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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中国成立前后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卫生宣传与教育研究

2015-03-29

关键词:卫生

李 洪 河

(河南师范大学 政治与公共管理学院,河南 新乡 453007)



□本期特稿

新中国成立前后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卫生宣传与教育研究

李 洪 河

(河南师范大学 政治与公共管理学院,河南 新乡 453007)

新中国成立前后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卫生宣传与教育,主要基于现实中国特殊的政治与社会环境,其内容一般包括卫生基本常识和卫生防疫政策与法规的教育与宣传等。但因各种复杂因素的影响,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卫生宣传与教育却在反细菌战、爱国卫生运动和血吸虫病防治运动等政治与社会生活的诸多领域,体现出了“疾病的隐喻”的深刻意蕴。同时,中国共产党领导卫生宣传与教育的过程,也是对民众进行广泛社会动员的过程,取得了卫生知识的普及与大众化、卫生观念的逐步确立等社会效果,并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国家政权的扩张和广大民众对中国共产党和人民政府的政治认同。

中国共产党;卫生宣传与教育;政治隐喻;社会动员

新中国成立前后,由于中国政治与社会的特殊性与复杂性,尤其是新中国成立前广大的根据地、解放区和新中国成立后新老解放区广大区域的地理位置,以及民众的知识、信仰、社会风俗及卫生状况等,中国共产党一般都把卫生宣传与教育作为卫生工作的一项重要任务。其目的主要是通过报刊、电台、演讲会、座谈会、卫生展览会等多种方式和途径,对民众实施卫生基本常识、卫生防疫政策与法规的教育与宣传,以此增强民众的卫生防疫意识与观念,试图最大限度地动员民众参与卫生防疫工作。考虑到卫生宣传与教育工作在中国共产党整个卫生事业中的重要性,这里试结合相关的政治与社会问题对这一工作及其与政治、社会间的内在关联,作一详尽探讨。

中国共产党最早的卫生宣传与教育是在红军时期革命根据地的艰苦环境中开展的,其后直到新中国成立之初,中国共产党领导的革命根据地或新老解放区一般都具有共同的特点:首先,经济不发达,人民生活困苦,许多地方生产方式落后,生产力水平很低。如据1930年的资料统计,当时鄂豫皖边区500户以上的城镇不满20个,工业不发达,既无商埠,又无规模较大的工矿企业,为数极少的缝纫、木工、篾竹、榨油、染坊等城镇手工业规模极小,其产品也因交通闭塞无法外销。边区土地的70%左右被当地的地主豪绅垄断与占有,广大的贫农只占土地总数的10%左右。加上当地兵祸横行,生产破坏,田园荒芜,民不聊生,到处呈现着饿殍遍野、生机全无的凄惨景象[1]88-90。到了抗日战争及解放战争时期,根据地偏僻、落后的状况依然没有改变。如华北根据地之中几块较大的根据地如晋察冀、晋冀鲁豫、晋绥等大都位于几省交界的山区,交通不便,土地贫瘠与荒芜情况十分严重,粮食物资极为缺乏,人民群众的物质生活条件十分艰苦。1943年秋天晋察冀根据地灵寿、平山、灵邱等地的农业生产及家庭副业等曾陷入停顿状态,灵寿三区的几个村如郝家河、西柏山、东湖社、上下庄、东柏山等荒芜土地几占当地自然亩的平均70%以上[2]。广大的人民群众饥饿无粮,被迫流离失所。

其次,文化教育落后,迷信现象十分严重。井冈山革命根据地初创时期,当地农村几乎没有学校,文盲占90%以上,要找个教师都很困难[3]43。鄂豫皖边区地处大别山区,偏僻闭塞,文化教育更为落后,文盲几占全区人口总数的90%左右。据资料记载,该边区黄安县高桥区肖家畈30余户只有两人识字;全县没有一所中学,仅城镇有一所高级小学,各区有少量初级小学,适龄儿童中仅有15%的地富子弟才能读书[1]91。上述文化教育落后的状况造成根据地或解放区内封建迷信现象猖獗。鄂豫皖边区的资料显示,当地农村封建迷信活动严重存在,红枪会、仁义会及各种巫医等大行其道。当年鄂豫皖省文化委员会编写的《列宁初级学校国语》第4册第18课讲及迷信与反对迷信的情况时写道:“封建头脑人,多半迷信深。分明是染病,却说是掉魂。请道士做解,叫端公降神。吃斋和拜佛,求和尚念经。叫瞎子算命,接阴阳过门。这许多迷信,实无益于人。把金钱浪费,碍革命进行。做卫生运动,自然病不生。纵有点小病,服医药就行。”[4]1933年12月,毛泽东在长冈乡调查时发现,当地老婆太敬神(装香供饭、求神拜佛)、“叫魂”的迷信现象比较普遍[5]314。抗日战争时期,根据地的广大农村封建迷信都很严重。仅陕甘宁边区即有“巫神2000余人,利用迷信,招摇撞骗”[6]。另据1944年晋冀鲁豫根据地涉县弹音、七原等4个村的调查,每千人中有巫婆11人,半数以上的农民感染疾病时将挽救生命的希望寄托于这样一群巫婆和她们的骗术[7]。及至新中国成立以后,各地群众封建迷信的现象依然存在。有资料证明,新中国成立初期河北省津、唐、沧、通灾区等地,“每当旧历月之朔望等日,一般乡村妇女辄结队成群,往寺庙焚香拜佛,祈福免祸……有病者求仙治疗,或请巫婆跳神看香,扶乩,问事”[8]。而这种状况在新中国成立初期的广大农村几乎是普遍存在的。当然,封建迷信也不独存在于医疗卫生条件不发达的年代,即使在改革开放时期也会因各种信息的闭塞或不通畅而导致有类似的迷信情况发生。如2003年非典型肺炎流行期间,即有“板蓝根”“食醋”和鞭炮防非典的谣言[9]。后经政府及媒体及时的信息沟通等,谣言才不攻自破。

