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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性的救赎——论《爸爸爸》的寓言叙事

2015-03-28王蕾

关键词:叙事寓言

诗性的救赎——论《爸爸爸》的寓言叙事

王蕾

(安徽大学 文学院,安徽 合肥 230039)

[摘要]《爸爸爸》在本质上是一部寓言性作品,悲喜融合的双重表意系统,寓言式的人物形象,蕴涵复杂多义、含混断裂的内涵,诗性地表达了探寻文化之根和人性救赎的哲学命题,这是《爸爸爸》独特的叙事方式,即寓言叙事。

[关键词]《爸爸爸》;寓言;叙事

[收稿日期]2015-06-02

[作者简介]王蕾(1989-),女,河南商丘人,安徽大学文学院2014级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文艺学。

[中图分类号]I206

[DOI]10.16261/j.cnki.cn43-1370/z.2015.04.026

寓言的发展是一个较长的过程。最先对寓言做出全新解释的是本雅明,他认为寓言就像文字一样,是书写世界的一种符号,而寓言的特性在于“能指与所指是断裂的”,[1]韩少功《爸爸爸》这部作品不仅蕴涵着较深的文化意蕴,而且具有突出的叙事特色,以悲喜融合的双重表意系统,蕴涵复杂多义、含混断裂的内涵,探寻文化之根,呼吁人性救赎,这是一种寓言式书写手法,是寓言式叙事。

一、结构的喜剧性

寓言式文本可以分为表层结构和深层结构,也就是“双重表意系统”,它以喜剧性的文本蕴涵悲剧性的内容,《爸爸爸》在表层结构上是喜剧性的。

首先,喜剧性体现在一些情节的夸张描写上,夸张的情节描写增强喜剧效果。例如,在鸡头寨,寨民相信世界万物都有灵性,丙崽娘之所以生下这样一个身体残障,心灵呆滞的“怪物”儿子,是因为她遭到了报应。据说丙崽母亲年轻时,在砍柴时劈死了一只大蜘蛛,而这只蜘蛛并不是一般蜘蛛,它是一个蜘蛛精,被视为神灵,丙崽娘因此冒犯了神灵,才生下这样一个儿子。另外,还有用灌大粪的方法治疗疯病的情节,文本说丙崽娘也因自己儿子犯过疯病,后来被人灌了大粪后就好了。作者对这样的情节做了夸张性处理,极力突出喜剧效果,也为后面的悲剧做了铺垫。

其次,文本喜剧性体现在陌生手法的运用上。陌生化是文学审美的语言技巧,语言陌生化是艺术陌生化的前提。陌生化强调语言的阻拒性和反常性,破除读者的接受定势,激活读者的感受能力。[2]鸡头寨人生活在大山里,与世隔绝,封闭的生活环境决定了鸡头寨人语言的阻拒性,从而形成陌生化的语言系统。

《爸爸爸》的文本使用了大量方言词汇。比如鸡头寨人名字的叫法,小孩子的称呼往往带“崽”或“宝”字,刚出生在吃奶的孩子被称为“奶崽”或“宝崽”;五六岁的小孩子被称为“娃崽”;女孩子被称为“女崽”,等等。另外,方言词语的使用还体现在人际交往称呼中。他们把“爸爸”称为“叔叔”,又把“叔叔”称为“爹爹”,把“姐姐”称为“哥哥”,把“嫂嫂”则称为“姐姐”,等等。寨民们的日常生活用语也独具特色,如把“灶”叫“火塘”;把 “看”说成“视”或者“打望”,比如“吾去视一下”或“打望人影”;骂人“背时鸟”;自杀叫“坐桩”;睡觉叫“卧夜”;“战争”叫“打冤”,等等。

文本中语言语法也不同于现代汉语。寨民说话常用一些陌生的形容词来修饰。如“一脸戳戳的怒气”,用“戳戳的”来形容怒气,这是现代汉语不常有的修辞表达。另外,两个同义的动词可以并列使用,如“你视见过?“视”与“见”是同义的,可以单独使用,在此却将它们并列使用,这种用法并不常见。另外还有“几多毒辣”、“坐拢来吃餐肉饭”、“女人们爱坐人家”,等等。这样的词汇和句子都不同于现代汉语用法,这在一定程度上可能会造成读者理解上的困难,但是在另一方面,它又符合鸡头寨人的说话特点,给人新奇的感觉,恰到好处。

