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生态资产的价值化与市场化＊

胡咏君，谷树忠

（1．湖州师范学院 社会发展与管理学院，浙江 湖州313000；

2．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 资源与环境政策研究所，北京100010）

2005年8月，时任浙江省委书记习近平在安吉县城余村调研时，首次提出了“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科学论断。2006年8月，习近平再次来湖州调研，强调“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湖州要充分认识并发挥好生态这一最大优势。”2012年，十八大报告以“大力推进生态文明建设”为题，独立成篇地系统论述了生态文明建设，将生态文明建设提高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2013年，《中共中央关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提出：建设生态文明，必须建立系统完整的生态文明制度体系；健全自然资源资产产权制度和用途管制制度；实行资源有偿使用制度和生态补偿制度。在短短十年内，从提出“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到“大力推进生态文明建设”，从在一个地区强调生态优势上升到提出生态文明建设的国家战略。可以说“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是生态文明建设重大战略的思想雏形，湖州正是这一伟大战略的首个实验田。很多学者对于生态文明建设的理论与实践进行了广泛研究［1－7］，而对于“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实践总结较多，理论提炼较少［8－11］。本文试图从生态资产的视角出发，对“绿水青山”与“金山银山”的内在关系和转化路径进行研究，以期为湖州及其他地区扎实推进生态文明建设提供理论支持和政策建议。

一、“绿水青山”与“金山银山”的内在一致性

“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简单通俗，但是寓意深刻，短短十个字运用了象征和暗喻两种修辞手法。其中，“绿水青山”象征“生态资源”，包括水、土、生物、旅游等自然资源、环境资源和生境资源等。“金山银山”象征“财富或财产”，有经济价值和保值增值性。“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则用主谓式暗喻，揭示了“绿水青山”和“金山银山”的内在一致性，这种一致性实际上揭示的是生态资源的经济属性。

生态资源的经济属性包含六个方面的特征：（1）稀缺性。生态资源具有经济学上的稀缺属性，包括自然资源耗用的稀缺，环境容量承载的稀缺，优质生境的稀缺等。具有原位性的自然资产，如水、土、生物、环境等，还具有稀缺的空间差异性。（2）财产性。生态资源具有经济价值，保值增值性。通过绿色核算，将生态资源纳入GDP，可能会出现“贫困的富饶”和“富饶的贫困”现象，即一些发展滞后山区，因为资源环境条件优越，成为了富饶地区，而一些用资源换发展的富裕地区，反而成为了贫困地区。一些生态资源还纳入了不动产的范畴，如土地、土地上生长的树木花草。（3）生产要素性。在西方经济学中，土地被视为生产要素之一。这里的土地，不仅仅指一般意义的土地，还包括地上和地下的一切自然资源，如江河湖泊森林海洋等，甚至还扩展到环境资源。（4）可交易性。生态资源是有价的，可交换。交换可以通过市场，如土地一、二级市场，林权交易市场，碳交易市场等，也可以通过租赁、拍卖、承包等形式。（5）资信属性，具有抵押物的功能。与有价、增值属性相联系，尤以土地、森林等资源典型，如土地流转、置换等，用土地，林地、林木、资金、技术、信息、劳力等各种资源要素进行流转置换，使过去零散的分户粗放型经营管理模式逐步向规模集约型经营管理模式转变。（6）宏观调控手段。将自然资源纳入国民经济调控的手段之中，即用资源为手段，来调控经济社会发展的规模、速度、方向等，如土地红线、水资源三条红线和生态红线等。

二、“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基本形态：生态资产

“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所呈现的基本形态是生态资产。生态资产指自然环境中能为人类提供福利的一切自然资源，包括化石能源、水、大气、土地以及由基本生态要素形成的各种生态系统，其价值表现形态包括生态服务价值和资源、能源自身价值以及通过人类活动所提供的资源产品价值［12］。