再次,广大农村卫生设施缺乏,缺医少药现象严重。民主革命时期各革命根据地的卫生条件都十分落后。据红军时期川陕地区的达县磐石乡《乡志》记载:“居民不重清洁,不重卫生,每每厨厕相连,人畜共处,牛溲猪便,狗粪鸡屎,恶臭扑鼻,污秽盈庭。蛇虫蚁蝼,蚊蝇鼠蚤,蛛网密布,有碍健康,妨害生命,如此之家,十之八九。”[3]43另据1941年4月的《陕甘宁边区政府工作报告》:“边区原来只几个较大市镇有中药店,常常百里内外,没有医生与药店,更说不上西式医疗。”[10]直到1944年12月,曾担任过陕甘宁边区政府副主席的李鼎铭先生在边区参议会上的发言中还指出:“全边区仅有中医好坏合计千余人、兽医50余人,在机关部队的西医200余人,中医铺及保健药社400余个。”[6]这种恶劣的自然与社会生态背景根本无法应对严重的瘟疫袭击。新中国成立以后,广大民众的生活环境和医疗卫生状况也很糟糕。仅以当时卫生状况稍好些的北京、武汉、天津、南京等城市而言,很多群众聚居区都说不上清洁,疫病和死亡随时威胁着人民的健康和生命。广大农村的卫生状况更不乐观[11]。这种状况造成了人民群众长期不讲卫生的习惯。而从医疗方面而言,新中国成立初期的卫生工作队伍和机构亦严重不足。据统计,1949年全国中西医药卫生技术人员共有505040人,其中高等医学院校毕业的医药人员仅有38875人,而且绝大部分是在大城市工作。全国各级各类医疗卫生机构仅有3670个,其中大小医院2600所,门诊部769个,其他如疗养、专科防治、妇幼保健、医学研究等部门只有几所或几十所。就是这些很少的卫生机构也大多集中在大城市和沿海地区,如上海市共有各类医院153所[12]176。其实,即使在上海,医疗卫生状况也非常不好。那些医院和医疗卫生机构大多集中在上海新成等8个市中心区域,杨浦、闸北等工厂区、农村及劳动人民居住地区医疗卫生机构极少[13]。广大农村缺医少药或无医无药,没有任何医疗保障。这种落后的医疗卫生条件,显然不足以应对猖獗的疫病流行。

面对现实中国的经济社会、文化教育与医疗卫生状况,中国共产党从红军初创时期开始就十分重视卫生宣传工作。1933年3月,中华苏维埃共和国内务人民委员部颁发的《卫生运动纲要》指出:“在现时,群众的大多数还缺乏卫生常识和卫生习惯的时候,若没有对于卫生常识和过去迷信、邋遢等习惯的广大的猛烈的宣传鼓动和批评,定决不能动员群众做卫生工作,所以宣传和批评的工作是在卫生运动委员会和卫生小组成立之后,头一件要做的事,也决不是做一次两次就可完了的,要靠着经常不断的宣传鼓动和批评。”[14]155中央苏区的卫生宣传工作实践为抗战时期根据地的卫生宣传工作创造了一个良好的开端。中共中央于1936年7月初进驻保安后,即指示卫生部门,加强卫生宣传,组织军民开展卫生运动,以改善环境,移风易俗,保障健康,减少疾病[3]66。新中国成立以后,中共中央与中央人民政府都充分认识到了卫生宣传工作的重要性,新中国成立伊始就把卫生宣传与教育放在卫生工作的重要位置,着力宣传党的卫生工作方针政策,宣传唯物主义思想,帮助群众解放思想,破除迷信,从而为新中国的卫生防疫事业奠定了良好基础。

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卫生宣传与教育工作在不同的年代侧重点有所不同,战争时期因当时民众的文化知识水平的限制,中国共产党和人民政府更注重基本卫生常识的宣传与教育,新中国成立以后则更注重防疫法规的宣传与教育。从具体的内容而言,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卫生宣传与教育主要包括以下两个方面。

第一,基本卫生常识的宣传与教育。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卫生防疫工作始终都把基本卫生常识的宣传与教育列为最重要的一项。1930年10月10日,西北军区军事委员会总医院编印《卫生读本》,其正文共19课:第一课早起;第二课游戏;第三课洗脸;第四课漱口洗牙齿;第五课指甲要常剪;第六课清洁身体;第七课剃头洗衣服;第八课热人衣服脱不得;第九课冷生水喝不得;第十课烟草不能吸引;第十一课耳朵;第十二课眼睛;第十三课手淫;第十四课少烤火;第十五课间歇热为(即打皮寒);第十六课回血管疮;第十七课不可随便出大恭小便;第十八课吐痰;第十九课扫地要先泼水[15],都是今人看来最基本的卫生常识宣传与教育。1933年12月,毛泽东到长冈乡调查,在其调查报告中也反映出当时进行的基本卫生常识的宣传与教育的内容,如(1)扫除:厅堂、睡房不要放灰粪,前后水沟去掉污泥,坪场打扫光洁,公共的水沟、坪场则轮流疏扫;(2)饮食还只说到禁吃死东西;(3)衣服:要洗洁。毛泽东还特别强调:“以上各项,不做的,发动童团耻笑他,特别那些衣服不洁的。”[5]309-3101934年1月,中央内务部卫生管理局编写的《卫生常识》提出了讲究卫生、预防疾病的若干措施,并要求各地广泛宣传之[16]180-181。

