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与变
——“二泉”与“上饶诗人群”六言诗研究
2015-04-01李蓉
李 蓉
(安徽师范大学 文学院,安徽 芜湖 241000)
复与变
——“二泉”与“上饶诗人群”六言诗研究
李 蓉
(安徽师范大学 文学院,安徽 芜湖 241000)
“上饶二泉”及“上饶—玉山”诗人群体现存六言诗106首,这个数量之于六言诗这类冷僻体裁已经相当可观。他们的创作,既通过次韵、破句、好发议论等体现出对元祐六言传统的宗承,又大胆创新,以隐逸题材、白描手法、率直诗风、清轻格调来实现新变。上饶诗人群六言诗的复与变,体现了南宋中后期六言诗人突破创新的创作方向,为南宋末年六言诗坛刘克庄的文体自觉做好了铺垫。
上饶二泉; 上饶诗人群; 六言诗; 复与变
“上饶二泉”即指南宋诗人赵蕃和韩氵虎。赵蕃(1143—1229),字昌父(甫),号章泉,自号晏叟,南渡后寓居信州玉山。韩氵虎(1159—1224),字仲止,号涧泉,南渡后隶籍上饶。二人以诗鸣当世,寓处同属上饶郡,且二人号中皆有“泉”字,故得名“上饶二泉”或“二泉先生”。刘克庄在《寄赵昌父》《寄韩仲止》中分别评价道:“四海诗盟主玉山”[1](P58)“诗家争欲推盟主”[1](P59)。时以赵蕃和韩氵虎二人为中心,分别吸引了徐文卿、周日章、徐审知、王彦博以及巩丰、余伯皋、周文璞、成季等一大批文士人,形成了“上饶—玉山”诗人群体。“二泉”诗歌创作成果颇丰,讲究众体兼备,各不偏废。据统计,《全宋诗》收赵蕃六言诗60首,体裁均为绝句;韩氵虎六言诗31首,其中绝句29首,律诗1首,三韵1首。在“二泉”的带动下,上饶诗人群体也纷纷进行了六言诗的创作,但作品惜已不传,可见仅周孚12首、周文璞3首。当时的诗艺切磋我们已无法窥知,但根据现有和韵、次韵及赠答诗题亦不难想象曾经的唱和盛况及彼此间的诗学影响。作为江西诗派的正统传人的“二泉”,在其自身及带领的文人团体进行六言诗写作时,自觉模仿借鉴元祐、江西的六言风格和技巧,同时也进行了自己的探索和创新,使六言诗呈现出新的面貌。
一、对元祐六言传统的宗承
六言诗的起源可溯至先秦,约在汉魏六朝定型,发展至唐代已臻成熟。入宋以后,在元祐诗歌高潮中迎来了第一个发展机遇,当时几乎所有名家都曾涉猎这一体裁,其中尤推黄庭坚。这一时期,六言诗写景咏物的传统得到进一步发扬,次韵成为最重要的写作形式。而黄庭坚不但以72首的绝对优势成为元祐时期写作六言诗最多的作家,还通过对题画题扇题材的引入,议论说理成分的添加,破句手法的使用等创新手段,当之无愧地成为六言诗发展史上成就最高、影响最大的作家。黄庭坚所代表的元祐传统、江西风格的六言诗也得到了后辈广泛的学习和发扬。“诗有江西派,而文清昌之,传至章泉、涧泉二先生,诗与道俱隆。”[2](P4)作为江西诗派正统的“二泉”及其引领的“上饶—玉山”诗人们,其六言诗中的次韵赠答、节奏变调、瘦硬风格等都是对元祐以来尤其是江西诗派六言诗的自觉借鉴。
首先,虽然和韵次韵的形式由于限制过多和内容空洞而历来为人诟病,但却在一定程度上发挥和增进诗人间的交流,推进群体风格的形成和诗歌艺术的进步的作用。“同时人的唱和,是古人切磋琢磨的优良传统在诗歌创作中的发扬光大,它比之和古人之诗的模拟更进了一步,学习作用也更明显。”[3](P110)无论元祐文人集团还是上饶诗人群体,次韵写作都是其六言诗繁荣的主要手段和重要呈现。
附表 各阶段代表诗人六言次韵比重统计
