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本主义异化史观的逻辑建构*——《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的深层解读
2015-03-28程广丽
程广丽
(湖州师范学院 政治学院,浙江 湖州313000)
一直以来,对于青年马克思的《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传统的斯大林框架体系下的教科书将其完全视为马克思尤其是思想成熟时期马克思的观点的代表,而要想打破这种传统的认识框架,需要以文本为基本依据,去发现这一文本的学术价值与理论不足究竟在哪里。事实上,《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马克思所讨论的核心概念如异化、异化劳动到了1846年的《德意志意识形态》中被一些新的话语群如生产、物质、交往等所取代。
一、有利有弊:从国民经济学出发思考私有财产的双重逻辑后果
马克思历史观的方法论基础是古典政治经济学。一般说来,古典政治经济学所讨论的前提是资本主义社会产生后的经济生活现实,以及资本主义社会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这种关系是非直观的。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马克思因为阅读了国民经济学,并受其影响,所以此时的思想比《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及其序言向前推进了一步,一种古典人本主义的“类本质”的异化观由此形成。《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的第一个笔记本是“异化劳动和私有财产”。这部分需要重点思考的一个问题是:马克思是否自以为读了国民经济学之后自己的研究就很实证了?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么,由此带来的一个麻烦问题或困境是,马克思直接把国民经济学中的一些概念本身直接拿来当作国民经济学的理论体系来看待。“私有财产是外化劳动即工人对自然界和对自身的外在关系的产物、结果和必然后果。”[1](P61)年轻的马克思此时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可以选择,他只有通过国民经济学的这一层次到达哲学的第二层次。在这里,国民经济学有助于促进历史唯物主义的产生,但同时又阻碍了历史唯物主义的产生,因而,从国民经济学出发到达历史唯物主义,对马克思的影响是双重的,因为如果没有前者,马克思迈向历史唯物主义的道路还很遥远;另一方面,正是因为国民经济学的阻碍,使得马克思此时要想超越它也就显得特别困难。
《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里的一个至为重要的问题就是劳动与生产的关系问题。当前学术界关于“劳动”的认识很多,例如奈格里·哈特就提出了“非物质劳动”这一概念,用于与马克思的“物质劳动”概念相抗衡,他认为马克思在《资本论》中关于劳动的说法即雇佣劳动、谋生劳动以及异化劳动的说法是有问题的,因为真正在人类社会发展中起固定作用的是劳动自身张力的凸显,如“非物质劳动”。例如,福特公司将75%的精力都放在信息的应用上,只把25%的精力放在技术的研发上。哈特指出,整个资本主义社会中的劳动其实只是劳动的一个微小存在,即“活劳动”(living labaour)。在这一意义上,哈特对生产力的概念也有了新的理解,他从人的主体能力的角度来解读生产力,而不是从古典经济学惯有的视角去认识。面对哈特的这一质疑,我们需要思考的问题是:人从“自由自觉的劳动”到“活劳动”的转变中到底发生了什么?“自由自觉的劳动”与“活劳动”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活劳动”的线索在资本主义生产过程中到底起了什么作用?