抗日战争及解放战争时期,针对各根据地的广大农村特别是边远地区经济文化落后,缺医少药和不讲卫生的现象,1937年11月,军委总卫生部颁发的《暂行卫生法规》明确规定了室内室外清洁卫生、个人卫生、食品卫生等纪律要求[16]233。1939年5月,军委总卫生部颁发《卫生部门暂行工作条例》,又专门制定了卫生规定8条:驻地及厨房要打扫清洁并保持经常性;身体要清洁,常漱口、刷牙、勤洗衣洗澡;厕所要深挖坑并经常打扫清洁,所有污物要埋或烧毁之;不乱吃喝;不受凉;禁止随地吐痰;不共用面巾;隔离传染等等[17],都是基本卫生常识的宣传与教育。解放战争时期随着作战形式向运动战和阵地战的转变,各解放区比较重视战争中的卫生常识宣传与教育。1949年4月渡江战役前,第二野战军第四兵团召开的卫生干部会议提出了“三热”(水热、饭热、菜热)、“三平”(鞋平、袜平、走路时脚放平)、“五好”(吃好饭、喝好水、穿好衣、带好帽、睡好觉)的要求[17]610。西北野战军则针对西北地区水源困难、水质较差的情况,在其《关于加强部队卫生防疫工作训令》中着重强调了行军中饮水清洁的问题,要求尽可能引用泉水或无人居住的山沟地带的流水,并规定应随身携带大蒜,饮生水后吃一瓣大蒜等[16]353,加大了基本卫生常识的宣传教育工作。甚或是新中国成立以后,中央人民政府卫生部卫生宣传处根据人民群众卫生知识缺乏的状况,结合当时蓬勃开展的反美细菌战和爱国卫生运动等,在全国广泛开展了除四害、讲卫生、消灭疾病等宣传工作。其卫生宣传的主要内容,以卫生防疫行为、个人卫生习惯、日常生活行为等方面的卫生知识普及为主。其中“卫生防疫行为”包括捕鼠、灭蝇、喷洒农药、打预防针等;“个人卫生习惯”包括吐痰、梳头、洗手、洗澡、饮水、清洗瓜果等[18]。而随着卫生宣传与教育的进一步深入,其内容逐步演变为卫生防病和保健的普通常识等,如急慢性传染病的发病因素、传播媒介、传染途径、流行规律、防治方法、饮食卫生及预防接种等。针对各地区发病的特点,后来新中国的卫生宣传与教育工作还增添了地方病的防治方法,寄生虫病的发病因素、流行规律和防治措施等内容[3]284。这对于普及卫生常识,保障全民健康,起到了很好的作用。

第二,卫生防疫政策与法规的宣传与教育。早在土地革命战争时期,中国共产党就陆续颁发了一系列的法规、条例、规则、纲要等,对红军卫生工作在组织管理、医疗、卫生防疫等方面提出了一个基本的依据,并向根据地广大军民予以大力宣传。1932年3月,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人民委员会针对江西富田、闽西等地区发生瘟疫等情况,发布了《苏维埃区域暂行防疫条例》,详细规定了苏维埃区域的防疫范围、防疫办法、传染病处置办法以及卫生运动指导员工作纲领等,其第八条规定各级政府及红军卫生机关要经常地、广泛地在群众中作广大的卫生宣传[14]86-88。为进一步推动红军部队的卫生防疫工作,1933年10月,中央革命军事委员会颁布了《暂定传染病预防条例》,规定了九种传染病的疫情报告、隔离、消毒、检疫制度等,并且规定“凡不依本条例规定之[者],不依该管卫生机关所指定之期限内施行应办事项者,各级卫生机关得请各级首长以相当处罚”[14]290-291。

到了抗日战争时期,为使根据地卫生防疫工作有章可循,1937年11月15日,军委总卫生部颁发了《暂行卫生法规》共八章,详尽地规定了医疗、卫生、战地救护、药材等,其有关卫生工作制度对营舍卫生、个人卫生、营养卫生、疾病管理、行军卫生管理、战时卫生管理等均有明确要求[3]107。遵照上述法规,1940年6月14日,晋察冀根据地下达了《关于夏秋季防病问题的训令》,提出了保障根据地军民健康的夏、秋季卫生防病办法,包括个人卫生11条要求、公共卫生12条规定、疟疾和痢疾预防须知、夏秋季卫生规则10条和卫生防病标语18条等[19]425-427。解放战争时期因战争环境的改变,解放区党、政、军领导机关更加注重卫生防病法规的细则制定。1946年6月,晋冀鲁豫军区卫生部发出《关于战地救护工作组织的通令》;1948年1月以后,陕甘宁晋绥联防军先后颁发了《战地卫生勤务条例》《连队防疫卫生工作条例》《兵站医院工作条例》等;1948年2月,晋察冀军区卫生部颁发了《战救工作制度》《卫生勤务暂行条例草案》等[17]604,从而为保持自卫战争的战斗实力,争取战争的胜利奠定了基础。

