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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语境下不礼貌语用与身份建构分析
——以微博研究为例

2015-03-29谢朝群

当代外语研究 2015年5期
关键词:礼貌言语身份

张 玮 谢朝群

(福建师范大学,福州,350007)

网络语境下不礼貌语用与身份建构分析
——以微博研究为例

张 玮 谢朝群

(福建师范大学,福州,350007)

不礼貌是日常人际交往的常见现象,其具有一定的语用理据。通过分析微博交际中的不礼貌用语,本文以身份为切入点界定不礼貌的本质,讨论其语用功能和人际语用效应;然后将不礼貌语用事件分为前、中、后三阶段,分析身份属性如何贯穿不礼貌的起承转合,重点探讨微博语境下不礼貌交际的发展与交际者身份属性的建构与协商,从而加深对不礼貌本质及其策略性功用的理解,以促进不礼貌理论的发展。

不礼貌,身份建构,网络语用

谢朝群,福建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教授。主要研究方向为语用学。电子邮箱:chaoqunby@hotmail.com

2.不礼貌研究回顾

Lachenicht(1980)以言语交际中的詈骂性话语为研究对象,发表了第一篇详实探讨不礼貌(文中称之为“加剧性语言”,aggravating language)的文章,但呼应者寥寥,直至Culpeper(1996)和Bousfield(2008)撰文出书细述不礼貌言语现象,才引起学界广泛关注。2008年Bousfield出版了第一部不礼貌研究专著,并与Locher合作发行了礼貌研究杂志的不礼貌研究专刊。同年,由Culpeper与Bousfield发起,兰卡斯特大学和哈德斯菲尔德大学成功举办了两场不礼貌研讨会,成为不礼貌研究发展的里程碑。

不同学者从不同角度、不同侧重点对不礼貌话语命名,包括“不礼貌”(impoliteness,如Leech 1983;Culpeper 1996;Spencer-Oatey 2000;Eelen 2001;Watts 2003;Mills 2003;Locher 2004),“粗鲁”(rudeness,如Brown &Levinson 1987;Spencer-Oatey 2000;Lakoff 1989;Kasper 1990),“加剧性语言”(aggravating language,如Lanchenicht 1980),“冒犯”(offense,如Goffman 1967)以及“辱骂(詈骂)性话语”(abusive language,如Lanchenicht 1980)。目前,学界对不礼貌的定义还未达成共识(Locher &Bousfield 2008)。Culpeper(1996:349-50)先将不礼貌描述为“说话人使用言语或行为攻击对方造成不和谐或社交崩溃”,后来补充认为,不礼貌言语是“说话者实施面子攻击行为,并且听话者也必然能识别这个意图”(Culpeper 2005:35-72)。Spencer-Oatey(2005:97)反对绝对研究法(absolute approach),将礼貌或不礼貌均视为“人们对言语和非言语行为社交得体性的主观判断”。Holmes等(2008:196)则认为“不论说话人意图如何,言语不礼貌是听话人认为的攻击听话人面子或社会身份,在特定语境下违背得体行为规范的言语行为”。Bousfield(2008:26)从Goffman面子威胁行为(FTA)出发,将不礼貌定义为“说话者有意为之的伤害交际对方面子的冲突性言语行为”。

综上所引,可归纳出不礼貌的两个核心要素,即意图(intention)与识别(recognition)。本文研究的不礼貌是说话者有意为之且被听话人识别了的攻击对方面子/身份属性的交际行为。

以往不礼貌研究者一般认为不礼貌源于语用失误,是言语交际中的边缘现象。的确,部分不礼貌言语是说话人对社会心理认识不足,未能遵循交际准则,对言语选择不当造成的语用失误(申智奇、何自然2010)。但随着研究不断深入,学者发现,除了语用失误之外,不礼貌言语在交际中具有策略性、工具性和功能性作用(Kasper 1990;Beebe 1995;Culpeper et al.2003)。

虽然Lachenicht(1980),Culpeper(1996)和之后的Bousfield(2007)都未宣称不礼貌言语对身份的攻击是单一的,但大多数研究者忽略了不礼貌言语可能出现的多种策略混合使用的现象。Brown和Levinson以及Culpeper的大部分研究,关注的都是单一话轮中的不礼貌现象。

