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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聊斋志异》中的“阴盛阳衰”现象

2015-03-29

红河学院学报 2015年3期
关键词:蒲松龄聊斋志异意识

陈 晨

(云南民族大学人文学院,昆明 650206)

论《聊斋志异》中的“阴盛阳衰”现象

陈 晨

(云南民族大学人文学院,昆明 650206)

中国封建社会长期以来都是以男性角色占主导的社会,文学是现实的反映,这种历史现象无疑会映射到当时的文学作品中去,然而蒲松龄的《聊斋志异》中却出现了引人注目的“阴盛阳衰”现象。文章试图从女性意识的强化和男性意识的弱化两方面对这一现象进行分析,并试图找出出现这种现象的原因所在,从而为解读《聊斋志异》提供一个较为独特的视角。

聊斋志异;性别角色;阴盛阳衰

前言

蒲松龄在其文言小说《聊斋志异》中塑造了一系列的女性形象,她们或聪慧狡黠,或才智过人,或精明能干,重要的是这些女性身上大多都体现出了超越于当时那个时代的意识与思想。以“气盖须眉”来形容她们,并不为过。与之相比,《聊斋志异》中的男性则往往不如女性强大,甚至被弱化、痴化,成为需要帮助的人,需要被保护的弱者。这两者之间形成强烈反差,“阴盛阳衰”的现象随之呈现。这种现象具体表现为女性意识的强化与男性意识的弱化。这是《聊斋志异》的两个重要研究主题。长期以来,学术界对这两个问题大多采取分别研究的方法,至今极少有人把女性意识的强化和男性意识的弱化两个问题放在一起综合论证,更鲜有人提及《聊斋志异》中的“阴盛阳衰”现象。本文将从女性意识的强化和男性意识的弱化两方面对这一现象进行分析,并试图找出出现这种现象的原因所在。

一 女性意识的强化

(一)婚恋中的主导地位

《聊斋志异》中的女子表现出能够自由支配自身活动的意识,这种意识最显著地体现在爱情、婚姻问题上。“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中国传统文化所崇尚的婚姻观,女子并无权利选择自己要相伴一生的丈夫,只能听从父母的安排,以此便形成了一种先结婚后恋爱的中国传统婚恋模式。在这个过程中,无论婚姻或是恋爱,一般而言,男子皆占据着整个过程的主导地位,而女子大多处于被动接受状态。然而,蒲松龄在《聊斋志异》中对于这种不合理的恋爱婚姻模式进行了解构。在爱情与婚姻面前,这些女子大多是主动者,她们不顾世俗礼教规则的束缚,大胆热烈地追求个人的幸福。

《连城》是当中典型的一个例子。连城之父征诗择婚,连城得乔生之诗而喜,但当其父以乔生贫穷不以为意时,是连城遣媪赠金助其学费。后来,连城父以千金列几上,准备背弃前盟时,乔生只是拂袖而归,而连城“托媪慰谕之”。①在之后,连城被迫送至王家时,乔生虽愤懑欲死,但仍无可奈何,而连城却以死相逼,最终使得有情人终成眷属。纵观两人从相识到共结连理的整个过程,连城一直处于主导地位。她未依赖任何外在的力量,积极主动地争取,哪怕遇到像父亲不同意的情况时,连城也未像传统女性那样怨天尤人,而是靠自己的行动追求个人的幸福。相比那些封建社会的女子,她们大多被动接受自己的婚姻,而连城真正掌握了自己的命运。又如《胭脂》中的胭脂在自家门口对鄂生眉目传情,少年却是“俯首趋去”。当少离去,“女犹凝眺”;《红玉》中的红玉更是如此,她主动爬上冯生墙上,含笑示意,且当晚即与冯生共寝,之后更是“夜夜往来,约半年许”。这些行为于当时的女子而言可谓是匪夷所思。类似的例子在《聊斋志异》中俯仰皆是。

《聊斋志异》中的女子不仅在追求爱情时处于主动地位,在离异时,更是表现得决绝果断,毫不拖沓。若是两情相悦,自是可以许之以身、许之以心。但若是一旦发现双方缘分已尽,当即转身离去,毫不优柔寡断。《阿霞》篇中的阿霞后来识得景生无情抛下发妻,当即拂袖离开,显然当景生露出庐山真面目,她认识到了景生心灵之丑陋,这样的男子并不值得留恋,故决绝离开。《嘉平公子》中温姬最初是主动向公子表明心迹,但当她发现公子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时,也果断离开。《侠女》中的侠女为顾生产下一子后,就消踪灭迹,后来手刃仇人后,向顾生道明原委,遂消失不见。《凤仙》中的凤仙更是如此。当她认为刘生“不能为床头人吐气”时,便断然离去,只留下一面悬镜,日夜督促刘生。对于这些故事中的女性而言,世俗繁琐的婚嫁仪式,分离后的各种骇人结果,她们皆拂若轻尘,若情投意合,便身心相许;若是两两无言,便一走了之。