新中国成立以后,面对卫生工作缺医少药、疫病丛生的严重局面,中央人民政府卫生部在以预防为主的工作方针指导下,首先颁布了《一九五〇年工作计划大纲》,对几种主要的传染病如鼠疫、霍乱、伤寒、回归热、天花、流行性乙型脑炎等提出了相关要求,对于组织中央防疫总队、恢复和新建各地海陆空检疫机构以及寄生虫病专业防治机构的建立和实行传染病报告制度等作了详细规定[20]。为加强防疫工作,中央卫生部和军委卫生部先后颁发了多种卫生指示和法规、条令等,如《关于开展军民春季防疫工作给各级人民政府及部队的指示》《关于预防霍乱的指示》《关于发动秋季种痘运动的指示》《关于血吸虫病防治工作的指示》等。尤其是1955年7月5日卫生部公布了“传染病管理办法”,把应管理的传染病定为甲乙两类共18种,依法进行管理。其中甲类传染病包括鼠疫、霍乱和天花等,乙类传染病包括流行性乙型脑炎、白喉、斑疹伤寒、回归热、痢疾、伤寒及副伤寒、猩红热等[21]。1956年9月6日,根据中央已把血吸虫病、钩虫病、疟疾、丝虫病、黑热病、恙虫病、出血热等7种传染病列入消灭疾病的规划,卫生部遂将其列入“传染病管理办法”,依法进行管理[22]。特别是1956年1月,毛泽东主持制定了《全国农业发展纲要》并经中共中央政治局会议讨论通过,该《纲要》有防治和消灭危害人民最严重的疾病、除四害、讲卫生等相应条款[23],从而把积极防治、努力消灭疾病,消灭病媒虫兽,保护妇女儿童健康的目标列入了农业发展全面规划,把广大农村的疾病防治、讲究卫生纳入发展农业生产的战略任务之中,使卫生防疫工作成为发展农业生产,保护农民身体健康的重要组成部分。同时,中央人民政府卫生部积极向广大民众进行相关宣传与教育工作,确保中国共产党的卫生防疫政策与法规得以顺利贯彻与落实。

美国社会历史学家苏珊·桑塔格女士的《疾病的隐喻》一书探讨了疾病如何被隐喻及被转换成一种政治评判的过程,对学界有着相当大的学术启发意义[24]。其对笔者从事相关疾病社会史的研究,亦带来了直接的关于疾疫问题的种种想象与思考。实际上,早在近代中国,西方帝国主义常把中国人说成是“东亚病夫”。若从疾病的政治隐喻出发,疾病作为一种与人类生活最为高度关联的基本事件,一旦当疾病在近代中国积贫积弱中转化为一种政治的回应,便发展出了近代所谓“东亚病夫”的隐喻[25]。土地革命战争时期,毛泽东在其著名的《长冈乡调查》中,曾把疾病比作苏区中的“仇敌”[5]310,即有一种政治隐喻的含义。后来,贺诚在论述毛泽东这一论断的政治意义时说:“由于这一指示,使我们能够明确认识,与疾病作斗争,是政府机关的政治任务,其目的则在于减少以至于消灭疾病,其结果则是增加我们的革命力量。其方法,则是卫生工作要与群众结合起来,使成为广大群众的卫生运动。这一指示对于人民卫生事业的开展,具有伟大的意义,它是我们人民卫生事业的指针。”[3]52

新中国成立以后,政治与社会生活的诸多领域都体现出了“疾病的隐喻”的深刻意蕴。1952年1月至3月中旬,美帝国主义在朝鲜及中国东北、青岛等地实施细菌战,严重损害了中朝两国军民的健康。为此,毛泽东代表中央人民政府发出了“粉碎敌人的细菌战争”的国家总动员令[26]32。这里,毛泽东将“细菌”与“敌人”“战争”等联系在一起,就突破了公共卫生事业范畴,而将疾疫防控上升到了国家政治的高度。中国政府外交部、各民主党派、科学家们及新闻媒体等也对美帝国主义“非常恶毒的”“无耻的”“战争贩子”的“卑鄙的兽行”一致表示了极大的愤慨,纷纷著文予以政治隐喻式的宣传和严厉抨击[27]。著名学者杨念群分析“反细菌战”的过程时,认为“细菌”等于“疾病”的观念通过近代西方殖民过程向非西方区域的拓展,被锻造成了现代政治隐喻;而“反细菌战”过程中的“细菌”,其政治隐喻的化身就是新中国初期千家万户的共同敌人——“美帝国主义”。因此,“反细菌战”所进行的隐喻式的宣传和后来被制度化的爱国卫生运动,“均说明‘战争’与疾病的隐喻之间已建立起了某种被认为是恰当的政治关联性”[28]。因此从这个意义上讲,毛泽东“粉碎敌人的细菌战争”的伟大号召就有了政治上的深刻意蕴。