在日常言语交际中,不礼貌话语中少有单一策略存在,那么策略是如何相互结合产生不礼貌言语呢?Holmes(1984:363)认为不礼貌的策略结合可以通过不断重复攻击某项身份得以实现,这可以有效强化身份威胁。当然,不礼貌言语的重复不仅在单一话轮中进行,而是可以通过多个话轮实现。不礼貌的策略结合还可以威胁对方多层身份。此外,以上两种策略结合可以同时并行,相辅相成,强化对不礼貌身份的挑战。

先前的研究者倾向“绝对研究法”,都认为(不)礼貌是静态、可预测的(如Leech 1983),但学术界话语转向(discursive turn)之后,(不)礼貌研究获得了新的切入点,其中身份与不礼貌相互关系成为当下研究热点(如Spencer-Oatey 2005;Graham 2007;Garcés-Conejos Blitvich 2013;Georgakpoulou 2013)。建构主义者与话语分析研究者都认为,身份是社会/社交活动中心,由此推断:作为社交语用重要组成部分的不礼貌语用,身份同样是其活动中心,不礼貌话语可以用以攻击他人身份还可用以维护自身身份属性。进而论之,恰恰是身份而不是个人才是社交行为的核心,正如Garcés-Conejos Blitvich(2013:10)所说:“身份建构是话语活动中心”(identity construction is at the heart of discursive processes)。语言互动的本质是身份博弈,不礼貌是运用冲突性话语冒犯他人进行身份博弈的方式。

3.身份与身份建构

身份原是社会心理学研究对象,后引入语用学领域。有许多学者从不同角度提出多种身份理论,继Tajfel和Turner(1986)从心理学角度分析身份概念之后,Stryker(1987)在社会学领域对身份问题进行研究。在北美地区,大多数研究者从自我社会认知角度研究身份。另有学者(如Simon 2004)尝试整合不同研究视角。总体说来,在身份研究领域,身份(identity)与自我(self)两个概念经常通用。Campbell等(2000:67)将自我(身份)定义为多面动态建构,包含一个人对自我特征的认识和(对已有认知的)记忆。Simon(2004)也提出类似观点,认为身份是个人关于自我定义、自我理解的社会心理定位,包含许多系统和可变的实例。他(参见Spencer-Oatey 2007:641)认为,一个人的自我概念包含对自己态度和对自我特征的认识,即认为自己具有哪些特点。每个人定位不同,甚至所具特点的种类也不同,标签之间相互联系的程度也因人而异,而身份标签可以根据相对的效价(积极或消极)、重要性(核心或边缘)、时效性(过去、现在或未来)以及真实度(理想或现实)进行分类。心理学中的身份理论一般将身份概念划分两层,即个人身份与社会身份。其中,个人身份指的是一个人对自己作为独立个体的认识,而社会身份是作为团体成员的自我特征。

Brewer和Gardner(1996:84)进一步提出自我呈现/自我认知(即身份)应分为三层:个人身份、人际身份和团体身份。个人层面的“个人自我”,指每个人与众不同的自我概念,人际层面的“关系自我”是由社会角色获得的自我认知,而团体层面的“集体自我”则是作为团体一员的自我身份认知。Hecht等(2005:263)也做出类似分类,将身份概念划分为个人身份、关系身份和集体身份三个层级。

Simon(2004)指出,身份在本质上具有社会性(social)和认知性(cognitive),这是对早期绝对研究法的扬弃,也是话语转向思潮的体现。人对自我和他人身份的认知有相对稳定的一面(如一个人的性别、种族、年龄、社会身份等),也有社交互动中不断协商、动态建构的另一面。这种动静态相结合的身份概念得到Burke和Stets(2009)的认可,Bousfield(2008)和Culpeper(2011)认为身份不是完全动态建构的,而是有其内在先天成分。Bousfield(2008:39)明确指出:“我并不认为个人在社交中缺少涉及面子的先有成分。个人形象和个人期待是可以带入交际过程,然后通过交际参与者乃至旁观者得以重塑”。如果说以上论述重在明确身份的静态成分和动态构筑双重性,以下几个特征(De Fina et al.2006:2)则是突出身份的社会建构性:(1)身份是个形成过程,而非交际前给定的或只是交际产物;(2)身份来自于一个个具体的交际情境;(3)一个人的身份集合(global identity)可以分化为许多身份,而不是一个统一、固定的整体;(4)身份通过话语建构和协商。身份理论的话语转向将身份看作“话语的未完成产物”,超越了个人的自我,由交际双方共同构建(Garcés-Conejos Blitvich 2013:5-6)。

