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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论二战后日本创价学会的复兴

2015-03-29崔学森

哈尔滨学院学报 2015年6期
关键词:会长会员学会

崔学森

(北京大学历史学系,北京 100871)

创价学会(成立时称为创价教育学会)成立于1930年,隶属日莲正宗,起初会员以小学教员为主。二战结束之前,在日本国家神道教一教独大的环境下发展艰辛,1943年仅拥有8 000会员。因反对日本的侵略战争,呼吁世界和平,第一代会长牧口常三郎及其弟子户田城圣以莫须有罪名被捕入狱,牧口死于狱中,创价学会面临灭顶之灾。日本战败之后,出狱后的户田城圣努力重建创价学会,广泛吸收会员,1951年就任第二任会长时,会员总数已达5 700户,超过战前会员人数。至1958年户田去世,创价学会会员超过70万人,取得了令人瞩目的发展。1960年池田大作就任第三任会长,当年会员达130万人,1970年达到历史最高水平755万户,近1 000万人,创价学会一跃成为日本最大的宗教团体。[1-2]

作为仅有几十年历史的新兴宗教团体,创价学会在战后复杂的环境中把握机遇迅速崛起,改变了战后日本宗教、政治、文化格局,也给战后中日关系、世界和平带来了积极影响。创价学会的迅速崛起在世界宗教发展史上是十分罕见的,是值得研究的重要课题。本文尝试通过战后日本宽松的宗教政策、社会剧烈变动、创价学会的宗教性质、传教方式和目的等内在、外在因素分析创价学会崛起的背景和原因。

一、战后日本宽松自由的宗教环境

战前,神道教作为国家的统治工具,受到国家保护和支持,极力打压其他宗教,最终导致一教独大的局面。随着盟军的战后占领,局面剧变,新法律和国家政策保证了宗教组织、信仰传播的自由和公平。据《波茨坦公告》,战后日本由盟军占领(实为美军单独占领),在盟军总部主导下,一部堪称与欧美发达国家媲美的《日本国宪法》于1946年出台,次年5月实施该宪法第二十条和第八十九条对宗教政策作出明文规定:“对任何人的信教自由给予保障任何宗教团体不得从国家接受特权或行使政治上的权利。”“对任何人不得强制其参加宗教上的行为、庆祝典礼、仪式或活动。国家机器机关不得进行宗教教育以及其他任何宗教活动。”“公款以及其他国家财产,不得为宗教组织或团体使用、提供方便和维持活动之用,也不得供不属于公家的慈善、教育或博爱事业支出或利用。”[3]这些条款保障了信教自由,并规定了政教分离政策,以法律形式排除了以国家或政府支持、干涉宗教活动的可能。

其实,早在宪法颁布之前的1945年10月,盟军总司令麦克阿瑟曾向日本政府下达《废除对政治、民权和信教自由的限制》的指令,要求日本政府废除1939年颁布施行的《宗教团体法》。12月又下达《关于废除政府对国家神道、神社神道的保证、支援、保护、监督和弘布》的指令,明确要求国家与神社神道分离,神社神道的国家地位从此一去不复返,对其他宗教的压制和排挤的可能也不复存在。随后,《宗教法人令》取代《宗教团体法》,规定各宗教团体在信教自由的原则下通过申请均可以成为宗教法人。1946年4月,创价学会根据《宗教法人令》注册成立宗教法人日莲正宗,受到日本宪法和法律的保护。[2]1951年,日本政府在《宗教法人令》的基础上重新制定、颁布了《宗教法人法》。[4]上述法律制度的颁布和施行,使得各个宗教团体获得自由发展的法律保障,出现了宗教繁荣发展时期。