与此同时,全国范围内广泛开展了规模空前的爱国卫生运动。这一运动从一开始就在“细菌”与“防疫”“卫生”与“强国”“侵略”与“反侵略”的话语逻辑下,被赋予了“反对美帝国主义的侵略,保卫新中国”的时代隐喻。一些地方的群众在开展捕鼠清洁运动的过程中,知道了“美国鬼子发动细菌战,要不让鬼子的阴谋实现,就得把防疫卫生工作做好”的道理[29],因而呼喊出了“美国兵像苍蝇”[30]“讲卫生,爱国家”[31]的口号。甚或是黑龙江省洮南县第四区民治村小学学生刘俊英也认识到“捕鼠是为了反对美国鬼子的细菌战呀!我要做到学习又好,捕鼠又多,气死美国鬼子”!她还创造了新的捕鼠方法,一个人就捕鼠5149只。而当她捕到80多只老鼠时,喜欢地朝她妹妹喊道:“你看,我又捉到八十几个美国鬼子!”[31]这里,“美国兵像苍蝇”“我又捉到八十几个美国鬼子”实际上就在“苍蝇”和“美国兵”、“老鼠”和“美国鬼子”之间通过隐喻的手法建立了某种政治上的话语逻辑。一些地方甚至将卫生工作订为“爱国公约”的重要内容,进行政治性的定期检查。如有资料表明,从1950年始,全国各地群众纷纷订立的爱国卫生公约,明确地将个人卫生习惯与爱国、生产、抗美等宏大主题连接了起来,具有很鲜明的时代特征。如宁波市鄞西、英烈等居民委员会及宁波全市168个居民区所订立的卫生公约,把捕鼠、灭蝇、清除垃圾、消灭疾病及个人卫生习惯的养成等,都无一例外地与“粉碎美帝国主义的细菌战”,并进而与“正义定能战胜邪恶”“中国人民神圣不可侵犯”的政治宣传联系了起来[32],从而营造了一种爱国主义、民族主义的隐喻话语。

这场爱国卫生运动的进一步发展,是全国规模的消灭疾病运动。在新中国初期各种严重的疾疫流行中,血吸虫病流行区遍及长江流域及其以南的12个省、自治区、直辖市的324个县、市[33],其所造成血吸虫病患者消瘦、贫血、消化道症状(腹泻)、粪中带有粘液及脓血、肝脾肿大,伴有腹水,以及晚期侏儒甚或是“骨瘦如柴的躯干加上膨大如鼓的腹部”的畸形的、令人恐惧的病容,作为一种现实的社会存在,很容易让中国人产生一种不愉快的“东亚病夫”的联想。血吸虫病在广泛区域内的猖獗与肆虐不仅使广大民众的身体饱受疾苦,更是直接危害了广大民众的生命、生产、生活、生育和生长,使广大疫区出现了一系列独特的生态景观[34]。从血吸虫病所造成的严重危害,就不难理解当时中国共产党和国家的最高领袖毛泽东发出的“一定要消灭血吸虫病”[26]54-55等伟大号召的背后,所蕴含的深刻的政治动机。

当然,血吸虫病与社会政治的紧密联系,主要还在于附着其上的种种政治隐喻。正如有学者所指出的,由于血吸虫病的病理学特征已超出了一般流行病学意义,“血吸虫病与其说是一种身体疾病,不如说是一种病态的社会政治的隐喻”[35]。因为作为寄生虫之一种的血吸虫,有着与寄生虫一样的非常强大的政治隐喻功能。在政治家的视野中,寄生虫的寄生性正好与社会主义政治原则相抵触,非常符合社会主义意识形态对与其敌对的旧政府和旧势力所代表的剥削阶级不劳而获基本特征的贴切描述。将旧政府和旧势力所代表的剥削阶级比喻为各种寄生虫,显然更加凸显了新中国初期阶级话语背景下的政治隐喻功能。而“血吸虫”则更加严重地提示着剥削制度的残酷性。江西省余江县血吸虫病疫情严重的兰田坂农民在回忆其在旧中国的凄惨经历时,感慨地说:“官府的捐税,地主、资本家的盘剥,土匪的抢劫,血吸虫病的摧残,这四根无形的绳索,紧紧地,紧紧地缠在荐头人身上,整个荐头村处于奄奄一息的状态之中。”“就这样,邓仁喜祖孙三代五人先后被日本侵略者、国民党、血吸虫夺去了生命,一家灭绝了香火”[36]298。这种凄惨的叙述背后,更重要的还有以血吸虫指代旧政府、旧势力的社会主义政治话语的隐喻。

正是在上述背景下,当时全国范围内针对血吸虫病的胜利,也在某种程度上被看作新生的社会主义国家政权和政治制度的胜利。1958年余江人民历经两年的艰苦奋战,在全国树起了第一面消灭血吸虫病的红旗,创造了世界血吸虫病防治史上的奇迹。余江县有人后来忆起血吸虫病治愈后的情境时说:“共产党和人民政府治好了我的血吸虫病,给了我第二次生命。”[36]2981980年代曾有人类学学者到浙江海宁调查,发现解放40年来,Y地区在村民健康方面最值得夸耀之处就是消灭了血吸虫病。当地有一村民说:“要不是毛主席、共产党在1955年派来医疗队,我一定像我父亲那样,早死于吸血虫病了。”[37]作为新中国最高政治权威的毛泽东也在关注血吸虫病的防治情况。当他于1958年6月读到《人民日报》所发《第一面红旗——记江西余江县根本消灭血吸虫病的经过》的长篇报道后,浮想联翩,遂作《送瘟神》诗二首:“绿水青山枉自多,华佗无奈小虫何!千村薜荔人遗矢,万户萧疏鬼唱歌。坐地日行八万里,巡天遥看一千河。牛郎欲问瘟神事,一样悲欢逐逝波”;“春风杨柳万千条,六亿神州尽舜尧。红雨随心翻作浪,青山着意化为桥。天连五岭银锄落,地动三河铁臂摇。借问瘟神欲何往,纸船明烛照天烧。”[38]后来有学者评论说,在政治领袖看来,送走了像“三座大山”一样凶险的敌人——一种危险的、面目狰狞的血吸虫病“瘟神”,其意义不亚于一场政治革命。“这两次行动的意义几乎可以等量齐观”[35]。