从附表我们可以看出,在“二泉”及“上饶——玉山”诗人现存的105首六言诗中,次韵共28首,所占比重相较元祐时期的有所减少,但相较南宋初期以及中兴时期则又显著增多。如赵蕃,现存次韵诗16首,人物涉及徐文卿(斯远)、黄子耕、周日章(文显)、王彦博、周钦止、徐审知、曾耆英、蔡叔清、刘公求、张元亨等十余人,其中仅次韵徐斯远一人的就有10首。
其次,上饶诗人们自觉宗承的另一个体现在于对破句现象的大规模应用。唐时已有刘禹锡“一政政/官轧轧,一年年/老骎骎”[4]之类,但绝少可见。黄庭坚之前,王安石《题舒州山谷寺石牛洞泉穴》《题西太一宫壁二首》及吕陶的《用与可韵为湖亭杂兴十首﹒其一》中也偶可得见。到了黄庭坚,破句现象才成为诗人有意识并大规模应用的一种技法,如《赠高子勉四首》《次韵石七三六言七首》等题中共计有22首诗中广泛使用。现观“二泉”诗中,有11首诗中使用了这一手法,变奏形式包括“二一三”“二四”“一二三”“二四”等,如:
“子国/有/黄叔度,女子/识/韩伯休。”(赵蕃《次韵斯远别后见寄六言四首﹒其四》)[5](P30763)
“眼前/非/笔墨少,兴来/觉/风景多。”(韩氵虎《山水小壁》)[4](P32697)
“下水/楫轻如鹜,溯流/帆敏于鸿。”(赵蕃《龙游道中三首﹒其一》)[4](P30763)
“梅可/空/百榼酒,雪/不戴/一笔诗。”(韩氵虎《次韵昌蒲﹒其二》)[4](P32695)
“君才/绝出辈流,语不惊人/不休。”(赵蕃《次韵斯远重别六言四首﹒其四》)[4](P30764)
这种利用散文手法刻意打破原有节奏的做法,也曾一度被视作“江西体”,如周紫芝就曾作“不复作/可人语,奈此/数君子/何”,采用了“三三”和“二三一”的变奏形式,并在题目中直接表明为“效江西”①*① 周紫芝诗作原题为《雨中对竹清甚效江西作六言一首》。。此外,周孚对这种做法似乎很是热衷,12首诗中破句竟达4首,比例算是很高了,节奏变化也有“二一三”“三三”“一二三”等多种形式。
“千里/看/两鸿鹄,一诗/重/百车渠。”(《赠仲才子和六言二首﹒其一》)[4](P28765)
“使长河/作酥酪,真赤手/揽象犀。”(《读刘文元畸四传戏题二首﹒其一》)[4](P28779)
“知音/止/老柳州,如君/亦/奚斯流。真复烦/管城子,端不数/下邳侯。”(《读刘文元畸四传戏题二首﹒其二》)[4](P28779)
“尝/兴怀/后山老,肯/著眼/豫章公。”(《书王伟诗卷六言二首﹒其二》)[4](P28803)
再次,对元祐六言诗传统的承袭还表现在某些好发议论和生新瘦硬的诗歌中,如赵蕃的《戏作梅花六言未就而得兰一盆并颂之三首》,虽题为颂兰,但诗中却无一句描写兰花之姿,反而都是诗人对于人生的议论感慨。再如韩氵虎的《庆元庚申二月药局书满七月还涧上嘉泰元年秋入吴试罢冬暮得阙而归今五年矣》一诗,全篇皆是写自己卸任还乡的慨叹。上面提到的破句现象,改变了六言诗平和的“二二二”句式,这些新奇陌生的节奏对抗着传统的阅读习惯,给人以奇崛拗折之感。
二、对元祐六言诗体内涵的拓展
上饶诗人们在创作六言诗时也主动对元祐、江西的六言诗进行了拓展,具体体现为:诗歌内容上,往来寄赠重陶韦之风,咏物抒怀明淡泊之志;诗歌风格中,轻清率直初露和古淡幽雅新出,这些都与之前元祐、江西一派的题材和风格明显不同。
(一)诗歌内容考察
元祐时期是六言次韵唱和的高潮,纵观其间几次唱和事件,从文同作《郡斋水阁闲书》引发吕陶、苏辙和韵的第一波唱和风尚,到苏黄等人对王安石六言名作《题西太一宫壁二首》的自觉效仿,随后又围绕韩川《奉敕祭西太一宫四首》(已佚),黄庭坚《有惠江南帐中香者戏答六言二首》《赠高子勉四首》,苏轼《仲天贶王元直自眉山来见余钱塘留半岁既行作绝句五首送之》及刘季孙、惠洪、祖可等人作品相继又开展了更广层面的唱和活动,这些交际性质的诗歌内容主要涉及闲适生活、羁旅之感、世事变迁、人情往来、勉励后学、书画品评等,几乎很少涉及到隐逸题材。而纪游登览之作也不同于先前的赏心游玩之乐和世事变迁之感,而更多在于抒发清贫自守的淡泊之志。元祐时,诗人所处政治环境较为清明,积极向上是此间诗歌的主要风格导向。而入南宋,短暂的乾淳之治后,社会风气急转直下,是文人归隐避世消极情绪的产生的根源。