二、意蕴的模糊性

所谓模糊性就是作品中人物的语言蕴藉着多种含义,读者可以在有限的语言中体味作者无限的意味,也可以在看似单意的话语中找到多重理解,“促使审美主体在带有歧义的理解中,以一种新奇的眼光,去感受事物的生动性和丰富性”。[3]模糊性是寓言的特征,正如孔子所说“书不尽其言,言不尽其意”,这是表达事物可以呈现出来的几种可能状态的一种写作方式。

在《爸爸爸》文本中,语义模糊性最强的就是作品的主人公丙崽,他只会说两句话,一是“爸爸”,二是“X妈妈”。后一句粗野,但是出自一个智障且残疾的人物,并无实在意义,完全可以把它当作一个符号。一般的作品在表达喜悦时会用“开心”、“愉快”、“高兴”等,在表现不开心时会用“伤心”、“难过”、“郁闷”等词,但是不管用词如何多变,都在表达相同的意思。而对于丙崽,他见到可亲的人,高兴时,就亲切地喊声“爸爸”;当被别人欺负,不开心时,他只能无力地回击一句“X妈妈”,这两句话模糊性很大,没有实在的意义,仅仅是丙崽情绪客观又无助的反映,这两句话的不同使用可以交代出丙崽的心理变化,同时也简单且鲜明地指明了丙崽的两种生活处境,这两句简单的话既符合丙崽的身份又增强了语言的趣味性。再比如仁宝的语言模糊性也很强,主要是指仁宝的语言似乎包含着一种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意味,也许这是作者的高明之处,在不显之处透露深层含义。仁宝是鸡头寨的老后生,是一个略有知识的人,懂平仄,会对联,他喜欢接近不平凡的人物,会说官话。他的穿着也很现代,经常穿一双钉了铁掌的大皮鞋,在石板路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他常说“这个鬼地方,太保守了”,尽管寨民们都不能理解“保守”到底是什么意思,人们也对他的“既然”“因为”“所以”也是似懂非懂,他还主张使用“公历”,写信要用“白话”,信的末尾要“签名”,而不能用“马蹄印”,就是这样一个宛若新时代的人物有很多经典语录,“不,吾决心已定”,“会开始的”,“就要开始了”,“可能就在明天”,这些话对寨民们来说都是新鲜而陌生的,大家都不明白他的意思,仿佛他要做什么事情,但是又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只是依然听见他的铁掌皮鞋碰撞石板的“当当”响声,他要表达的意思似说未说,又好像很有道理,模糊性很强。

三、形象的寓言性

形象是作者审美理想的高度慨括,而寓言性文本在形象塑造上往往呈现为形象和寓意的断裂,是言此意彼,言外之意,也就是说能指与所指是断裂的,因此寓言性文本不仅具有多重指涉性复义性功能,[1]而且它们的人物形象也往往寓指文本外的某种叙事关系,其形象具有丰富的象征性和深刻的寓意。

《爸爸爸》作品的主人公是丙崽,他几乎就是一个傻子,他是一个未老先衰的小老头,外表奇丑,身材矮小,眼神呆滞,脑袋畸形而且很大,像个倒竖的青皮葫芦,行为怪异,只会说“爸爸爸”和“X妈妈”两个词,平时他就在门口戳蚯蚓,搓鸡粪,大鼻涕到处抹,这就是主人公,是作者精心设计的人物形象。