社会动员是指人们受到某种不同寻常的社会与经济、政治因素制约下,人们的思想观念发生潜移默化的变化与发展的过程[39]。在这一过程中,人们参与社会经济、政治、社会生活等各方面转型的积极性能够被充分调动起来。新中国成立前后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卫生宣传与教育的过程,也是对民众进行广泛的社会动员的过程。根据中国共产党卫生宣传与教育的多种方式,可以看出其所进行的相关社会动员主要包括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通过卫生运动来动员。卫生运动是中国共产党的一大发明创造。早在红军时期,中国共产党不仅提出并开展了根据地的卫生防疫运动,而且更重要的是其通过卫生运动所进行的相关社会动员。1932年初,中华苏维埃共和国政府的机关报《红色中华》第5期发表了署名项英的专题社论《大家起来做防疫的卫生运动》[40]。1933年5月,内务人民委员部颁布《卫生运动纲要》,对开展卫生运动作了更为深刻、详细的规定,其内容如国民党统治下的污秽和疾病、苏维埃政权下的卫生运动、卫生运动是广大群众的、群众应该怎样讲卫生、怎样做卫生运动等[41],均蕴含着对广大群众的社会动员因素。各革命根据地对卫生运动都十分重视,为贯彻中央政府和中央军委的训令和条例,通过了相应的决议、决定。1933年4月15日,福建省苏维埃主席团对内务部目前工作做出决议“根据中央内务部所规定的《卫生运动纲要》进行卫生事业。……最广泛的发动群众,举行卫生运动竞赛”[3]47。

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时期,各根据地延续了红军时期通过卫生运动进行社会动员的传统。针对根据地军民卫生意识缺乏等问题,1939年9月30日,晋察冀军区党报《抗敌三日刊》发表文章,要求军区各部队积极开展政治动员,以“造成广泛的消灭疾病的运动”[42]。1941年10月,晋察冀军区政治部针对日寇扫荡所致军区民众被屠杀后尸体腐烂,毒菌飞散,病疫流行很快的情况,发出《关于开展卫生运动的指示》,要求边区军民迅速猛烈地展开卫生运动,防止疾病现象的发展,以杜绝病源[19]475-476,对根据地及时有效地预防和消灭疾病有重要作用。到了解放战争时期,各解放区也借鉴抗日根据地卫生防疫运动的经验,在防治疫病流行时广泛进行卫生宣传教育,深入开展群众性的卫生运动。其内容一般包括卫生宣传教育、室内外大扫除,以及个人卫生的清理等活动[3]212,有力地保障了解放区军民的健康。新中国成立以后,中共中央总结了我国人民与疫病做斗争的历史经验,参考了现代西方预防医学的思想,提出了以预防为主的方针,大力开展群众性的卫生运动,有力地促进了当代中国经济与社会协调发展[12]197-242。

第二,通过各种宣传形式来动员。除通过卫生运动这一大张旗鼓的宣传动员外,中国共产党还采取了可能利用的各种方式来进行动员。其中,比较有代表性的宣传形式有以下几种。

(一)举办医药卫生展览会。医疗卫生展览会是一种“最有刺激性”的[43],既能突破文化教育和地理的限制,又能为广大民众所能接受的通俗易懂、喜闻乐见的卫生宣传和动员方式。这一方式发轫于抗战时期,其举办的目的是为了介绍根据地的医疗卫生成就,宣传疫病预防办法,普及卫生常识等。作为一种专题性展览,抗日根据地的医疗卫生展览会与其他工农业生产与建设展览会一样,都是“一个教育群众的良好机会”[44]。如1941年7月,中国医科大学校庆十周年时,该校在延安市北门外军人俱乐部举办了一次规模较大的卫生展览会,计有组织胎生室、解剖室、生理室、病理卫生室、外科室、皮肤花柳室、药物室、医大文献室等,全部挂图302件,模型119种,标本168种,生药标本200多种。展览会举办当天即吸引了抗日军政大学、女子大学及延安文化界等近2000人参观[45]。毛泽东也欣然前往,并在留言簿上写了“办得很好”,赞扬这次展览[3]68。

当然,举办医疗卫生展览会是根据地各级政府促进医疗卫生事业的重要举措。对此,根据地各级政府予以高度重视,从最初的展览筹备到展品展出,从展览形式的设计到展览氛围的营造等,都体现了根据地内共产党及各级政府社会动员的强大力量。其中,展览筹备阶段即显示了根据地政府大力的组织与动员。如1939年八路军军医处举办抗战两周年卫生展览会之前,首先召开了有中国红十字会各队、防疫队及根据地各卫生机关代表30余人参加的筹备大会,成立了筹备委员会,下设秘书处、征集股、设计陈列股、宣传股、总务股等,即日起开始工作,向前后方卫生机关征求陈列品[46]。八路军卫生学校为了参与此次展览,动员了上至校长下至炊事员的全校工作干部,积极赶制各种卫生展品,“空气极为紧张”[47]。在展览形式方面,根据地多种多样的实物展览,生动形象的图表、漫画展览,主题鲜明的新旧对比展览等,很容易让民众了解根据地社会的进步与发展。如1944年11月陕甘宁边区第一次文教会中的卫生展览上婴儿出生率、死亡率的新旧对比,新旧方法接生情况的对比等,用当时参观过展览会的一名外国记者的话说,这种展览会“在中国任何其他地方都没有见过”,“很能为群众所接受”[48],因此得到了广大民众的积极响应与热情参与。