现实中的价值体现形式分为价、税、费、补偿、补贴等。（1）价格。在微观经济学中，价格是供需关系的反映，定价对象指的是一般商品。而生态资产与一般商品不同，其价格影响因素很多，如影响地价的因素不仅包括自然因素、行政因素、人口因素、社会因素、心理因素、国际因素和经济因素等一般因素，还包括地块条件、交通条件等区域因素等。因此生态资产的价格往往由资源效用和稀缺双重来决定，其中效用是前提，稀缺是关键，交易则是基础。目前我国生态资产价格有水资源价格、土地价格、林木价格等。（2）税。资源税是为了促进合理开发利用资源、调节资源级差收入而对资源产品征收的一种税。1984年，我国开始征收资源税。鉴于当时的一些客观原因，资源税税目只有煤炭、石油和天然气三种，后来范围扩大到原油、天然气、煤炭、其他非金属矿原矿、黑色金属矿原矿、有色金属矿原矿和盐等七种。目前，我国的资源税主要还是以矿藏品税为主。随着国家生态文明建设的大力推进及对生态环保的重视，环境税方案也即将出台。（3）费。费主要包括资源使用费、有偿服务费。资源使用费体现的是资源有偿使用的制度理念。主要有：土地使用权出让金、水资源费等。有偿服务费是对造成资源环境破坏或影响而进行治理服务的购买。主要有航道养护费、海洋废弃物倾倒费、新征建设用地有偿使用费、土地闲置费、土地复垦费、液体（气体、固体、粉尘）排污费、林业保护建设费、野生动物资源保护费、植物新品种保护费、污水处理费、水土流失防治费和绿化费等。（4）补偿（费）。资源开发者和利用者，为占用或耗用资源、环境而向（因资源被占用或耗用而损失利益的）资源所有者所支付的经济补偿。使资源所有者因资源被占用或耗用而损失的经济利益得到（不同程度的）补偿，有助于抑制资源的乱占滥用，以发挥资源最大效用，有利于资源稀缺度的真实体现，可以作为调节资源利用的手段之一。其宗旨是取之于资源用之于资源，主要有耕地占用税、青苗补助费、征地补偿费、矿产资源补偿费、水资源补偿费、生态补偿费等。（5）补贴，又称资源价格补贴。是政府干预资源及资源型产品市场自由运行，鼓励使用某类（较丰富）资源（或资源性产品），并运用资源或资源性产品间的替代关系来减少或控制其他（较稀缺）资源（或资源性产品）的一种经济措施。资源补贴易导致资源价格扭曲，市场紊乱，会加快或增多对所补贴资源的占用、耗用，进而导致资源福利的下降，目前已较少使用。

三、“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转化路径：生态资产价值化与市场化

“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从生态资源到生态资产的转化，需要通过价值化和市场化来实现。价值化是以货币表现的价值量与其对应的实物量，通过用货币度量资源消耗、生态成本，有助于人们正确认识资源环境破坏的代价。市场化则是通过建立生态资产市场，用市场作为资源配置的基础手段，有助于放松资源管制，提高资源配置效率，实现生态资产的保值增值。然而生态资产价值化与市场化的实现不是一蹴而就，需要经历三个基本环节：核算、确权与定价。

（一）核算

生态资产的核算又称绿色核算，其是摸清某一时点上生态资源“家底”的主要手段。按照核算内容可分为实物量核算、价值量核算、质量指数核算，其中实物量核算是基础。按照核算数量可以分为总量核算和个量核算。生态资产核算可以通过编制自然资源资产负债表来记录和反映。自然资源资产负债表，是以资产核算账户的形式，对全国或某一个地区主要自然资源资产的存量及增减变化进行分类核算［13］。“探索编制自然资源资产负债表，对领导干部实行自然资源资产离任审计，建立生态环境损害责任终身追究制”是《中共中央关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提出的重大决定，也是国家健全生态资产管理制度的重要举措。编制自然资源资产负债表，可以客观地评估当期自然资源资产实物量和价值量的变化，准确把握经济主体对自然资源资产的占有、使用、消耗、恢复和增值活动情况，全面反映经济发展的资源消耗、环境代价和生态效益，从而为环境与发展综合决策、政府生态环境绩效评估考核、生态环境补偿等提供重要依据［13］。

目前，我国正在加快编制自然资源资产负债表，但还有很多难题有待解决：一是编制主体的统一性。由谁来编制是一个重要问题。不同的编制主体，其视角不同，所关心的自然资源问题也相同，对同一问题所追求的结果或目标也不同。由生态资产管理所涉及的问题看，编制主体当以政府为主，对企业亦可提出要求，但不强求。但问题是，生态资源涉及的政府部门很多，部门利益也不同，核算结果很难形成统一认识。二是编制客体的选择。生态资源的种类和性质多样且相互联系，需要确定哪些资源类型应纳入编制。可以采用先易后难的顺序，从相对容易获取的资源基础数据入手，如水资源、土地资源、森林资源和矿产资源等。三是编制规范体系。自然资源资产负债表编制的相关制度规范、框架等，目前还有待建立和统一；支撑自然资源资产负债表编制的统计数据体系有待完善，存在统计手段落后，统计时效性差，共享性差、准确性低等诸多问题。四是编制技术。关于生态资产核算的相关技术方法，一些部门和地区正在尝试采纳一些国际标准，如中国森林资源核算研究项目采纳了第一个资源环境核算国际标准，《环境经济核算体系（2012）》，试图探索建立中国森林资源核算的理论框架和基本方法，但这不具有普遍适用性，更广泛的如环境容量、资源资产的存量和流量及其价值量的核算技术方法、生态产品核算的技术方法等我国尚未形成规范、成熟和广泛认可的标准体系。五是编制时效。目前我国还处于自然资源资产负债表从无到有的阶段，但自然资源资产不是一个定量，而是不断变化的，未来关于编制成果的时效与频率如何确定，编制成本与效果如何平衡，也是亟待解决的一个问题。对于编制准确、连续、可用的自然资源资产负债表无疑都是巨大挑战。