丙崽有生理缺陷,不会说话,个子长不高,智商也低,行动不便,就连父亲都嫌弃自己而离家出走,只和从山外嫁进来的母亲相依为命。在鸡头寨谁都可以欺负丙崽,大人骂他,小孩嘲笑他,甚至让他吃牛粪,他们不开心时“往往会红着脸,气呼呼地上前来,骂几句粗话,对他晃拳头。要不然,干脆在他的葫芦脑袋上敲一丁公。”[4]老后生仁宝再跟丙崽娘生气时,只觉得骂几句粗话都不解气,就把所有怨气都发泄在丙崽身上,他狠狠地扇丙崽耳光,丙崽没有任何反击之力,最多也只是愤怒地回应一个“白眼儿”,骂声“X妈妈”。当寨子里闹饥荒,人们认为丙崽就是一个没用的废物,不如杀了他去祭祀,反正活着也是一种折磨,死了也算是成全了他。这就是丙崽的生活,一个残疾的丙崽面对周围的人强加给他的一切,他毫无反抗的能力,面对被人的毒打他只能默默承受,面对别人的咒骂,他也无言以对。这样的生活对丙崽来说还不如死了好。在鸡头寨,丙崽被看成一种可有可无的“畜生”,健全的人在丙崽面前有一种高于畜生的优越感,所以他们对丙崽不是打就是嘲笑,这些行为充分地展现了人性中的欺负弱小,欺软怕硬的劣根。

丙崽这一人物形象是对古老华夏文明进行的深沉反思,同时也从历史的角度来观照现实文化的特别参照物。[5]韩少功以残障的丙崽为中心描写了鸡头寨人的生活百态,通过寓言式的形象把古老文化的丑陋之处放大,向人们敲响警钟,希望以此引起人们的注意,并达到疗救的目的。同时丙崽这一形象也是文化痼疾的象征,他强大的生命力便是民族文化顽强痼疾的传承,虽然时代在不断地发展,文化也在不断地更新,可是这千年文化传统的痼疾依然存在,而且还呈现出强大的生命力,很难消除,这是作者通过这一形象所要表达的主题。

四、文本的救赎性

救赎是寓言式文本的最终旨归,[6]文本并不是仅仅停留在忧郁地表现文化的痼疾,悲观地揭露世界的堕落这个层面上,相反,通过文本起到疗救的效果,达到救赎才是更深意义上的特质,救赎也是作者哲思的一种体现。《爸爸爸》正是如此,荒诞的主人公形象,神秘的生活百态,夸张的情节,这些都是作者借以表达意图的手段,作者意图挖出民族劣根性并进行拯救,但是他却没有给出最终结论,这也是寓言的一种特征——没有终极结论,不管是人性还是生命都有无限延伸的可能。丙崽的一生经历了三生三死,到文本的最后,即便是丙崽喝了毒药,他依然奇迹般地活了下来,因为丙崽本身就是文化痼疾的象征,愚昧保守,欺软怕硬,但是他强大的生命力也是这种民族文化痼疾的传承,虽然时代在不断地发展,文化也在不断地更新,可是这千年文化传统的痼疾依然存在,要克服这种劣根性也许要做很大的努力。

首先是自我的救赎。作者塑造的丙崽这一形象就是可以正衣冠的“镜子”,尽管人性是个既复杂又深刻的问题,但是以丙崽为突破口,就可以去发掘人性的特点甚至是民族人性的劣根性,从而照出深刻而本质的人性。另一方面作者借助对丙崽这一残障形象的创造把一种具有远古意识,初民思想的生产方式和生活方式呈现在读者面前,在感知的基础上对万物有灵,因果报应等封建迷信观念进行抨击,以此为镜,可以进行自我救赎。

其次是进步和文明的救赎。在小说的最后,作者写道鸡头寨与鸡尾寨的隔绝消除了,环境也焕然一新,也许进步、文明就是一种救赎,但这并不是最后的答案,文明与进步只能消除表面上的封建与愚昧,而文化的劣根性却深入灵魂,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更改的,作者既希望进步和文明可以扫除一切污浊,可是丙崽的存活奇迹也表明作者对这样的文明有所怀疑,也许文化的痼疾就像丙崽的生命力一样顽强,难以消除。

(责任编辑远扬)

[参考文献]

[1]刘北成. 本雅明思想肖像[M]. 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8: 79.

[2]童庆炳. 文学理论教程[M]. 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4: 174.

[3]申丹. 叙事学和小说文体学研究[M]. 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 143.

[4]韩少功. 韩少功自选集——爸爸爸[M]. 北京:作家出版社,2004: 317.

[5]吕莹玉. 韩少功小说叙事研究[D]. 海南:海南大学,2012(6): 17-18.

[6]赵白生. 民族寓言的内在逻辑[J]. 外国文学评论,1997(2): 1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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