新中国成立以后,中国共产党在根据地医疗卫生展览会的经验基础上,在展出范围、展览设计、展览场所、展品陈列、展出形式等方面,均有很大提高。如1950年6月15日,上海市人民政府卫生局联合上海总工会、民主妇联上海分会、各医学院、各助产学校等机构在南京西路跑马厅(今人民公园)举办了“上海市第一届妇幼卫生展览会”。该展览会主要对上海解放一年间的妇幼卫生工作进行总结,共展出15天,参观人数达23万多人,其现场布置、宣传演讲,声势浩大,规模空前,取得了极好的社会反响[49]。1950年7月,在第一届全国卫生会议召开的同时,全国卫生展览也如期开幕。此次展览主要对新中国成立前的卫生状况、中共根据地和解放区的卫生成就,以及日常的卫生常识教育等进行广泛的宣传[26]5,群众反响很大。更多的医疗卫生展览会见于1950年代末期。尤其是“大跃进”期间,当时全国各地纷纷对其取得的除四害、讲卫生、消灭疾病的辉煌医疗卫生成就进行总结,举办了许多医疗卫生展览,既宣传了新中国医疗卫生工作的成就,也使广大群众在参观展览过程中达到了对其进行宣传与动员的目的。

(二)发行卫生宣传画。以宣传画的形式进行卫生宣传,其效果更为直接。战争年代因条件限制,最初仅有一些根据地或解放区采用过卫生墙报或画报的记载。如1930年代初期中华苏维埃共和国在开展卫生运动时,曾要求各部队、各地区深入开展卫生宣传工作,鼓励大家编写卫生墙报或画报,优良者予以奖励[3]48。抗战时期各根据地进行卫生宣传时,采用卫生宣传画的形式有所增多。如1940年3月陕甘宁边区的妇女生活展览会,专门陈列了有关妇女生理、受孕至婴儿产出的8幅生理解剖图及13幅生理图表,说明婴儿是怎样出生的[50];1945年2月陕甘宁边区举办的三八纪念展览会上有宣传妇孺卫生方面的图画、婴儿标本等,说明新法接生及春季流行病预防办法等[51],对提高根据地广大民众的卫生知识、普及卫生观念等起了重要的作用。

新中国成立以后,卫生宣传画被广泛运用于卫生宣传工作中。为配合当时轰轰烈烈的爱国卫生运动,有关的国家卫生机构或部门出版发行了数量十分可观的动员抗疫防疫、普及卫生知识的宣传画。如山东自然科学教育研究所1950年10月编辑出版的普及卫生知识的《传染病挂图》,详尽地揭示了当时流行于我国的天花、霍乱等各种传染病的防治知识;华东医务生活社1951年出版的《无痛分娩法助产动作图》《生育挂图》,中央卫生部在1951年编辑出版的《预防流行性乙型脑炎》一套10幅、《肠胃传染病》一套10幅、《妇幼卫生》和《儿童卫生习惯》等,均属于普及科技知识的卫生宣传挂图,其从科学知识的角度,图文并貌,详细地讲述了这些传染病传播的途径及防治方法[52]。1952年,人民美术出版社等相继出版了多种宣传卫生知识的挂图和以鼓动群众参加爱国卫生运动、彻底粉碎美帝国主义细菌战为主题的招贴画。这些挂图、招贴画主题明确,文字通俗易懂,且以其优美鲜明的彩色图画吸引人们的兴趣,因而容易收到宣传教育的效果。其中刘继卤创作的“响应祖国的号召,坚决消灭美国侵略者的细菌战”,张文新创作的“作好防疫卫生工作,就是粉碎美帝国主义细菌战的具体爱国行动”,张松鹤创作的“保卫孩子,坚决粉碎美帝国主义的细菌战”等[53],很好地进行了爱国卫生防疫宣传与动员。此后,卫生宣传画被广泛应用于新中国社会主义建设的卫生宣传工作中,既传播了较多的健康信息,又改变人们的生活行为方式。

除上述卫生宣传方式之外,中国共产党还有许多卫生防疫宣传工作的方式方法等。如解放战争时期东北军区卫生部面对群众对鼠疫等传染病的恐惧和缺乏防控知识,通过举行演讲会、座谈会、干部会、群众会和利用治疗机会进行口头宣传;利用黑板、墙报、标语等形式作文字宣传;有些部队和医院还自编自演了街头剧,使群众在看剧中得到教育[54]。新中国成立以后,东北地区采取了各种各样的宣传办法,如通过各种会议、各种表扬和批评制度、民间文娱活动、各种学习班等,反复地向疫区人民群众宣传疾病防治知识,使他们对消灭疾病工作有了深刻认识,提高了对防疫工作的自觉性,并主动投入到除害灭病的实践中去[55]。

从总体上说,卫生宣传与教育是为了提高广大人民群众的卫生防病知识水平,使之自觉起来与疾病作斗争的一项重要工作。中国共产党和人民政府从革命战争年代起,就明确提出必须加强卫生防疫工作,把卫生宣传工作深入到人民群众中间去。新中国成立以后,中国共产党和人民政府更是把卫生宣传教育放在卫生工作的重要位置,大力进行卫生宣传与教育工作,取得了显著的社会效果。概括起来,主要有两个方面。

