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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命运打个爱情的赌
——评西西的《像我这样的一个女子》

2015-03-29

关键词:姑母化妆师宿命

神 盈 盈

(曲阜师范大学 文学院,山东 曲阜 273165)

跟命运打个爱情的赌
——评西西的《像我这样的一个女子》

神 盈 盈

(曲阜师范大学 文学院,山东 曲阜 273165)

香港作家西西的短篇小说《像我这样的一个女子》以一种独特的叙述方式描述了一位遗体化妆师的内心独白,在反复、平缓、哀伤的语调中表达了一个处于社会边缘的女子对于爱情的退守、对于职业的坚持以及对宿命的无奈,从而揭示了死亡、爱情和命运三大文学的永恒主题,并在这三大主题交织的广袤空间里驰骋着信念的力量。

心理独白;死亡;爱情;命运

《像我这样的一个女子》是西西的代表作。她以平缓、反复、悠长的语调描述了一个遗体化妆师的独白。文中的“我”是一个在殡仪馆从事为死人化妆的“特殊职业”的年轻女子,在咖啡馆等待男友夏的到来,她答应带他去参观她工作的地方。男友夏一直误认为她是一个美化一般女子容貌的神奇化妆师,却不知道她每天是为死去的人修理鬓角,拼接头颅。所以,她把这次带男友去工作室参观定义为这段恋情的终结。在忐忑与期待中,她娓娓道述了自己与夏的爱情、与怡芬姑母的亲情、与以朋友为代表的社会的疏离之情。

驻留在等待的时间空白,虽然只有“我”一个人充满忧愁的讲述,但却以“我”为原点展开了怡芬姑母、“我”年轻的兄弟、“我”的朋友、一对为情自杀的年轻人等人的故事。从这些交织的故事中,我们感受到死亡亲切的呼吸——通过遗体化妆师的眼睛我们似乎看到了那一具具搁置在阴暗空间里的冰冷躯体和一双双充满恐惧的世俗的双眼,我们也看到了爱情娇艳的外表和脆弱的本质——怡芬姑母那一遍遍地追问撕扯掉爱情绚烂的外套,同时,我们还触摸到了命运无情的双手——把一个女子强行推向一个为世俗禁忌的职位,却要剥夺她享有爱情的权利。在死亡、爱情与命运这三重主题下,我们也伴随“我”掉入了一个忧愁的陷阱,眼睁睁地看着甜蜜变成苦涩,希望变成失望,鲜花变成诀别。

1 死亡:埋葬鲜花的土壤

死亡,是人类永恒的主题。而人对于死亡,具有天生的恐惧感。海德格尔曾说:“人在没有感受到死亡之时,也就遗忘了死亡的存在,而存在就是提前到来的死亡,这存在就是思想意识中的对死亡的恐惧。”[1]于是,与死亡关联的一切事物,都会让人联想到死亡鲜血淋漓的嘴角,让人不可抑制地颤栗。

死亡,是这篇小说潜伏的基调。小说设定的主人公,从事着我们所不熟悉的职业——遗体化妆师。这样一个游离于社会边缘、为世俗所依赖又忌惮的职业,不再像其他小说一样纠结于死亡血腥的过程,而是直观地为我们展现死亡宁静的表情:它是一具具僵硬冰冷的躯体,一双双苍白孤独的双手,还有一双双涣散的眼眸。正是因为“我”的工作性质,整个故事虽然有阳光和鲜花,但还是湮没在死亡的深厚土壤里。

死亡,可以如此真实,甚至因为“我”的双手夹杂着一丝丝的熟悉和亲切。“事实上,像我们这样的工作,整个城市的人,谁不需要我们的帮助呢?不管是什么人,穷的还是富的,大官还是乞丐,只要命运的手把他们带到我们这里来,我们就是他们最终的安慰,我们会使他们的容颜显得心平气和,使他们显得无比的温柔。”然而,这份熟悉和亲切并不能抹去死亡给我们心灵留下的残酷无情的阴影。于是,世俗害怕了,我们害怕了,“我”的男友夏也要害怕了,我们的害怕让主人公“我”也害怕了。“我如今几乎没有朋友了,他们从我的手感觉到另一个深邃的国度与冰冷,他们从我的眼睛看见无数沉默浮游的精灵,于是,他们感到害怕了。即使我的手是温暖的,我的眼睛是会流泪的,我的心是热的,他们并不回顾。”但主人公“我”却选择了理解与原谅,“这我是不怪他们的。对于生命中不可知的神秘面我们天生就有原始的胆怯”。不管是世俗偏见,还是人们对死亡的原始恐惧,就这样将一个善良的女子推向了孤立无援的境地。在她私语般的讲述中,我们看到鲜花凋零了,泪水枯竭了,爱情退缩了,那本应鸟语花香的青春乐园,变成了死气沉沉的墓场。