1.往来寄赠、陶韦之风
以“二泉”为核心,诗歌成了联结上饶、玉山地区文人的纽带,频繁的文学互动,密切的创作联系,渐渐形成了“上饶—玉山”诗人群。在二人的六言诗创作中,唱答类作品占了很大的比重,次韵也成了诗歌重要的写作形式。但值得注意的是,这类往来寄赠的题材不重应酬之情,反显陶韦之风,对隐逸题材的整体倾向是上饶群体最鲜明的特征。如赵蕃,往来寄赠之作虽有37首,但多处体现的仍旧是对隐居山林的体验,如“回首南山幽处,有怀数子同游”[4](P30763)。诗人和好友徐斯远分别后,天气适值新秋,萧瑟的情景触动了悲秋之感,诗人开始追忆起往昔同好友一起携手悠游于南山幽处的生活。此类诗歌还有怀念山中好友的,如“有怀尔山中友,应念我天之涯”[4](P30922)。也有向友人说明自己在隐与仕,谋道与谋食之间难以取舍的纠结心境,如“我亦移官衡岳,惊乌未有安枝”[4](P30761)“几欲罢官归去,未应形役能拘”[4](P30761),表明了自己思隐的志趣。也有劝人归隐的,如“苦节虽非中道,清风要激贪夫”[4](P30762)“白首我方糟曲,素风君欠箪瓢”[4](P30762)。
韩氵虎出身于桐木韩氏家族,但却“制行清高,恬于荣利,一意以吟咏为事,平生精力具在于斯”[4](P1401)。与赵蕃相比,韩氵虎往来寄赠、次韵唱答的六言诗所占比重稍有下降,只有《次韵昌蒲》《次韵景瑜》《戏赠成季》《与成季弈棋》《山仑溪和昌甫韵》共7首,往来的对象也只有赵蕃、景瑜和成季。同时,不同于赵蕃六言诗中的广泛交际和对他人的关注,韩氵虎交游类的诗歌多倾注于对自身审美情感和人生态度的传达,“韩氵虎诗歌有一种亲近自然的倾向,他对自然意趣的关注远胜于社会人事,尽管韩氵虎也写有不少应酬唱答诗,但这类诗歌所展现的多为自然之趣,而非应酬之情,这与其他诗人很不相同”[6](P62),如《次韵景瑜》:
梅花既黄且白,梅萼仍绿且红。与其凌霜驾雪,争如避日藏风。
兀坐本缘习懒,苦吟终是干忙。老去宜抛笔砚,兴阑徒近杯觞。[4](P32696)
第一首诗前两联用简淡两笔写梅花初绽的姿态,后两联转而说理,对梅花凌霜驾雪、傲立枝头的高格进行翻案,认为展露锋芒无如避日藏风,这种想法的产生是由于当时复杂的政治环境导致的,为远离政治纷争,诗人不禁产生了避祸的心理并开始推崇消极的处世态度。第二首谈作诗的技法,诗人谦虚地说自己因为“懒”所以整日枯坐在“苦吟”、在瞎忙,认为老去笔力衰退时就该停笔辍耕,推崇以酒尽性、以酒浇愁。
2.纪游登览、咏物抒怀
以“二泉”为核心的“上饶—玉山”诗人群大多都有短暂的仕宦经历,但最终选择的都是长期归隐山林。上饶地区沉积的文化底蕴以及包蕴的秀美景色为这个诗人群体提供了得天独厚的条件,诗人们纪游登览、咏物抒怀,用诗歌记录他们徜徉山水的行行足迹,歌咏安时处顺的幽居生活。隐居山林使得诗人的视野范围变窄,关注的事物也多是与日常生活相关的琐碎事,周遭景物的细微变化、心情的起伏跌落等都在诗人笔下一一呈现。虽然题材稍显细碎狭小,却也是其诗意生活和淡泊心境的真切表现。如韩氵虎,《连日暖甚》《寒泉亭午暑喜雨》《夜凉雷电》《雪中见山松晓起涧桥见霜尤奇》《踏雪登前门》等都体现了诗人对天气阴晴冷暖、季节暑热寒凉的细微体察。“风箭急吹疏雨,云峰时转轻雷”[4](P32694)捕捉了夏暑时午间一场急雨的瞬间;“明电夜凉催雨,不知冰水为秋”[4](P32694)记录了秋季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竹树西风庭院,溪山落日人家”[4](P32695)描摹了一幅傍晚闲步时看到的自然野趣。