第一,卫生知识的普及与大众化。除卫生工作的方针政策和有关的卫生法规、法令和条例外,中国共产党的卫生宣传与教育的主要内容还是以卫生防病和卫生保健的普通常识为主要内容。从上述卫生宣传与教育主要内容的分析中可以看出,无论革命战争年代或是新中国成立以后,中国共产党的卫生宣传与教育大多围绕传染病知识、妇婴卫生保健知识和安全卫生及工矿职业病、多发病知识的普及与大众化等方面来进行。特别是新中国成立前各根据地和解放区都大开风气之先,积极开展了妇婴卫生保健知识的宣传与教育工作。如抗战时期《解放日报》等报刊为了配合新法接生的普及工作,曾经连续登载宣传新法接生的文章,并对妇女们提出的有关怀孕、生育的种种问题,如怀孕后敢不敢睡热炕和羊毛毡,将来会不会难产等,请专家来解答。仅在1942年该报就陆续登载了《怀孕期间卫生十大条》《坐月子期间产妇吃什么东西较为适宜》《产妇运动》等多篇文章,起到了很好的宣传作用[56]。新中国成立以后,广大农村还存在着歧视妇女的封建迷信观念和妨害妇婴身心健康的陈规陋习,因此,宣传妇婴卫生知识,不仅是防病治病的需要,也是破除封建迷信,改变不良风气的必要途径。其宣传的内容有两方面:一是预防妇女儿童疾病的知识,二是助产和育儿的科学方法等[57],对新中国妇婴卫生安全有很大的保障作用。

第二,卫生观念的逐步确立。中国共产党的卫生宣传与教育还转变了广大民众的卫生观念,破除了广大民众落后的封建迷信思想。新中国成立前,根据地和解放区大多通过开展卫生运动的方式进行卫生宣传,其主要的工作如卫生扫除、饮食和衣服洗洁等方面,对广大民众清洁卫生观念的树立起到了极大作用。抗日战争时期,根据地的医疗卫生展览会在促进民众转变卫生观念方面作用不小,特别是在反巫神宣传及破除迷信等方面。1944年4月29日,《解放日报》发表社论,要求边区人民“团结起来,互相帮助,来同巫神作斗争”[58]。根据地的医疗卫生展览会也积极响应,对巫神的迷信宣传进行了揭露。如1944年7月延安市卫生展览会的反巫神斗争除用图表、连环画等标示了巫神的罪恶外,并有三山刀、铃子、麻鞭、升子、斗、神牌位等巫神骗人的实物展览,还有延安市东郊乡已坦白的巫神亲自把自己十余年害人骗人的行为向观众现场报告,更加引起大家对巫神的仇视[59]。1944年10月陕甘宁边区召开文教工作大会,毛泽东在会上号召全边区150万人民群众“自己起来同自己的文盲、迷信和不卫生的习惯作斗争”[60]。李富春也在医药卫生座谈会上提出新民主主义的卫生建设的首要任务是“卫生运动与反迷信运动,改造群众不卫生习惯”[61],从而进一步促进了根据地反巫神迷信的宣传与动员。新中国成立以后,以各种“传染病管理办法”及《全国农业发展纲要草案》等提出的各类疾病、工矿多发病和职业病的防治知识为重点,中国共产党和人民政府领导各级卫生防疫专业机构运用图书、报刊、广播等多种方式进行卫生宣传与教育,教育和帮助群众消除疑虑,破除迷信,树立信心,并掌握必要的防治知识,从而为更好地消灭疾病、做好卫生防疫工作打下了牢固的基础。

另外,中国共产党的卫生宣传与教育的过程也是卫生防疫事业发展与国家政权的扩张、公共卫生建设与现代文明的传播过程。在这个过程中,中国共产党和人民政府通过其强大的政治权威及时发布卫生法规,大力开展卫生防疫宣传和动员,使得现代社会的公共卫生政策与现代文明得以迅速传播,增强了民众的卫生防疫意识与观念,促进了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卫生防疫事业的发展。这也为我们研究现代中国国家与社会的互动关系,提供了依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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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udy of Health Propaganda and Education of the Leadership of CCP around the Founding of New China

LI Hong-he

(Henan Normal University,Xinxiang 453007,China)

Health propaganda and education of the leadership of CCP around the Founding of New China, mainly based on the reality of China special political and social environment, and its content is generally includes basic common sense of health and anti-epidemic policies and regulations of education and propaganda etc. But because of the influence of various complex factors, Health propaganda and education of the leadership of the communist party of China in political and social life areas such as the germ warfare, patriotic health campaign and schistosomiasis prevention and control sports, reflects the profound meaning of the metaphor of disease. At the same time, the process of health propaganda and education of the leadership of the communist party of China, which also is the process of extensive social mobilization to the public, has obtained the social effect of popularization and popularization of health knowledge, and establishment of health concept .This has promoted the expansion of state power and the general public political identity of the Chinese communist party and the people's government to a certain extent.

The Communist Party of China;health propaganda and education;political metaphor;social mobilization

2014-12-10

河南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项目(2013BZX021);河南省高等学校哲学社会科学研究优秀学者资助项目(2014-YXXZ-27)

D23

A

1000-2359(2015)02-0001-10

李洪河(1968-),男,河南睢县人,河南师范大学政治与公共管理学院教授,博士,天津师范大学兼职博士生导师,主要从事现代中国政治与社会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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