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明朝万历年间江西人民与矿监税使的斗争

作者简介:何飞翔(1988－)，男，湖北钟祥人，硕士研究生，从事明清史研究。

DOI 10.13356/j.cnki.jdnu.2095－0063.2015.01.029

万历皇帝在位48年，从《明史》“明之亡实亡于神宗”可以看出，在明朝277年历史中占有重要的地位。万历年间发生了很多影响明朝走向的事件，其中矿监税使是一个不得不关注的焦点。就已有的研究成果看，大部分是论述明神宗派遣矿监税使的原因和影响的，关于祸乱和危害的专著与论文则更多，但多涉及其他省份或者地区。江西作为明朝重要的农业、手工业发达的地区，也有来自万历派遣的矿监税使，这些矿监和税使对江西人民进行搜刮和压榨，危害比较大，但鲜有文章专门提及，笔者拟抛砖引玉，简略论述，以飨读者。

一、万历派遣矿监税使

在万历皇帝派遣矿监税使的问题上，过去的观点认为是当时政府支出数额庞大，“万历三大征”和大型宫殿的修建耗费了政府的财富，使得财政匮乏，无计可施。“至二十年，宁夏用兵，费帑金二百余万。其冬，朝鲜用兵，首尾八年，费帑金七百余万。二十七年，播州用兵，又费帑金二三百万。三大征踵接，国用大匮。而二十四年，乾清、坤宁两宫灾。二十五年，皇极、建极、中极三殿灾。营建乏资，计臣束手，矿税由此大兴矣。”其实，更为重要的原因是万历前十年经过张居正改革，民间财富逐渐积累，特别是货币白银化，“朝野率皆用银” ［1］，商品经济得到快速发展，明朝上层对货币更是狂热，特别是明神宗，“靡于英宗，继以宪、武，至世宗、神宗而极” ［2］卷82: 1989。万历出于少年时期张居正对其生活用度极度节俭的报复，大肆聚财挥霍。《明史》卷235《孟一派传》载:“数年以来，御用不给，今日取之光禄，明日取之太仆”，出现了“户部告匮”“计臣束手”的窘迫局面。

为摆脱这种困难局面，明神宗朱翊钧充分信任身边的宦官和太监担任矿监税使，打着皇帝的旗号到全国各省从事征税等经济掠夺活动。《明史》卷305《陈增传》:“通都大邑皆有税监”，而在明朝后期，“矿不必穴，而税不必商。民间丘陇阡陌，皆矿也。官吏农工，皆入税之人也” ［2］卷237: 6171，说明当时的征税范围已经非常宽泛，涉及的领域也非常广，在这些税珰中，派往江西的是潘相、李道。这些税珰对当地的经济破坏非常严重，损害了当地市民和老百姓的利益。

二、矿监税使乱赣述略

从万历二十四年开始，明神宗派遣矿监税使到江西。“其遣官自二十四年始，其后言矿者争走阙下，帝即命中官与其人偕往，天下在在有之”，派遣的宦官中多数讨好万历皇帝，其品行和素质非常恶劣甚至是穷凶极恶，“当是时，帝所遣中官，无不播虐逞凶者”，他们就是靠为非作歹起家。明史《宦官二》:“湖口税监李道劾降九江府经历樊圃充，又劾逮南康知府吴宝秀、星子知县吴一元，降临江知府顾起淹”，通过打击这些文官集团的行为潘相和李道获得了万历帝的信任，下到了江西，“遣御马监奉御潘相督理江西瓷厂” ［3］卷331: 6132，“万历二十六年差御马少监李道监湖口税” ［4］。

