崇在五份验收总表上都签下了自己的大名，并堂而皇之地加盖了陵水县农综办的公章。

审计不合格 骗领露马脚

作为陵水县分管农综办工作的副县长杨运朝，在广进洋项目整个施工过程中既没有到施工现场检查施工情况，也没有在验收工程、评审、审计阶段听取王朝山等人的汇报。

杨运朝以为王朝山是按照自己的要求组织县住建局、县审计局、县水务局和县监察局对广进洋项目工程进行验收的。所以，当陵水县审计局对广进洋项目的结算审计结论报告呈到他面前时，他深信不疑，未经核定便在这份不实的工程结算审计核定确认书上签字确认，致使这份工程项目结算报告顺利通过。

工程结算审计报告刚一通过，虚增的工程量套取的数百万元工程款也随之拨付下来，让当初给了王朝山、杨国崇他们钱的工程队老板们分头领取了。

在王朝山杨国崇看来，虽说当初向工程队老板要了钱，但通过如此变通，已给他们补偿回来，甚至更多。毫无疑问，多出的钱，老板们早晚一天会送给他们的。

正当王朝山、杨国崇为顺利通过工程结算审计，财政拨付虚增工程款补偿了老板们清除了风险隐患而感到万事大吉之际，他们万万不曾料到，海南省审计厅对全省重点项目工程开始审计，陵水县广进洋项目工程自然也在审计之列。

审计很快有了结果：陵水县2011 年广进洋农田整治项目拨付财政资金共计18995546 元，而该项目的工程造价是16015550 元，差额为277 万余元。

这一审计结果，引起了海南省审计厅的高度警觉。超出工程造价的277 万元哪去了？2014 年3 月，审计厅将这份审计报告移送海南省检察院。

是年3 月13 日，海南省检察院将此案线索指定陵水县检察院查办。办案人员在查办王朝山、杨国崇渎职案过程中发现，广进洋项目工程的审计结论，及结算审计核实确认书上签的是主管副县长杨运朝的大名，正是有了他的签字，才使虚增工程量套取了工程款的审计结算报告得以通过，最终导致国家项目资金277 万余元被骗取的恶果。

种种迹象表明，主管陵水县农综办工作的副县长杨运朝对巨额资金被骗有摆脱不了干系。情况很快反馈到海南省检察院，于是，海南省检察院将杨运朝涉嫌玩忽职守的线索指定保亭县检察院初查。

是年3 月24 日，杨运朝被立案侦查，4 月1 日，经检察机关批准，对其执行逮捕。

立即提审杨运朝！面对办案人员的提问，杨运朝供述：“我只负责广进洋项目的验收，审计和结算环节，我想只要不出现质量问题就可以了，而且后面审计部门也要审计，所以我没有考虑该项目可能存在弄虚作假的事情，是我考虑不周。”

“我在分管农综广进洋项目的过程中有管理不到位的问题，在项目验收、审计和结算的过程中没有认真履行监管责任，的确存在一定的失职。造成277 余万元的损失有我的原因，也有王朝山等人误导我审批签字，审计部门也没有认真审计，综上种种原因导致277 万元遭受损失， 我愿意在这件事上承担我应负有的责任。”杨运朝始终将重点放在了玩忽职守上。

旁敲侧击细讯问 渎职牵出受贿案

仅凭口供难以定罪，必须有扎实可靠的证据。办案人员在深入侦查固定证据的同时，赶赴陵水县看守所提审了王朝山。王朝山交代：每次我向这些包工头要钱之前都会向杨运朝汇报的，汇报的内容是：“县农综办有一些日常开支，而且逢年过节的时候还要向县里有关领导和省农综办的领导送一些礼物，需要钱，但是这些花销无法从正常的会计渠道报销，只能从承揽农综工程的施工老板哪里要点钱来开支，他也就点头表示同意了，说‘去做吧！’，所以说杨运朝知道我套取广进洋项目资金并通过虚报工程量来掩盖这事，同时此事也是经过杨运朝同意的。”