再看群体中的另一位诗人周文璞仅存的3首《望茅山六言三首》:
羽衣药叟欢迎,手执兰花共行。从此十年不调,可能久视长生。
昔年唱采芝歌,已老头颅柰何。不见飙轮碾处,白云出没常多。
蒋家兄弟清古,著书互相推宗。抟土划沙戏剧,穿岗度岭从容。[4](P33750)
茅山为道家圣地,望茅山即表明双人对于道家清虚澄净境界的向往之情。在此三首诗中,“羽衣药叟”“手执兰花”“唱采芝歌”“白云出没”等意象的使用使得气味颇自不俗。“二泉”与诗社盟友间聚会唱和的六言诗歌,大多体现了他们以隐居乐道,以诗歌安贫的共同追求,表现了这一群体清贫自守、志操高洁的共同文化品格。
(二)艺术特色分析
1.白描勾勒,文从字顺
白描手法即“有真意,去粉饰,少做作,勿卖弄”[7](P474),用简淡清净之笔,传神点化出事物最贴切的特征。“二泉”诗歌中多采用此种手法勾勒描画景物,无渲染铺陈,“援笔立成,不经意而平淡有趣”[8](P180)。同时,比起矜才使气的元祐、江西诗人们,上饶诗人较少使用典故,更难见生典僻字,写景成分相较元祐时期有所增多,议论说理成分减少。如“晴山阴雪犹在,西下东风苦高。眼贪白鸟孤没,耳怕哀猿数号”[4](P30763),写龙游道中所见;“明月水声湍激,凉风山气高华”[4](P32697),简淡几笔为弈棋之事营造了一个静谧雅致的环境;“骤落真成点缀,旋风已复模糊”“老树才能半白,远山已没全青”“急雪几欲塞路,奔流更逢绝杭”,[4](P30921)将衡山道上遭遇风雪天气的过程细致而生动地描绘出来。
诗人还将白描手法与巧妙使用重叠词、双声叠韵相结合。重叠词的使用使得景物描写绘声绘色,韵律节奏促缓谐和,情感表达生动细腻,如“鹊噪芳阴树树,蝶飞幽梦重重”[4](P30762)“雪后梅增炯炯,风前柳政徐徐”[4](P30921)“人醉忽焉兀兀,鸟啼何以关关”[4](P32695),两字穷形,情貌无遗。韩氵虎更大胆地使用二个叠词,如“胶胶庄生扰扰,申申孔氏夭夭”[4](P32695)“日日公侯衮衮,年年人士纷纷”[4](P32696)。同时,重叠词的其他形式也被诗人巧妙应用到诗中,如“晴云如衣如絮,落月似钩似梳”[4](P30407)“乍雨乍晴时候,宜闲宜睡心情”[4](P32695)“世事不关幽事,睡魔可伏诗魔”[4](P30761)“梅雪何嫌松雪,桥霜未抵林霜”[4](P32695)。此外,“惨澹”“渺氵弥”“蓝缕”“萧条”“伊尹”“殷勤”“巄嵸”“潺氵爰”这些双声叠韵也“凭借相同的语音成分的再现,作用于人的听觉器官,给人以回环复沓之感。双声犹如贯珠相连,宛转动听;叠韵犹如两玉相叩,铿锵悦耳”[9](P130)。
在语言艺术上,他们还讲求文从字顺,积极借鉴散文手法,依性情改造诗歌语言,使之呈现散漫化、舒缓化的特征,诗歌节奏和意境构成的疏离使得表达自然平畅,叙述娓娓道来,给人自然舒展、亲切平易之感,这种做法在赵蕃诗中表现的最为明显,如《因书寄黄子耕六言三首》:
旧谒南州高士,必过江夏无双。吊古已悲衰柳,怀人更隔长江。
忽有长沙使至,为传江右书来。茅屋于时已黑,青灯为尔频开。
自失孤山杯酒,两年相望梅花。交友平生几许,差池重复成嗟。[4](P30762)