从分配关系进入到生产关系,古典经济学家们没有追问这一过程的实质,认为这只是一种分割,或者只是将分配问题的思考和交换关系结合起来思考,认为分配问题就是一种交换关系。我们需要进一步追问:地租、利润、工资究竟是怎样产生的?如果放弃了对这一问题的追问与思考,也就不能上升到狭义的生产关系的高度来认识资本主义社会自身,而只能停留在政治经济学所狭隘强调的生产、分配、交换、消费等概念上,如萨伊,他的生产概念更多强调的就是生产过程,这个概念只是解释或说明了一样东西究竟是怎样生产出来的,它充其量只是研究了生产者作为个体的存在的个人关系,而无法上升到马克思哲学语境中的那个生产关系作为根基的社会关系的层面。或者说,在萨伊这里,劳动者只是一个被工资量化了的存在,在劳动者身上看不到工资之外的社会关系,劳动、资本、土地都变成了劳动者,且是用工资来表述的劳动者。对于分配关系问题的思考决不能仅仅局限于分配关系本身,而需要借助于生产关系才能准确理解和把握。从深层次上看,马克思此时对劳动者物化的批判,其实是以1/3的视角来批判的,而未能从三者完整的视角来对待。“在国民经济假定的状况中,劳动的现实化表现为劳动工人的非现实化,对象化表现为对象的丧失和被对象奴役,占有表现为异化、外化……对象的占有竟如此表现为异化,以致工人生产的对象越多,他能够占有的对象就越少,而且越受自己的产品即资本的统治。”[1](P52)这种单一的批判视角是无法深入的,因为此时马克思不能说明劳动者与劳动产品相分离的实质。殊不知,资本主义社会的货币制度恰恰是浮现在社会表层的东西,因而需要深入到社会生产关系的层面即私有制的层面来解读国民经济学的诸多概念的。因此,马克思此时所说的“经济事实”不可能触及到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实质,在这里,马克思只是延续了他在《德法年鉴》时期的那个站在工人阶级政治立场批判物化现实的做法,即仍然把劳动当作“工资化的劳动”。他没有进一步思考:人为何变成了工人,成为了一个“领工资的人”?面对劳动、工资、土地、利润、地租,马克思此时无法将它们完整地联系起来进行思考,毋宁说,他只是紧紧抓住了劳动和工资来思考,从而采取了一种对劳动本身的一种外在的批评。此时,劳动附着了一个概念即“异化劳动”,并由此产生了一个对立性概念:“自由自觉的劳动”。因此,马克思因为无法回答劳动为什么会与资本相对立的实质,因而也就无法深入到生产关系的实质中去看问题。其实这种认识和斯密、萨伊等人是没有多大区别的。马克思所谓的“私有财产的普遍本性”,是指在资本主义生产关系下,资本家和工人一样都是异化的。资本家并不是因为手中有钱就达到了自由自觉的劳动状态。此时马克思虽然已经解决的一个重大问题,然而紧接着的另一个问题马克思并没有解决,那就是,人究竟怎样才能一步一步外化于劳动本身?斯密属于工业经济时期,而李嘉图则属于大工业经济时期。此时的马克思只是阅读了斯密和萨伊,还没有读到大工业经济时期的李嘉图。对于资本主义交换关系的变化,马克思此时还没有充分认识到,这也再次说明了历史唯物主义的前提是“历史”,没有历史就没有历史唯物主义。
二、异化劳动:以经济学概念注释人本主义思路的现实指向
马克思对劳动异化问题的说明分成了两个方面,一个是劳动产品,一个是劳动过程。因此,马克思此时还没有进入到他该进入的深层领域,只是以经济学概念来注释他的人本主义思路,特别是在第一章中,政治经济学的概念还未能触动他,他未能越出那个门槛。
首先看劳动产品的异化。“工人把自己的生命投入对象,但现在这个生命已经不再属于他,而属于对象了。因此,这种活动越多,工人就越丧失对象。凡是成为劳动产品的东西,就不再是他自身的东西。因此,这个产品越多,他自身的东西就越少。”[1](P52)“异化不仅表现在结果上,而表现在生产行为中,表现在生产活动本身中。如果工人不是在生产行为本身中使自身异化,那么工人活动的产品怎么会作为相异化的东西同工人对立呢?产品不过是活动、生产的总结。因此,如果劳动产品是外化,那么生产本身必然是能动的外化,活动的外化,外化的活动。在劳动对象的异化中不过总结了劳动活动本身的异化,外化。”[1](P54)这个问题较容易理解。