潘相到了江西后，到处为非作歹，先是逮捕皇亲宗室，“时矿税使四出为害，江西税监潘相至擅捕系宗室” ［2］卷108: 5803，继而奏请四处开矿，“江西税监潘相妄信泰和县民叚永寿言本县娬姥山岭产石膏，岁采可收万担，奏请开之” ［3］卷380: 7155，“江西巡抚夏良心言，税使潘相欲开铜塘禁山，遣陆太等召于上饶，上饶民群聚，欲杀太，知县李鸿佯言收太于禁，太乃得免，乞停开禁山，以安地方，不报” ［3］卷357: 6674。“税使潘相殴折辅国将军谋圮肢，并系宗人宗达，诬以劫课，劾上饶知县李鸿主使。相又请开广信铜塘山，采取大木”。在开矿征税过程中所得收入也一并归到潘相税监囊中，开了恶例。“既而诏四方税务尽领于有司，以其半输税监，进内府，半输户部。独江西潘相勒有司悉由己输。李汝华极论相违诏，帝竟如相议，且推行之四方。” ［2］卷220: 5807到后来潘相看到开矿已经贫乏，满足不了自己的胃口，竟到中国著名的瓷都景德镇专门署理上贡瓷器，“江西矿税太监潘相，以矿撤觖望移住景德镇上，请专理窑务，又言描画瓷器须用土青，惟浙青为上，其余庐陵、永丰、玉山县所出土青颜色浅淡，请变价以进，从之” ［3］卷419: 7931。李道在湖口县征税肆无忌惮，“仍以江西湖口税务归税监，征收时江西税监李道诡称归税有司，而有司固辞原不干预，请照旧管理，遽从之”。

矿监的胡作非为最终激起了民众愤怒的情绪，在全国不同地区皆有民变，“户科给事中姚文蔚言，自采榷并行，天下嗷嗷，莫必其命，幸蒙恩旨停矿分税，而税归有司，征宇内欢如更生，未几而梁永激变于陕西，杨荣受祸于滇徼，潘相仍采青，李道自抽湖口”。在这些地区中，江西也有奏疏反映出这些民变，“江西巡抚许弘纲上言，湖口之税李道悖违诏旨，地方哗然共图杀道，赖道府维持幸免”，李道险些被地方民众杀死。而潘相在景德镇也激起了大范围民变，在地方官的奏疏中可以清楚地反映出来，“(潘相)自奉差曾出巡，景德激变良民，仅以身免，又诬参通判陈奇可，景德之民欲食其肉，今又移居该镇，徒以榷权去已，顾而之他且先移札而后题知何?自擅要君如此土青既取浙青则庐陵等三邑何事?开采变价几何，江右地疲并设两监是一羊供二虎也”。潘相、李道二珰尽可能地榨取江西的民脂民膏，潘相还把反抗他的地方官私自毒死，可谓无恶不作。“江西矿监潘相，激浮梁景德镇民变，焚烧厂房。铙州通判陈奇可谕散之，相反劾逮奇可。相檄上饶县勘矿洞，知县李鸿戒邑人敢以食物市者死。相竟日饥渴，惫而归，乃螫鸿，罢其官。” ［2］卷103: 7822在万历三十四年，“江西税监潘相进税银三万七千五百两”，尽显税监罪恶的嘴脸，同时也可看出万历帝敛财的欲望是如何膨胀的。

三、江西民众的抵抗

面对万历帝和税监层出不穷的压榨，江西有正义感的地方官和民众予以还击，并形成巨大的舆论压力，最终迫使神宗召回二珰，“潘相以朝廷既撤矿务，复营采青望龙断以成免窟，又言湖口之税，上有九江，下有芜湖，一江而榷者三处矧，钟山之石崒嵂入江往来樯帆以报税之，故葬鱼腹者不知凡几，宜撤回，潘相李相罢烧造榷税之命，不报，然潘相亦以江西墝瘠，屡激变，故自请归命云” ［3］卷434: 8212－8213。“臣愚以为浙青系供上用者，诚不可已，彼三邑者终当报罢，不可复采也，大都江右士瘠民贫无他奇产，民皆仰食糊口于四方，加以频水旱相仍，几不聊生，而李道雄踞于湖口，潘相咆哮于省会，十数年来苦此两监。” ［4］卷49可以想见江西的地方官是多么希望万历皇帝撤走此二监，“江西巡按史弼劾税监潘相、李道等，不报，潘相之在江右激变者，屡矣，以督瓷出景德镇，议造瓷船，仿苏杭马快事……于时李道监税湖口，诸粮船以验放差池锁缆江中，一夕风起漂没五艘殒数”。不仅江西本省的地方官弹劾潘相、李道二珰，中央里的言官也纷纷上疏弹劾，希望万历帝撤回矿监税使，“福建道御史邓澄劾江西税监潘相、李道，不报，自陈奉、梁永而后，天下税务渐归有司，而江浙闽广犹故，……而李道所治湖口居赀尽焚御史，以江右瘠土而税监两设煨烬之后，恐复鸠居故请撤回以顺天心，以溥圣泽云”。《明神宗实录》卷539，万历四十三年载:“巡按江西御史陈于庭言，湖关一税自李道筦榷以来，数千里皇皇思乱，今徼旨撤回，原管税务归并，潘相自宜遵旨照兼摄闽广，例听有司征收，乃阳辞阴觊遍给告示，以致商民喧哄职等，仍恐激乱地方，多方慰谕尚汹汹不靖职绎思，皇上明旨着相不妨原务兼摄，并无一字谕其亲往，岂得借口照例耶?明知众忿难撄，姑且尝试是谓愚人，而自愚明知祗令兼摄輙觊，亲征是谓背旨而欺君，愚人自愚犹可言也，欺君背旨罪可胜讨哉?乞皇上即赐蠲停嘉与湖口，更始仍敕戒潘相，敢有借端射影罔上行私者，罪无赦，不报。”从这些文官言辞恳切的上疏可以看出，他们希望万历收回矿监税使，可万历不为所动。