(二)家庭生活中的主导地位

《聊斋志异》中的女性在家庭生活中往往也占据着主导地位。恩格斯曾说:“男子在婚姻上的支配权只是他的经济支配的简单后果,它本身将随着后果的消灭而消灭”。②这说明经济管理是家庭生活的重要部分。《青梅》中,狐女青梅在婚后以刺绣为业来支撑家庭,并且劝她的夫君不要因为担心家内的事而耽误了学业,“经纪皆任之”。无疑,在这则故事中,青梅是经济的主要管理者,在家庭生活中占主要地位。与此类似的例子还有《红玉》。红玉离去后再次出现在冯相如家,此时相如家一贫如洗,这时是红玉“出金冶织具,租田数十亩,雇佣耕作,荷镵诛茅,牵萝补屋”,使冯相如可以安心于学业。在他们的家庭生活中,红玉做了冯相如身为男人所应该做的事情。《黄英》也是其中典型的一个例子,其中自命清高的丈夫马子才最终还是接受了靠其妻子养活的事实。

经济方面固然是家庭生活的重要方面,甚至可以说是最主要的方面。但除此以外,当他们的家庭遇到重大事件时,力挽狂澜、扶大厦于将危的也同样是女性。《妾击贼》中,益都西鄙的一贵家美妾经常为正室凌辱,但却无怨色。一日夜晚,数十强人来劫其家。贵人与其妻被吓得魂飞魄散,不知所措。平日温文婉顺的美妾却以一挑水木杖击贼,所向披靡。《仇大娘》也是很典型的例子。当她的娘家发生重大变故之时,性格刚烈的仇大娘毅然来到娘家,悉心经济,使娘家事业渐复旧观。《聊斋志异》中的女性不仅替代男性成为了家庭的经济支柱,更是在家庭发生重大事件时显示出了超越男子的勇气和毅力,而她们的丈夫往往就黯然失色,平庸无奇了。

(三)才过男子,气比丈夫

《聊斋志异》中女性意识的增强,不仅表现为这些奇女子在爱情婚姻上的热烈主动,在家庭生活中的俨然丈夫,更体现为她们堪比男子的才智胆识,甚于男子的丈夫气概。当《聊斋志异》中的男子因科举失意而心灰意冷时,这些女子却读诗作画,以超越男子的才气胆识博取功名,参与政治。《颜氏》中的颜氏因丈夫屡试屡败,负气易装成男子,亲涉场屋,果中进士。累官至御史,富比王侯。后托疾乞归,使夫承其衔。《狐谐》中的狐女聪慧灵巧,她的谑语妙对令人绝倒,众男子的才能在她面前皆黯然失色。

又有《商三官》中,幼女商三官之父被豪绅所害,为报父仇,商三官逃婚夜遁。之后,“摒诸仆,键户牖,砧豪绅首”自己从容赴死。无怪乎异氏史评曰:“家有豫让而不知,则兄之为丈夫者可知矣。然三官之为人,即潇潇易水,亦将羞而不流;况碌碌与世浮沉者耶!愿天下闺中人,买丝绣之,其功能当不减于奉壮繆也”。评者将复家仇之女子商三官与古之复政治仇之大刺客豫让荆轲并论,虽然评之过当,但却不无道理。三官之勇决,尤其反衬出其二兄身为男子的懦弱、无能。《乔女》中的乔女形体丑陋而心性善良,承受着丑陋带来的不幸。老且贫的丈夫死后,她拒绝了急待续弦的孟生的求婚。“残丑不如人,所可自信者,德耳。又事二夫,官人何取焉?”孟生“益贤之”。乔女终未相许,然而孟生暴卒后,她却前往哭吊,并在孟家遭侵凌时,挺身而出,为之护理家业、抚育幼子成人。救孤原为男性事业,而此篇转借以描绘乔氏,可谓令乔氏丑女顿具丈夫气概。