二、社会剧变促进宗教需求

宗教是社会发展的产物,也是社会需求的结果。战后日本宗教繁荣固然离不开良好的法律、政策环境,但如果没有大量社会需求,宗教也难以获得迅猛发展。二战之后,日本经历了政治、经济、文化和社会结构方面的巨大变迁,这些变迁给人的思想、精神和现实生活造成巨大影响。为缓解或释放生活压力,寻求精神上的安慰和解脱,对宗教的需求增加,这为创价学会的复兴提供了有利的社会环境。

由于战争期间大量物资用于军事生产,加之盟国对日物资禁运,原本资源匮乏的日本在战后出现严重物资和粮食短缺。物资奇缺又导致通货膨胀,黑市横行,社会动荡不安,直接影响到国民的日常生活,甚至威胁到生命。多数国民因看不到希望而焦虑、困惑,因此急需值得信赖的精神力量予以指导。除了因经济问题导致精神不安之外,更重要的是战后日本国民在精神上经历了冰火两重天的考验。举国民之力支持的战争遭到挫败,国民从对战争深信不疑的支持到战后的否定,心理受到重大打击,精神上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混乱。国民开始怀疑和反思战争的意义,战后日本知识分子提出“一亿总忏悔”,开始反思自己为何支持而不是阻止战争,反思国家和政府在战争期间的宣传和教育的目的,对国家和政府持强烈怀疑态度,对奉若神灵的天皇制也产生了怀疑或否定。池田大作在遇见户田城圣之前,一直试图通过努力读书来寻求答案,但诸多现实问题难以找到满意的答案。当他第一次参加户田先生举办的座谈会时,“向户田先生问了各种各样的问题:真正的人生观是什么?真正的爱国心是什么?怎样看待神道?生命的本质是什么?等等。户田先生不假迟疑,毫不装腔作势,直言不讳地为我作了讲解”。[5]正因如此,他马上对其产生信任不久便加入创价学会。可以说,战后的一段时期,像池田大作一样有上述思想困惑的国民应该是普遍存在的,他们需要有信服力的精神指导。

朝鲜战争爆发后,由于“特需经济”的存在,日本经济迅速超过战前水平并取得迅速发展。随着工业化的进展和城市化速度加快,大量农村剩余劳动力涌入城市,他们在城市中承担着繁重的劳动任务,却很难融入城市生活,生活大都困窘不堪、迷茫困惑。这一庞大的群体成为创价学会工作的一个重点,事实上,日本战后二十年的经济飞速发展期也是创价学会会员人数猛增的时期,到1970年,达到历史最高水平,此后创价学会会员一直保持在700万人左右的规模上,创价学会也由“创业时代”和“建设时代”过渡到了“完成期”。[2]

三、创价学会的理念和运营方式

分析战后创价学会的飞速发展,还需要从创价学会的宗教理念和运营方式等内部因素来把握。

(一)创价学会的理念

创价学会是以法华经信仰为核心的大乘佛教宗派,关注渡己渡人、自他幸福的共同实现创价学会的理念,可以归纳为对生命的尊重和人的潜力的最大开发,在自我价值和个人幸福实现的基础上,以慈悲之心,关爱他人,实现人类幸福和世界和平。其特色突出表现在对生命的尊重、对弱者的同情等方面。创价学会前三任会长构筑了这一理念。作为新兴宗教,创价学会兼收东西方多种思想,如新康德主义“真善美”的价值论、柏格森的生命主义学说、传统中国的天人合一思想,等等。

创价学会第一任会长牧口常三郎将新康德主义的“真、善、美”的价值论加以改造,认为“利、善、美”才能构成价值论的内容,而真理属于认识论范畴,本身不是价值。牧口强调生活的目的是追求幸福,它通过获得“利、善、美”三种价值实现,宗教和教育的目的便是培养创造“利、善、美”价值的人才。[6]草创时期的创价学会会员以中小学教师为主,因此,这一理念既是学会的理念,也是教师会员奉行的教育理念。对于战后处于水深火热中的平民而言,成为创价学会会员,便能在“利、善、美”三方面获得价值实现,这是具有强烈吸引力的通俗易懂的理念。