在这类型的诗歌中,原本的意象并置被起承转合的逻辑关系代替,景物描写被叙事说理所取代。再如赵蕃《发潭州后作》:“昔日道林岳麓,每逢图画诗篇。今日羸骖东首,却成惨澹云烟。”[4](P30761)韩氵虎《横山堂小酌》:“酒浇块垒不下,诗用陶写亦难。折取荼蘼芍药,醉于绿水青山。”[4](P32695)他们的诗语言都通俗易懂,明白晓畅,不涉险,不求异,散文叙事手法和谋篇技巧的的借鉴,一方面丰富了诗歌的表现手段和艺术风格,另一方面也导致了不甚烹炼和浅露凡近的缺陷。
2.轻清率直、古淡幽雅
相较元祐的清平时代,上饶“二泉”所处之世,“乾淳之治”的短暂光芒已然暗淡,此时,国家日趋衰弊,社会风气和政治环境逐步恶化,“宋季权臣柄政,类恶直丑正。故其贤人君子,不得安于朝廷之上,放弃江湖之间”[10]。诗坛上,中兴诗人在完成自身对诗歌的变革使命后也逐渐凋零,游士诗人和隐士诗人逐渐兴起并迅速占据诗坛主体。“二泉”及其所代表的“上饶—玉山”诗人群作为南宋中后期隐士诗人的典型代表,其群体属性决定了他们的诗歌内容较少干预时政和社会问题,而更倾向于表现一己之感。幽居山野决定了其视域狭窄,因而所作诗歌边幅稍狭,比兴稍浅,呈现出轻清率直的风格。而这种风格在赵蕃六言诗中更为突出,如:
“打粥泛邵州饼,候汤点上封茶。软语方炉活火,清游断岸飞花。”(赵蕃《海监院惠二物戏答》)[4](P30760)
“忽有长沙使至,为传江右书来。茅屋于时已黑,青灯为尔频开。”(赵蕃《因书寄黄子耕六言三首﹒其二》)[4](P30762)
这两首诗语言浅易,技法平实,第一首是对从海监院获赠邵州饼和上封茶一事进行答谢,第二首则是记录了收到远方好友来信时迫不及待的心情。这两首诗所写皆是日常琐事,生活气息浓郁。俗事琐事入诗,是诗人艺术人生的写照,但同时也造成了粗疏和气格卑弱的不足。
同时,为展现隐居生活,取景多清幽淡雅,抒情即澹泊闲适,又造就了诗歌古淡瘦雅的新特征。刘克庄曾称赞:“上饶有二泉,旨淡骨独清。”[11]方回也表示赵蕃摆脱了江西诗派冗丽之风,“得其法而能瘦、能淡、能不拘对,又能变化而活动”[12](P386),又称“仲止笔力古淡”[10](P839)。在“二泉”及“上饶—玉山”诗人群的六言诗创作中,如韩氵虎:
“蹑屐穿林归寺,持香裹茗寻僧。磴道已三尺雪,岩居惟一枝藤。”《踏雪登前门》[4](P32695)
“山近不嫌暖霭,溪回更带寒泉。水净沙头有此,岚萦水末疑然。”《题扇》[4](P32695)
这两首诗意象清隽雅致,意境闲淡优美,古淡瘦雅的诗风补救了直率,给人以清新之感。此类风格的诗歌还有:赵蕃的“梅句商量未隐,兰诗拥并人来”[4](P30761)“山连远近惨澹,水合东西渺氵弥”[4](P30763)“风前柳欲千尺,雨后梅才一斑”[4](P30922);周孚的“筠簟欹眠露夜,蒲团趺坐花时”[4](P28734)“陂空凫惊何在,寺古钟鱼或无”[4](P28752);周文璞的“羽衣药叟欢迎,手执兰花共行”“不见飙轮碾处,白云出没常多”[4](P33750)。
“二泉”诗歌白描手法的采用,搭配以重叠词、双声叠韵的语言效果,使得写景抒情看似平淡却余味深永。同时,白描的朴素风格在结合散文句法后,用于表达通俗生活和日常化的情感时也更加贴切和出彩。与政治、社会的疏离使得诗人们只留心身边之事和一己之感,思想深度和厚度大大降低,同时,由于南宋诗坛日趋严重的通俗化倾向以及诗人长期浸润于中下层社会中,其诗歌也不可避免地出现了率直粗疏和气格卑弱的缺点。但“上饶—玉山”隐士诗人们寓居清幽淡雅的山林,秉持高洁澹泊的操守,又直接促成了古淡瘦雅诗风的形成。古淡瘦雅的诗风,又稍稍补救了粗疏率直的不足,有时与率直相搭配甚至会呈现另一番的清新面貌。