二 男性意识的弱化

(一)阴柔之美的外表特征

《聊斋志异》中的男性外貌大多呈现出一种阴柔之美。他们大多属于白面书生型,缺少身为男性所应有的阳刚之气,反而更多的表现出一种女性的阴柔之美。以例说明,如:

《胭脂》:“一日,送至门,见一少年出,白服裙帽,丰采甚者。”

《颜氏》:“顺天某生,家贫。值岁饥,从父之洛,性顿,年十七,不能成幅。而丰仪秀美,能雅谑,善尺牍。”

《陈云栖》:“真旒生,楚夷陵人,孝廉之子。能文,美丰资,弱冠知名。”

《嘉平公子》:“嘉平某公子,丰仪秀美。”

由上述所举之例可见,于《聊斋志异》中,对男性美的共同确认标准往往是“丰仪秀美”、“唇红齿白”、“美如冠玉”、“美丰资”等,带有明显的阴柔倾向。无可否认,外貌在一定程度上是内心意识的外化,所以《聊斋志异》中男子外貌的女性化倾向也可在一定程度上表明男性意识的弱化。

(二)内心结构的非男性化

1、怯懦无能的男性形象

男性意识的弱化不仅仅表现在上述所说的容貌和形体动作上,更主要的还表现在他们的性格和所处心理意识中。《聊斋志异》中的男性大多胆小怕事、懦弱无能、多愁善感、优柔寡断、被动无主见,丧失了身为男性所应有的勇敢、主动和责任感。

如《聊斋志异》中的《小翠》:“王太常,越人。……生一子,名元丰,绝痴,十六岁不能知牝牡,因而乡党无与为婚。”文中的元丰是一个完全痴呆的典型,在小翠治好他的痴呆之前,他的日常行为仅仅是拾球、玩游戏、流涕、哭号等。元丰的痴傻就已经证明他是一个怯弱的男子,而他的心智就是一个小孩子,他需要人来保护、需要人陪着、哄着他玩。他有着类似于女性的怯弱和女性的某些气质,小翠倒像一个丈夫对待妻子一样对待他。此处男性的主导地位完全被颠覆。

如果说《小翠》中的元丰是因为天生痴傻才呈现出男性意识的弱化,那么《聊斋志异》中很多精神和智商正常的男性,却依然表现出怯懦虚伪的一面。如《画皮》中的王生一大早出门,由“早行”可以看出他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但当他在路上看到一女郎独自一人,且又是“二八姝丽”时,便诱此女与他同行。当他得道士提点,看到女鬼狰狞一幕时,便吓得狼狈而逃。又一晚,王生听到诡异的声音,却不敢自己去看发生了什么,反让自己的妻子去探看。而当他的心被女鬼吃掉时,又是他的妻子受尽磨难去救他。身为男性,不能保护自己的家人,不尽自己应尽之义务,却躲在自己妻子背后,让他的妻子为救他受尽折磨。此处,王生的好色、怯懦、虚伪毕显无疑。又如《白秋练》中的慕生,在他与秋练的婚事中,秋练母女一直处于主导地位。当他们的婚事遭反对时,也是秋练用计使慕生之父允婚。而慕生面对秋练母亲提出的婚事,内心虽然很高兴,可考虑到父亲,他又不敢贸然接受。后来面对父亲的反对,他也没有丝毫的实际行动,只能“凝思成疾”。文中的慕生怯懦、优柔寡断,丝毫没有表现出身为男性的勇敢、果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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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情痴”类的书生形象

《聊斋志异》中还有一类男性形象——他们可以因自己的所爱之人而断送自身的前程,甚至可以为情而生、为情而死。在当时的历史背景下,这种行为是为正统儒家文化所否定的。当然,这也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男性意识的弱化,因为这往往被认为非男子汉气概和品格。如《阿宝》中的孙子楚,他在文中的形象忠厚得近乎愚讷。“粤西孙子楚,名士也。生有枝指;性迂讷,人诳之辄信为真。或值座有歌妓,则必遥望却走。或知其然,诱之来,使妓狎逼之,则赪颜彻颈,汗珠珠下滴,因共为笑。遂貌其呆状相邮传,作丑语而名之‘孙痴’”。别人让他娶大户人家的小姐阿宝,他就找媒人去提亲。他虽从未见过阿宝,但当阿宝跟他开玩笑说不喜欢他的第六根手指时,他即日就将手指砍掉,自己痛的死去活来。很多日后,他稍好些又找人去提亲,依然被拒绝。时至清明,孙子楚出游路上遇到阿宝,见其生得“娟丽无双”,不知不觉中看得痴迷,魂随阿宝而去。后来更是为了阿宝而“直上床卧,终日不起,冥如醉,唤之不醒。”语言痴,行为痴,孙子楚是情痴的典型。为了能得到阿宝的芳心,先是“去其枝指”、“大痛彻心,血溢倾注,滨死”,见到阿宝后,则“魂随阿宝去耶”,后又化为鹦鹉,只为“得近芳泽”。一个男子为了爱情而不顾一切,虽痴情可感,但未免少了身为男性所应具备的一份责任感、社会感。