下文将采取上述三层身份理论对网络语境下不礼貌现象进行分析。

4.网络语境下不礼貌起承转合及其语用理据

网络世界,跨越时空;网络舞台,构筑身份。越来越多的研究者开始从语言学角度研究网络交际(如Herring 1996;Yus 2011;Zappavigna 2012),其中就包括网络语境下的身份建构研究。Graham(2007:742-59)研究了宗教团体电子邮件讨论后指出,不礼貌语用在网络身份建构、协商中发挥着重要作用。他对社交媒体上展开的团体内冲突进行具体的案例分析,研究其中身份的运动发展过程。Graham(2007:751-57)指出,最终团体成员决定更改网上回复的规则,这就是通过一系列不礼貌言语交际重构团体身份,同时也调整了团体内部成员的关系身份。随着社交软件的不断普及,网络身份建构的场所也从最初的电子邮件和博客扩展到了微博和微信等新兴社交媒体。例如Zappavigna(2012:38)在分析人们将日常点滴呈现在社交网络上时,曾提及“微博中可见身份建构的进行时”。如前所述,身份是不礼貌语用乃至语言交际的核心,在网络语境下亦是如此。以下在进一步回顾Bousfield(2007,2008)提出的不礼貌起承转合发展过程基础上,结合微博互动实例,分析身份建构如何贯穿网络不礼貌的各个环节。

早期不礼貌研究大都是一种静态分析,在此基础上构筑不礼貌模型(如Lanchenicht 1980;Culpeper 1996),一般只关注不礼貌话语的产生而较少涉及听话人如何回应不礼貌言语。Culpeper等(2003)在对原有礼貌框架扩充时,开始考量不礼貌回应问题,指出听话人一般有两种选择:回应或不回应。若听话人选择回应则可以接受说话人不礼貌话语的面子威胁或者进行反击。但是Culpeper等(2003)没有进一步说明在这一话轮之后交际如何进展,也没提及不礼貌话语到底是如何产生的。Bousfield(2007)在前人研究基础上,首次分析了不礼貌话语产生、发展和解决的较完整过程。

根据Bousfield(2007)的理论框架,我们将不礼貌的先期准备,即触发不礼貌的“冒犯性事件”(offending events)以及不礼貌的产生,划归不礼貌(发展)前期,听话人对不礼貌的回应划归不礼貌(发展)中期,最后将不礼貌的解决列入不礼貌(发展)后期。需要注意的是,道歉策略两次出现,分别作为不礼貌回应中的接受身份威胁和防御性反击,如何界定取决于说话人在当下语境中的意图。此外,Bousfield(2007)将听话人对不礼貌的反应分为不回应、回应与反击三类别。我们认为,这一分类法无法避免第二和第三类相重叠,因为反击性回应是一种回应,非反击性回应自然也是一种回应。因此,更合理的分类应先划分出回应与不回应两大类,然后回应类再细化为非反击性回应(接受身份威胁)与反击性回应(反击身份威胁)两小类。

4.1 不礼貌(发展)前期

Goffman(1967:6)在谈及日常接触时提出,当交际符合听话人已有的自我印象(身份宣认)时,交际者大多不会予以注意。但如果某件事肯定了交际者的积极面子,肯定其积极身份属性并超出原有预期,交际者可能“感觉良好”;反之,如果交际者原有预期没能得到满足的话,他就觉得“不舒服”或者“(个人身份属性)受到伤害”。当交际未能满足听话人原有的自我价值认知未达到预期时,就会产生挫折和不安情绪,这时交际者会尝试修复自己(受到攻击)的身份属性或者重审自我身份认知。这常常是不礼貌和加剧性语言产生的节点。我们的身份属性决定我们的语言使用和理解,决定我们的语言选择,决定什么样的语言会被看成是不礼貌。反之,不礼貌语用也会对身份的动态建构和协商产生影响。