马克思认为,“工人中产品的直接关系”相对应的是货币关系。“异化劳动使人自己的身体,同样使在他之外的自然界,使他的精神本质,他的人的本质同人相异化。”[1](P58)马克思恼怒的地方在于,工人连自身创造的物质财富都拿不到,还需要通过货币去购买。我们认为,此时的马克思看到了资本主义社会的现象(劳动、工资、土地、地租、利润),而不能从资本主义生产关系出发去理解这些现象,只是抓住了劳动与工资这两个问题来认识,用工资来表现劳动。马克思认为,人的劳动本来是很积极的事情,然而工人的劳动却要通过工资来表示,这是一件很尴尬的事情。因此,马克思此时并没有思考工人的境遇“为什么”会这样,只是一味地批评这种情况的“不应该”,这种从人本主义视角出发思考问题的做法,从根本上说不能把问题的实质挖掘出来。实际上,伦理学从根本上说从不回答问题,而是立足于剖析问题,从理论上分析“为什么”会出现这样一种现象而未出现另一种现象,如果仅仅站在倡导某种价值立场的视角,就难免成为“伦理人本主义”者。“伦理人本主义”不是将事物的现象置于社会历史观的维度上来思考问题,终究是一种肤浅的认识。因此,真正的伦理学研究是不能缺失社会历史观的思考的。例如,我们也许会看到一个衣衫褴褛、可怜巴巴的乞丐在地铁上乞讨,但是,在他可怜兮兮的现象背后,很可能隐藏着其锦衣玉食的奢华生活现实;或者可以说,伦理人本主义者只是倡导乞丐不要在地铁上乞讨,而无法追问和回答“为什么”不能在地铁上乞讨的实质。经济学上的“生产”与哲学上的“生产”概念是不同的。具体说来,前者主要是指“生产过程”,后者主要是指“生产方式的矛盾性”。一旦能够从经济学视阈中突破出来而跨入到哲学思维的领域,问题的实质就会逐步得以澄明。
其次是劳动过程的异化,这是异化的第二个方面:“首先,劳动对工人说来是外在的东西,也就是说,不属于他的本质的东西;因此,他在自己的劳动中不是肯定自己,而是否定自己,不是感到幸福,而是感到不幸,不是自由地发挥自己的体力和智力,而是使自己的肉体受折磨、精神遭摧残。……劳动的异化性质明显地表现在,只要肉体的强制或其他强制一停止,人们就会象逃避鼠疫那样逃避劳动。”[2](P93-94)马克思此时所理解的劳动过程是指现象层面用工资来表现出来的劳动过程,只是附在劳动表面的劳动。显然,马克思此时的思路只是围绕着对象化劳动的外化、理想中的劳动而展开其理论思考的,此时的他还不能深入到剩余价值的剥削即历史唯物主义的深层次话语中来谈论劳动的本质内涵。
政治经济学的研究给马克思带来了帮助,也带来了困扰。此处的“实践”主要指称的是人的“对象化的劳动”。在马克思那里,同一概念在马克思哲学研究的不同时期、不同发展阶段所具有的含义都是不同的。例如“实践”概念就是如此,原初用来指称“人和自然界的关系”的“实践”后来又被认为是一种“幽灵般”的存在了。“实践的人的活动即是劳动的异化行为,”[1](P51)也就意味着,人是类存在物,他也是有意识的存在物,人同他人相异化:“人同自己的劳动产品、自己的生命活动、自己的类本质相异化的直接结果就是人同人相异化。当人同自身相对立的时候,他也同他人相对立”。[1](P59)也就是说,人同自己的关系只有与他人相联系即通过他人才能表现出来,我的劳动过程只有通过他人来购买这一劳动过程才能体现出来。因而,人的劳动过程决不是漂浮在空中的,只有通过自我与他人的关系表现出来,通过人与他人的关系,异化才可能成为异化自身。
三、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异化:人与物(私有财产)关系异化的实质