《连城》中的乔生亦是属此类男性形象。作品中连城病死,乔生临吊,“一恸而绝”,来至阴间,他的朋友放他还魂人世,他却坚决地说:“有事君自去,仆乐死不愿生矣”。宁死勿生也要同连城厮守,可谓用情专矣!但在当时的历史背景之下,男性痴情至此,却是为正统儒家文化所否定的。这里描写的书生形象不再具有正统儒家意义上所认为的男子气概和品格,从这个方面看来,这类男性形象也同样体现了男性意识的弱化。

三 “阴盛阳衰”现象出现的原因

(一)中国神话的影响

女子的主角地位在中国古代文学史上有着一脉相承的传统,它最初表现为女性的创造力。

黑格尔认为:“最早的艺术作品都属于神话一类”。③它孕育着文学思想与诸种文明的萌芽。在中国原始神话中,很多是以歌颂女性的光辉伟大为其中心内容的。如女娲补天。《淮南子览冥训》载:“往古之时,四极废,九州裂,天不兼覆,地不周载;火爁焱而不灭,水浩洋而不息;猛兽食颛民,鸷鸟攫老弱。于是女娲炼五色石以补苍天,断鳌足以立四极,杀黑龙以济冀州,积芦灰以止淫水”。又如精卫填海、羲和生日、常羲生月等。这些中国原始神话中往往以女神为尽善尽美的人格化身。在荣格的原型心理分析中,把男女两性意向作为一种主要的类别,即男女双方对异性的原型想象。“在男人的潜意识中,通过遗传方式留存了女人的一个集体形象,借助于此,他得以体会到女性的本质”。④中国早期神话中的女神崇拜逐渐成为一种原型母题出现在中国的叙事文学中。

之后,在大量的民间爱情故事中,女性往往成为叙事中心和行为主体,并且整个故事的中心意识也是由女主人公来表现的。《杨家将》中的穆桂英和杨宗保,女性以其武艺与情爱的双重主动与优势才赢得了这场美好姻缘。无论是《白蛇传》中的白娘子和许仙,还是《天仙配》中的七仙女和董永,他们之间的关系力量对比皆是如此,这使得男子常常处于一种被动、受助,甚至受嘲弄、遭同情的境地中。《聊斋志异》中的男性总是在扮演这类似的角色。中国神话中“女神”原型的影响在某种程度上使《聊斋志异》呈现出了“阴盛阳衰”的趋势。

(二)社会进步思潮的影响

但这些进步思想毕竟高涨于明末,对于生活在清初的蒲松龄的影响并不直接。其实清初对女子的束缚渐多,然而整个社会对于妇女再嫁贞洁问题是比以前更加开明的。清政府对殉夫态度出现过转变。康熙二十七年以前,统治者对于殉夫者是多加表彰,使死亡者“益众”,至此之后又严禁“王以下至于细民妇女从死之事”。⑥这里统治者表现出开明的态度,而社会下层民众更是认为贫苦守节乃至死亡是不值得的。蒲松龄生活于社会底层,这些对于他而言才是最直接的。

(三)地域文化的影响

一个伟大作家的思想的形成,不能说与他生活的地域环境毫无关系。地域环境、地域文化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一个人的性格形成、思维方式等诸多方面。蒲松龄所生活的地域山东临淄是古代齐国的一部分,民风淳朴,齐文化的历史影响深远。“《聊斋志异》是文艺色彩比较浓厚的齐地产生的典型的‘故事书’,是清初齐文学的代表作品”。⑦齐文化具有重开放、尚变革、兼容并包等鲜明特点,它以强大的生命力和巨大的辐射力直接影响到社会的各个方面,自然也包括文学创作。在这样的文化特质的浸染下,蒲松龄能较快地接受当时的社会新思潮,并以开放的眼光观察和表达清初齐地民众的情绪,以开放的思想来进行创作。