文官集团和江西民众在与万历帝和矿监税使的斗争中，出现了天怒人怨的情况。“工科给事中徐绍吉言，臣于邸报中见江西按臣陈于庭称，九月四日湖口税廨被火一夜而烬，臣不胜骇异，盖自皇上遣中官榷税十八年于兹矣，始而陈奉基祸于楚，高淮激怨于辽，杨荣弃尸于滇，以至李道高采辈又多脱于乱兵抢攘之后，其得保首领者幸也，然犹曰变在人情耳，乃今潘相甫至湖口廨舍突焚，烈焰之中江鸣风猛，似有响应，难以扑灭，则税使之稔恶不其上达于天耶，夫火者兵象也。”可见，万历时期派遣矿监税使是不得人心的，最后，万历不得不召回这些矿监税使。在万历朝最后几年，“江西税监潘相奏，湖税持议日久，地方原额不加。上曰湖口税课已有，屡旨了尔即撤回，其委官着抚按查照李廹事例，照鼓按季征解，该监如再不遵定行重治，所有见在税银即会同差官验收解进，以济军需，其分解部银待下次征收解用” ［3］卷566: 10656。万历已经认识到矿监税使的危害，开始慢慢撤回矿监税使，可直到万历去世后才结束了全国的矿监税使，“罢天下矿税，令旨先年开矿抽税为三殿两宫未建帑藏空虗，权宜采用，近因辽东奴酋叛逆，户部已加派地亩钱粮，今将矿税尽行停止，其通湾等处税监张烨、马堂、胡滨、潘相、丘乘云等都着撤回，其见征在官税银进，自万历乙未大工鼎建武弁市猾辈以开矿奏，而诸珰从中主之，矿事遂兴榷税亦起，遣珰四出，而首事弁猾投为爪牙，其奸利之徒夤缘差遣，谓之奏带官，所至骚动，驿递暴苦，平民间有内输而得不偿失，至于设店征税算及鸡豚税以万计官，仅得其什一，当神宗晚年亦议停议减半以助经费矣，而余虐未息，至是遵遗命悉蠲焉。后又有各内使将见征并拖欠等税银，俱亲押解进之旨，兵部尚书黄嘉善复请所进者应以本年七月前，已征者为定毋更以拖欠扰民。上从之，于是关市山泽一切无艺之征为之尽洗” ［5］。虽然在明神宗去世后，召回了绝大多数的矿监税使，但是包括江西在内的全国各个地区经济已经遭到巨大破坏。

四、结语

在万历年间爆发的江西民众与矿监税使的斗争中，显示了江西新型民众的力量，可矿监税使的出现，严重破坏了全国的农业、手工业和矿冶业，资本主义的萌芽关系并未进一步向前发展，原有的商品经济走向萧条，小农经济也逐渐凋敝，最终影响了明朝后期的政治稳定。虽然明王朝最后灭亡是很多因素造成的，但是万历作为明朝转型时期的君主，并没有掌好舵，甚至把大明王朝推向了深渊，难怪清人赵翼在《廿二史札记》中说:“明之亡，不亡于崇祯，而亡于万历”，从潘相、李道等税监的胡作非为看，明神宗朱翊钧负有相当大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