第二任会长户田城圣在继承前任会长价值论的基础上,重视对生命问题的探讨。户田在狱中便觉悟到“佛法即生命”的法理,认为世界万物的本原是“色心不二”的生命,它既不是物质的,也不是精神的。宇宙本身为一个大的永恒的生命体,无始无终,延绵不绝,人的生命因某种机缘来自宇宙的大生命体,又将复归宇宙生命之中,如此往复,永无止境,即生命不灭。[7]这种解释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物理学中的能量守恒定律。精通数学,对西方科学有高深造诣的户田或许是受到这一定律的启发。

池田大作对户田城圣的“色心不二”生命观做了具体的阐释和发挥,可以将其归结为人学思想和“人间革命”的思想。他提出一切生命都是有尊严的,至高无上、不可替代,强调应该将生命尊严当作第一位的思想,尊重生命,应该突出表现在对弱者生命的尊重之上。无论是宗教、政治、经济、社会和文化等,都应该以尊重生命的尊严为尺度。池田主张通过“人间革命”来激发个人的潜能,通过利他来实现人的价值的最大化。

可以说,创价学会的理念源于大乘佛法,但又兼容并蓄,融合了东西方优秀的关于生命和人性的理念,这一点恰好与20世纪之后注重行为、注重生命权的国际潮流相一致。自19世纪末以来,心理学的发展、柏格森的生命主义对理性主义的反思以及行为主义对个体的人的重视,使得人们对人性的理解越来越深入,尤其是经历了两次世界大战,生命至上、生命应该凌驾于任何制度、宗教之上的观念渐渐深入人心。日本发动的侵略战争,不但夺取了亚洲很多国家人民的生命,日本的普通国民也付出了众多生命的代价。二战之后的日本社会千疮百孔、民不聊生,国民衣食不保,生命受到严重威胁。创价学会突出生命的价值和尊严,以人为本,大力倡导和践行世界和平,赢得了战后日本民众,尤其是弱势群体的广泛支持。

(二)创价学会的组织运营方式

战后,创价学会为适应时代的发展,采取了灵活多变的运营方式,这也是创价学会在战后取得大发展的重要原因之一。

第一,创价学会开展世俗化宗教活动。创价学会信奉以法华经为核心的大乘佛教,其特色之一是世俗化和宗教仪式的减省。自近代以来,尤其是20世纪以来,宗教世俗化趋势愈加明显,创价学会顺应这一潮流,从传教策略和宗教仪式上进行了成功尝试。从传教方式上,战后初期,创价学会依然以“蛰伏”为主,但在池田大作担任第三任会长之后,宗教活动色彩减弱,学会的文化活动越来越突出,如举办各种“文化祭”等。这样的活动更加贴近生活、贴近现实,丰富多彩,不但加强了学会的内部团结锻炼了会员的能力,增强了学会的向心力,同时也向日本社会展示了学会的风采,提高了创价学会的社会认可度,从而为吸引更多的会员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创价学会宗教仪式简洁明快,以口念“南无妙法莲华经”佛号和诵念法华经为主。学会的活动场所为会馆,多导入现代化设备,通过租用卫星,每月直播池田的讲座。这便于全国会员直接接受最高教导,不至于因层层传播而造成理解的扭曲和不充分。会馆内为会员准备了椅子,不必跪坐参加活动,充分体现了宗教仪式的灵活性和人性关怀。基层活动——座谈会多在普通会员家庭举行。这种基层活动仪式简单,重内容而不重形式,收到良好的效果。因其贴近现实生活,减少了会员的时间和交通成本降低了运营的场地和管理成本,更由于直接面对当地会员,能够直接解答与当地相关的问题个体针对性强。因此,池田大作反复强调:“座谈会是创价学会的生命线”。