乾、淳后,“上饶二泉”及“上饶—玉山”诗人群体现存六言诗106首,这个数量之于六言诗这类冷僻体裁已经相当可观,何况通过现存诗题我们也可窥知散佚篇目亦不少。虽然个人创作数量及影响不及黄庭坚、范成大、刘克庄等六言大家,但这一群体的创作也不可忽视,他们对六言诗内涵的拓展及尝试体现了南宋文人突破创新的创作方向,他们的交游活动给我们展现了南宋上饶文人群体的风采,他们在南宋中后期的宗承与变异,对诗坛始终发挥着影响,为南宋末年刘克庄的六言诗大总结做了铺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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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许婴 校对 邱忠善]
Inheritance and Innovation——on six character poems by “Er Quan" and “Shangrao poets communities"
LI Rong
(College of Liberal Arts, Anhui Normal university , Wuhu Anhui 241000, China)
There exist 106 six character poems by 'Shangrao Erquan' and 'Shangrao_Yushan' poets community, which is quite large to such little-used poem genre. Their creation, both by Ciyun, Poju, and being talkative, reflects the inheritance and bold innovation of six character poems creation tradition in Yuanyou period, and reveals new change with the reclusion subject, uncluttered technique, straightforward style and clear light style. The inheritance and innovation of Shangrao poets communities' creation also reflect an innovation breakthrough in creative direction of six character poets in the middle and later Southern Song Dynasty, which laid a good base for the poet Liu Kezhuang's type of writing in later Southern Song Dynasty.
`Shangrao Er quan'; Shangrao poets community; six character poems;inheritance and innovation
2014-11-10
李蓉(1990-),女,安徽和县人,2012级研究生。
I206.2
A
1004-2237(2015)01-0038-06
10.3969/j.issn.1004-2237.2015.01.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