（二）确权

明晰生态资产的产权是生态资产价值化与市场化的前提。产权是一组权利束，包括所有权、使用权、处置权、排他权、转让权、收益权、管理权等多种权利。按照简单“三分法”，可分为所有权、管理权和使用权。我国生态资源的所有权已经明确确定。现行法律对主要自然资源的所有权属给出了明确界定，即自然资源所有权属于国家和集体。生态资源的管理权目前分散于多个部门，受部门利益的影响，职权层叠、交叉、空白现象一直存在。而生态资源的使用权是最混乱的区域。生态资源的种类很多，很多为公共物品，其产权为共有产权，很难清晰界定，如环境资源、水资源等。而且还存在外部性问题，更是加大了确权的难度。国家法律对使用权没有做出正式的界定，行政确权和行政管理是各种权属确定的主要手段。以公权为主导的确权制度，可能会诱使政府过度干预，间接导致了生态资产市场发育的滞后。因此，明晰生态资源产权，梳理“三权”关系，尤其是所有权与管理权的关系，放松政府管制，加快建立资源市场是推进生态资产市场化的迫切问题。

（三）定价

生态资产定价是生态资产价值化与市场化的基础。与一般商品价格相比，生态资源价格具有特殊性。一是具有相对刚性和公众敏感性，对于关乎公众利益的资源来说，价格刚性更明显。二是非完全市场价格。政府具有定价权，干预程度很高，价格的垄断频率也较高。三是原位资源执行的是本地价格。由于地区差异导致的资源赋存、资源条件、资源需求情况的不一致，原位资源价格具有地区差异，而且是地区间具有非可比性。在传统计划经济下，“资源无价、原料低价、产品高价”是其主要表现，严重扭曲了价格体系，也扭曲了资源的价格。受计划经济的影响，目前我国的资源价格仍旧比较混乱。具体表现在：一是存在同质资源不同价，优质资源不优价现象，如火电与水电价格不一致，外来电与自发电价格不一致。二是价格不能反映稀缺，如目前的水价仍处于较低水平、生态服务很多时候不能得到补偿等。三是价格未能发挥应有的功能，如没有实行差别性定价，没有形成完善的价格形成机制等。我国一直实行能源资源的低价政策，资源价格改革也在过去缓慢推进，但随着资源约束的不断加强，资源价格改革已经到了攻关阶段。而一旦改革就可能面临价格上涨，面临重重阻力。既要反映资源的稀缺性，适度提高资源价格，又要如何满足不同的群体需求，制定有差别的价格，是目前价格改革的一个方向。总的来说，在生态资产价值化与市场化基本环节面临诸多问题的情况下，从生态资源到生态资产的转化将是在摸索中前进的一个长期、持续的过程。

四、结 语

“绿水青山就是青山银山”简单一语道破了“绿水青山”与“金山银山”的内在联系，对于生态资产制度的建立和完善有重要的指导意义。但生态资产制度建设是一项长期性、系统性、战略性和创新性的任务，任重而道远，正如文中提到的面临的问题和挑战、需求和压力、不确定性和风险等也都是多方面的，需要在实践过程中不断完善，并用以指导实践。随着生态文明建设的加速推进，以湖州为代表的很多地区都将发挥先行先试的作用，在生态资产负债表、生态资源产权、资源定价度及相关制度方面进行不断探索与创新，为促进生态资源向生态资产的转化，最终实现生态资产的保值增值和生态资源的有效保护做出努力。

［1］谷树忠，胡咏君，周洪．生态文明的科学内涵与基本路径［J］．资源科学，2013（1）．

［2］俞可平．科学发展观与生态文明［J］．马克思主义与现实，2005（4）．

［3］王治河．中国和谐主义与后现代生态文明的建构［J］．马克思主义与现实，2007（6）．

［4］陈寿朋．浅析生态文明的基本内涵［N］．人民日报，2008－01－08．

［5］陈学明．生态文明论［M］．重庆：重庆出版社，2008．

［6］张明国．技术哲学视阈中的生态文明［J］．自然辩证法研究，2008（10）．

［7］欧阳志远．关于生态文明的定位问题［N］．光明日报，2008－01－29．

［8］郭占恒．“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重大理论和实践意义［N］．杭州日报，2015－05－19．

［9］徐震．环境保护公众参与浙江实践与探索［J］．环境保护，2014（23）．

［10］马以．建设生态文明 打造美丽湖州——全力践行“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湖州范本［J］．生态中国，2015（3）．

［11］黄承梁．以人类纪元史观范畴拓展生态文明认识新视野——深入学习习近平总书记“金山银山”与“绿水青山”论［J］，自然辩证法研究，2015（31）．

［12］高吉喜，生态资源怎样转化为生态资产［N／OL］．中国环保网，2014－08－04．

［13］加快研究编制自然资源资产负债表［N／OL］．人民网－人民日报，2015－05－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