另外一方面,早在战国时期,临淄就是当时国际性的商业大都市。《战国策·齐策》中也有关于此地繁华的描写:“临淄甚富而贵,其民无不吹芋鼓瑟,击柱弹琴,斗鸡走犬,六博蹴鞠者。临淄之途,车毂击,人肩摩,连衽成帷,举袂成幕,挥汗成雨”。⑧齐地人民较之他地,有着较强的商业意识,淄川县的风俗也是“不贱商贾”。这种商业文化深深地影响着蒲松龄,因此在他的《聊斋志异》中才会出现这么多在商业舞台上大展其才的奇女子形象。因此地域文化的影响应该也是促成《聊斋志异》中“阴盛阳衰”现象形成的一个原因。

(四)个人家庭的影响

蒲松龄是一个于科场失意的落魄文人,只能靠长期在外教书得以裹腹糊口,而家中上下则全靠妻子刘氏打点。其妻刘氏是一个温谨坚强的女性,《述刘氏行实》中有记载“入门最温谨,朴讷寡言,不及诸婉若慧黠,亦不从他者与姑伯磎者”。⑨然而就是这样一个讷于言辞的女子,倾己之力将四个孩子抚养成人,更是做到了“为婚嫁所迫促,努力起屋宇,一子授一室。”对于科举,身为女子的她竟比丈夫有更开明的见解:“君勿须复尔!俏命应通显,今已台阁矣。山林自有乐地,何必矣肉骨吹为快哉?”她对蒲松龄的照顾更是令人感动。“松龄远出,得甘脂不以自尝,缄藏待之,每至腐败”。即使面对死亡,刘氏也表现出了非同一般的豁达。蒲松龄60岁时,刘氏便催促蒲松龄修建墓地、准备棺材。当看中一口柏木棺材时,蒲松龄毫不犹豫地买下了,并对妻子说:“谁先逝者占此”,刘氏笑着说:“此殆为我而设,但不自知何日耳”。这个甘苦与共几十年的女子对蒲松龄产生的影响自是不可言说。从蒲松龄笔下《聊斋志异》中的奇女子身上,我们依稀可以看到其妻刘氏的影子。如《聊斋志异》八卷之《细柳》篇,细柳之柳与刘氏“刘”谐音,刘氏也如同细柳一样是位坚强果敢的女性,细柳与刘氏在性格上有诸多相似之处,“细柳”其人有其妻刘氏的影子。⑩因此个人家庭的影响应也是使《聊斋志异》中出现“阴盛阳衰”现象的一个因素。

(五)小说自身发展的因素

由唐宋传奇开始,女性形象大量进入文学作品。唐传奇中对女性形象的刻画,无论是妇女所处地位的多样性,或是广阔社会背景下对妇女命运和内心世界的剖析上,还是内在性格情感的发掘、形象细节描写的展开上,都显得更丰富,更有深度。慧眼识英雄的红拂、手刃仇敌的谢小娥、缠绵恻悱勇敢刚烈的霍小玉,这些女性形象皆光彩夺人地出现在一部部优秀的传奇作品中。发展到宋元话本小说,当中高尚美好的女性形象更为引人注目,市民阶层中一些文化因素也渗透到这些女性身上。无论是《碾玉观音》中的璩秀秀、《快嘴李翠莲记》中的李翠莲,还是《闹樊楼多情周胜仙》中的周胜仙,她们身上都有一种泼辣、明快感以及毫不畏惧的反抗精神。但至此时,女性成为主人公还只体现在爱情婚姻方面。明下半叶的《三言》、《二拍》、《金瓶梅》等,女性成为创作主体,表现出对妇女命运的关照与同情,但所写女性在一定程度上缺乏美学价值,至清代的《聊斋志异》、《红楼梦》、《镜花缘》等,女性形象不仅成为创作中心,而且上升到了审美高度。其中,《金瓶梅》的创作和流传是一大关键。《金瓶梅》采用狂诞放纵的形式为觉醒的生命欲望争取生存发展的权利,超越伦理道德传统的羁绊,关注妇女的苦痛命运。小说抓住了现实生活中女性作为自然人最基本的尘俗欲求,描绘了在人欲横流的商品社会中生存的女性,反映了特定环境中女性畸形的渴求、反抗、挣扎以致毁灭的过程。随着《金瓶梅》的流传,描摹世态人情的小说大量产生,女性主角逐渐取代过去小说中以男性为主角的状态,日益成为不可或缺的角色。无论是在白话短篇小说中,还是在才子佳人小说和言情小说中;无论是以说教为主旨,还是以书愤尚奇为主旨的小说,女性都成为最为醒目的形象。所以,蒲松龄《聊斋志异》以女性为创作主体且其中的女性大多有着强烈的女性意识也非偶然,这也是中国古代小说自身发展的结果。