从本质上看,不礼貌都是由于说话人感到自身身份属性受到威胁、身份宣认受到挑战而产生的。不礼貌的产生不可能是空穴来风,先前必定存在某种令人不快的不礼貌前导(impoliteness precursor),Jay(1992,1999)将这种情况称为“冒犯性事件”。在研究可能引发咒骂(cursing)的种种情况中,Jay(1992)提出冒犯性事件的触发条件,其中包括:冒犯者、年龄、性别、社会地位、种族、外貌、(社会-物理)场景、非人为过错方、己方过错方、事件、行为、语言、意图性以及危害。Jay的研究对我们分析不礼貌成因有一定参考价值,但其本意重在研究导致咒骂的种种要素,故其中非人为过错方和己方为过错方导致的不礼貌言语(此处为咒骂)暂不列入本文讨论范围。需要注意的是,每一个冒犯性事件的具体成因因语境而异,同样要素在不同语境下可能产生不一样的解读。此外,不礼貌前导不一定是言语,也可能是言外活动(Bousfield 2008:152)。

冒犯性事件的出现导致不礼貌言语的产生,而不礼貌言语本质上是对他人身份属性的攻击和挑战。如前所述,不礼貌交际常出现策略混合现象,攻击对方多层身份属性或跨话轮的不礼貌语用,可以增强身份攻击效果。对多层身份属性的攻击和多重不礼貌策略并用也可以相互强化,要比单一话轮不礼貌言语更具效力。例如,艺人陈某与张某婚外情曝光,陈某被发现明明早已离婚却仍摆出好男人好丈夫的做派消费粉丝之后,招来口诛笔伐。网友纷纷到其微博留言,直指陈某为“渣男”,这就是因冒犯性事件中的“事件”对陈某的个人身份进行攻击。陈某更因背叛相恋多年的女友,已离婚却消费好丈夫形象,欺骗观众,受到谴责,他的人际身份(“好丈夫”)受到威胁。在众多的粉丝留言中,有一条微博留言因获得陈某本人的回复——“好的。”——而引起众人关注。该留言让陈某退出“跑男”(即“奔跑吧兄弟”,某电视台知名综艺节目),指责陈某品行不端,不配参与“跑男”这个“正能量节目”,这是对陈某作为“跑男”节目录制成员的集体身份的攻击。上例中,冒犯性事件触发不礼貌交际,对艺人陈某本人多层身份属性的攻击跨话轮展开,不断重复的多项不礼貌攻击结合质问、句末反问等语言形式强化身份威胁,严重威胁了陈某的身份属性。

4.2 不礼貌(发展)中期

Bousfield(2008)将不礼貌作用过程描述为:冒犯性事件触发不礼貌,产生挫折情绪,通过工具性、策略性使用不礼貌言语达成交际目标(表达不满或攻击他人身份属性同时维护自身积极身份属性),而这又成为触发新一轮不礼貌的冒犯性事件。需要注意的是,原有研究多忽略了一个事实,即对不礼貌的任何回应(或不回应)都可能成为冒犯性事件,触发新一轮不礼貌交际(Thomas 1986;Culpeper et al.2003)。Culpeper等(2003)指出,面对不礼貌话语,听话人可以选择回应或者不回应。若听话人选择回应则可能接受说话人不礼貌话语的身份威胁或者进行反击。反击策略又有攻击性策略与防御性策略之分。

4.2.1 不回应

原先研究者少有涉及对不礼貌话语的不回应,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沉默本身难以分析和解释(Bousfield 2007)。对不礼貌话语选择不回应,可能有以下一个或多个原因,如面对不礼貌时保持沉默是为了保护听话人自己的面子和身份属性,是谓“清者自清”;当然也可能是以沉默对抗或者默默忍受。研究发现,听话人选择不回应时,多数情况下是听话人与说话人权力地位悬殊,听话人居于弱势。交际者选择不回应,挽救自身身份属性,可能成功也可能失败,引发新一轮不礼貌交际。

在上述例子中,在与陈某爆出丑闻之后,张某被人起底多次“劈腿”,因而招来骂声一片。名人“国民老公”王某更是扬言手握张某猛料,在被问及究竟知晓何事时,他回应了一个词“bonobo”。该词本意为“倭黑猩猩”,意指张某私生活混乱,挑战其个人身份属性。张某面对王某此番不礼貌言语,并未回复,但却被看成是做贼心虚,不敢作声,个人身份属性受损。当然,交际者没有回应不礼貌也可能需要时间思考如何应对或是被呛得哑口无言,具体情况要依具体语境来判断。