在当前学术界,有人将马克思《穆勒评注》中的“异化”视为“社会交往”层面的异化,认为此时的马克思相对于1844年写作经济学哲学手稿时的马克思来说是一种进步,其理由是,马克思由对“私有者的异化”上升到“私有关系的异化”,因而是一种研究范式的重大转换。具体说来,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异化逻辑主要表现为:(孤立的)人←→物(劳动产品)→孤立的人的异化逻辑;而在《穆勒评注》中,异化逻辑主要表现为:人与人的关系←→私有者与私有者关系的异化。其实并不是这样。马克思在1844年写作经济学哲学手稿时的思想就是极为深刻的,他已经认识到了“交往异化”的内涵了。殊不知,所谓“交往异化”,其主要反映的是人同产品的异化,以及人同生产自身的异化。很明显,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这一文本中,马克思已经非常清楚地指出了物—人的异化必然也必须通过人与他人的关系才能表现出来。虽然从表面上看,马克思只是在谈论物的异化、人的异化问题而没有提及“关系”的异化问题。其实,马克思此时最深刻最精彩的思想就在于认识到了人与物的异化的实质其实是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异化。因此,“关系异化”决不是到了《穆勒评注》时才提出的。《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并不是没有讲到“关系”,它明确指出,人与物的关系只有通过人与人的关系才能表现出来。从马克思后来的思想发展历程来看,主要遵循着“交往异化”→“分工”→商品→市民社会→现代性批判的思路。也就是说,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所强调的人与物的“异化”关系,后来逐渐延伸到了历史唯物主义语境下的剩余价值的“剥削”关系。或者说,在马克思那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线索不只是一条线索,它反映出的是人与物的异化事实,因而不是终极的存在概念。因为从根本上看,人与物的异化关系只有通过人与人的异化关系才能表现出来。实际上,马克思正是从“异化”话语出发一步步到达对资本主义生产的深刻认识的,主要表现为(“对象化”的)“异化”→(社会生产的)矛盾→(剩余价值的)剥削→(阶级)斗争的思想认识路线的。
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的结尾部分,马克思通过人本学的异化劳动思路,得出了“私有财产”的概念。请注意,这里的“私有财产”不是指私有的内容,而是指私有财产的异化,也即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异化,是人与私有财产之间关系异化的实质。此时的马克思对于“私有财产”究竟反映了什么样的社会矛盾并不知道。在对“私有财产”的概念解读上,蒲鲁东对马克思的影响很大。当时的马克思经常与蒲鲁东彻夜长谈,其思想不受蒲鲁东思想的影响应该是不现实的。蒲鲁东认为,所谓的“私有财产”就是“盗窃”,他因此极力反对私有化。明白了这一点就会认识到,马克思此时对私有财产的批判本身就不再稀奇了。到了后来的《资本论》,马克思才能够从资本主义私有制生产关系的视角出发来揭示私有制的本质。在《资本论》中,“异化”一词虽然也出现了五到六次,但必须看到的是,它只是在表述资本主义社会现象时才使用的,即是说,此时的“异化”决不是马克思研究问题的视角,而只是用来表述现象,也即是用来表明对于人的自由自觉活动的人的本性的一种摧残,人在劳动中成为外在的东西,显然,此时马克思研究的视角是历史唯物主义。然而遗憾的是,中国国内理论界的一些学者竟声称马克思一生都在使用“异化”概念,这显然是有问题的。
四、人本主义异化史观的形成:以人性的角度完成对资本主义社会的批判
在谈到“共产主义与社会主义”问题时,马克思指出,“共产主义”只是一个否定私有财产的过程,其结果是“社会主义”。黑格尔从自我出发,用否定之否定的方式来证明社会主义的必然性,而在此时马克思的语境里,“共产主义”在前,“社会主义”在后,显然,这与后来的《哥达纲领批判》中“共产主义”与“社会主义”的内涵是不同的。马克思指出:“共产主义是对私有财产即人的自我异化的积极的扬弃”。[3](P185)在费尔巴哈那里,“社会”是用来代表“类”的一个概念。现代意义上的“社会”不是从政治的、伦理的社会关系中演化而来的。从词源上看,“社”表示“结社”,“会”是指“小刀会”,其组合模式是宗族性的和伦理性的。