第二,创价学会采取多元运营模式。作为一个世俗化的宗教团体,创价学会的运营没有停留在宗教活动本身,而是从政治、教育、文化和艺术等方面多点着眼,形成能够自我运营、自我满足的社会团体。从20世纪50年代中期开始,创价学会以日莲“立正安国论”为依据,向政界进军,推出候选人,参加地方议会和国会选举,并在此基础上成立了公明党。尽管1970年后公明党与创价学会分离,但创价学会依旧是支持它的母体。

创价学会重视文化教育活动,成立之初便是以中小学教师为核心的教育团体,第一代会长牧口曾担任小学校长,第二代会长户田出版的《推理式算术》参考书也广受欢迎。池田大作秉承前两任会长遗训,创立了从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短期大学和大学的系列教育机构,分布在多个国家和地区。池田高度重视教育,指出不要让教育为社会服务,而是要让社会为教育服务。池田大作创办了日本最大的民间音乐团体——民主音乐协会,该协会成为沟通日本与世界文化艺术交流的最广阔的平台。他还创办了东京富士美术馆,东洋哲学研究所等机构,在教育文化事业上倾尽心力。[5]另外,创价学会还创办发行了宗教杂志《大白莲华》、机关报《圣教新闻》以及与创价学会相关的《第三文明》《灯台》《潮》《南瓜》和《SGI画报》等杂志,在宣传和教育方面倾注了力量。

创价学会通过上述组织和活动,保证了学会经济收入的同时,有效地锻炼和提高了会员的能力,并将会员最大限度地整合在一起,形成强烈的向心力。

第三,创价学会的国际化。进入20世纪以来,全球化进程不断加速。创价学会把握住全球化潮流,迅速国际化。1960年以来,池田大作进行国外访问多达50余次。1975年在夏威夷关岛成立了国际创价学会(简称SGI),池田大作就任会长,目前会员超过1 200万人,遍布于全球192个国家和地区。国际创价学会组织在各个国家和地区多注册为NGO组织,积极参与贡献地方社会的活动,努力培养会员作为“地球市民”的责任感和使命感,在地方社会和国际舞台上发挥出举足轻重的作用。

因为SGI的创立和发展,创价学会已经成为全球性宗教组织,其国际化的速度令人惊异。回观基督教、佛教、伊斯兰教等宗教的国际化均以几百年或上千年为单位,创价学会仅仅在半个世纪内奠定了国际化的基础,堪称全球宗教发展的一个令人瞩目的事例。

池田非常重视国际友好交流,与世界1 700多位各界名流进行对谈,如汤因比、保林、季羡林、钱德拉、曼德拉、戈尔巴乔夫等,其主题多围绕生命、人性、人类面临的危机等问题展开,并且留下宝贵的对谈录,部分对谈录被翻译成多国语言出版发行。会员通过阅读,提高了素养开阔了国际视野,丰富了国际认知。池田大作的思想、学术和行动也因此得到了国际社会的普遍认可,他曾经获得联合国和平奖,以及世界上330多个高等教育和研究机构颁发的名誉博士、名誉教授等荣誉。

总之,创价学会在二战后有利的法律和政策环境下,凭借良好的宗教理念和宗教形式,把握住机遇,一跃成为战后日本最大宗教团体此外,战后创价学会的复兴与第二代会长户田城圣和第三代会长池田大作的卓越领导能力和极具亲和力的人格魅力也有直接关系。

[1]创价学会三代会长年谱:上卷[M].明和印刷株式会社,2003.

[2]创价学会三代会长年谱:中卷[M].明和印刷株式会社,2005.

[3]宪法政治学研究会.日本国宪法讲义[M].成文堂2009.

[4]杨曾文.日本佛教史(新版)[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8.

[5]〔日〕前原政之.崔学森.池田大作:行动与轨迹[M].香港:天地图书有限公司,2006.

[6]熊谷一乘.牧口常三郎——人与思想[M].第三文明社,1971.

[7]第三文明社.池田名誉会长畅谈恩师户田城圣先生[M].第三文明社,2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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