4.2.2 回应

(1)接受身份威胁

如果听话人选择回应,有两种选择:要么接受身份威胁要么进行反击。若是接受面子威胁、忍受身份挑战,就表示听话人愿意为冒犯性事件承担责任。这可以通过道歉或者承认自身行为失当来实现,但这也会进一步损害自身身份属性。当然,这种举动也可以被视为因欲让交际对方出气而假意逢迎,这需要语境提供解读线索。例如,在爆出出轨丑闻后,演员文某被骂为“渣男”、“竟然在老婆生二胎坐月子时出轨”、“骗子”,受到一系列不礼貌言语攻击,身份属性受到严重威胁。他选择在微博发声回应,向公众道歉,承认自身行为失当,表示愿意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时至今日都是我咎由自取……我辜负了妻子和孩子,辜负了家庭,辜负了丈夫和父亲的称呼,辜负了所有对我寄予期望的人。对不起,请接受我发自身心的歉意和愧悔。……至于我自己,已咎由自取,愿日后再不负人。

文某原想通过承认自己咎由自取,为冒犯性事件承担责任来弥合身份威胁,挽救自己原本的“好男人”的个人身份,“好丈夫、好爸爸”关系身份和作为演员的团体身份。但是,这篇博文被人指责毫无诚意,而且有他人捉刀代笔之嫌。网友跨话轮的不礼貌语用与重复性的身份挑战相结合,对文某多层身份属性展开攻击,再加上质问、句末反问等语言形式,不礼貌策略的混合产生了强大的语言效力。同时,广大网友对文某出轨行为的批判也是通过不礼貌言语建构自身的积极身份属性。

(2)反击身份威胁

对不礼貌的反击策略可分为攻击性(offensive)和防御性(defensive)策略。对不礼貌的攻击性反击策略多是“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的不礼貌言语,Culpeper(1996)、Kienpointner(1997)等已对此做过相关研究。而防御性反击策略则常是弥合身份威胁或维护自身身份属性(如为自己辩护)。例如Bousfield(2007:2200-01)列举出以下防御性反击策略的可能性:直接反驳、不当回事、忽略身份威胁、给出解释、求情或退出交际等。另外,道歉也可以作为防御性反击策略应用到不礼貌交际中。Culpeper等(2003)还指出:攻击性与防御性策略并非截然割离的两种策略,而只是某一策略的偏向性程度。策略的选择和使用,取决于交际双方扮演的社会角色,他们各自的地位、社交距离、物理距离、关系和当时语境下的交际义务。观察结果表明,不论交际者选择什么样的策略进行反击,都有可能触发新一轮的不礼貌交际。上文中提到的演员文某在出轨丑闻曝光发表声明道歉结果却未能缓和身份威胁之后,又再次发声,直指两位资深媒体人:

@×××@××两位领导,我错了,全是我一个人的错!你们都为人父母,请问何时可以结束?要玩跟我玩,别涉及任何人,我陪你!我贱命一条,陪你们到底!

文某此举运用攻击性反击策略本意在于攻击对方身份属性中的个人身份,指责两位媒体人有意为难他人,也试图通过诉诸其关系身份,即为人父母,来求情,进行防御性反击。此外,微博中“别涉及任何人”、“你们都为人父母”,也是在试图建构其“一人做事一人当”的积极个人身份属性与“试图保护子女不受伤害”的积极关系身份属性。这体现了交际策略的混合运用。但这一反击并不成功,招来骂声一片,引发了新一轮不礼貌交际。

4.3 不礼貌(发展)后期

正如上文提到的,对不礼貌的研究少有涉及不礼貌是如何得到解决的。Vuchinich(1990)在解决冲突研究中提出解决冲突性话语的五种方式,同样适用于本文网络语用不礼貌现象研究,分述如下。

4.3.1 向对方“屈服”

交际者“屈服”,接受对方观点,可以通过道歉实现,如上文提到的陈某对网友微博留言之不礼貌言语的肯定应对。

4.3.2 第三方权势干预

由于交际第三方介入,正在进行的话语冲突结束,特定情境中的第三方往往对交际双方而言都拥有更大的话语权。这里的权势第三方并非传统意义上的话语权所有者,而且并非每次介入都能成功,有时调停的第三方也可能卷入不礼貌交际。微博网友“谢立铭”拍下时速表在社交软件上发布,而网友“商城临沂”疑为超速将微博转发给“临沂交警”与“临沂交警直属二大队”。两人因冒犯性事件开始多轮不礼貌交际。之后网友“排队呀”介入,“不要吵了!今天天气多好!出去散散步吧”,在第三方干预下,不礼貌交际终结。