其实,这样一份为生者在离别人世之际修饰容颜的工作,安抚死者,抚慰苦难,本身就充满了爱、勇气和慈悲。它为世俗所需要,却为世俗所遗忘;它为世俗所依赖,却为世俗所忌惮。我们在害怕的同时又深深忏悔自己的害怕,我们在忏悔的同时却无法克制自己对死亡的恐惧。在复杂的情绪中,我们清晰可见的是:这样一份看似平平淡淡的社会分工因为死亡的笼罩而遭受了极其不公平的社会待遇,它的从事者清白为人,踏实谋生,在无人问津中独饮寂寥,却还要背负世俗刻意疏远的目光,被爱情和世俗拒之门外。在西西的陈述中,我们既感受到了死亡这一人类永恒主题的力量,又在反思现代社会分工所造成的无情、冷漠与伤痛,以及那份恰如行走在人世间的通行证的社会认同。

2 爱情:进退之间的难题

在死亡主题的灰色基调下,小说还细细诉说着爱情的故事。这里面有“我”、怡芬姑母、“我”年轻的兄弟、一对为情自杀的恋人等人的爱情,形成了多声合奏的现象。但小说主要是通过“我”和怡芬姑母这两位形象丰满的女性来表现爱情主题。“我”从小失去父母,由怡芬姑母抚养长大,怡芬姑母传授给“我”她的特技,而“我终于渐渐地变得愈来愈像我的姑母,甚至是她的沉默寡言,她的苍白的手脸,她步行时慢吞吞的姿态,我都愈来愈像她”。同时,“我”和怡芬姑母同是遗体化妆师,“我们”的爱情同样受到了世俗眼光的禁忌,“我”面临着和她一样失恋的悲伤境遇。然而,如此多的相同却衍生出两种截然不同的爱情观——一个消极悲伤,一个积极坚强。

小说中的“我”是一个勇敢、善良、坚毅、自食其力的女子。“我”“读书不多,知识程度低”,没有什么能力到这个狼吞虎咽、弱肉强食的世界上去和别的人竞争,但“我”勇敢地接受了一份被世俗忌惮的职业,不必像别的女子那般,要靠别的人来养活自己。面对他人的疏远和误解,“我”选择了宽恕与谅解。而“我”自我反省的语言,也充满了对所从事工作的坚定。然而,这样一个女子对于爱情,却是消极悲观的。“我”认为,“像我这样的一个女子,其实是不适宜和任何人恋爱的”。“我”还预感到当夏踏进“我”工作的地方时,必定会魂飞魄散,仓皇而逃。在反反复复的自责、悲观的语调中,我们感受到的是主人公“我”对命运的妥协和对爱情的悲观。

与“我”相对的是怡芬姑母对于爱情的乐观与坚定,即使是曾经被抛弃,她依然坚守着爱的信念——因为爱,所以并不害怕。“在小说中,每当‘我’的叙述出现了宿命的阴影时,就会想起怡芬姑母的声音。怡芬姑母的声音回旋于小说始终,与‘我’的声音形成了鲜明的对照。”[2]当“我”预感到自己会重蹈姑母的命运,走向爱情的坟墓时,她说,“但我总相信,在这个世界上,必定有像我们一般并不畏惧的人”。当“我”对夏和这份爱情发出一连串的疑问时,她说:“如果由于爱,那还有什么畏惧的呢?”“也许夏不是一个胆怯的人。”“我”从未谋面的母亲的声音也通过怡芬姑母加入到叙述中,“怡芬姑母说,我母亲在她记忆中是永生的,因为她这么说过:因为爱,所以并不害怕”。

如果说“我”的叙述是一种显在的故事讲述,那么怡芬姑母的声音就是一种潜在的爱情宣言。“我”对爱情的质疑,在怡芬姑母那儿找到了坚信的答案。“我”对宿命的妥协,在怡芬姑母那儿找到了反抗的信念。在悲观与乐观的双重语调中,我们既感受到了宿命无情的裁决,又感受到了心灵力量的凯旋。我们感受到女性在追求独立与尊严生活的同时,也在不断追求和坚守着爱情。于是,面对爱情进退维谷的难题,我们悲伤但不绝望,我们失望依旧希望。