事实表明，杨运朝在广进洋项目实施过程中对王朝山采取虚报工程量套取国家资金一事是心知肚明的。可令办案人员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杨运朝明知王朝山、杨国崇向老板要钱得好处，虚增工程量套国资，而自己真得会甘愿承受丢官犯罪如此大的灾难，替别人背黑锅吗？其中必有缘由。

恰在此时，陵水县检察院办案人员通报了一条杨运朝曾经受贿的信息。

再次提审杨运朝！

“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你绝不只是滥用职权玩忽职守的问题，那么多工程队老板，难道只是给王朝山、杨国崇送钱？你就真的洁身自好，没有收过老板的钱？不如实彻底交代问题，‘挤牙膏’的做法是徒劳无益的，认罪态度不好将是什么后果你应该清楚。”办案人员明确地告诉他。

这一招果然灵验，杨运朝开始坐立不安。难道检察院真掌握了自己那几次收钱的事实？也许是他们故弄玄虚？全交代了肯定会加重罪过，不交代又会弄个态度不好，正在他左右为难之际，办案人员告诉他，别忘了“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那句古语，你的所以所为，真是天衣无缝吗？

说吧，也许曾经的“朋友”早把自己出卖了。

接下来，杨运朝打消了心理顾虑，开始交代他刚当副县长那年两次受贿4 万元的事情。

“第一次是在2007 年我刚担任陵水县副县长的时候，有个居住在陵水县的琼海工程队老板云某，他觉得我手上有一定的权力，日后可能对他承揽工程有帮助。他为了与我搞好关系，在春节前的一天，约我在一家茶馆喝茶的时候，他往我口袋塞了1 万元。并说，春节快到了，你们当领导的春节开销大，我先表个心意，往后有工程上的事，你想着我就行了。凭心而论，这是我当副县长第一个人送钱，面对这一万元收还是不收，当时是顾虑重重，踌躇再三。最终贪欲战胜了理智，1 万元相当自己3 个月工资，只要在副县长的位上，早晚会回报于他。就这样第一次收下了云老板的1 万元钱。”

第二次又收了另一个老板送的3 万元。

自从收下4 万元钱，杨运朝着实害怕了好一阵子，他怕一旦出事，自己勤奋工作得来的副县长的官帽就会不保，思来想去，为了4 万元钱一旦出事太不值了。后来，他痛下决心，严于律己，决定再不收任何人的一分钱。

正因为杨运朝一连几年克己奉公，因而政府换届时，他又一次当选为副县长。

然而，当杨运朝二次荣登副县长的宝座之后，他自律的警惕性在随之而来的诱惑面前不知不觉变得越来越低，而他自己，对这种悄然发生的变化浑然不觉。埋藏在心底的贪婪欲望开始像火山一样爆发，最终在副县长的位子上收下75.8 万元贿赂。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杨运朝直言不讳地告诉办案人员，他二次当选副县长，在2012 年分管了农业综合开发工作后，便给县农综办主任王朝山打招呼，让他关照一下琼海工程队的云老板，后来，云老板便拿到了一些项目工程，这也算是对云老板5 年前送钱的回报。

临近退休狂敛财 晚节不保入囹圄

现年57 岁的杨运朝，是海南陵水人，打拼了30 多年直到50 岁那年才升任为副县长，应该说在前一届副县长任上，他除收人4 万元贿款侥幸未被发现外，还算克己的。但当他二次当选副县长之后，他为何放纵自己，疯狂敛财，最终走上受贿犯罪之路呢？

除了工程队老板们的金钱诱惑外，主观上，他觉得自己已过了知天命的年龄，知道好景不长，用他自己的话说是：在退休的前几年，确实有些焦躁，想赶在人生辉煌期结束前弄点钱，那样的话，退休后就可风风光光过日子。