4.3.3 妥协求和

当处于不礼貌交际的交际双方意见折衷、达成共识,属于不礼貌交际通过“妥协”得到解决。例如一对情侣不和,在微博上互曝对方糗事,一系列不礼貌交际之后越来越不愉快。之后女方发表微博“不要再吵了好不好,再吵就真的什么都没了”,之后两人重归于好。

4.3.4 僵持平衡

不礼貌交际双方各不相让,冲突继续时,双方可能意识到各自都不会改变看法,于是双方保留意见,改变话题,形成僵持平衡,如“谈话到此为止,这个话题不要再提”。

4.3.5 退出交际

不礼貌交际其中一方有时选择退出交际活动。选择退出一般都意味着交际者对当下情况不满。4.3.6 其他情况

显然,上述各项不礼貌解决方式可以与其他交际策略结合使用以达到更好效果。

我们观察到,交际双方承担的社交角色和权力关系不同,决定了不礼貌交际的不同解决方式,而且所谓的“解决方式”也不一定就能一劳永逸地从心理上“完结”不礼貌交际。

5.结语

不礼貌话语是日常人际交往的常见现象,有其重要的语用理据。本文结合微博交际中的不礼貌语用实例,以身份为切入点讨论了不礼貌的语用功能和人际语用效应,分析身份属性如何贯穿不礼貌的起承转合。在不礼貌发展前期,交际双方的身份属性决定了什么样的话语是不礼貌的,冒犯性事件触发不礼貌,产生挫折情绪,通过工具性、策略性使用不礼貌言语达成交际目标,本质上就是对他人身份属性的攻击和挑战。不礼貌发展过程中,交际者可能利用不同方式对不礼貌话语进行不同程度的缓和,降低其身份威胁程度的同时也尽量建构自己期望的身份属性。在不礼貌发展后期,说话人可能采用多种方式完成不礼貌交际,由于交际者承担的交际角色、所处权利关系不同,相对应的回应方式和解决策略的选择也有所差异。此外,本研究发现,不礼貌交际者在攻击对方身份属性、缓和身份威胁、用不礼貌话语进行反击或解决不礼貌争端时,语用目的不仅仅是攻击对方的身份属性,而是重在建构或展现自身积极的身份属性,而且策略混用,对多层身份属性的攻击可以产生更大的交际效果。国内话语研究往往就事论事,缺乏理论支撑,国外相关研究通常意在建立理论框架,因此中西互补,可能对微博语境下的不礼貌交际阐释不无裨益,有望加深人们对不礼貌本质的理解,促进网络语用理论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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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0

A

1674-8921-(2015)05-0023-06

10.3969/j.issn.1674-8921.2015.05.005

1.引言

张玮,福建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在读博士。主要研究方向为语用学、跨文化交际学。电子邮箱:zhangwei_fj@163.com

*本文是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规划基金项目(编号12YJA 740081)和教育部新世纪优秀人才支持计划(编号NCET-13-0735)系列成果之一。

礼貌是语用学研究领域的核心课题,自Fraser于1975年发表相关论文以来,已有不少礼貌研究论著问世。不礼貌虽与礼貌息息相关,但相比之下,不礼貌研究成果少之又少。原因之一可能是早先研究者们认为“冲突话语只是人类正常言语交际的边缘行为”(Leech 1983:105)。但Eelen(1999,2001)将不礼貌研究匮乏现象称为话语分析的理念偏倚(a conceptual bias),事实上,不礼貌并非一种边缘化的言语现象,而是日常言语交际的重要组成部分,必须给予更多学术关注(如Tracy 1990;Culpeper et al.2003;Bousfield 2008;Locher &Bousfield 2007)。目前,不礼貌的理论研究虽有进展但仍不完善(Bousfield 2008)。正如早期礼貌研究总与面子相联系,为数不多的不礼貌研究也多以面子为参照。随着本质主义(essentialist view)向话语分析转化,话语互动研究路径(discursive and interactional approaches)将身份概念引入不礼貌研究领域,为其提供了新视角(如Graham 2007;Spencer-Oatey 2007;Garcés-Conejos Blitvich 2013)。本文拟从身份概念入手,界定不礼貌行为本质,以当前网络语境下微博话语中不礼貌语用为例,探究不礼貌的语用功能和人际语用效应,分析身份属性如何贯穿该言语行为的起承转合,进而为网络语境下不礼貌话语研究提供一个新参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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