3 命运:无法拒绝的忧伤

“命运”是“我”口中反复出现的字眼。命运的主题,也让这场讲述更悲壮。在“我”的意识里,“我所以能陷入目前的无可自拔的处境,完全是由于命运对我作了残酷的摆布,对于命运,我是没有办法反击的”。在小说的结尾,男友夏捧来一大束鲜花,但花朵在“我”们行业是象征诀别的。这更加深了“我”的宿命感。宿命让“我”无父无母,把“我”交给了怡芬姑母,宿命让“我”走上了和怡芬姑母一样的路,宿命让夏终将仓皇而逃……宿命操纵了“我”的人生。可是,在宿命面前“我”无从选择,无处可逃。“我”只能一遍遍地哀叹,“像我这样的一个女子,其实是不适宜和任何人恋爱的”。于是,缺乏社会认同的角色分工引发的悲剧,现实世界的庸俗和不堪引发的悲剧,都被归咎于宿命这双邪恶的手。“我”无父无母的遭遇,“我”即将失恋的悲伤,都可以被解释成宿命。只有怡芬姑母还在反复地诉说和相信际遇的善良。

不幸的遭遇,是现实刻意地安排。残酷的现实,是命运铺设好的荆棘路。“从这个意义上,小说的侧重点不是爱情,探讨的是人如何应对现实和命运。爱情只是观照现实的方式。”[3]当命运和现实贴近死亡时,“我”和怡芬姑母都勇敢坚强,不屑“一种极端懦弱的行为,一个没有勇气向命运反击的人”。尽管“我”等待的过程悲观绝望,但“我”死去的父母的故事,还是诠释了真爱的存在,给小说留下乐观的影子。“我”、怡芬姑母还有“我”死去的父母,他们不害怕死亡,坚信“在这个世界上,必定有像我们一样,并不畏惧的人,即使宿命笼罩四野,他们依旧能够真正地应对现实,勇敢地坚守自己心中的一片晴天。于是,命运不再怯懦哀伤,当它的羽翼打开,只会让勇敢更勇敢,坚强更坚强。而希望和乐观,也扎根在命运的土壤。“实际上,《像我这样的一个女子》也许是西西小说中最奇特的喜剧故事——一个用悲剧的形式讲述的喜剧故事。”[4]

三重主题的交织,使得小说内容更加厚重,不仅有爱情信仰,也有社会人生,还有无情宿命。小说通过独白的手法,通过反复的质疑和追问,再加上女性那细致入微的体验后更显现出境遇的艰难,却又在艰难中透出勇敢的信念和坚持的守望。在不停的否定与肯定中,我们记住的不仅仅是一句“像我这样的一个女子,其实是不适宜和任何人恋爱的”,还有一句“但我总相信,在这个世界上,必定有像我们一般并不畏惧的人”。

每个人都有追求爱情的权利,也都有拒绝的理由。“无情未敢怨君薄,本是流萍,不必相逢。”也许夏并不胆怯,也许夏会退缩。“我”不知道“我”等来的人会不会像张爱玲所说的那样“因为懂得,所以慈悲”,“我”也不知道他是否可以和“我”一样挣脱命运的束缚,忽视世俗的眼光,静守一段烛光。“我”唯一能告诉自己的,就是坚信,坚信世俗人生终有幸福降临,坚信蓦然回首会有温柔的守候,坚信下一站风雨兼程必有爱陪在左右。

以人生为局,以信念为筹码,就让“我”跟命运打个爱情的赌吧!

[1]海德格尔.存在与时间[M].上海: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7.

[2]卢建红.被压抑的女性声音——西西《像我这样的一个女子》解读[J].现代语文,2007,(4).

[3]周黎萍.蜗居的勇敢与选择的困境——西西爱情小说中女性对自身情感及命运退守和选择的悖论分析[J].三峡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8,30(12).

[4]董炳月.阳光地带的梦——西西《像我这样的一个女子》的意义结构[J].华文文学,2003,(3).

责任编辑:李增华

10.3969/j.issn.1674-6341.2015.03.060

2014-11-25

神盈盈(1989—),女,山东济南人,2013级中国现当代文学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港台文学、女性文学。

I207.4

A

1674-6341(2015)03-0139-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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