因此,“社会”这一概念是与近代工业文明紧密联系在一起的概念。显然,在此时的马克思那里,“社会”的内在机制和概念内涵还未被理解,他对“社会”的理解大多还是费尔巴哈的。“私有财产”就是“人的自我异化的扬弃”,“私有财产”其实就是“物”。殊不知,它主要表征的是私有财产的“关系”,代表着私有财产走向主体的自由自觉的回归。因为从根本上看,人与人的关系不是孤立的,那么,人与物的关系也就是紧密相连、无法脱离开来的。扬弃私有财产的结果就是“人如何生产人”,“个性”与“类本性”是同一的东西,能够体现个性对象的东西就是属于社会本性的东西,个人的存在也就是类的存在。在“笔记本3”的第一篇“私有财产和劳动”里,马克思指出了“私有财产”与“劳动”处于一种犬牙交错的状态。我们必须看到,虽然此时马克思的历史感被挖掘了出来,但是他仍然在谈论异化,并且在异化的道路上走得更远,最终走向一种彻底的异化,现实历史感使得马克思的思想发生了重大变化,尽管他此时对于“私有财产与劳动”的理解还不够深刻,但毕竟有了历史感的思路,而承认这一点对于我们准确地理解《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尤为重要。
在写第二本笔记本之前,马克思已经开始阅读李嘉图、斯密等经济学家的著作,且马克思对李嘉图有很多批注。在《哲学的贫困》中,马克思说李嘉图把人变成了“帽子”,并紧接着说,这不是李嘉图的错,而是现实社会的错。人的劳动本身是有价值的,因而,这时的“帽子”其实就是一个“商品人”。在我们看来,“商品人”实际上是一个很滑稽的概念,它表明了马克思此时还不能从商品关系本身出发去理解人的困境以及解放的路径,而只是从人性的角度来完成对资本主义社会的批判。他的理论水平还没有达到或上升到历史的高度。可以说,在异化的道路上,李嘉图和穆勒比萨伊更进一步,这时的马克思可以说是一个从斯密到李嘉图的马克思。后来的马克思之所以能够透过现象而看到了历史深层次总表象所看不到的东西,就在于他认识到了历史的重要。自从历史观进入马克思的逻辑思维当中去后,历史的线索被引了进来。但是需要指出的是,这时马克思的历史观还不是历史唯物主义的历史观,毋宁说,它只是人本主义视阈下的异化的历史观。
总起来看,马克思将生产视为一种异化了的劳动,在此,人本主义批判逻辑占据主导地位。因为从根本上看,古典经济学的主要思维方式是实证主义,它热衷于对社会生产现象的描述,而只有强调生产的关系即只有在生产关系的层面谈论生产,才能进入到真正哲学层面的思考。由此,《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的马克思的人本学就是一种人本主义的异化史观。当然,需要看到的是,这里的人本主义是古典经济学语境中的“人”,是“大写的人”的“类”本质,它决不是指“个人”,也不是后来费尔巴哈哲学语境中的那个“个人”。马克思当时的这一观点受到了施蒂纳的严厉批评,施蒂纳认为费尔巴哈和马克思语境中的“人”实际上是新的“上帝”,是换了一张新面孔的上帝,他的观点影响了后来的基尔恺郭尔(“那个人”)和尼采(“主人”、“奴隶”)。在《唯一者及其所有者》中,施蒂纳反映出的是一种代表着资产阶级启蒙思想家进步的观点,是一个个人主义的立场。后来马克思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的“现实的个人”其实就是施蒂纳的那个“个人”,实质都是指“个人性”,其落脚点不是“类”,而是强调个人的。正是在这一意义上,施蒂纳是第一个在欧洲语境中的“个人主义者”,他是西方社会新人本主义的开启者。因此可以说,此时的马克思正处于从“类本质”的古典人本主义到新人本主义的过渡时期,其中过渡的核心内容或主导思想显然是深受施蒂纳个人主义、利己主义的影响的。
[1]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0.
[2]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
[3]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