结语

在清初男权地位突出的社会大背景中,蒲松龄能够敏锐地捕捉到男女两性意识间的微妙错位现象,通过《聊斋志异》中一系列人物形象的塑造,为我们巧妙呈现了这个无可否认的事实。男性随着男权制度的日益没落,自身的男性意识正呈现出弱化趋势;而女性所呈现出的美丽、聪慧、勇敢、果断,也证明了女性意识的觉醒与强化。一种现象的出现必然是多种原因综合作用的结果。蒲松龄《聊斋志异》中的“阴盛阳衰”现象亦然。总之,蒲松龄在《聊斋志异》中对于“阴盛阳衰”现象的认识是突破性的,这不仅是对中国小说史的巨大贡献,对整个文学史的发展来说同样意义重大。

注释:

①蒲松龄《聊斋志异》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本文所有《聊斋志异》引文皆出自此书,故不再一一注明).

②恩格斯《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人民出版社,1954.

③黑格尔《美学》(第二卷)商务印书馆,1979.

④王小章《潜意识的诠释》中国科会科学出版社,1998.

⑤张建业《李贽文集》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0.

⑥《清圣祖实录》(卷一三五)台湾华文书局,1969.

⑦高文喜《从<聊斋志异>看清初齐文学》蒲松龄研究,2005.

⑧《战国策集注汇考》江苏古籍出版社,1985.

⑨蒲松龄《蒲松龄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

⑩范敬如《“细柳”人物形象探析—与蒲松龄妻刘孺人比较谈》蒲松龄研究,2013.

[1]蒲松龄.聊斋志异[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

[2]蒲松龄.蒲松龄集[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

[3]袁行霈等.中国文学史[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5.

[4]恩格斯.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M].北京:人民出版社,1954.

[5]黑格尔.美学(第二卷)[M].北京:商务印书馆,1979.

[6]王小章.潜意识的诠释[M].北京:中国科会科学出版社,1998.

[7]张建业.李贽文集[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0.

[8]清圣祖实录(卷一三五)[M].台湾:台湾华文书局,1969.

[9]赵尔巽.清史稿[M].北京:中华书局,1974.

[10]战国策集注汇考[M].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85.

[11]丁玉.齐文化视野下的清代淄博作家群体研究[D].济南:山东大学,2007.

[12]张文澍.从《聊斋志异》中女强人形象看蒲松龄之妇女观及伦理思想[J].蒲松龄生平思想研究,2005.

[13]曹萌.清初社会思潮与《聊斋志异》所蕴含的文化传统[J].蒲松龄研究,2002.

[14]张华娟.《聊斋》男性角色弱化现象析[J].蒲松龄研究,2003.

[15]盛志梅.男权世界的艺术写照—《聊斋志异》婚恋小说初探[J].蒲松龄研究,1999.

[16]高文喜.从《聊斋志异》看清初齐文学[J].蒲松龄研究,2005

[17]范敬如.“细柳”人物形象探析—与蒲松龄妻刘孺人比较谈[J].蒲松龄研究,2013.

[责任编辑 自正发]

On the Phenomenon of “Yin Flourishes while Yang Declines”in Strange Tales from Liao zhai

CHEN Chen
(School of Humanities,Yunnan University,Kunming 650206,China)

Chinese feudal society since long is a male role dominated society,literature is the reflection of reality,this historical phenomenon will no doubt be mapped to the literary works,but Pu Song ling's Strange Tales from Liao zhai appeared in the "weak" phenomenon attract somebody's attention. This article tries to analyze this phenomenon from two aspects to strengthen women's consciousness and weakening of male consciousness,and try to find out the reasons for this phenomenon: to provide a more unique perspective to the interpretation of Strange Tales from Liao zhai.

Strange Tales from Liao zhai;gender role;a situation in which females are more aggressive than male

I207

A

1008-9128(2015)03-0057-05

2014-06-17

陈晨(1991—),女,山东聊城人,硕士,研究方向:明清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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