在这种思想的驱使下，杨运朝抓住机会开始多次受贿。审讯中，杨运朝交代了先后15 次受贿的事实经过，其中，最大单笔受贿20 万元。

杨运朝供认，施工队老板林尤良是陵水县人，经常在县农业综合开发中承揽施工项目。2013 年2 月春节前，他一个人来到我家一楼小客厅，当时他带了一个纸袋过来，然后二人就一起喝茶，在临走的时，他将这个纸袋给我，说是对我表示一点心意，当他走了之后，我开打纸袋，发现里面一共有20 捆百元面额的人民币，每捆1 万元，我心里明白，林尤良是想通过我向农综办的主任王朝山打招呼，以便得到更多的农综工程项目。

有道是：“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后来，在陵水县老党洋项目开工的前夕，我给农综办主任王朝山打招呼，要他拿一些农综整治项目给林尤良做，在我打过招呼之后，林尤良顺利地承揽了部分农业综合整治项目。

事后证实，杨运朝说得是实话。据林尤良证实：“我与副县长杨运朝很多年前就认识了。2012 年杨运朝再次当选陵水县副县长，分管农综工作，当时我参与施工建设的广进洋综合整治工程已在收尾验收阶段，我为了在工程结算、资金拨付时能够更顺利一些，同时也为了今后能够获得更多的项目，所以我便向杨运朝送了20 万元。此外我听县农综办主任王朝山说，杨运朝曾向他说过在工程方面关照一下我，这就更激发了我对杨副县长的感激之情。”

办案人员为杨运朝算了一笔账，2007 年，他初任副县长期间，受贿2 次共计4 万元。2012 年二次当选副县长后，当年受贿5 次共3.8 万元；2013 年受贿10次共68 万元。可见杨运朝临近退休，受贿次数越多，受贿数额越大，敛财到了几乎疯狂的地步。

办案人员根据杨运朝的交代，对每一笔受贿事实都派出干警进行外围取证反复核实，对每一个问题每一个细节都反复多次讯问，在每次讯问问到其前几次就某个问题的交代是否属实，有无记忆上的错误，易反复的地方让其亲笔写供述，以防止嫌疑人日后翻供。

杨运朝交代自己所犯罪行后，良心也受到了震动，对其犯罪行为给国家，社会带来的危害表示悔罪，并动员他的家人积极退赃，案件侦查终结前共退回赃款14 万元。

案件侦查终结后，保亭县检察很快向法院提起了公诉。

2014 年10 月9 日，保亭县法院开庭审理此案，庭审中，杨运朝对自己所犯罪行供认不讳。经过控辩双方质证认证之后，法院作出判决：被告杨运朝犯受贿罪，判处有期徒刑十年零六个月，犯玩忽职守罪判处有期徒刑三年，数罪并罚，执行有期徒刑十一年。

宣判后，杨运朝痛心疾首地对办案检察官道出了心声：难怪常言说，知足者常乐，我原本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有一份收入不菲的工作，就是退休后靠自己的退休工资，也足够安享晚年，可是我没有好好珍惜。其实，生活的本质是平实的。人们常说，平安就是福，人只要心圆满，生活就会圆满，可惜，我醒悟得太晚了。经过这场人生变故，我终于明白，一切的物质财富不过是身外之物，只有精神才是支撑人生的根本，生活不一定非要荣华宝贵，人生不一定非要功成名就，只要家人团团圆圆，你就是幸福的。财富也许会增加幸福的指数，但拥有财富多，并不等于能换来晚年的幸福。

往事不堪回首，面对贪欲和漠视法律酿成的悲剧，杨运朝终于领悟到：守法就是守住幸福。正视法律、敬畏法律，才是幸福的根基。因为漠视法律，杨运朝在物欲横流的诱惑面前走向堕落。结果，他不仅失去了自由，还给家人带来无尽的伤痛。像杨运朝这样的人，只相信一个道理：有权不用，过期作废。于是，他们是越到“黄昏”越疯狂，送上门的照收不误，办了事的绝不放过。结果又能如何呢？养老养老，把自己养到了监牢里，这恐怕是杨运明他们原本最不意愿看到的吧。教训深刻，值得每个手握实权的人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